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望远镜，我看着这连漫天的火山灰都无法完全遮挡住的阳光，翻出了最后几个连自己都记不清从哪里搞到的泡泡糖，一一扔给其他四个人：“要没这档子事，说不定相当适合郊个游野个营，出门找个远点儿的地方溜达溜达。”42J5h
“……常务值日生有能够进行这种亲密约会的时间和对象，但我们这些人可就不一定了。”拽了一把缰绳，亚子拆开泡泡糖的包装。在将其扔到嘴里前一刻察觉到这话不太对劲，她动作一滞，又连忙补充了一句，“当然，我很乐意跟委员长一起。可惜，身边只有我陪伴的话，她恐怕无法获得最大的快乐。唉，我可怜的委员长啊……”42J5h
喔，这泡泡糖怎么这么干，感觉都快裂成渣了。不会已经过了保质期吧？42J5h
面对就算到了这种时候，依然还在拿自家领导当挡箭牌隐瞒那份感情的行政官，我能做的也只有笑了两声，然后摘下挂在腰间的酒壶，拧开盖子。摇晃之中，只有一半的淡黄色液体撞击着锡制的内壁，荡起轻微的响声。小酌了一口，让许久未曾感受过的酸甜苦滑过喉咙，并借此机会润一润那些干裂的渣滓，我低着头品味了一会儿，然后转手扔给左边的突击队长：“来。喝一点。”42J5h
“哦哟！……别搞突然袭击行不行？”哆嗦了一下，伊织急忙空出双手，慌乱地接住这个小东西。满腹狐疑地冲着瓶口看了看，她抽了抽鼻子，“……这什么饮料？味道这么冲……好辣！味道好怪……”42J5h
“你管这叫辣？那看来是没喝过真辣的。”看着她抿了一小口，转手递给了一脸阴郁紧张地盯着远处地平线的春香，我耸了耸肩，用这个动作带了一下固定到了右肩的缰绳，让步伐中有了些不耐烦的月影冷静一下，“好不容易留下的最后一点儿粮食精，放在平时我还不舍得拿出来呢——哎，第一次别喝那么大口啊！”42J5h
看着明显是呛到了的春香，我急忙双腿一夹马肚子，想要帮上些忙，却差点儿被砸歪了鼻梁：“动作那么大，被敌人看到了怎么办？你是没被它们穷追不舍过，我昨天差点儿就没能回……”42J5h
很难讲伊织这猛地一下究竟是针对哪个方面的报复。一把在大腿附近按住还要继续往下滑的酒壶，我又顺手向右一扔：“没事没事，距离这么远，肯定没事的……啊。”42J5h
视野的边缘，那个可能是因为被扔来扔去而越发调皮的小家伙在行政官硕大的两颗果实上弹了一下，然后在上升逃窜的过程中被她一把抓住。太阳穴旁边凸起了明显在跳动的静脉血管，亚子闭着眼睛拧开瓶盖，明显是努力压抑着怒火：“……很疼。真的很疼，祝总工。虽然我对你这辈子都不会有这种体会表示惋惜，但是……”42J5h
“啊，从各种意义上讲，我也不是完全的平板。”举手打断了她的话，我摇了摇头，“而且还有发展空间的。……毕竟有能促进荷尔蒙分泌的人帮忙揉，是吧？”42J5h
“……啧！”狠狠地啧了一下舌，亚子瞪了我一眼，然后一幅不跟我一般计较的样子，把壶口送到了嘴边。紧接着，在舌尖接触到了壶中液体的一瞬间，她积攒起来的情绪终于爆发了出来，“……什么粮食精，这不是酒吗！？你居然让我们喝酒！？简直就是风纪败坏，败坏风纪！！！不行，这样下去老师他非得被你……”42J5h
话说到一半，她却噎住了。涨红着脸憋着气，格黑娜风纪委的行政官拼命摇着头，两滴眼泪顺着眼角滑落了下来，只有紧咬住的牙关阻止着她吐露出真正的心声，也阻止着她的全面崩溃。42J5h
就在这个时候，亚子捏紧的酒壶突然被旁边伸过来的一只手所抢走。依旧是那副笑嘻嘻地样子，睦月转身一勒缰绳，连带着她胯下的马也做了一个高难度的回转跳跃，马鞍、弹链与挂在上面的、曾经属于日奈的重机枪刮蹭磕碰着，叮叮当当：“别着急啊，行政官阁下！祝工她把珍藏的好酒分享出来，意思不就是说……”42J5h
