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即使我不太赞成，艾斯德斯依然留下了达伊达斯。她大概是觉得达伊达斯这人很对胃口吧。毕竟达伊达斯正是没什么脑子，只知提升武技的莽夫。艾斯德斯有种天生的，能和这种脑子里塞满肌肉的人合得来的魅力。lqfqV
不得不说，她属于天生的领袖型。难怪上一世叛军会打着艾斯德斯的旗号，作乱了数十年。也许在她部下眼里，艾斯德斯是一个好长官？lqfqV
咳咳，说回达伊达斯。档案中语焉不详的东西我总算是问到了。为什么达伊达斯在意积分？因为他来自于帝国内地的大城市，海格拉哥的一个大竞技场。帝国很多竞技场豢养角斗士，让他们练习格斗，然后以血淋淋的表演赚钱，达伊达斯是其中的佼佼者。根据竞技场规定，角斗士的佼佼者可以通过积分换取各类服务，无论非法合法。毫无疑问，达伊达斯很优秀。lqfqV
是的，在战斗方面，我没见过如此心无旁骛，以至于将战斗之外的任何事都抛之脑后的人。他是同龄人最早攒足积分准备获得自由的人。为了阻止他，其养父放出了一个异民族战士。然而，达伊达斯依然在角斗之中取得了胜利。lqfqV
后面的故事就顺理成章了。知道竞技场主办方故意坑害他，养父甚至打算把他卖给奴隶主，达伊达斯非常冷静地拿起斧子，将那些人——同期的战友、教导他的教官、竞技场投资人、他自己的养父，以及当时宴会上的尊贵买主，无一例外，被达伊达斯以最快的速度杀死了。lqfqV
说实话，听到这段的时候，我很期待达伊达斯能有些什么反应。要么是连环杀人狂的兴奋，要么是走投无路者的悲愤无奈，或者大仇得报无以言表的快意与解脱，但是这些全都没有。lqfqV
说起这些的时候，达伊达斯的态度非常冷静，仿佛在讲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从那以后，他就踏上了自己的修行之路，到处找人比武，提升自己的战斗力。因为他是通缉犯的关系，所以很难进入城市，只能在荒郊野岭里转悠。lqfqV
三个月前，他来到了北方荒原，听说巴特鲁斯有一位孔武有力的族长，就是博维耶夫叔叔。因此他一路长途跋涉，只为继续提升自己。”lqfqV
写到这里，德萨林的笔顿了顿，看向了北方。在巴特鲁斯生活了六年，本以为应该已不在意帝国的一切了。可是一听到帝国那边的消息，德萨林还是忍不住去在意，去关注，去聆听。有些东西是割不掉的，比如习惯，比如执念。lqfqV
他继续写道：“除此之外……这几天达斯伊斯给我带来了另一个麻烦，每天腰酸背疼……”lqfqV
还没写完，就听见外面响起艾斯德斯的声音：“小萨，在吗？今天的训练千万不要迟到！”lqfqV
这就是另一件头疼的事，德萨林拍了拍脑门。遇到达斯伊斯后，德萨林的实战对象就有了。这家伙是个武痴，下手没轻没重。偏偏德萨林又打不过他，每次比武都以彻底失败而告终。lqfqV
“知道，我来了，”德萨林无精打采地回应。他开始收拾东西，直到外面传来了一个声音，“早上好艾斯德斯大人，德萨林大人在吗？”lqfqV
“别大人大人的，叫我艾斯德斯。什么事？”艾斯德斯显然还没习惯刚刚形成的等级制度。lqfqV
来者的声音更轻了一些：“族长大人找他……有一场重要的会议，需要德萨林大人速记。”lqfqV
