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时分，那栋只有三面墙的破屋大变样。缺失的那面墙系上破布成为简易的门，残缺的屋顶就没有办法，至少能遮挡床所在区域。3utIe
嘉柏丽在灶台制作黑面包，脸颊乌黑，用长木棍拼命按压。这种黑面包说是面包，更像由小麦粉和麸皮、木屑混合成的无酵饼，大型面包的厚度，压缩饼干的硬度。调味料几乎是没有，味道也没有。3utIe
女孩擦拭汗水，从瓦罐中舀一勺溪水——里面放置有木炭和草木灰等物，虽然不知奈亚拉托菲斯为何要这样做，从瓦罐上部清水清澈透亮，下部积满沉淀物来看，应该很干净——清水的甘甜驱散疲惫：“再等待几分钟就可以吃了！”3utIe
“你确定这是吃的，不是武器？早知道你有这般想象力，在城镇就大量生产，说不定当成武器出售还能大赚一笔。”奈亚拉托菲斯没有言语，拿起一根长条状成品挥舞几下，依稀听见破空声。轻轻一敲石头发出闷响，用力一砸，石头裂开了。随手抛起，只见黑面包的一端刺入地面，屹立不倒。3utIe
“黑面包不是这样吃的，只是为了方便保存我才这样做……吃之前切成小块，蘸着豆子或者浓汤吃。”嘉柏丽为了挽回颜面，拔出罗马短剑切割黑面包，只见锋利剑刃嵌入里面。两者接触，面包在地面滑动，她单脚踩住一端，用力拉动短剑竟然发出锯木头的嘈杂声：“叽——喳！”3utIe
“如果你不想失去武器，还是放弃吧！”奈亚拉托菲斯似乎看见了火星，嘉柏丽脸色阴暗，把短剑一扔就坐下来：“没错，我所接受的教育没有教会我如何处理这些食物。我尽力了，你不应该嘲笑我！”3utIe
“你应该让面团发酵一段时间，没有酵母可以用蜂蜜代替，吃起来会更松软。”奈亚拉托菲斯拉扯一块稍微干净的麻布，露出白色的蓬松面团。嘉柏丽用指尖触碰凸起，一股粘黏感反馈回来：“它能吃？”3utIe
半个小时后，奈亚拉托菲斯为刚才的决定懊悔不已，嘉柏丽竟然把十多个馒头全部吃光，还意犹未尽的舔舐指尖残留：“好好吃！”3utIe
“早知道你这么能吃，就把你卖给商人！”奈亚拉托菲斯一边用身体护住最后一锅馒头，一边嫌弃。趁天色未暗，闻着炙烤肉食散发的香味来到磨坊，敲响了阿狄丽娜的家门，抵上用叶子捆绑好的馒头：“这是我们做的白面包，能不能换你做的肉？”3utIe
“很感谢你的美意，不过我带的肉不多了，就不和你交换，对不起。”阿狄丽娜从门缝中露出的脸色更加苍白，那双唇完全失去了血色。奈亚拉托菲斯刚想挤进去，门被关上了。3utIe
“嘉柏丽，你看见她手背上的斑点吗？人死后，血液会随着重力沉积体表形成褐色斑纹，那是死人才有的尸斑，而且尸斑的颜色会随着时间加深。”3utIe
“你说阿狄丽娜夫人是死人？难道她和魔鬼签订契约？那孩子呢？会不会……”3utIe
奈亚拉托菲斯没有回答，掏出一个馒头塞进嘉柏丽嘴里，招手呼唤饥饿的孩子们过来，用几个馒头当做报酬：“帮我盯着磨坊，如果阿狄丽娜夫人有异常就告诉我。”3utIe
村庄周围能吃的东西都被吃光了，不管是植物根茎、野菜、鼠类和溪水里的鱼，所以一锅用野草炖煮的奇怪的汤再加上黑面包就是一顿晚餐。3utIe
吃了松软馒头再吃黑面包，混合麸皮和木屑的沙砾般口感让嘉柏丽难以下咽，趁着奈亚拉托菲斯不注意，返回牛车找出瓦罐，小拇指挑起一丝蜂蜜放入口中，脸上充满融化表情。3utIe
“姐姐，阿狄丽娜夫人带着孩子从村尾走了，我们的人一直跟着她们。”这时，负责监视的孩子急匆匆赶来，奈亚拉托菲斯把短剑丢给嘉柏丽：“深怕被别人知道真相吗？”3utIe
两人先是赶到磨坊里的房间，一股浓郁血腥味扑面而来，用石头砌成的灶台上放置瓦罐，里面也是相同的野草汤，而石头残留着炙烤肉类的油脂。3utIe
奈亚拉托菲斯扒开草木灰没发现其他情报，周围打扫得很干净，没有家具和用来进行仪式的物品，只有角落里沾满血迹的麻布，它们就是血腥味来源。3utIe
