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败的村落，彼得三人被带到一栋由大小尽可能相同的石砖所砌成的房屋里，砖与砖之间用黑泥填补缝隙保暖，屋顶用棕榈树树皮编织而成。lqmbv
石头垒成的灶台残留生火做饭的草灰和碳渣，屋主人没时间打理，风一吹就散落一地。稀少的生活物品和工具悬挂在墙面和房梁，用砖石垫高一块木板与潮湿地面分离，上面还有发霉的羊毛毯——这是床。lqmbv
“给我呆在这里。”彼得三人蜷缩在角落，随身物品摆放在一位屋主人面前，那些强盗或者说穷困潦倒的村民取走了钱，但是给三人留下了袍子。lqmbv
灶台燃烧着熊熊篝火，一位中年妇女在磨刀，时不时用指肚查看刀刃是否锋利，还有几位孩子正在清洗驴身上的污垢。门外还有更多的老人和孩子，他们饥肠辘辘，眼里只有对食物的渴望。lqmbv
滚烫热量带来舒适感，再加上有人服务，驴的舌头耷拉出来，发出舒坦叫声：“啊呃~”lqmbv
“刚才我不是让你抓住我的手？你是不是把我踢下去？”彼得还是头晕目眩，但他依稀能辨认身旁的孩子是自己的徒弟。奈亚拉托菲斯凝视他脸上显眼的尖头鞋鞋印：“我向上帝发誓：没有！”lqmbv
“你们不能这样！”周遭一幕尽入眼底，特别是骨瘦如柴的孩子眼里对食物的渴望，嘉柏丽明白这些不过是走投无路的穷人，站起来吸引众人注意力：“这不是你们的错，而是天使没有尽到正确的教导！如果一头驴还不够，请把我吃了，我愿意用生命赎罪！”lqmbv
他们没有说话，或许已经麻木，又或许已经失去向往美好生活的希望。死亡就在今天，奈亚拉托菲斯用牙齿撕咬绳索，无果之后肩膀撞击彼得：“大师，你必须做些什么！”lqmbv
“我记得是你把我推下棚车。”彼得还在思索，与此同时，那名中年妇女操刀走向驴。就在惨剧发生之前，奈亚拉托菲斯用一记饱满的祝福唤醒了彼得。lqmbv
彼得唱起了古老歌谣，站起来摊开双手布道，话语平实且充满感染力：“信徒们，耶路撒冷如同《圣经》所言是上帝赐与以色列后嗣的，遍地流淌着奶和蜜，黄金宝石随手可拾。它是大地的中心，肥沃和丰富超过世界上的一切土地，是另一个充满欢娱快乐的天堂。我们这里到处都是贫困、饥饿和忧愁，连续七年荒年，到处都是凄惨的景象，老人几乎死光了，木匠们不停地钉着棺材，母亲们悲痛欲绝地抱着孩子的尸体。东方是那么的富有，金子、香料、胡椒俯身可拾，我们为什么还要在这里坐以待毙呢？”lqmbv
可以肯定，彼得的言语深深切入人心。他说的苦难恰恰都是每个欧洲穷人经历过、正在体验着的；他讲的救赎恰恰就是每个欧洲穷人心中暗暗渴望而从来得不到的。lqmbv
“大师，请宽恕我们的罪行。”屋主人解开彼得手上绳索，邀请他坐在简陋又肮脏的床。他的言语包含丰富阅历，也透露出对普罗大众的深切关怀，远远胜过照本宣科传教的教士。lqmbv
很快，本村的、邻镇的穷人富人、村夫镇民、带孩子的妇女、牵狗的猎户、衣冠楚楚的小贵族，甚至是混迹人群中的小偷扒手，纷纷主动来到这里听彼得布道，一层一层的人群拥挤不堪。只要他一开口，人们就自觉安静下来，生怕遗漏一丝一毫，渴望从他口中了解罪孽和救赎到底是什么。lqmbv
当彼得说起自己历经千辛万苦前往圣地朝圣，却被伊斯兰异教徒凶狠殴打差点被迫返回时，人们感觉到高高扬起的鞭子抽在自己背后；当彼得说起耶稣基督降临之日，圣光照耀的耶路撒冷将重回基督教徒手中时，人们里又不由自主发出赞叹。lqmbv
