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斯德斯不知道是第几次从睡梦中惊醒。梦中的博维耶夫满脸是血,背后是燃烧着的火光。一个黑色的人影站在远处火中,背对着艾斯德斯,背对着躺在地上的博维耶夫,不知在看什么。lrvvE
这是怎么回事?艾斯德斯真有点担忧了。鲜血是艾斯德斯所渴望的,火光也好,杀戮也罢,她从不在乎,甚至有些开心;但是,父亲变成这个样子,她不理解为何如此,更不会觉得高兴。lrvvE
至于黑暗中那个背对着她的人影……艾斯德斯试着去触碰,但是还未能把手伸到那个位置,对方回过头,斗篷之下,满是深渊一般的黑暗——然后下一秒,艾斯德斯被这一幕直接惊醒了。她从床上直接一个翻滚就起了身,而右手已经下意识握住了枕头下的长刀,对准空气挥出一刀。lrvvE
好在什么都没有。艾斯德斯这才重新坐回床边,耳畔却只有微风轻拂的声音。没有风吹草地传来的哗啦声,没有牛马嘶鸣的熟悉声音,也闻不到危险种被剥皮时传来的动物气息和血腥味。她重新把佩刀收回刀鞘,目光在犹豫中朝着四周看了一大圈,没有看到任何人进入房间的迹象。lrvvE
这是怎么回事?博维耶夫此行绝对危险,她是知道的,德萨林的不辞而别也证明了这一点。但是能有多危险?刚才这个梦,感觉更像是身体下意识的警报。这样想着,艾斯德斯走到窗口,躲在墙边看了一眼窗外,这里什么入侵的迹象都没有看到。这是多心了吧?然后她将窗户关上。lrvvE
这不是艾斯德斯的粗心,只是对帝具的上限没有概念罢了。下一秒,公爵府对面的旅馆里,一个小麦肤色的金发男子突然出现在房间里,将黑色的斗篷摘下,笑道:“哎呀,幸好幸好!”lrvvE
早在以前探访索伦克遗迹的时候,席拉曾在公爵府里留了个标记,听闻索伦克现任主事者,博维耶夫的女儿是一位绝色美女,能同床共枕一晚,就是死也值回票价了。所以他想来试一试;没想到只是在她卧室里看了一眼,远远的一眼,对方就已经一刀斩下,吓得席拉赶紧回到宾馆。lrvvE
人在冷静下来之后,之前发生的事情就被忘在脑后了,席拉也忘记了自己张皇失措的样子,他甚至以为自己成功了。总有一天,他一定能将那个女人推倒——这样幻想着,席拉哈哈大笑。lrvvE
“说实话,小萨记日记的习惯真不错,我也可以试试,就从今天开始吧。虽然字我都认识,可要写长篇大论的还是很费脑子的。所以,我还是记录一些……怎么说——比较简单的东西吧。lrvvE
带兵打仗是一件事,狩猎危险种是一件事,可管理城镇,就是另一件事了。小萨是怎么做到在这么多文件之中耐得住寂寞的?谁要让我在书房办公桌前坐两个月,真的累。有力气没处用,对所有文件档案一个字都看不懂。更要命的是,那不是军事文件,对行政文件,我没办法处理。lrvvE
真好笑。小萨以前在的时候,我只觉得是在父亲跟前,自己身后的一个沉默寡言的小跟班;现在他一走才发现,少的其实应该是左右手——甚至就连心里都有一块缺失的,现在空落落的。lrvvE
但就算是这样,小萨还是觉得,父亲那边的情况,比我反而更危险。帝都到底危险在哪里?是有人要谋害父亲吗?可是,父亲得罪了他们哪个?除了那个纳哈修还有戈兹齐,帝都来的人,我们一个都不认识;为什么他们会恨父亲到这个地步?还有小萨,怎么什么都不跟我说一句!”lrvvE
写到这里,艾斯德斯把手里的钢笔扔出去。钢笔扎在橡木门上,坚硬的笔头直接扎进木头,直挺挺地钉在了门上。一股难掩的怒意直接上涌,她离开了日记本。记这种东西显然没什么用,还不如出去骑马驰骋一阵,猎杀几只危险种比较好。想到这里,艾斯德斯哼了一声,推门而出。lrvvE
