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北方郊外依然是寒冷的，但是德萨林此刻却饶有兴致地坐在主帐之外，就着那一丝丝微弱的烛光，观察里面的动向。上一世潜伏在帝都的时候，他也做过间谍。虽然不曾上阵杀敌，但也是行走在危险边缘，打着看不见硝烟的战争。他深知一名间谍该怎么刺探，正因为如此……kXn4H
正因为如此，他才更不想把这些本事，用在博维耶夫叔叔的身上。如果用来对付艾斯德斯，还能说有必要预防这颗人形核弹暴走；但是，怀疑博维耶夫叔叔？过往六年以来，博维耶夫叔叔对他的关爱都是真的。这不是铁匠锻造武器，或驯兽员驯养危险种，而是真把自己当做了家人。kXn4H
可是朱台汗这个名字，德萨林是记得的。相对于索伦克，现在巴特鲁斯的栖息地更靠北边。而根据荒野上流浪的商队的说法，这里已经接近塞卡汗国边疆了。只是手中没有更详细的地图，不能确定距离索伦克有多远；但是，朱台·塞卡的名字，已经在德萨林收集的情报中越提越多。kXn4H
朱台·塞卡的使者来到了巴特鲁斯？他们为什么来？博维耶夫叔叔和他们达成了什么共识？今天早上就不该出去训练的，博维耶夫叔叔接待这么重要的贵客，他竟然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心中突然有一些糟糕的想法，随后立刻被他否决了。不可能，博维耶夫叔叔一定是有什么计划。kXn4H
不，还是有办法知道的。从主帐后墙边走开，德萨林前往马厩。据他的划分，其他人的马厩位于指定的营帐附近，唯独主帐的马厩就在不远处。他走到马厩旁，一位牧马人向他行了个礼。德萨林摆了摆手，直接问道：“闲话就免了。今天贵客什么时候到的，他的马有没有清理过？”kXn4H
这位牧马人并非巴特鲁斯人，也是从其他地方逃荒过来的。如果不是当初博维耶夫确实不懂如何豢养牲畜，他大概就饿死路上了。听到德萨林的问题，他赶紧回答：“请放心，清理过了。今天早上我已经给马擦了一遍身，晚上又擦了一遍。今早这马累坏了，我可喂了好多草料……”kXn4H
德萨林点了点头。目光在马厩里扫了一圈，很快就看到左边最外侧的位置上，多了三匹马。他歪着头，拍了拍其中一匹马，马鞍的装饰看起来并不华丽，上面的花纹更像是“为了体现身份而画上了花纹”；还有两个马鞍袋是士兵的，虽然东西已经被带走了，可是还有……弓和箭袋？kXn4H
这可真是稀奇的东西，德萨林的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六年过去了，巴特鲁斯人用的弓箭依然还是比较粗糙的自制品（又或者说，扔标枪都比弓箭好用）。而这把弓正是后来从北方边关流入帝国军队，取代了十字弩，直到帝国历末期线列步兵诞生后，才逐渐退出军事舞台的北弓。kXn4H
也许很少有人理解它的意义。此时的火枪还是用纸包的，遇水就打不出去。至于射击水平，就连一百米都不一定；帝国一侧在用十字弩，而异民族部落里，藤条弓和随便什么树枝的自制弓正在大行其道；更不要说分为披箭、刺箭、鸣镝箭三种了，他甚至在野外见到过骨头做的箭头。kXn4H
不管怎样，这是个好机会。他从口袋里赶紧拿出笔记本，将这张弓和三种箭矢都临摹下来。随着时间的推移，主帐那边灯火熄灭，远远地听到似乎有醉酒者呼来喝去的声音。他赶紧将自己拿出来的北弓塞了回去，躲进了马厩深处，看着三人醉醺醺地牵着马，扬鞭离开了他们的营地。kXn4H
“和砍树不一样，捕猎是一件困难的事情，你要学会动起来……喂，有没有在听我说话？”kXn4H