此时此刻，所有人包括彼得都沉浸在自己刻画的美好世界，演讲艺术的神奇魅力体现得淋漓尽致，嘉柏丽双手一分，坚固的绳索应声断开：“这才是上帝的仆人——无论他做什么、说什么，看起来非常神圣！”lqmbv
难以言喻的狂热正在酝酿、发酵，但在奈亚拉托菲斯眼里就像是传销。lqmbv
夜幕降临，狂欢仍在继续。距离村落不远的泥路上，由十多辆棚车组成的车队正在经过。排头最华丽的四人马车，正是威尼斯商人的车驾。lqmbv
不管是威尼斯人、热那亚人还是比萨人，凭借着强大海军，逐渐垄断了地中海和西欧的商业。即使是来自东方或者拜占庭本地的商人，也会选择他们作为中间商来降低成本，因为他们拥有教廷颁发的特别贩卖权，简单来说就是免税或者减税。lqmbv
威尼斯商人今天在比萨港卖掉物资，又收购内陆紧缺的物资，一进一出赚得盆满钵满。清点完精美木箱中的拜占庭金币——它足金足量成为欧洲交易的硬通货——开始欣赏今天收购回来的稀罕物件，比如宋朝的鼻烟壶或者非洲的钻石。lqmbv
“这东西……”车厢左摇右晃，即便如此，羊皮卷仍然泛出水流般光泽。威尼斯商人取下玻璃灯，把橄榄油中的灯芯挑高，借助光芒仔细观察上面的文字。lqmbv
“上帝保佑，是希伯来语，说不定是古物！”商人很兴奋，知道这次捡到个宝贝，目光渐渐被文字流淌的光泽吸引，不知不觉沉浸其中。lqmbv
瞳孔猛地变大，他突然认清了现实，原来自己是一只蟑螂，被植入了“自己是人”的概念和认知能力。lqmbv
以蟑螂的认知回忆身为蟑螂的前半生，自己所爬过的垃圾山的记忆是多么美好，现在以人的姿态活着只会令自己作呕；再以人的认知回忆身为蟑螂的前半生，肚子里有千万条虫卵、头上是肮脏的触角、还有嘴里正在咀嚼的同类尸体、之前记忆里这些美好行为对人类来说就像是世界观坍塌。lqmbv
“没错，我是蟑螂！”思维持续深入及强烈的自我暗示，威尼斯商人脸上涌现出病态表情，发出渗人笑声把羊皮卷拍在脸上，肉芽蠕动与皮肤融为一体。但很快，一张哀嚎人面从右脸高高凸出，它无声的嚎叫和挣扎着，想要离开这具发臭腐烂的躯壳，不管商人脸颊流下的黑色粘液，几乎伸出车窗外。lqmbv
听见极度沙哑的梦魇般话语，马夫回过头，恰好从车窗看见威尼斯商人的脑袋180°旋转，他不仅没有因为脖子扭断而死亡，甚至还露出扭曲笑容，顿时大惊失色：“噢、噢！恶、是恶魔！”lqmbv
“不，我叫「浮动的恐惧」。”黑色汁液从商人嘴里涌出，化成一把利剑刺穿了马夫的眼眶。连接他们的黑色管道有节奏的收缩，马夫浑身颤抖，也许颅骨里已经空无一物，从张开的嘴巴里可以看见黑色管道顺着食道蠕动。lqmbv
失去操控的马车停了下来，长长的车队也不得不停了下来。马夫们相对对视，其中一位下了车，礼貌敲响车窗：“先生，是您命令停车吗？”lqmbv
突然间，一支柔软手臂将马夫从车窗扯入车内，留在外面且不断摆动的双腿说明他正遭遇可怕的事。lqmbv
“怎么回事”，“发现野兽了吗”诸如此类的话语不绝于耳，马夫们想要上前查看，只见威尼斯商人用极其怪异的姿势，如生锈的齿轮一顿一挫下了车，身体向后折叠，又如野兽般四肢着地，脑袋缓缓旋转一周，最终固定在与身体相反的方向。lqmbv
“恶魔！快跑！”伴随人类惊恐叫声，是月夜下的血腥杀戮。lqmbv
“没有问题，一切合情合理。只是由于人类的贪心才会如此，不要随意收下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汉谟拉比法典》规定盗窃要斩断手脚。”lqmbv
此时，耶和华想起一个更严重的问题，如果那些残缺的书页被其他人捡到，没有任何准备触碰它或者直视它，那么精神遭到污染，成为如威尼斯商人一样的可怕怪物。而且，这样的怪物不止一只！lqmbv
