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速台输了，但他至今不知道自己输在哪里。他想要抬起头，然而脖子上的弯刀将他的膝盖压入了泥泞之中，整个人抬不起头来。加合铁木狠狠踹了他的肚子一脚，这才制止了对方盲动。40vs4
“你，你们……为什么帮他？”从巴速台的嗓子里，挤出一声艰难的咳嗽，“你们几个都是生于草原，长于冰雪中的汉子！这个帝国人从来不是我们草原男儿，你们怎么这么俯首帖耳！”40vs4
“你好意思这么问我们！”加木铁合的靴子直接踩在巴速台的脸上，一边不断踩踏一边说，“你可曾知道，军师来之前的巴特鲁斯，是怎样的吗！不是在野外风餐露宿，就是在与危险种，与其他部族的战斗中丧命！我爹也曾是一族首领，你猜猜他是怎么死的？没错，是下属杀的！”40vs4
“你们……你们这群蠢货，跟这个帝国人有什么关系！”巴速台几乎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视线的余光看到速布占、拖马、也失三人赶来，他自知必死无疑，临死前将一切不满发泄出来，“根据马车里那个不会骑马，连赶路都干不动的帝国人的规矩，各路百户都是前部族长们担任。40vs4
你们以前也是族长吧？怎么，是没人有管理过百人以上部族的经验，还是骨头早已经软了，只能给这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废物鞍前马后地效劳？你们难道没有荒野之民的硬气了吗？”40vs4
“怎么就没关系了？”赶来的速布占一脚把巴速台踢开，怒骂道，“你以为这是好日子吗？还是你以为，这就是我们此生此世——不，永生永世的结局？难道我们一代代只能在荒郊野岭里过着茹毛饮血，被边境军镇的奸商欺辱的生活？如果是这样，你来投奔艾斯德斯大人干什么！”40vs4
巴速台的计划很蠢。安排人手在自己身边搞反间计，说话声音偏偏大得自己能听见的地步，甚至还替自己贴心地“提醒”了可以信任的人。这样的阴谋诡计，在德萨林眼里就像是小儿科。40vs4
刚才他探出头，询问巴速台的手下具体有谁时，就是在给这群叛变者做名单，被点名的侍卫全都由速布占和加木铁合的人进行斩首。至于射出的鸣镝箭，上面绑着德萨林的亲笔求援信件。40vs41
车夫拉开了帘子，德萨林将矮桌、笔记本、墨水和羽毛笔放在一边，叹了口气，走下马车。巴速台的脸再一次被人拉起来。他打量着这张年近四十的脸，数着上面的伤疤，对照着记忆之中那个叫巴速台的人的履历。借口，都是借口。德萨林缓缓开口道：“塞卡人，许诺了你什么？”40vs4
巴速台的脸上显露出了一丝震惊。速布占恍然大悟一般地拍着脑袋说：“原来是这样啊……我说怎么这家伙突然叛变，原来是跟塞卡人串通……等等，那么既然如此，你的任务是什么？”40vs41
“这个问题，已经没有研究的必要了。”德萨林尽可能鼓起勇气。他回到马车，找出了那把父亲传给自己的，在他手里未曾沾血的弯刀。他犹豫地看着巴速台的脸，尽可能地在下定决心。40vs4
最终，他思前想后，还是向旁边的人下令道：“把他放开。巴速台，我猜你之所以讨厌我，准确的说，是看我身体孱弱，而且舍不得沾血，对吧？没关系，我用行动告诉你一件事情……”40vs4
在速布占和铁木加合的示意下，巴速台被放开了。他还没反应过来，一道寒光在胸口闪过，在他死不瞑目的惊愕神情下，巴速台被劈成了两端，整个人摔倒在泥水里，发出啪嗒一声巨响。40vs4