伴随着艾斯德斯不满的质问的，是德萨林打哈欠的声音。在被对方敲头之前，赶紧解释道：“不是不务正业……我昨天晚上连夜画塞卡弓去了，今天早上还在找乃合买大叔制作样品……”kXn4H
“塞卡弓……”艾斯德斯不解地问，“给我等等……也就一把弓的事情，你忙了一晚上？”kXn4H
“那可不是一般的弓，那是世界上最优秀的弓，”说着，德萨林竖起一只手，对着艾斯德斯做了一个握枪的姿势，“姐姐我问你，你以十倍人数围着一群精悍的敌人，该怎么消灭他们？”kXn4H
艾斯德斯的脑海中立刻闪过多个计划：亲自带领精锐决战？倘若不巧，惨烈的伤亡很快就会让剩余的部队陷入混乱之中；团团围困，等待对手崩溃？有个词叫困兽犹斗，何况时间不等人；那就只能想办法不断消耗他们了，唔……让战斗力一般的和他们耗怎样？反正兵力够多就行……kXn4H
不，失败是会传染的。她的目光看向德萨林，后者摊开笔记本，上面画着一张弓，三支箭。kXn4H
“你看，如果向这支部队不断射箭，是不是可以起到效果？就像捕猎的时候，对危险种射箭可以消耗他们的精力，将他们磨死，”德萨林解释道，“我们以后面对的，就是这样的敌人。”kXn4H
“你说，敌人？”艾斯德斯好奇地将笔记本拿了过去。她不会画画这是不假，但她懂武器。kXn4H
“塞卡汗国的使者，已经找过博维耶夫叔叔了，”德萨林收起笔记本，语气突然冷了下来，“这是他们使者护卫的武器。试想数万张北弓，数十万重箭对着我们，姐姐，你能挡住几支？”kXn4H
数十万是什么概念？艾斯德斯算不出来。如今巴特鲁斯部族大概三千多户，她的数学仅限于算到一万为止，更大的没有明确的感受。但是不管怎么说，大部分族人是没有自己这个实力的。于是艾斯德斯点了点头，然后似懂非懂地问：“你说塞卡汗国是要面对的敌人，是什么意思？”kXn4H
正要开口的瞬间，德萨林微微愣了一下。有那么一瞬间，他差点就把塞卡汗国屠杀索伦克，以及与博维耶夫的聊天内容，还有自己的“推理”说出来了。可是，他答应过不要说出去的……kXn4H
所以，现在的一个问题就是，博维耶夫依然可以信任吗？德萨林不知道答案。如果博维耶夫不值得信任，那现在就要把塞卡汗国，以及索伦克的事情告诉艾斯德斯，利用她对自己的信任，尽早开始布局；如果他还是叔叔，那么博维耶夫认为艾斯德斯不适合知道太多的诺言就要遵守。kXn4H
等等，德萨林，你怎么开始怀疑博维耶夫叔叔了？这些年难道不是在他的庇护下长大的吗？这些年你不是一直在为巴特鲁斯部族尽心尽力，一直在努力提高着自己？出卖你有什么意义吗？kXn4H
想到这里，德萨林豁然开朗。他赶紧将所有负面想法甩出脑海，回答道：“难道挑战强者，不是姐姐你最大的爱好吗？而塞卡汗国就是这片荒野上的强者，它比多少危险种都更加危险。”kXn4H
这小子一定瞒着什么，观察着德萨林的侧脸，艾斯德斯想。她下意识要拽住德萨林的领子，就像感觉以往德萨林撒谎时直接逼问对方事实，一阵突如其来的紧张感让艾斯德斯环视着四周。她一把用手挡住一路往上走的德萨林，冒出一句：“先不说这个。也许，你的训练素材来了。”kXn4H
训练素材？德萨林在脑海中将几种可能性排了几遍，最后意识到那可能不太适合用来训练。德萨林后退了一步，压低嗓音问道：“怎么回事……难道是特级危险种吗？那得赶紧回去……”kXn4H
“别紧张，别紧张。真要是特级危险种，动静绝不会这么小的，”艾斯德斯的嘴角边划过了一丝微笑。那副表情就像闻到了血腥味的恶狼，让德萨林猛然想起上一世那个人形特级危险种。她向前一步，环顾四周，提高嗓门，大声喊道，“别躲了。你是自己出来，还是我帮助你呢？”kXn4H