“没错，阿狄丽娜夫人是死人，活着的死人！”床的位置则是一层薄薄印记，嘉柏丽蹲下来用手触摸，赫然是人死后内脏器官自融产生的液体，想起了死尸围城那晚行走的尸体。3utIe
“也许她见过安德鲁，所以获得了保持理智的办法吧。”奈亚拉托菲斯双脚步行与正常人无异，站在门前就看见了夜空中扑腾的乌鸦，它们略过低空，发出渗人的啼叫：“阿狄丽娜夫人在那个方向？”3utIe
“是的，她们从这里离开，一直向前是森林。”那位孩子见多了死人，无视房间里的血腥味，更担心两人交谈的“活死人”。3utIe
在潮湿又伸手不见五指的森林中赶路很危险，天空中的月亮被茂密树木遮挡，看不见植物带有倒刺的枝条，也看不见在腐烂树叶铺就道路穿行的毒蛇，只能凭借乌鸦的动静追踪阿狄丽娜。3utIe
“她带着孩子走不远。”嘉柏丽在前方开路，但压抑的感觉一直环绕奈亚拉托菲斯心头，鞋底踩踏枯枝脆响还有陷入厚重血浆触感，都预示着这是一条不归路。保持理智的活死人代表什么，他不得而知，黑暗中那一颗颗乌鸦的眼睛仿佛是无声的讥笑。3utIe
奈亚拉托菲斯突然撞到一股柔软，耳边传来嘉柏丽的安慰：“我会保护你。”3utIe
此时，地面上的脚印变得清晰，说明阿狄丽娜已经不远了。3utIe
“呱呱呱——”乌鸦被惊扰，发出难听叫声。阿狄丽娜心生警兆，抱着孩子躲避后方不速之客。3utIe
孩子很懂事，依偎在母亲怀里。刹那间，脚步声变得清晰，阿狄丽娜只能加快速度，树木随风摇曳形成怪异景象，伴随着叶子的“哗哗”声说不出的荒诞。3utIe
风突兀吹起，一把剑刃直接刺穿腹部，在前方露出的部分倒映出月亮微光，她只能停下来，眼角余光看向身后：“不要伤害我的孩子！”3utIe
“你果然不是人——污秽！”嘉柏丽眼神锐利，拽紧剑柄猛地一拉，切开了阿狄丽娜身上长袍的同时，顺势把孩子抢过来，几个后跳拉开距离。3utIe
“妈妈、我要妈妈！”孩子大声哭闹，伸出手臂想要寻找失去的温暖。嘉柏丽举起短剑指向呆滞的阿狄丽娜，刚才那一剑没有任何阻力，似乎察觉到对方身体的异常：“她不是你妈妈，她已经死了！”3utIe
奈亚拉托菲斯点燃火把出现，两人借助光源，终于看清楚阿狄丽娜的可怕模样：露出长袍部分的皮肤是深褐色尸斑，手臂布满大小不一的孔洞。最可怕的是腹部已经没有内脏器官和肌肉组织，全靠脊柱和肋骨支撑着身体，而胸腔里的心脏早就爬满蛆虫停止跳动，就连血管都枯萎了。其他地方比如说大腿等肉多的部分则是被野兽啃咬，伤口参差不齐又溃烂腐败。3utIe
“既然死了，为何留念世间？还是说你和魔鬼签订契约？”奈亚拉托菲斯掏出一把粗盐戒备着，只见阿狄丽娜脸色阴晴不定，随后情绪奔溃，大声哭泣：“我不能死，我死了，我的孩子怎么办？”3utIe
阿狄丽娜的家乡历经旱灾，庄稼颗粒无收，不得不与丈夫收拾细软四处流浪。一伙强盗抢劫了棚车上的物品，就连骡子也被宰杀作为口粮。丈夫讨要一些食物填饱饥肠辘辘的家人却惨遭殴打致死。3utIe
强盗酒足饭饱后把阿狄丽娜拖进麦丛中施暴，最终弃尸荒野。再弥留之际听见孩子的哭声，强烈求生欲敌不过死亡……3utIe
“你是说，一位收集尸体的流浪巫师路过麦丛救了你，把你变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活死人？”嘉柏丽不相信阿狄丽娜的鬼话，在她的记忆中，只有与魔鬼签订契约之人才能获得暂时的永生。而后，魔鬼索要的报酬是极其高昂，比如身体一部分以及回忆。3utIe
阿狄丽娜跪下来哀求，充满爱意的目光一直盯着孩子：“我没有撒谎！我这副身体除了苟延残喘什么也做不到，在找到一户人家后，我会魂归天国。至于傍晚的肉香味，不过是我身上的肉……”3utIe
嘉柏丽沉默了，看向奈亚拉托菲斯，而奈亚拉托菲斯询问当天的时间，确定是死尸围城之前，也就是说她不过是安德鲁的一具试验品：“你能保持现在这般状态，是因为安德鲁的能力。既然如此，你与他之间必定有精神联系……告诉我，他在哪里？”3utIe
