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朱台汗实在是想不明白。半小时前，他的人生是由鲜花美酒，温香软玉组成的。在他手上，塞卡汗国冉冉升起，帝国北方异民族还从未有过如此强大的存在。如今他麾下有五万可战之兵，数十座城堡构成的小国家，以及数量比他们国民还多的依附部落。3ttdS
十五分钟前，他脑子里最在意的是巴特鲁斯部族向瀚流河东南靠近。在如今的北方荒原上，能有几万人规模，似乎已经没有比他们更大的部族了。虽然是个好消息，但是有必要小心地应对这个部族的情况。努马已经带兵前往瀚流河东南侧布防，下一步就是把博维耶夫召来塞卡了……3ttdS
可现在，他唯一思考的只有一件，就是逃跑，没命地逃跑。还好连射的炮弹没有击中他们，只是击中了寝宫，造成更加严重的伤亡。不行，他没有和帝具战斗的实力。此刻，朱台年轻时代在山崖间翻山越岭的记忆再次醒来，他仓皇翻过一堵墙，消失在残垣断壁，以及滚滚硝烟之中。3ttdS
而在寝宫门口——或者说，曾经的寝宫门口，如今连围墙都消失了。两个人从倒塌的围墙前穿行而过，为首的是个彪形大汉，他翻过那些断裂的围墙，看了一眼脚下的尸体。他倒是不在乎血肉横飞的景象，无论有多么惨烈的景象出现在眼前，都是能接受的；他真正感觉到惊讶的是，那个看起来不像是能打仗的叫德萨林的家伙，他在踩过尸体的时候，眼里一直闪烁着愤怒的光。3ttdS
“运气不好……那家伙跑了。”噼噼啪啪的火光声中，盖伊大声说道，“接下来等等吧……我说，队长他们一定会想办法进来的！还从来没有什么对手，能从我们暗杀小队手里逃出来！”3ttdS
想法很美好，但是德萨林摇了摇头：“朱台远远比我们更熟悉这个宫殿，他完全可以在这里跟我们躲猫猫。如果在这里让他跑了，再想抓到他就难了。你在这里准备通道，我去抓住他。”3ttdS
“这个太简单了。我去抓他，你先走吧。”盖伊不以为意，“你毕竟不是杀手，追踪这件事还是我比较擅长。哦对了，别忘记把帝具交给队长，那个东西属于帝国，不属于其他任何……”3ttdS
盖伊的话还没说完，德萨林轻轻推了他一下，穿过废墟，追向朱台的位置。他冷冷地回答：“这是我的战争，他是我的猎物。你走吧。哦对了，这个东西你可以自行带走，我用不着了。”3ttdS
他没有告诉盖伊，自己胸口的吊坠才是自己所用的帝具；正如他没告诉盖伊，其实他不需要进行任何追踪活动。他不需要追踪或分辨敌人，分辨什么呢？这些屠夫分辨过索伦克的军民吗？3ttdS
“朱台·塞卡！听得到吗？你要躲哪去！”此时，德萨林的脸上满是硝烟的灰烬，双手满是白与黄的尘土。一向以冷静自诩的他，此刻却抛下了理智与冷静，甚至差点忘记自己在做什么；或者换种说法，他太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了。他在屠杀，精准而耐心地屠杀，残忍而高效地屠杀。3ttdS
无辜？这里可没有无辜者；敌人？举目所及，双足行走之物，皆为敌人；战争原则与道德？不管怎么说，这是战争，何曾有抵抗能力？毕竟这些刽子手在索伦克不曾考虑过何为“无辜”，他上一世曾亲眼见到自己的邻居全家被刽子手从屋子里押出来，在广场上一一斩首。而自己逃出索伦克废墟的时候，那些尸体甚至还有谁没有气绝，不知是风还是人的力量，在尸堆中颤抖着。3ttdS
也就是这个时候，他想起自己与艾斯德斯初见。他自信地对艾斯德斯说，力量不代表一切，其他人也有自己的价值。现在看来，这种说法是多么可笑。不曾掌握力量的时候，他竟然以为，力量是可以被限制的；然而，只有亲手掌握了这一力量，才能切身体会到那是多么美妙的感觉。3ttdS