这么说着，她仰起头，将剩下的黄酒一饮而尽，然后用袖子擦了擦嘴角，潇洒地把空酒壶撇得远远的，就像她平常快乐地甩出那些手雷一样：“……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了吗？”42J5h
“到了应该一起喝些酒，然后去做些大人才会做……不对，”银铃般的笑声也在同样叮叮当当，恶作剧的眼角上挑着，将地平线上金属的闪光们映入眼底，“做些连大人都会大吃一惊的恶作剧的时候了。……对吧，祝工？”42J5h
一声短促高亢的嘶鸣声代替了我的回答。依然嚼着从土里刨出来的草根，驮着我的这匹白马回头看了我一眼，然后几步走到睦月的旁边，碰了碰属于她的那匹枣红马的脸。用力咬了咬嘴唇，我看着睦月的笑容，伸手帮她摘掉了头发上挂住的落叶：“……我可没说，那酒壶我不要了啊。”42J5h
“是嘛？”吐了吐舌头，她依然笑着，“我不知道耶。原谅小睦月好不好？”42J5h
用大拇指捏碎她脸上那从未存在过的露水，我摘下脖子上挂着的望远镜，塞到她的手里：“……从你开始，然后是亚子，伊织，春草，轮流过一遍。重中之重的，是防线上的六座十二门八五电磁重炮。对于虎丸来说，那是最为严重的威胁，也只有它们的超级电容组件能够在计算核心位置引发足以引起底层警报的过载。”42J5h
“要巧妙地把马匹冲锋的冲击力当成武器。对于‘沙狐’而言，除了重炮模块或激光模块的质量实在太大之外，其他装备了轻中型模块的单元应该是都能撞得动。只要能从侧面狠狠地来上一下让它们翻过去，这些家伙想要再挣扎起来起码也得要十分钟才行。”42J5h
“除此之外，要尝试着找到所有的明暗火力点。都要自己亲眼去找，否则很容易在冲刺过程中给忘干净了。这方面伊织同学应该比我有经验，我也就不再班门弄斧多嘴多舌了，包括火力点数量在内，一切结论以她为主。”42J5h
伴随着我的话，风纪委一贯的前线突击队长下意识在马背上直起了腰，那原本遮住了她部分视野的长长刘海此时已经被扎了起来，并与前发和侧发一起简单地编成了冲天的小辫子。，显露出发际线的额头已然沁出了些许汗水。点了点头，我掉转马头：42J5h
睦月其实扔的并不远，这个距离甚至都不足以让月影跑起来。翻身下马，我弯腰捡起这个不知已经是第多少代的锡壶，将皮革上的土擦干净，到底也是没能想明白，那张小恶魔面孔下的真实心情究竟是是什么样的。不，若是说真实心情的话，我怕是谁的也没想明白。不管是那几句讽刺，还是那一大口呛到嗓子的酒，或者冲着脸上砸过来的那一下……42J5h
乃至于，那折叠剪刀所映射的。那血汗腊梅所表达的。那钢铁面具所隐藏的。也一样。42J5h
到现在为止，能让我这种蠢货看懂的，想让我这种蠢货看懂的，最终让我这种蠢货能假装看懂了的，结果也就只有……42J5h
无聊的感慨转瞬即逝，但又牵丝引线一般，勾出了另外的思念。握着酒壶的手摸上了胸口的中微子对讲机，我沉吟了一会儿，还是小心翼翼地按住了通话键：“……想去把阿露和佳代子换下来的话，现在还来得及。”42J5h
“所谓的‘非致命性弹药’，可没法保证完全不致命啊，老师。”42J5h
等待的过程连电子噪声的没有出现。就在我微微叹了口气，打算放弃的时候，在虎丸中充当着装填手角色的大人终于给出了回应：“跟真实还是虚假没太大关系。打仗，总归要死人的。”42J5h
转过头去，我能够远远望到天空背景下的那一条黑线：那是虎丸再次高高升起的侦察桅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条线顶端的那个占去了改造经费三分之二价格的多模侦察探头好像朝着我的脸转了过来：“……我的位置就在这儿，祝。我会看着你冲过去，然后一起跟上。”42J5h
“确实。”忍不住笑出了声，我说，“打仗，总归要死人的。”42J5h
嗯。在建制分组工作消耗掉了他的所有精力之后，这样，也就算是好好地互相交代过了吧。几秒钟前还在因为没能得到告别式的灵肉交融而感到寂寞的我，也真是够婆妈的。42J5h