艾斯德斯鼓起了腮帮子。自从巴特鲁斯的事务已扩张到需要开会解决的地步，德萨林就开始担任速记工作，而艾斯德斯依然被排除在外。德萨林正要起身，突然听到来者补充了一句：“另外，族长大人也请艾斯德斯大人参会。”lqfqV
和六年前相比，主帐的规模其实没有扩大——至少前厅依旧如此。其实是六年前，前厅用得次数太少，一百多人根本不需要开什么会议；现在不一样了，三千人不可能再像以前一样，族长喊一嗓子，就把部族的所有人都叫过来。lqfqV
还有一个就是，帐篷两侧挂的东西越来越多。以前只有博维耶夫的弓箭，自从德萨林规定，各投效部落必须进献礼物之后，帐篷上的装饰挂得满满当当。每个进来的人，都会为帐篷上玲琅满目的“贡品”，从而小小地震惊一下。lqfqV
至于一切的设计者德萨林，只是随便扫了一圈帐篷里的布景，然后在正中间宽如床榻一般，正中间挂着一个鹿头的宝座旁的矮桌前坐下。披在宝座上的鹿头熊皮是巴尔塔部族的献礼，椅子来自于白马部族，正好能彰显族长威严。lqfqV
随着门口卫兵嘹亮的声音，百户以上的各首领开始鱼贯而入。眼看德萨林已经在准备纸笔，他们一一向这位实际掌管部族行政工作的孩子或鞠躬或作揖，以示友好；这只是明面上的，德萨林很清楚。和艾斯德斯相反，私下这些人谁不成天抱怨，自己就是个狐假虎威的弄臣。可博维耶夫对日常工作呈现甩手掌柜的姿态，导致他们再不愿意，也不得不与德萨林对接。lqfqV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是德萨林拆散了很多人的原先部族，以十户百户的单位形式重新组合，这在以往的荒原上是见所未见的。也因如此，六年来，巴特鲁斯没有发生过一次分家活动。lqfqV
没过多久，博维耶夫微笑着从后厅走了出来，各位首领向博维耶夫鞠躬致意。打心底来说，博维耶夫不喜欢这种感觉。荒野上是自由的，他更喜欢骑马驰骋在草原上，与危险种搏杀，与敌对部落鏖战竟日，饿了吃肉，渴了喝酒，受伤了就在伤口涂点烧酒；而现在不一样了，虽然条件更好，博维耶夫反而觉得有些拘束。lqfqV
好在表情还是自己能控制的。他坐在椅子上，向所有人示意请坐，然后对德萨林点了点头，示意记录可以开始。侍女开始分发一盆羊血。德萨林注视着羊血转到自己面前，微微一怔。随后，他满含征询的目光，投向了博维耶夫。lqfqV
“没关系。今天谈的是决定部落命运的大事，所有人能畅所欲言。德萨林，你也不例外，”博维耶夫朝德萨林点了点头，提高嗓门说道，“而且更何况，羊血会议也是你发明的制度。艾斯德斯你来了，在门口找个位置坐下吧。”lqfqV
后面这话，是对末一个进来的艾斯德斯说的。后者点点头，似乎有些懵懂。德萨林伸出手，将盆中红墨水倒在砚台上，在纸上写下名字。lqfqV
现在召开的是羊血会议。这条规矩也是德萨林参考档案中西部异民族的“抹灰会议”制度，稍微做了吊坠还，应用到了巴特鲁斯部族中。lqfqV
按照西部异民族的传统，凡是战前讨论军略，只要入主帐参与这种核心军议，所有人都可以不计较身份，围坐在一起畅所欲言，并且对着身前类似于沙盘的灰土指手画脚。只要参会，再低贱的人也能跟主帅争论，甚至最低贱的人可以最先发言；不过当然了，主帅依然能保有最终决定权，这样做是为了尽可能广开言路。lqfqV
上述这些计划其实都没什么，这个规矩的精华其实是在最后：按照规矩，等最后定下方略，所有人都要一起起身，将用来指手画脚的灰土用手指抹平，意思乃是将帐中争执一笔勾销，然后全体按照最终决断全力去执行最终计划。无论结果如何，任何人都不许以军帐中发生的任何事情和言语为理由，对任何人进行追责。lqfqV