“朱台！给我滚出来！”似乎又有士兵跑过来了。不自量力，德萨林只是稍微动了个念头，旁边的墙壁变成了绞架，将他们一个个绞死在半空中。然后他接着吼道，“听到我说话了吗？”3ttdS
又有几个人从眼前跑过。管他们是谁，有没有抵抗力量，或者要做什么。德萨林抬了抬手，更多的混凝土将这些人直接穿刺。直到走近，他才发现那只是几个马夫。无所谓，死便死了吧。3ttdS
“听到了吗，混蛋？你再不出来，这个宫殿就要被我杀干净了！”德萨林的喊声在轰鸣之中不比那些死者的呻吟轻多少。已经很久没看到有人来阻止自己了……不对，连活人都看不到了。3ttdS
话说回来，这一幕像什么呢？望着几无完瓦的王宫，处处燃烧的院落，德萨林找了块高地，渐渐冷静了下来。眼前的景象让他感觉到熟悉，不是索伦克，不是帝都，他未亲见，却不敢忘。3ttdS
——帝国历1024年6月3日，在经历了五天五夜的急行军后，艾斯德斯将军从帝国腹地出发，直接击破塞卡汗国的防线，甚至将哨兵们甩在背后。大军抵达塞卡城下时，敌军连城门都没关。行动前唯一让人奇怪的是，艾斯德斯将军拒绝携带任何攻城器械，却反复强调要准备御寒用品。3ttdS
上午八点，艾斯德斯将军拒绝了开始攻城或者爬城墙的提议。她走向城门，使用恶魔之粹。仅仅一瞬间的功夫，城墙就被摧毁了。随后，她走入城市，直接在城中施展起恶魔之粹的力量。3ttdS
御寒的用途不言而喻，动作慢的士兵甚至也被冻死，城内毫无防备的民众自然不能够幸免。在冰天雪地的低温攻击下，这座城里从上到下，从老到小，甚至没有人能安全地逃出生天。——3ttdS
这是德萨林上一世记忆最深刻的资料档案。不为别的，就为最后对努马·塞卡神智被摧毁，以至于跪在地上摇尾乞怜的描述太过震撼。时至今日，每每见到艾斯德斯，他都会想起这件事。他很想知道这是一场怎样的灾难，才能把人的心智摧毁成这样——现在看来，原来如此简单啊。3ttdS
话说回来，上一世的她，看着冰封成一座冰山的城市里到处都是的尸骸之际，是怎么想的？是大仇得到的庆幸，还是疯狂杀戮的快感？又或者什么都没有，只有空虚，只有麻木和无聊呢？3ttdS
好吧，事实已经隐没在另一个时间线，以及那个时间线未曾做过评价的艾斯德斯内心深处；但是，这个世界的“实验”还可以再继续。有了这个吊坠，德萨林相信自己也能摧毁整个塞卡。3ttdS
不行，他不能把自己变成这样的怪物，德萨林提醒自己。与自己有仇的仅仅是朱台·塞卡，而不是那些无辜平民。德萨林提醒自己冷静下来。他从地上捡起了一把剑，划开手指保持清醒。你不是疯子，你也不能成为疯子，你要给大家看什么才是克制，什么才是真正值得期待的未来。3ttdS1
随着鲜血滴落在地，德萨林的大脑在疼痛中再次冷静下来。注视着这片废墟，他看向双手，似乎已经看到了满手的鲜血。没等他做出下一个反应，一双手掐住他的喉咙，把他拖进黑暗中。3ttdS
“小子……我不管你是哪从里来的，玩具也该玩够了吧……在塞卡汗国，乱拿别人的东西，是要被绞死的……你玩得太大了，可你有没有想过，我是怎么活到现在的？你也太小看我了！”3ttdS
那是一条苍老而有力的手腕，德萨林想。这个老头年纪笔博维耶夫只大不小，但力气极大，可见曾经他的体能十分充沛。真正令德萨林意外的，是朱台的勇气。这家伙发现帝具已经丢失，本来以为他会赶紧逃跑的……啧，不仅没有逃跑，反而还潜伏在暗处，等待着自己露出破绽吗？3ttdS
“你很厉害。谁派来的？桑汗？翰不台？我那个可悲的兄弟，还是帝国刺客？”朱台的问题一个接一个抛出，但是没给德萨林回答的机会，“算了，我不在意——只要你去死就可以了。”3ttdS