杀人什么感觉？德萨林不知道，只觉得手都麻了。艾斯德斯还没教到这一课，完全是德萨林突然心血来潮，想要练练手。在巴特鲁斯六年，有几个人真的打心眼里看自己是真正的自己人？就算艾斯德斯的这群心腹……好吧，德萨林扪心自问，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的做派还是学不会。40vs4
这一刀砍得并不顺利，巴速台的上半截带着左臂和肩胛骨的身子，从他的胸腔上飞了出去，但是砍到骨骼连接处，带着右臂的下半截身子并没有与上半截彻底分家，甚至弯刀还被卡住了。他甚至没来得及将刀拔出来，只是看着巴速台身上插着把刀，然后一起倒在泥潭里，溅了一地。40vs4
杀人了，终于杀人了……这事一直在德萨林脑海中盘旋不去。他一屁股坐在马车的车辕上，手扶着空无所依的地方，目光发散，望着远方一言不发。良久，才注意到刚刚丢在地上的麻袋，以及弥散开来的血腥味。胃酸即刻在腹中翻江倒海，然后也不管地方脏不脏的，直接吐了出来。40vs43
速布台没心没肺地笑着评价：“军师刚才那一刀真漂亮！就是选错了地方。咱们一般砍人，要么从脖子处划过去，要么从胸腹刺入再搅动一下，这效率才高。现在也就是这把刀锋利……”40vs4
一阵笑声在人群中响起。一个侍卫将那把刀从尸体上拔出，递到德萨林手里。加木塔合下令将巴速台的尸体丢远，德萨林随手拿起弯刀，撑着地面站了起来，依然没有从震惊中反应过来。40vs4
“军师，您是怎么知道这家伙投靠了塞卡人的？”也失突然有些好奇，于是就追问了一句，“难道您是预言术算出来的，还是早就察觉到了？真难想象，这个巴速台竟然是只白眼狼……”40vs4
我不知道，德萨林想说，这只是个借口。巴速台到底为什么谋反，他不在乎，也并不知道。关键是赶紧稳下军心，对巴速台所部的稳定至关重要。至于刚才杀人，那是他一时兴起的行为。40vs4
“人都死了，讨论这些也没有用了，”德萨林摆了摆手。艾斯德斯把部队交给了自己管理，他现在不能消沉下去，“巴速台的心腹全部斩首，剩下打散分入其他百户。另外，继续前进。”40vs4
“你在画什么？”当艾斯德斯的脸突然出现在娜杰塔身边，脑袋搭着肩膀凑到跟前的时候，吓了她一跳，手中的笔记本随之从手中滑落。然而艾斯德斯眼疾手快，一把接住了那个笔记本，拿过来看了一眼。看了好一会，她皱着眉头，问道，“好像你画的……是个女的？这是谁啊？”40vs4
娜杰塔想了一下。刚才聊了半天，艾斯德斯好像对一个话题始终无话可说，甚至不断回避。诸多猜想以及线索在脑海中排列组合，最后娜杰塔做出了猜想：“难道说……你不懂绘画吗？”40vs4
全部表情在艾斯德斯的脸上凝固住了。她犹豫了一下，然后没好气地转过头去，随口回道：“怎么可能啊……我只是，我只是对绘画、音乐、书法、雕刻之类的……那些叫什么来着……”40vs4
“艺术。”娜杰塔无奈地提醒。她突然明白过来，为什么艾斯德斯的文化水平明明也不低，却连一张地图都看不懂。原来是因为这家伙的艺术情操竟然差到一窍不通，连带地图都看不懂。她叹了口气，无奈地将笔记本拿回去，评价道，“我真不知道德萨林是怎么教你画地图的……”40vs4
“哦这个啊……其实他已经尽力了，”艾斯德斯挠了一下自己的脸，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主要是我实在学不会。他也挺头疼的，每天早上被我弄得疲惫不堪，晚上又要给我上课了……不过有件事我不太懂，你们整天拿着笔记本涂涂画画，到底都在记录什么？有多少事要记录？”40vs4
娜杰塔被这个问题有些问住了。她想了许久才回答：“记得每个人的笔记习惯都不太一样。比如我习惯于记录细节，每次行动前后的计划，以及一些……等等，你刚才发呆就为了这个？”40vs4
