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贵宾休息室中走出，想要松口气而与伊织交换了岗位的日奈靠在签约仪式的舞台旁边，看着警戒线和站岗的风纪委成员之外，那些热烈地交谈着、满怀期待地等待着新玩偶开售的学生们，伸手整理了一下侧发。感受着熟悉的疲惫感，她把肩上的重机枪竖在身旁，轻轻地叹了口气，目光涣散在眼前的场景中，不知道该想些什么。loY8W
是啊，该想些什么呢？无论是在学校，还是在这里，似乎都没什么让人高兴的事。各种麻烦在不停地、不停地、不停地增殖着，不仅真琴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要更难对付，盖乌斯也从可靠的合作者变成了更加复杂的角色，千夏身上的突发情况更是让人手不足的状态雪上加霜……loY8W
虽然勉强撑了过来，但确实过于勉强。再这样下去，风纪委真的要垮了——loY8W
将所有麻烦事全撇到一边的想法与对眼前芸芸大众的羡慕一齐浮现在了日奈心中，如同每天都要打招呼的老朋友一样。不过这一次，新的面孔也在角落里偷偷探出了头：loY8W
……好像，也不能算新面孔了。自从经历了温泉开发部的事故，见证了枌生祝如何在极度糟糕的生理与心理状态下，通过合理的资源调配和指挥，以及一点大胆的赌博，“近乎完美”地将所有人从困境中拯救出来之后，日奈的每次叹息，便都带上了这种无意义的想法。loY8W
这个想法有些像曾几何时，她对于小鸟游星野的羡慕，但仔细对比一下就能发现，两者的区别其实相当大。最明显的一点在于，在思考星野的时候，日奈的感慨是“在她那种经历下，自己不会比她强”，而当角色切换成了枌生祝……loY8W
目光继续涣散着，日奈看到，西侧货运通道的卷闸门已经打开，装着限量版momofriends玩偶的卡车正在卸货，而从大厅一直延伸到门口的广场上、将所有地方都塞得满满当当的人群也因此产生了不小的骚动。在无法理解这些人审美的同时，她的忧愁，又漫无目的地飘散到了另外一个方向：loY8W
——然后，所有消极的怨气与想法，伴随着这声呼唤，便全部消散了。loY8W
努力掩藏着语气中的欣喜——特别是那句话中隐藏的，“我在找你”这一意味的欣喜，日奈清了清嗓子，迎了上去：“找我有什么事吗？”loY8W
“就是在贵宾室没找到你，才出来看看的。”递过来一瓶能量饮料，他笑着说，“秩序册上写明了的那个最可爱的大可爱居然不在，当然会让为师担心了。”loY8W
“老师！不要开我的玩笑了。”脸微微泛红，日奈拧开饮料，又偷偷撇了他一眼，“……今天的心情很好吗？感觉，很久没有见到这样的老师了。”loY8W
“……这话听上去，好像我最近全都在苦大仇深一样。我也没有一直愁眉苦脸吧？……真的没有吧？”loY8W
“是吗？”扭过头，罕见而又开心地打算耍个坏心眼，日奈“哼”了一声，“那可不好说。”loY8W
“抱歉，抱歉抱歉抱歉。……让你担心了。”玩笑一样的态度混杂着认真，老师喝了一口饮料，目光重新投向了依然在喧闹的人群，“只是说，公约能够顺利签定，感觉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有些超出预想，有些不如预想。条目内容也好，监督机构也好，签约流程也好，吵了那么久的架，耗死了那么多脑细胞，斤斤计较、讨价还价了那么多细节，总归……啊，日富美！果然来了。”loY8W
招了招手，简单地打了个招呼，他继续说着：“……总归，算是结束了一件大事。这种时候，能看到大家都这么开心，连带着我，也就一起开心起来了。”loY8W
看着他的侧脸，日奈感觉心里痒痒的，正如同初次感受到这个人本质的那个瞬间一样。loY8W
“……哎呀，这种感慨还挺让人害羞的。”挠了挠头，被日奈默默夸赞的大人有些不好意思，“怎么，日奈不开心吗？……说起来，有人让我帮忙抢购两套商品，但她只需要配套的CD。剩下的momofriends玩偶，就都送给你，怎么样？”loY8W
说着，他抬起依然裹着绷带的右手，摸了摸日奈的头：“这就是，对大可爱努力了这么久的奖励。”loY8W
意想不到的惊喜让日奈的心情一下子高涨了起来——比起什么玩偶，来自老师的礼物、来自老师的摸头和来自老师的夸奖，就足够让她幸福到飘飘然了。声音因为高兴和害羞而含混不清，她嚅动了两下嘴唇：“……我会珍惜的……”loY8W
“这才对哟。”笑眯眯地看着她，老师这么说着，“可爱的大可爱只要笑起来，就会变成基沃托斯第一可爱了。大家都开心地笑着，才是为师我想要看到的场景哦。”loY8W