“我不知道，但东侧有熟悉的感觉。”阿狄丽娜跪着前进，伸出手想要抚摸哭泣的孩子，嘉柏丽下意识把罗马短剑劈落，一根土刺恰好隔开两者。3utIe
奈亚拉托菲斯凝聚魔力：“嘉柏丽，把孩子还给阿狄丽娜夫人。”3utIe
“不，阿狄丽娜夫人只是一位伟大的母亲。她没有错，错的只是这个时代。”奈亚拉托菲斯把孩子放下去与母亲团圆，提醒阿狄丽娜：“孩子不能在吃你身上的腐肉，否则会害了她……你前往查理领主的城堡，在一间流浪巫师曾经住过的棚屋暂且住下，我不知道你能维持活死人状态多久，所以你必须为我工作。床下面有一个箱子，里面是土地的地契。照顾好它们，制定合理租金种植农作物。”3utIe
既然探查安德鲁的下落，奈亚拉托菲斯不急于连夜赶路，带着她们返回破屋休息。看着阿狄丽娜和孩子很快睡着，靠在墙面沉思。3utIe
“对不起，刚才我武断了。”奈亚拉托菲斯的所作所为像极了自己拒绝惩罚罗马人，嘉柏丽奉上一杯水表示歉意，随后检查对方的伤腿，没想到他竟然脸红了。3utIe
“你是说失去内脏、身体腐烂又布满孔洞、心脏还爬满恶心的蛆虫？”3utIe
“如果下半身变为蜘蛛的腿就更完美了！说话含糊不清，还有粘液冒出来，声音大一些会有血块。怎么办，一想到就莫名兴奋，万一晚上睡不着呢？”此时此刻，奈亚拉托菲斯脸上浮现出狂热，很快被嘉柏丽捆住双手和双腿，扔到了屋外的牛车上。3utIe
“让你留在屋内太危险，我怕我和阿狄丽娜夫人都睡不着。哼——”用鼻音发出冷哼说明嘉柏丽的恶劣心情，奈亚拉托菲斯的愿望满足了一半，因为无所不在的蚊子也是八条腿。它们饱饮鲜血，又会用唾沫涂抹伤口，没有大大小小的孔洞，只有大大小小的凸起。3utIe
“好痒！放开我！”在牛奇怪的目光中，奈亚拉托菲斯如同虾米般扭动，萦绕耳边的“嗡嗡”声令人绝望，蚊子排着队爱抚身上的每一寸肌肤。3utIe
到了第二天，肿大一圈的奈亚拉托菲斯送别了阿狄丽娜夫人。在她离开之前，再次确定安德鲁没有转移，两人踏上征途。3utIe
「我一定要想办法把你卖掉！」面对若无其事的嘉柏丽，奈亚拉托菲斯愈发坚定心中的念头。而驾车的嘉柏丽似乎能听到奈亚拉托菲斯的心声，转头示以冷漠表情：“你在说我坏话？”3utIe
“昨天晚上一共有一千两百九十八只蚊子咬我。脖子、手臂、后背，还有脚底！脚底瘙痒的感觉如同有千万条毛毛虫在身体爬行。”奈亚拉托菲斯把水一饮而尽，嘉柏丽挑高眉毛，发出了笑声：“哈哈哈！如果你不改变你错误的审美观，下次我保证爬满你身上的是毒虫！”3utIe
在拌嘴中，牛车离开了森林来到一片原野，一栋木屋孤零零的坐落其中，各种动物和鸟类的尸体越来越密集，空气中弥漫着腐臭味。一道人影似乎在等待两人到来：“欢迎来到我的国度！”3utIe
“阿狄丽娜的感应没错，是安德鲁！”嘉柏丽发出惊呼。顿时，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安德鲁恼怒对方破坏了自己苦心培育的躯体，而奈亚拉托菲斯生怕被其不分昼夜的报复。3utIe
安德鲁咧开嘴露出得意笑容，周围鸟兽尸体以及提前布置好的毒烟，再加上隐藏在袖口中的内脏，只要对方进入魔法阵的攻击范围，即将面临雷霆一击。3utIe
终于，奈亚拉托菲斯跳下牛车，大风卷过原野吹起帽衫，他的眼里似乎有火焰在燃烧，踏着沉稳步伐逼近安德鲁，背在身后的双手泛起一层黄色光芒，似乎在酝酿雷霆一击！3utIe
“奈亚拉托菲斯……”空气凝重让嘉柏丽感到窒息，她看着相对而望的两人，目光相接处迸发出电闪雷鸣，不由自主的合十祈祷。3utIe
「没错，继续向前，就这样！受死吧！……嗯？」安德鲁瞳孔微缩，双手拽紧内脏。没想到奈亚拉托菲斯踏入魔法阵的一刻回转，然后原路返回：“时候太晚了，我明天再来！”3utI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