对于这项制度，帝国学者认为是落后的部落制“不曾开化”的体现，而后世的共和国则认为这是共和制前身。相信随着部落的不断扩张，这套制度可以有效弥补异族部落的管理短板。lqfqV
当然，鉴于北方的文化水平和文明科技限制，巴特鲁斯不像西部，没有这么多做沙盘的人。所以德萨林做了修改：在开会前将杀一头羊，与会人员们抹上一些羊血，涂在面前的纸上；会议结束后，大家传递清水，将羊血洗干净，将涂有血迹的部分扔进火盆，表示一笔勾销。lqfqV
只不过自从这套制度建立之后，巴特鲁斯部族只开过两次这样的会议。一次是百户制推行，最后以博维耶夫的威望强行通过；另一次则是去年搬到索伦克的提案，因反对而不了了之；这一次阵仗之大，德萨林的心提到了嗓子眼。lqfqV
照例，博维耶夫先开口：“这一次羊血会议，讨论内容只有一个：帝国的特使已经宣布了，索伦克事件，系叛乱者塞卡汗国发动的战争。帝国早已经调动大军准备进剿，因此号令各地忠于帝国的北方各个部落，对塞卡汗国开战。而一个月之后，帝国军将在索伦克进行誓师。诸位，我等要如何相助，请大家畅所欲言！”lqfqV
好家伙，德萨林的笔停了下来。博维耶夫叔叔昨天不是还接待了塞卡汗国使者吗？怎么今天突然180度大转弯，在讨论攻打塞卡汗国了？lqfqV
果不其然，立刻就有百户反驳：“俺觉得这事透着一股子不对劲，族长。索伦克那件事情，您比咱们所有人都清楚，塞卡明显比南边的人强大太多了。这会站错队，以后可就惨了。”lqfqV
帝国历1012年，塞卡汗国的军队摧毁索伦克，这是帝国北方边疆近五百年来，最严重的一次异民族入侵；帝国历1018年，索伦克废墟上，帝国军集结两万人马，会同异民族一万盟友，向塞卡汗国发动战争，惨败。参战的帝国将士全军覆没，被俘的士兵也被处决，原先与帝国结盟的异民族纷纷归附塞卡汗国，边关恶化。lqfqV
以上内容是上一世，德萨林记忆中发生的事。此外在1019年，本以为全军覆没的帝国大军，竟然还有上千人转战千里，一路突围了回来，领头的正是艾斯德斯，而她也因此崭露头角。如今她正坐在远处，对发言的百户不屑一顾。lqfqV
“巴速台，你这是主张要我们背叛帝国么？”有人提醒道，“过去的五百年时间，哪个部落挑衅帝国的下场，不是被他们彻底地摧毁了？当初我们之所以来投奔巴特鲁斯，不就是因为族长大人有帝国的贸易许可，能吃饱饭吗？”lqfqV
巴速台瞟了他一眼，反问道：“难道加入塞卡就吃不上饭了么？我看不见得吧！自古以来，咱们都是向荒野要饭吃。饿了吃危险种的肉，渴了喝山间的泉水，离了南边不是不能活的。如今帝国颓势已显，俺听说他们就凑了两万人便想要灭掉塞卡，这不是儿戏吗？一旦失败，他们一定会把矛头对准咱们。大汗，咱们只有三千多户，塞卡战兵便有五万，您不会就为了心中那边情分，把全族老少架在火上烤吧？”lqfqV
博维耶夫没有回答，只是脸色有些不太好看。就在这时，角落里突然响起艾斯德斯的声音：“我说……这些年是不是招的人太多太杂乱，还有懦夫被招了进来，这么容易就吓到了？”lqfqV
所有的目光——包括德萨林，投向艾斯德斯。这些年来，艾斯德斯凭着自己怪物般的力量，已经在北方荒原上有了不小的名气。博维耶夫也精神一振，只有德萨林皱了皱眉头，说道：“艾斯德斯姐姐……议事即可，不要诛心。”lqfqV