感觉脸颊都要融化了，日奈急忙低下头，把不成样子的表情掩藏了起来。就在这个时候，老师最后的那句呢喃，却不合时宜地飘入了她的耳朵：“……要是，她也能……”loY8W
一瞬间清醒了过来，日奈后退了两步，脸上的笑容有些苦涩。没有注意到这些小变化，老师拉了拉有些松的绷带：“这么多人啊……签约仪式结束之后还能有存货吗？我听说是备了几个车皮的货……”loY8W
“好像，没有看到枌生祝的名字啊。”依然摆弄着绷带，他的声音中有些紧张，“是不是不小心忘记了？”loY8W
旁观磋商会议时所看到的，那两个人声嘶力竭、拼尽全力，不停地与对面反复拉扯，却又恰到好处地配合、掩护、诱导着的场景，在日奈的脑海中，鲜明地复苏了。loY8W
就像是放弃了什么，却又相当不甘心想要重新抓住，她用力攥紧了空气，指甲狠狠地扎进了肉里：“她……她今天在虎丸的改造项目上有事要忙，所以不出席了。”loY8W
“……最大的功臣却不出席签约仪式，哪有这样的道理。”轻描淡写地掩盖了失望，老师把绷带再次拉紧，手掌的边缘被勒得通红。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小小失态，他无意迁怒的言语中甚至有些咬牙切齿，“肯定又是凯撒和盖乌斯……要是庆功晚宴都不邀请她的话，我真的要抗议……”loY8W
然后，打断了他的，是急促的轮胎摩擦声，以及随之而来的混乱碰撞。loY8W
几乎所有人都没有在第一时间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嘈杂的大厅陷入了瞬间的安静，无数目光看向了第二扇货运通道——在那里，原本用来运送玩偶的货车已经翻倒，还有几个工作中的学生被撞飞到了对面的墙上，揉了揉后背，站了起来：loY8W
打断了这些抱怨的，是鞭炮一般的微小爆炸。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这辆用极高的速度将自己卡在货运通道门口的大型气罐车，瞬间出现了几个漏洞。在气罐内部依然在持续运作的高压作用下，“嘶嘶”的冒起声与漏洞的形变破裂扩大声交替出现，并在十几秒内，就变成了“呼呼”的强气流声。loY8W
——伴随着剧烈的，刺眼的，迅速扩散的，明黄色气体。loY8W
第一声尖叫扣下了扳机。恐慌的蔓延，甚至比这不祥的颜色更快。还没等日奈来得及思考，庞大而密集的人群就冲破了警戒线，漫无目的地向着所有可能的出口拥挤、推搡、碰撞：loY8W
终于反应了过来，咬住嘴唇，日奈立刻在哭喊的人群中抓住了老师的胳膊。另一只手抬起对讲机，在嘴唇渗出的鲜血刺激下，她的眼神恢复了应有的锐利：“风纪委！风纪委全体……”loY8W
但回答她的，只有带着爆炸尖锐的电子噪声，和已经失真了的混乱脚步。loY8W
几乎要把指印永远的烙在老师的皮肤上，风纪委的委员长愤恨地看了一眼已经完全失控的局面，迫不得已地在混乱的浪潮中朝着连自己都无法确定的方向迈出脚步。混杂着绝望哭喊的嘈杂之中，不时闪过几丝清明的指挥：loY8W
“愣着干什么！？特勤保卫部的去堵口子，盖乌斯的帮忙疏散！”loY8W
“冷静一点，大家都冷静一点！让我们到气罐车旁边去！”loY8W
“把所有玻璃都砸掉！靠近门口的往门口跑，靠近楼梯的尽快上楼，尽量往上走！”loY8W
“压力太大了，就算堵住了也要炸开！得想办法把车开走！”loY8W
胳膊在反复拉扯中几乎要失去直觉，日奈感觉肩膀几乎要脱臼了。被完全卷入了浪潮之中的两人身不由己地向上移动着，那已然代表着死神的黄色则步步紧逼，时刻准备把落单的人拖入深渊——事实上，从现在的位置向下看，日奈已经能看到一些昏倒在黄色中的学生，和大批依然被黄色笼罩，却拼命挣扎的学生。挤作一团的人群继续向前挪动，只要穿过三楼的玻璃平台，就能到达四楼的……loY8W
碎裂的玻璃。突然沉重的手臂。无数不知是谁的脚步无情地踏在日奈滑倒的身体上，带来了她从未体会过的疼痛。悬在空中的老师在黄色之上摇摇晃晃，而作为两人唯一支点的日奈的身下，裂纹正在扩展。loY8W
没有丝毫的犹豫，看着身下继续崩坏的玻璃，日奈咬紧牙关，用上了吃奶的力气，将老师扔到了另一端安全的楼梯口旁——loY8W
真是，不上不下的高度。感觉可能会受伤，但又可能什么事都没有。loY8W
世界陷入了慢动作之中。与身旁的玻璃碎片一起下坠着，日奈想。loY8W