艾斯德斯有些好奇地看了一眼娜杰塔，似乎没理解娜杰塔的意思是什么。等反应过来之后，她的目光微微凝在一起。娜杰塔不知道这是怎么了，突然听见艾斯德斯问：“你听到了吗？”40vs4
下一秒，她突然扯着嗓子，朝行进的部队喊道：“全体停下，找地方隐蔽起来！再说一遍，全体停止前进，找地方躲避……不对，赶紧向东，跟我的部族靠拢！快点，不然就来不及了！”40vs4
此刻娜杰塔也好，她手下的部队也罢，完全没能理解艾斯德斯为什么如此激动。没有人见过艾斯德斯超过鹰的视觉，超过犬的嗅觉，超过兔子的听觉以及与生俱来，几乎没有错过的直觉。包括娜杰塔，她知道异民族有些特殊的一技之长，于是即刻下令道：“哨兵呢？哨兵怎么说？”40vs4
虽然只是个百夫长，可娜杰塔已经身经百战，经验丰富得很。她一直在周围安插大量哨兵，安排警戒，训练巡逻的警犬和鹰隼，甚至亲自调查周围环境。如果有人偷袭，她应该能察觉到。40vs4
三分钟后，哨兵传来报告，并没有接敌记录，只是与后方的大部队之间，似乎失去了联系。只是娜杰塔的部队就是先头侦查部队，偶尔失去消息也不是反常的。真正反常的，是艾斯德斯。可娜杰塔之前已经见识过，艾斯德斯在艺术上的造诣有多差，再战斗方面的天赋就有多么可怕。40vs4
“艾斯德斯，你能听见敌人的方位吗？”娜杰塔也不太确定到底是谁对。她一手握住剑柄，目光看向四周的密林，试探地问道，“或者说……不，全体注意，按照艾斯德斯说的去做……”40vs4
已经来不及了。一支锋利的箭头落下的时候，艾斯德斯几乎在同一时间飞扑出去，将娜杰塔按在身下，用自己的身体作为缓冲，在地上滚了几圈。霎时间，森林中火光密布，雨点般的箭支向他们的侦查分队射来。士兵们试图组成防御阵地，然而在这突袭之下，根本来不及有效抵抗。40vs4
“敌袭，我们被埋伏了！”即使是这样，艾斯德斯也不忘大声喊道，“全体趴下，躲起来！塞卡人的目标是大军后阵，没时间找我们麻烦！只要所有人坚持到箭雨结束，大家就安全了！”40vs4
作为反驳，娜杰塔尽可能推开了艾斯德斯的怀抱，喊道：“不许躲着，他们的目标是后阵！全体注意，立刻向东侧转移！我们必须向将军和副将本阵报信，已发现塞卡人主力就在这里！”40vs4
“都什么时候了，珍惜一下你的士兵！”艾斯德斯拉住娜杰塔，喊道，“他们都完蛋了！”40vs4
“艾斯德斯，这是我的任务！”娜杰塔以相同分贝吼回去，“我必须告知他们具体情况！”40vs4
“我只知道，他们不可能……”一支箭飞过，艾斯德斯按住娜杰塔，“在这种环境穿梭！”40vs4
两人争执的中心论题，无非就是一个觉得赢不了，另一个觉得能试一下。士兵们最终执行了娜杰塔的要求，在箭雨面前，一个活人都不可能有。没过多久，林子里彻底没了能站着的东西。一个盔甲极厚的士兵跳下马，转了一圈，翻身上马。片刻之后，林子里传来震耳欲聋的马蹄声。40vs4
又过了几分钟，从一匹被射成马蜂窝的白马身下，一只人手将这匹马推开了。又过了片刻，艾斯德斯探出了头，然后是灰头土脸的娜杰塔。她下意识喊道：“还有人活着吗？立刻汇报！”40vs4
“没了，什么都没了，”看着马身上的箭支，艾斯德斯喃喃自语，“这就是弓箭？真可怕。如果没有盔甲也没有防具，即使是再优秀的战士，也不可能在如此密集的打击之下全身而退。”40vs4
娜杰塔同样遇到了一点小小的震撼。毫无疑问，那个德萨林的先见之明的准确性让人害怕。如果巴特鲁斯部族的战士也在这里，那他们也会死伤惨重的。即使是娜杰塔，腿上也中了一箭。40vs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