“我说错了？”艾斯德斯朝德萨林喊了一声，然后对巴速台追问，“你说我们打不过塞卡？我们巴特鲁斯人从来不怕谁！我记得你们部族当初也是狩猎危险种为生的吧？在你们看来，如果荒野遇到特级危险种，是应该转头逃跑，还是勇敢迎战？如果遇到强敌就跑，那就永远只能抓点二级危险种聊以自慰，永远都捉不住最值钱的危险种，也永远不可能成为勇士的！更何况，我们和塞卡那帮混账之间有过节呢，这次既然帝国出兵，正好新仇旧账算清楚！”lqfqV
果不其然。巴特鲁斯只是个部族的名字而已，周围和他们杂居的部族，除了名字不太一样，其他的几乎没有区别。不仅身体一样如怪物，就连脑回路也是一样，除了肌肉什么都没有。lqfqV
即使是艾斯德斯这样的威望，在羊血会议下，依然有人发表了不同见解。另一个百户阿喜别谨慎地反问：“恕我直言，我觉得这恐怕不是巴特鲁斯与塞卡的过节。巴特鲁斯从没跟塞卡爆发过任何冲突，也就这几年活动区域大了，才有了点接触。只怕是……有些人的过节。”lqfqV
德萨林把羽毛笔轻轻丢下。他说的还能是谁，当然是自己了。于情于理，巴特鲁斯的确没有与塞卡闹翻的必要性……而且，这也不划算。lqfqV
博维耶夫回答道：“没错，我跟他们的过节。我结义兄弟被塞卡人所杀，现在既然有机会，为什么不借助帝国人的力量，进攻塞卡人？”lqfqV
“就凭帝国军的人？”阿喜别难以置信地问，“我听说他们这次就来了两万多人，真的吗？就凭这点人数，还想深入密林，前往塞卡汗国与他们的数万精兵交手？何况我听说塞卡汗国还掌握了帝具，凭我们这点人不是送死吗？”lqfqV
博维耶夫正想继续说，德萨林这边冒出一句：“帝国一方我们肯定得罪不了。帝国的军队，比荒原上的人口还多，帝国的财富更是惊人；同样的，他们这次出兵也必定失败，因为他们过分低估了塞卡的实力。而大胜后的塞卡人，定会报复那些投靠帝国，攻击他们的部族。”lqfqV
几个新来的百户互相窃窃私语着。虽然德萨林已经得到大家的初步接纳，但是他平时的工作一看就和大多数族人格格不入，有些还是觉得他就是在巴特鲁斯生活的帝国人。听到德萨林竟没有偏向帝国，就连艾斯德斯都有点惊讶。lqfqV
“听你的意思，难道说咱们怎么做都不对？”也速该愤怒地质问，“那咱们应该怎么办？”lqfqV
“听过两面下注吗？”德萨林低头看着纸张，头也不抬地说，“一方面，我们先向帝国派出一支部队，表示巴特鲁斯的忠诚；另一方面，将这个情况告知塞卡，以示友好。在作战中，也不要被帝国人当枪使，尽可能地保存实力。lqfqV
这样一来，帝国胜利了，我们就是有功之人，可以趁机收拢被打散的塞卡人；塞卡胜利了，我们并未依附帝国，塞卡人无暇顾及到我们，我们可以收拢亲帝国的部落。怎样都不亏。”lqfqV
这下帮了博维耶夫的大忙了。他此刻正在头疼应该怎么办，此时拍桌子宣布：“小萨这办法听起来的确不错！既然这样，那就这么办了！我宣布，抽出五个百户参加会盟！谁带队？”lqfqV
德萨林的目光投向艾斯德斯。而她正好起身，自告奋勇地提出：“爸爸，这事让我去吧！”lqfqV
“好，那就这么定了，此去务必注意安全！”博维耶夫看着艾斯德斯点了点头，然后点名，“巴速台、加合塔木、也失、速布占、拖马，你们五个陪艾斯出发。此次不要求多少成绩，只要把人安全带回来就算成功，明白了吗？”lqfq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