啊。要是没有这份黄色，肯定……什么事都不会有的……loY8W
或许是碰撞的位置不对，与地面接触的冲击比想象中的要大很多。下意识的急促呼吸之下，更多的黄色进入了肺部，似乎有种灼烧感。疼痛从后背扩展开，为身体带来生命的实感。loY8W
认命般地闭上了眼睛，日奈那依然向着老师伸出的胳膊，也重重地垂了下来。冰凉的瓷砖质上，她静静地等待着任何可能的痛苦，会将意识遮蔽的黑暗，以及最终的，生命的流逝。loY8W
居然，有了种莫名的安心。有了种……可以卸下一切的，清爽感。loY8W
但这种感觉并没有持续多久——甚至可能连一分钟都没有。与清脆的“嗒嗒”声相伴，一声骏马的嘶鸣涌入日奈的耳膜。随后，是如同幻觉一般的声音：loY8W
可惜，这声喊声立刻被鼎沸的人群淹没了。在惊异中，日奈蹒跚着站起，映入眼帘的，却是独臂的工程师骑在马上，大声喊叫着：“我再说一遍，这根本就不是毒气！……日奈，快上马！”loY8W
马上的视野比日奈想象中的要高很多，让她最开始只敢紧紧抱住枌生祝的腰。依然努力大声喊着，后者的嗓子明显已经哑了：“这根本不是毒气，不要再踩踏伤者了！日奈，鸣枪，让风纪委恢复秩序！”loY8W
“驾！你好好看看！”凭借着马匹的优势，开始努力在人群中兜圈，枌生祝的喘息声越来越大，“那是环境实验室丢失的气罐车，里面是测试用的无害有色气体，连虫子都杀不死！目前为止的伤者，全是因为踩踏！”loY8W1
“我们被耍了！现在必须防止恐慌变成大规模的火并！让风纪委的人维持秩序！”loY8W
如同五雷轰顶一般，枌生祝所揭露的事实让日奈直接愣住了。但随后，她马上给了自己一巴掌，然后举起机关枪，朝着天空打出了三点射：“风纪委！风纪委的人，不要再跑了！这不是毒气，这是……”loY8W
马蹄高高扬起，突然闯入的不速之客挡在了两人面前，让她们差点儿跌了下去。忍不住想要训斥对方，日奈定下神来，话刚要出口，却硬生生停下了。怒火被对方的身份进一步放大，她跳下马去，拽住了那个熟悉的衣领：loY8W
令人吃惊的是，真琴的眼神中，却带着日奈从未接触过的蔑视。低下头，依然不肯放手，她的声音小了一些：“又在，搞什么鬼……”loY8W
“我让你放开，空崎日奈！我是格黑娜的学生会长，万魔殿的议长，你没资格这么做！”loY8W
真琴的怒喝凛然到让人不由得心生畏惧。拍了拍皱掉的衣领，又斜着看了一眼马上的枌生祝，她冷哼了一声：“空崎日奈。枌生祝。呵，哈哈哈哈……”loY8W
不知为何，这样的真琴让日奈有些害怕，就连那本来滔天的怒火，也被扑灭得不剩什么了。迅速停止了笑声，眼神混沌到无法辨别，真琴的声音仿佛是从地狱而来：loY8W
“我问你，空崎日奈。本应维持秩序的，风纪委的人，都在什么地方？”loY8W
“我再问你，空崎日奈。”似乎根本没想要得到答案，真琴继续问了下去，“在千年已经出现了那种级别事故的情况下，风纪委针对生化袭击的预案，在什么地方？如果这次袭击是真的，你就打算让风纪委就这么完全瘫痪吗！？”loY8W
“真琴议长，现在不是追责的时候！”在日奈只能哑口无言地低下头时，马上的枌生祝插了进来，“重要的是……”loY8W
“枌生祝！”提高了调门，真琴用吼声反问着她，“我问你，已经过去了这么长时间了，完全按照要求完成了改造的虎丸，在什么地方！？弹炮适配性问题，你解决了多少！？”loY8W
目光从祝扫到日奈，再从日奈扫回祝，真琴的表情前所未有地扭曲着：loY8W
“我。羽沼真琴。是个废物。但你，空崎日奈，你，枌生祝，没有时间的你们——”loY8W
“——用各种借口，来掩盖无能的你们，也不是什么好东西。”loY8W
“眼下的这片混乱，从过去到现在，这些无法根绝的混乱，就是最好的证据。”loY8W
声音又逐渐地变小，近似于自言自语，身影笼罩在黄色的气体中，她摇晃着头，语气仿佛在颤抖地哭泣：loY8W
“格黑娜已经烂了。万魔殿救不了。风纪委救不了。我们救不了。你们救不了。没办法赢。甚至，没资格输。只能烂，烂成臭泥。被人肆意践踏的臭泥。”loY8W
“但格黑娜，不能输。绝对，不能输。……我不会让伊吹再挨饿了……”loY8W
“哪怕要向恶魔出卖灵魂，我也绝对，不会让格黑娜输。”loY8W
“……绝对。绝，对。绝！对！你们明白了吗！！！？？？”loY8W
看着如此这般瞪大了眼睛，满眼血丝的真琴，日奈不寒而栗地打了个哆嗦。她忽然想到了不久之前，与那位科技主管的对话：loY8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