直到已经出了门,一个身影又凭空出现在了办公室,正是昨天的席拉。他的目光在办公室里四处扫了一圈,落在全家福画像上。他自言自语:“博维耶夫,艾斯德斯……这个小子是谁?”lrvvE
平静的时光大概又进行了一个多月,日子也就这么过的。艾斯德斯没有德萨林的处理能力,基本就和放羊差不多。好在索伦克的帝国人的事情,本就不需要艾斯德斯多操心,操心也不会;至于异民族的事情,拳头谁大听谁的,艾斯德斯最擅长的就是展示武力。于是日子也就这么过。lrvvE
帝国历1022年6月11日,博维耶夫的消息传回了索伦克——他本人、他的随行人员、达伊达斯和他们的尸体,都在一片蒙蒙细雨中回来了。在一片震天的哭声中,艾斯德斯竟看得有些懵了。lrvvE
难过吗?伤心吗?可能有吧。但是,在翻开棺椁,看到血肉模糊的尸体的时候,和死者家属哭天抢地的呐喊声中,她竟然一滴眼泪也挤不出,甚至连“悲痛”这一情感,似乎也难以调动。lrvvE
她早就知道父亲会死。据说,每一个巴特鲁斯人的宿命都是死于沙场,要么战场要么猎场,父亲的今天她并不吃惊。可是,可是……她没想到,父亲并没有死于敌人之手,而是死于内奸。lrvvE
“终究你也是太弱了,父亲……帝都真是个强者的世界,连你都活不下去,”盖上棺椁后,她又走到达伊达斯的棺椁前,打开看了一眼,脸上挂起似笑非笑的表情,“你也是,达伊达斯。竟然说什么要获取积分,成为世间最强武者,结果到头……我终究,还是没有等到你的挑战。”lrvvE
蒙蒙的细雨还在下。使者此时就跟在后面。艾斯德斯看向了他,冷漠的表情让这位皇帝——或者说欧内斯特的特使一惊。但他还是硬着头皮宣布:“皇帝陛下已经下诏,追赠博维耶夫大人以大将军的头衔。此外,艾斯德斯大人继任索伦克公爵及将军,前往帝都述职……不得有误。”lrvvE
“我还是把笔记本拿起来了。一切来得太快,父亲的过世、达伊达斯的战死、而且那些护卫也血洒疆场了。我问过当时的情况,我们的战士与敌人的刺客死伤籍枕,以至没时间清理尸体。lrvvE
死者最晚是从突袭塞卡汗国跟随我们的老战士,经验非常丰富;达伊达斯也是战斗力惊人,而且并非大多数人认为的,没有头脑的武夫;父亲……这些年父亲已经很少上阵,可练武的事情一天都没有停止。他也远远没到年迈得提不起刀的程度。什么样的刺客,竟然有实力歼灭他们?lrvvE
对这个问题,使者告诉我,在帝国境内有一种自称为‘革命军’的叛军,还有一些地下教会以刺杀的方式,威胁着帝国官僚乃至平民的安全,试图破坏国家稳定。而我们消灭的塞卡汗国,正是他们扶持的盟友之一。因此,这些刺客对父亲一次次痛下杀手,给他们的叛军同伙们报仇。lrvvE
说实话,我理解他们的行为,甚至有些佩服他们的勇气;但是,既然已经向我发出了挑衅,那就意味着,他们一定做好与我决一死战的准备。我会一个个把他们找出来,然后以同样的方式赐予他们失败者应有代价:死亡。我要把他们在父亲的墓前忏悔,然后用他们的头祭奠父亲。”lrvvE
写到这里,艾斯德斯的目光看向窗外。从一星期前开始,外面的荒山野岭和郁郁葱葱的树林已经逐渐消失,脚下的道路也从泥土压成改为青石板铺就,这代表着,她离帝都也越来越近了。lrvvE
我快要到了,父亲,艾斯德斯在嘴里自言自语着。父亲未曾去过的城市,未曾见过的场景,她终于要亲眼目睹,亲身经历。那一瞬间,她突然明白德萨林来到巴特鲁斯时,是怎样的感觉。lrvvE
“平身。你就是艾斯德斯将军吗?朕听大臣提到过,塞卡汗国的灭亡,北方异民族的平定,还有如今边关的太平,其实都是将军你的功劳。朕今日一见,将军还真的事……年轻有为啊。”lrvvE
