马蹄敲击着非机动车道的石板路，发出了规律性极强的清脆悦耳声。看了看旁边公路上被困在了车流中的虎丸，我拽住缰绳，让胯下的白马暂时停了下来：“吁——能不能侦察桅杆升起来？用周视镜看看前面是什么情况。实在不行，还是想办法绕路吧。”3tz8O
“绕路啊……那就得拐到土路上去了。”在炮塔上露出来半个身子，伊吕波叼着一根棒棒糖，懒洋洋地靠在舱门边上，丝毫没有听从建议的打算，“你们两个要是跟在旁边跑的话，会被扬一脸土哦？”3tz8O
“那也比在这儿干等着强啊。”手搭凉棚，努力想要看到车流尽头的状态，我摇摇头，“……我可从来没听说过，今天要来这么多人。”3tz8O
“是因为会在现场贩卖公约签订日限定的Momofriends系列公仔，和可动手办吧。我看了看，包括机械金属款和防化装备款，SNS上都炒疯了。”冲着我晃了晃手机，伊吕波把目光投向右侧，隔了一个路口的会场方向，“好多其他学院的学生都涌过来了，听说甚至有圣三一的人。呀，风纪委她们可真要辛苦了。”3tz8O
“不也挺好的？至少，你跟那帮人吵了这么久的辛苦成果，可以被更多的人认识到。就算是出了那么严峻的事情，好多学生依然对EMP和生化武器没什么概念。千年学院好像还想趁机展示一下她们打算推广的新设备，说是反重力力场什么的高科技……”3tz8O
一听就知道是优香的主意。八成就是她当时从摩托上拆下来的那套“挡雨系统”改进版吧。3tz8O
“但看上去，明显不止是因为人多的问题。车一动都不动，堵得这么严实，肯定是发生什么事了。”重新握住缰绳，我摇了摇头，“你要是不愿动，我就自己先去前面看看。”3tz8O
“有这么着急吗？”不满地瞥了我一眼，伊吕波耸了耸肩，“堵车这种事属于不可抗力。悠闲一点，趁着这个机会小憩一下不好吗？甚至于……”3tz8O
转了转塑料棒，她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明显是在嘴里用舌头舔糖球：“去签约仪式上，露个脸呗。何必躲到这边来。”3tz8O
“……该争的都争完了，这时候过去干什么？让人议论说，那个喋喋不休的独臂矮子之前就很烦，现在非得来碍眼到最后一刻？被我硬逼着当了回事的顾问组，有个组长当代表，也就够了。”有些心烦意乱，我掏出酒壶，有种不甘示弱的心情，“再说了，你不也没去吗？”3tz8O
“格黑娜本来就不是签约方。我是磋商会的会务，但磋商已经结束了。”一脸无辜地看着我，伊吕波耸了耸肩，“……何况，我懂得调和。知道就算进三步退两步，依然是前进，今天还是把位置让给乖狗狗比较好。……不像某只青燕子，一声不吭地就偷偷展翅高飞、突飞猛进了。”3tz8O
……就是因为像你这样的人总是这副样子，格黑娜才这么完蛋的。……话说，她是怎么知道那个外号的？3tz8O
确实有点儿生气，我咽下这口酒，转过头去瞪了她一眼。立刻举起双手，伊吕波一下子缩到了舱口下面，只有声音传了出来：“哎呀哎呀，侦察桅杆要怎么升起来来着？我看看我看看……”3tz8O
无奈地摇了摇头，我重新放好酒壶，准备还是往前走两步看看。就在这个时候，驾驶舱的舱盖“砰”一声弹了起来，睦月的小脑袋露出来：“噗哈……就算开了空调，还是外面的空气更新鲜啊……祝工祝工，不是要去生产车间看弹药的加工情况吗？为什么非得开车过去？”3tz8O
“要在改两道工艺之后，做一下静态挤进试验。”看着这位已经变成了改进后虎丸御用驾驶员的小恶魔，我摸了摸口袋，扔过去一个泡泡糖，正好卡到了她额头上的视网膜投影上，“拿三坐标打过之后，我总感觉已经有了些眉目，但还是没能抓住关键。”3tz8O