从德萨林的角度来看，这里只是非常平凡，平凡到德萨林熟悉无比的树林。此时正值春季，满山青翠层层叠叠。山风过处，绿色的针叶林海如波涛一般起伏，极为壮观，也让人心旷神怡。kXn4H
就在刚才，他还深深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没有察觉到任何问题。比起有什么躲藏的东西，他更在意的是淡淡的薄雾飘荡在林间，如面纱一般。小径两旁绿色的竹叶上，挂着晶莹的露珠。kXn4H
但在艾斯德斯眼里，这里只是一片危机四伏的地方。她能看到在空中盘旋不敢回巢的鸟类，能听到不远处是二级危险种的悲鸣，能闻到来自一级危险种身上那种四溢着杀戮欲望的血腥味。kXn4H
啊，那人一脚踩在了落叶与树枝上，非常高明的猎手。他的体重恐怕接近一头熊，但是脚步轻盈得像是山羊。艾斯德斯毫不怀疑，如果他突然暴起，沉重的体型不妨碍他像梅花鹿般灵活。这不是他们部族的人，艾斯德斯很确信，除了德萨林，没有哪个族人是爬上树，而非跳上树的。kXn4H
下一秒，一道狂风从上方直直地落下。在看到这个彪形大汉出现的时候，德萨林呆了一下。这六年来，他从未在野外见过第二个帝国人。毕竟此地距离帝国边关已经很远了，附近方圆百里不是原始丛林，就是荒山野岭。他一个帝国人，是怎么一路跋山涉水，跑到如此远的地方来的？kXn4H
至于为什么知道这家伙是帝国人……那个长着一头暗黄色略油腻的头发，一脸络腮胡的大汉挥舞着手里的斧子，发出兴奋的笑声：“本来想找博维耶夫先生一决高下……小姑娘，你的感官很敏锐啊。战胜你的话，可以得到很多积分吧？既然如此，就和我流浪武者达伊达斯比试一下！只要战胜本大爷，我就放你和你那个朋友离开；不然的话，就成为本大爷战斗获取的积分吧！”kXn4H
等等，达伊达斯这个名字，德萨林有印象。上一世艾斯德斯获封将军之后，她的手下有三位战斗力极强，心狠手辣的战士。其中一个满口都是“杀人会得到积分”的家伙，就是达伊达斯。他与另两个疯子合称三兽士，档案中不厌其烦地描述他们的残暴，很难想象记录者的心理状态。kXn4H
然而，当初如何与三兽士相遇，并收服他们这点，记录中却是语焉不详，想来也没人有胆子与上一世的艾斯德斯聊这些闲话吧。再看向达伊达斯，德萨林有种希望艾斯德斯杀了他的冲动。kXn4H
原因无他。看达伊达斯这家伙的状态，似乎还没加入三兽士之前，就已经有点疯疯癫癫了。kXn4H
至于艾斯德斯，她根本没动。达伊达斯大概是误会了什么，他放下了武器，将手指关节捏得噼啪作响，兴致勃勃地提议：“是害怕了吗？没关系，我可以不用武器，与你赤手空拳战斗的。如果实在打不过也不要紧，你们两个只要跪下磕头，向本大人承认技不如人就好！哈哈哈……”kXn4H
“知道吗？我在等，”艾斯德斯突然冒出一句，“等你什么时候意识到自己选错对手了。”kXn4H
“大话谁都会说！”达伊达斯怒吼一声，挥着斧子扑了上来，“那我就就用你的血来……”kXn4H
完了，惹谁不好，非惹艾斯德斯。刚才达伊达斯有多张狂，现在就有多狼狈。因为艾斯德斯只是抬起脚，踹了过去，达伊达斯整个人就退回了原点。德萨林敢说，那一脚最多出了五分力。kXn4H
“真是……好强的对手……”达伊达斯再次站起来，怒吼道，“这下我更想得到积分了！”kXn4H
他气势汹汹的怒吼，终结在艾斯德斯的下一次攻击。这一脚将他手中的斧柄直接踢成两段，而达伊达斯撞在一棵树上，鲜血从口中喷出。她的双眼有些模糊，就连眼前的人也都有了重影。kXn4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