“错了，我从没有小看你……”德萨林的手抓住了朱台的手臂，努力避免着被勒死的命运。他这会说的是实话，这也是为什么他非得亲自来一趟塞卡，亲眼见到朱台的死亡才罢休的原因。3ttdS
但是，德萨林也说了一句假话。他的确小看了朱台，虽然在住在巴特鲁斯上，他就已经养成随身佩戴匕首的习惯。但是，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以为朱台不敢面对帝具，已经逃之夭夭了。3ttdS
事实证明，无论面对怎样的敌人，都不能轻敌，德萨林自我嘲讽着。计划杀朱台这事花费了整整八年之久，真到执行的最后一步，反而把这个让自己憎恨了八年的敌人当做酒囊饭袋之流。3ttdS
而现在，又轮到朱台犯错了。德萨林将双手松开，朱台以为是自己的腕力让对方濒临死亡，所以就没有在意对方的其他动作。完全没注意到对方偷偷拔出了匕首，精准地扎进自己的腹部。朱台的双眼睁得大大的，德萨林趁机推开了朱台的手臂，看着对方一脸惊愕，踉踉跄跄地倒退。3ttdS
“咳咳咳……好了，朱台·塞卡，你死定了，”看着流一地的鲜血，德萨林终于放松下来。他找了一块大石头坐下，好整以暇地开口问道，“先解答你的问题吧，你肯定很好奇，杀死你的到底是什么人。我告诉你，我叫德萨林。索伦克，还有印象吗？我是那场血腥屠杀的幸存者。”3ttdS
索伦克？痛苦之中的朱台一时间没想起那是哪里。下一秒才勉强回忆起来，那是他屠杀过的最大的帝国城市，也是自己一生中最引以为傲的战役之一，而前几年的瀚流密林之战是另一场。3ttdS
“索伦克……你穿着我们的服装，但实际上是帝国人……”朱台说着，又吐出了一口鲜血，嘴里的声音越来越微弱，“你们总说我们异民族是疯子，你们才是……一边委托我们帮你们杀掉意见不同的自己人，一边又找我报自己的仇……这场战争的始作俑者，一直都是你们的人……”3ttdS
“说这个，已经没有意义了。”不是德萨林不相信。只是再提到这个，只能让他心乱如麻，“不管你的主子是谁，有什么目的，你下令屠城是你的罪行。就算不是你的命令，管教不严也是你应该付起的责任。恃强凌弱的人，最后死在被自己看不起的人手里，听起来真是……可笑。”3ttdS
也是把努马·塞卡从前线召回，让巴特鲁斯轻松踏破塞卡汗国防线，发起进攻的关键一击。等到征服塞卡汗国之后，巴特鲁斯就有了与帝国对话，能够接触到欧内斯特的……合适的机会。3ttdS
意识到死期将至，也因为大脑的意识模糊了，朱台反而稍微清醒了一些。他突然一跃而起，“你以为你能战胜他们吗？那不是一个人，也不是……咳咳，一场战争……那是一整个国家！”3ttdS
“我只知道，你能死在今天，再好运不过了，”作为结尾，德萨林从朱台的腰间拔出佩刀，一刀刺入了朱台的心脏，同时做出总结，“你错过了帝国的黑暗时代，错过了毁灭冰霜的降临。错过了护国机神于帝都咆哮，错过了名曰共和的无尽战争。这样想来，应该夸你运气不错吧？”3ttdS
没来得及给出反应，朱台就没了气息。大仇得报，德萨林的双脚反而没了支撑自己的力量。他在地上坐了好久，这才以剑为杖，撑着自己的身体，慢悠悠在废墟中行走，寻找盖伊的密道。3ttdS
“得去找纳哈修他们会合……我们应该撤退了；还得去找博维耶夫叔叔和艾斯德斯姐姐……我报仇成功了；还有……我的帝具，努马的帝具……”话音未落，德萨林一头栽倒，晕了过去。3ttd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