“呼……要这么说的话，”炮塔上的另一个舱盖也被打开，阿露一边探出身，一边用手不停地扇着风，“实际上虎丸只留一个驾驶员和一个车长就行了吧？我也一起骑马不行吗？好久不锻炼，骑术都要生疏了。……而且那样才比较帅气……”3tz8O
“阿露好过分！就这么把可爱的小睦月抛弃在坦克里了！”3tz8O
“那个……可以交替开，交替开！”连忙补充了一句，阿露搔了搔鼻子，“所以，把露酱也一起——”3tz8O
还没等她说完，刚刚一直在看手机的佳代子突然抬起头：“不行。露酱她们昨天闯了祸。出来散步，是月影和无常乖乖听话，没有去一起胡闹的奖励。”3tz8O
……很早之前我就想说了。这五匹马，命名风格是不是有些奇怪？3tz8O
看着旁边那匹虽然同样通体雪白，却在双眼旁各有一道如同伤疤一般锐利黑色的“无常”马，我摸了摸似乎因为佳代子突然抬头而被吓了一吓的月影：“新CD，预定到了？”3tz8O
“嗯。好像是跟那个momofriends的玩偶配套的。老朋……老师答应我，会帮我去抢。”点点头回答了我的问题，佳代子收起手机，重新看向阿露，“……要不然，骑一下无常？”3tz8O
“……嘛。她是配给你的马。身为社长，可不能随便夺取下属的搭档。”挠了挠脸，阿露的表情有些遗憾。但随后，升起的侦察桅杆突然让她大叫了起来，“呀，等下，别升了！挂住衬衫了停一下停一下啊啊啊啊啊！”3tz8O
对于现在依然在使用大创口贴的我而言，这确实算是个比较陌生的领域，因此我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在日常衣物是白衬衫的情况下，她还总是喜欢选深颜色的内衣——仿佛希望能透出来一样。摇摇头，放弃了这种无意义的思考，我叹了口气，挠挠头。3tz8O
似乎对这个动作有些误解，佳代子夹了夹马肚子，靠了过来：“真要去签约仪式的话，多帮我带一份CD吧，槽子糕同学。哦，拜托老师的那份，我要亲自去取，不许帮我拿。……噗，松下槽子糕……”3tz8O
完全不知道这个当初我随口取的假名究竟是怎么戳中了她的笑点，我砸了咂嘴，试图强行转移话题：“硬核金属摇滚乐队，专门为momofriends的新系列玩偶写歌，这基沃托斯的流行风尚，我是越来越不懂了——敢再提槽子糕，我一脚把你踹下去。”3tz8O
很明显，我的预判十分准确，听到了这句话的佳代子立刻捂住了嘴，表情却明显在憋笑。瞥了一眼已经摆脱了与阿露衬衫的纠缠，重新缓缓升起的侦察桅杆，我挥挥手，赶走了落在月影脸上的苍蝇：“说起来，我之前一直以为骑马很难的，尤其是对我这种只有一条胳膊的人。但实际骑起来之后，却感觉还挺容易上手。”3tz8O
不知道为什么，在听到这句话之后，佳代子松开手，脸上的笑容伴随着低头的动作，慢慢地黯然了下去。就在这时，蓝牙耳机里传来了伊吕波略微嘈杂的声音：“已经升到顶了。让我好好看看……”3tz8O
“调平没问题吧？”目光从依然在整理衬衫的阿露抬到十五米高的小型侦察桅杆上，我顺口问了一句，“毕竟吃了不少力，别把轴搞歪了……”3tz8O
“行……吧。”声音依然带着莫名其妙的揶揄感，伊吕波笑了笑，“调平……没有问题。实际X轴0.06，Y轴3.24，调平后数据全是0。……啊，我看到了。前面的十字路口，有一辆大型气管车，右转的时候卡在路肩上了。司机真是不小心……退出来了退出来了。嗯，马上就能动了。……奇怪，我不记得格黑娜有买过这种车……”3tz8O
“环境实验室不就有气罐车吗？我记得清清楚楚，还丢过一辆。”3tz8O1
回想起那个严重影响了三防系统气密性测试的小事故，我摇了摇缰绳，让月影伴随着车流慢慢前进。出于安全起见，睦月和阿露也钻回了坦克里面。“哒哒哒”的马蹄声重新响起，但瞬间就淹没在了此起彼伏的喇叭之中。就在我重新估算着到达时间问题时，在旁边追了上来的佳代子，却忽然叹了口气，声音虽小，可恰好能被我清楚地听见：3tz8O