“是你自行提出「既然是游戏，就不能完整的交给您的代言人……把它分成多份，散落在世界各处」的要求。”lqmbv
“你已经签字表示同意了，难道要违约？”对方陷入恐惧和绝望让黑法老很满足，没错，他热衷于蛊惑和欺骗，不管对象是人还是神。lqmbv
耶和华还想说什么，那颗眼睛布满血丝，威压穿过连接通道向这里蔓延。通道旋转，电闪雷鸣，这是外力突破次元屏障的迹象。看见影像中那头恶魔朝着村落前进又幸灾乐祸起来：“您的代言人危险了。”lqmbv
“所以，我们必须前往耶路撒冷，前往耶稣基督的应许之地。”听众们如愿以偿了，彼得的浅显表达让每个目不识丁的民众都能明白，异教徒对基督世界的威胁迫在眉睫。原来年复一年的受苦受难是与生俱来的深重罪孽，化解一切难题又如此简单，那就是拿起武器向耶路撒冷进发。lqmbv
事实的真假似乎没有必要，因为每个人都找到了想象中的答案。无知的灵魂最容易掌控，他们心中久久压抑的情绪得到发泄。lqmbv
“这是上帝的旨意！”，“去圣地！”人潮里，喊声一浪高过一浪，彼得张开双手酷似一具十字架，激动不已的民众纷纷冲进破旧房屋去亲吻他的脚尖。lqmbv
即使他们把房屋堵得水泄不通，但这一刻，所有人的灵魂得到升华、所有人的罪孽得到救赎、所有人的不满得到释放，以至于忽视了不和谐的声音：“快离开这里，快——啊！！”lqmbv
“这才是我记忆里的人间！”充满希望的人们把彼得高高抛起。嘉柏丽双手合十为他祈祷，曾几何时她只在古罗马时代的城邦看到过。脚踝一阵瘙痒，才发现地下多了很多蟑螂。她心生警兆，带着奈亚拉托菲斯靠在墙角，捡起一根木棍戒备着。lqmbv
“味道不对……风吹来血腥味。”嘉柏丽鼻子抽动几下，表情愈加严肃。lqmbv
“到圣地去……到圣地去……到？”最外围的落魄小贵族和其他贫民一样挥舞拳头、喊着口号，突然有人拍自己的肩膀，转过头想要咒骂，一位看不清脸庞的马夫用颤抖的声音说：“离开，离开……”lqmbv
“没错，就是离开这里，前往圣地！”小贵族还以为对方也被彼得的演讲感染，肩膀一阵冰冷，马夫的右手垂下，露出被未知液体浸湿的痕迹，他重复着：“离开……离开……”lqmbv
借助皎洁月光，小贵族清楚看见黑色汁液从他的眼睛和鼻孔流出，动物尸体在沼泽腐烂发酵的臭味扑面而来。紧接着，马夫腹部鼓起，然后是脖子，最后是腮帮。一只恶心的蟑螂爬出嘴角，它活跃的身姿是对高贵人类的挑衅。lqmbv
“你还好吗？即使再饥饿，也不能吃……”小贵族后退两步，恰好躲开了马夫向前方喷射出的密密麻麻的蟑螂。原本看似无害的恶心虫子扑打着翅膀落入人群中，用锋利的颚啃食他们的身体。lqmbv
小贵族亲眼看见蟑螂爬满一位老人，痛苦的哀嚎截然而止，当蟑螂寻找下一个目标，地面只剩下残留些许肉丝的骨架。此时，他才明白那名马夫用最后的生命在提醒“马上离开”。lqmbv
腐烂味更加浓郁，他转头看向身后，一只四肢着地的野兽正在快速奔跑，或者说攀爬更合适。lqmbv
“啊——”小贵族发出绝望的叫喊，和这头野兽距离足够近的时候，才发现这不是野兽，而是一个面容扭曲的人，还有疯狂蠕动的黑色汁液。lqmbv
与此同时，蟑螂形成的黑云朝着人群最密集的地方涌去，所到之处只剩下皑皑白骨，屋外的骚乱和浓郁血腥味终于引起屋内的人们注意，对于未知的恐惧化为行动，那就是破坏房屋逃跑。lqmb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