总归要死人的。说不定，我还是最后一个想明白这句话的人。42J5h
颠了颠手上的空壶，我使上了些力气，将其远远、远远、远远地掷了出去。在仿佛绵延不绝的破空声中，我调整了一下霰弹枪的肩带，登上马镫，将它们甩在身后。但突如其来的，甩脱不掉也绝不愿甩脱的对讲机里，传出一句犹豫了许久的轻言：42J5h
……为什么要说这种话呢？是因为你还是我，是因为老四还是盖乌斯，是因为钟楼里的那杯酒，被摔碎的那盏杯，还是因为飘窗上那注定只能持续一时的温暖呢？42J5h
“格黑娜风纪委布格要塞临时支队骑兵小队，”回到了另外四人的行列中，我清了清嗓子，正式地回答着，“具备冲击状态。等候指示。”42J5h
“真是蠢爆了。越看越感觉蠢。”耳边，风纪委的行政官依然在碎碎念地抱怨着，“接应部队是圣三一本身就已经够蠢了，五个人骑着五匹马冒充专业骑兵，想要突破全无人化的重火力防线，更是蠢上加蠢……”42J5h
把侧发拨弄到耳后，亚子却反而笑了出来：“……为什么，我……委员长会同意这么蠢的作战计划呢？”42J5h
“……以，以卵击石，螳臂当车……”应该是黄酒的后劲开始显现，春草的搭话出现了晕晕乎乎的结巴，红润的面色也挂上了淡淡的微笑，“但，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老师是这么教的……”42J5h
“好哟！”提起了日奈的重机枪，睦月，“阿露酱最喜欢的，英勇飒爽骑兵对冷酷杀人机器的大决战，就要盛大开幕咯！……嘻嘻，没法亲自参与进来，只能像丧家犬一样逃跑，她肯定要后悔一辈子的！”42J5h
“说起来啊。认真地说起来。”转过头，就好像第一次见到我这个人一样，扛着枪的伊织仔仔细细地从上到下打量了我一遍，发音紧张得有点儿颤抖，“呃，就，……他，会舔……算了。……昨天晚上，伊吕波是不是把你叫走了？是有什么事吗？”42J5h
这个明显是被临时调换的问题听起来有种纯情的滑稽。想到昨天晚上那团红色毛球的所作所为，我舒了口气：“还能有什么事？当然是裹挟着胜利的余威，向我正式宣战了。”42J5h
听着她讶异的语气词，我大笑了两声：“怎么。我说你们，真的就没有不甘心吗？都到最后了，倒是学学她，展现一点儿攻击性，过来抢人啊！”42J5h
对讲机的指令与另外四人情感充沛的惊叹重叠在了一起。不去看她们瞪大眼睛的表情，我止住笑意，盯着灰蒙蒙的地平线发起狠来：“准备，前进！”42J5h
马蹄开始敲打其泥土，声音中混杂着人的屏息和马的呼吸。优雅缓慢地跃上了准备好的缓坡，在前进中，我又左右看了看这在理性与感情的庞大漩涡中所拼凑出的组合：“最后了，再说一句。”42J5h
“如果情况不对，跑。掉头跑。光环突然了，感觉自己撑不住了，立刻跑。要果断。”42J5h
“呸。”吐了口口水，亚子依然毫不留情，“谁想抢那家伙。不知好歹。”42J5h
马背的颠簸伴随着加速更加剧烈了起来。跑动带来的清风轻抚过起少女们的秀发。原本根本看不真切地枪与炮开始在视线之内显露狰狞，那些光电头茫然无措地左右摆动着，试图用僵硬的识别算法判断出究竟是什么朝它们扑了过来。42J5h
这么长时间以来，我从未感受到过如此这般的轻松与畅快。在不断加速的冲锋中，一切都是如此且越发清晰明了吗：我们有一个问题，有一套解决问题的手段，有具体到每个人身上的实施方案。没有了思维的纠缠，没有了情绪的胶葛，没有了观念的纷争，所剩下的，只有在向着结局的一往无前中所实现了的……42J5h
即便如此。即便在这个可以完全放弃思考，如同真正醉酒了一般冲向钢铁长城的时刻，在脑海的角落中，仍有片缕疑问在：42J5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