“那是因为，月影是匹聪明的好马。……而且很喜欢你。特别喜欢你。”3tz8O
抬起头，与看过去的我对视了一眼，她把饱含幽怨的目光投向我的身后，那间热闹非凡的会场：“签约仪式，你真的不去参加？……肯定，还有人在等你呢。”3tz8O
“……真没什么好参加的。再说了，我不是值得被等的人。”面对她的话，我实在不好说些什么，只好含糊其辞起来，“那些个‘有人’，早晚能想明白吧。”3tz8O
“想明白了，又能怎么样？”淡淡地说着，佳代子拍了拍不知为何打了个响鼻的无常，“还不是，会继续等下去。”3tz8O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自从某个时间点之后，我的愤怒阈值似乎越来越低了——证据之一就是，听完她的这句话，我总感觉有些火气又一次冒了上来。磨了磨牙齿，我想喝口酒，却又感觉不拉住缰绳有些危险，只得作罢——3tz8O
“月影真的特别喜欢你。就算自己受伤，她也肯定会保护好你。……但你，还是不肯把这点儿信任交出去，成为她真正的搭档吗？”3tz8O
“怎么，”实在是有点儿忍不住，我啧了一声，“我很值得羡慕吗？是不是羡慕到，想让我——”3tz8O
及时咬紧了牙关，我压下了这句对双方都过于残酷的话，可心中已经泛起的涟漪依然久久无法平息。就在我努力消化着这被强行吞下的情感垒块时，另一边的佳代子忽然又笑了出来：“羡慕你吗？我的话，还不够格吧？”3tz8O
“对于我目前的阶层而言，现在能羡慕的，不过是圣园未花，早濑优香，空崎日奈，或者那边的车长而已。只有站到了她们那个阶层，我才有资格羡……才有资格，来嫉妒你吧？”3tz8O
深吸了一口气，她再次转过头，认真看着我的脸：“所以，我能嫉妒你吗，祝工？”3tz8O
她的目光依然带着幽怨，但底色，却是那份属于她的，独特的坚韧。有些承受不住这份感情的重量，我又做起了最擅长的躲闪：“……问我干什么？跟我没关系。你随便做你想做的就行了。”3tz8O
失望的表情显然易见，佳代子落寞的侧脸着实让人于心不忍，又无可奈何。沉默了一会儿，她摇摇头：“……这不公平，祝工。这不公平。”3tz8O
“是你想要的公平有问题。”狠狠咬了一下嘴唇，我反驳道，“你们全都有问题。南辕北辙。就不能正常一点吗？你们越是这样……”3tz8O
低着头，心烦意乱地看着马蹄一步一步敲击在石板路上，我开始有种想要妥协的想法，而这份想法伴随着时间的流逝，在一分一秒地膨胀——或者说，我已经妥协了，只不过暂时还没有想到切实可行的办法而已。3tz8O
两人之间的沉默仿佛覆盖了整个世界，将所有的声音都隔绝掉了。也许是察觉到了我低落的心情，月影停下了脚步，甚至于回过头看了看我，漆黑的眼睛里仿佛带着关心。微笑着摇了摇头，我拍了拍她的脖子，想要以此告诉她我没事，紧紧攥在手里的缰绳，却依然不敢松开。就在这时，街道上的车流忽然出现了什么动静。躁动从右手边扩散了过来，让我不由得望了过去：3tz8O
——然后，肉眼清晰可见的，在会场方向，不祥的颜色四散溢出，如同波涛一般，向着周围喷涌流动。3tz8O
因为惊慌失措而推搡拥挤过来的一小部分人群——其中甚至零散地夹杂着一些风纪委成员——冲到了机动车道上，并引发了进一步的多米诺效应。更多的人从车里逃蹿出来，不顾一切地朝着与会场相反的方向奔跑着。跌跌撞撞中，嘈杂的喊声与拍打玻璃的声音搅成一团：3tz8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