“年轻有为”这个词,从小皇帝的口中说出来,有一种严重的违和感。然而此时,艾斯德斯依然单膝跪在地上。她低着头,回答道:“皇帝陛下谬赞了,这都是……前线将士们的贡献。”lrvvE
大臣欧内斯特正站在皇帝宝座后,一手捻胡子,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弧度注视着艾斯德斯,上上下下打量着艾斯德斯的身材,仿佛在思考什么不切实际的事。感觉到有人用不怀好意的眼神注视着自己的身体,艾斯德斯下意识抬起头,只看到欧内斯特一脸慈祥的笑容,刚才像是错觉。lrvvE
这座宫廷很漂亮,整个帝都都很雄壮,甚至瑰丽到了艾斯德斯难以想象的程度。如果硬要说有什么能相提并论的,只有她老家的雪山。帝都的人口可能比北方荒原还多,艾斯德斯就没见过任何能把如此之多的人口挤在一起,更没见过能把建筑物建造成一座山岭的地方。这就是帝都。lrvvE
她的脑子还在高速运转着。有繁华的地方自然有贫困,即使是帝都也一样。马车驶入街道,她看到了特别破旧的巷子,看到了衣衫褴褛的乞丐和孩童。她看到了成群结队不怀好意的壮汉,还看到了黑暗中闪烁着的精光。那是代表着威胁的光芒。这座城市有光芒,自然也有黑暗之处。lrvvE
皇帝陛下做出了总结:“那既然如此,相信艾斯德斯大人一定能追随博维耶夫大人的脚步,再接再厉,为帝国继续建功立业。大臣,具体该怎么做,接下来就交给你了,朕要继续学业。”lrvvE
小皇帝消失在了通往后宫的红地毯走廊上,只剩下大臣与艾斯德斯依然停留在宫廷院落中。如果一定要找出帝都有哪里是人烟稀少的地方,那就非皇宫莫属。艾斯德斯就没见过帝都有哪里可以荒无人烟,有哪里可以用“鸦雀无声”来形容。举目所及,只有几个宫廷侍从在洒扫庭院。lrvvE
话说回来,这家伙是有多么爱吃肉?从谒见厅里就能看到欧内斯特在吃肉,现在还抓着一块半生不熟的肉,放在嘴里啃着。而艾斯德斯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高跟靴脚尖,终于打破了沉默:“欧内斯特大人,如果关于父亲的事情,您有什么话,可以直接说。为什么非得要跑这么远?”lrvvE
欧内斯特这才反应过来。他又啃了一口肉,平静地解释道:“博维耶夫大人是被刺杀的。”lrvvE
艾斯德斯的目光毫无波澜,甚至有些毫不在意:“我知道。而且,刺客一定很清楚行程。”lrvvE
“实际上,刺客就在帝国官僚之中。”欧内斯特用着平静的语气,吐出了如此惊人的真相。lrvvE
这下艾斯德斯有些震惊了。她转过身,提高了一点嗓门:“等等,您是认真的?那么您身为文官的首脑,皇帝陛下又宠幸您,为什么不把他们赶紧都抓起来?这难道不是大臣的职责吗?”lrvvE
欧内斯特摇了摇头,一边继续用牙齿撕下一块肉,一边解释:“进宫的时候,您有没有看到一位身材高大,穿着华丽盔甲的将军?那位就是武官之首,皇帝陛下同样宠幸的布德大将军。”lrvvE
艾斯德斯点了点头。正要问“和刺客有什么关系”,但她又明白过来了。欧内斯特接着说:“但是我还没有证据,贸然指控大将军通敌卖国会得不偿失——我有没有提到过叛军的事情?”lrvvE
“叛军啊……”艾斯德斯半晌才重复了一遍这个词,“是不是他们自称为‘革命军’……”lrvvE
“慎言!”欧内斯特突然大声提醒,然后立刻压低了嗓音,“没错,我怀疑布德大将军就是那群叛军的幕后主使者,但是要想得到合适的证据,必须有人打入叛军之中,获取真凭实据。”lrvvE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