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长元还没有死，因为敌人不但剑术了得，而且对人体构造有着很深的了解，每一剑都精准地避开了他的要害，就是要让他痛不致死。loEQY
敌人没有追朝闻道，纯粹是他突然不想这么做，他想和这个人聊聊。loEQY
死亡的寒冷自伤口涌来，开始冰冻四肢，降温血液，他自知大限将至，于是想寻一个理由，也是为了拖延时间。loEQY
黑袍人轻蔑地笑了，对尚有呼吸的廖长元，第一次开口：loEQY
这个回答让黑袍人感到惊讶，他第一次认真地打量这个体无完肤的男人，想了想，以极其认真的语气道：loEQY
“有的时候，你们还是不要活着好。活着是充满变数的事情，所以死吧，解脱吧。”loEQY
他把纸巾放在廖长元仅存的一只手上，就起身准备离去：“自己慢慢悟吧，尽可能朝黑暗的方向想，时间不多了。”loEQY
黑袍人再次感到腿部一滞，他眼里第一次闪烁出暴戾的火焰，他低下头，廖长元抓着他的腿，死死不放。loEQY
抱着安颖，带着两个，朝闻道一路逆着被幻觉控制的人，向龙泉乡外跑去。loEQY
这些孩子不过八九岁，哪里比得上常年习武的朝闻道，虽有恐惧加持，但跑到这时已经疲倦不堪，跌倒在一家面馆门口。loEQY
孩子哭喊：“我跑不动，我跑不动了……我要回家，我要回家！”loEQY
朝闻道只觉心里烦躁，彻底发了怒：“要么生，要么死，选吧！你托我给家里带话，我没有说，你要亲自回去说！”loEQY
听到这话，这个八九岁的小孩压住哽咽，咬牙起身：“我们……我们走！”loEQY
朝闻道把他拉住，这才发现他们身处雾色的毒气中，却没有被影响，显然梦中的白发少女又发挥了作用。loEQY
周围传来密集的枪声，如黑帮火拼，时不时传来剧烈的爆炸声，孩子们恐惧地低下头。loEQY
一路飞奔，被幻觉控制的人越来越少，但朝闻道心也沉了下去，街道上陆陆续续出现了很多尸体，有的是缉凶司队员，有的是寻常的乡民。loEQY
他们死状凄惨，死无全尸，地上散落着弹壳，说明他们的反抗。loEQY
他还看到了一些人，手持破烂的枪，身上长着诡异的树枝与肢体，显然死于与缉凶司队员的战斗中。loEQY
他看到了自己的家，那里院门大开，一眼可见里面的屋子，空无一人，没有路先生。loEQY
在那么一瞬间，朝闻道真想丢下这几个，拔剑回去，与敌人杀个痛快，要么被杀死，要么杀死对方。loEQY
但他强行封住自己的热血，多死一个朝闻道没有任何意义，只会辜负廖长元的牺牲。loEQY
突然，一个深沉的声音，从小镇里响起，高渺如天，又像叙在耳边：loEQY
听到颂歌，朝闻道猛地停下，他的视野摇摇晃晃，仿佛再次看到了繁荣的星辰，无数生命载歌载舞，虚空之上，有一个千手身影注视着一切。loEQY
若是自己长生，若是自己拥有丹腑，若是自己拥有真气——loEQY
但一缕白发飘过，如月光轻拂，极度的寒冷袭来，他再次回到了现实，回到了龙泉乡的街道上。loEQY
只见地上那些人的尸体，不知为何颤抖起来，像是一瞬间获得了生机，紧接着爆裂，碎脏，化为摊摊鲜血，窜在青石街上，如蛇似鱼！loEQY
看着残存的衣服，朝闻道只觉身体一颤，突然明白了什么。loEQY
某种仪式开始了。敌人的真正目标，就是他们，他们的血，他们的肉。loEQY
廖长元的惨状历历在目，他张了张嘴，顿时明白了什么。loEQY
枪声如号令，怀中那个刚刚振作起来的孩子，脸就如西瓜一样爆开，他的身体顷刻化开成血水，从他手中奔袭而走！loEQY
听到枪声，孩子们惊慌失措，如鸟兽散，但第二枪响起，安鑫发出闷哼，倒在地上。loEQY
安颖大喊，就要上前，枪声再次响起，他的腿被打成两截，整个人摔在地上。loEQY
孩子抱着断腿，哭喊着，一步一步地爬，抱住已被打烂身体的哥哥，企图用身体挡住子弹。loEQY
藏在暗处的敌人把眼睛塞在狙击镜里，看着兄弟俩报团取暖，眼里有些怜悯。loEQY
完美的弹道，成功把这孩子的腿打穿了，连切口看上去都一模一样。loEQY
看人像蛆一样挣扎在疯狂的世界里，总会让人感到悲哀，进而领悟到【丰饶】的真谛。loEQY
残杀生命的疼痛啃食着他，看着兄弟在血泊中挣扎，他几乎要流出泪来，他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小绿本，与双手合十，喃喃道：loEQY
在视线中出现了一滴蓝色，他微微一愣，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loEQY
下一刻，那“水滴”直接钻入自己的狙击镜，钻入他的眼眶，整个脑袋都被破壳而出，却是朝闻道的飞剑！loEQY
朝闻道从侧面冲进来，伸出拳头，目眦欲裂地砸在他的脑袋上，就像发狂的铁匠捶打钢铁，一下，三下，五下，整张脸甚至被踩出褶皱！loEQY
敌人的身体被改造了，血里甚至有绿色的藻类，朝闻道收回拳头，立刻跑回那对兄弟面前。loEQY
两人默默地流血，哥哥安鑫眼神开始涣散，弟弟安颖还执着地抱住他。loEQY
安颖面色惨白，早已不哭，以微不可察的声音嗫嚅道，只是抱着逐渐冰冷的哥哥，尽力让他感到一点温暖。loEQY
他猛地想起来，他们三个人都是短生种，没有千遵那样的自愈能力。loEQY
孩子抓住他的手，企图用朝闻道的热来温暖自己，进而温暖奄奄一息的哥哥。loEQY
安鑫抱着伤口，如筛糠一样发抖，语气平静：“你们两个跑……给我……报仇……”loEQY
朝闻道不听，他抱起安鑫，安鑫发出痛苦的嚎叫，他像是搁浅的鱼挣扎起来：“别动了，别动了！”loEQY
朝闻道红着眼睛，把他抱起来，又伸手拉另一个，他妈的他做不到，他无法同时带两个人，两个快要死的人！loEQY
安颖抓着朝闻道的手，哽咽道：“闻道……闻道！我好怕死，我好怕死！我要回家，我要回家！”loEQY
几乎是断气的一瞬间，安颖化为血液，滚落到地面，奔袭远方。loEQY
安鑫瞪大眼睛，他看见自己的弟弟像水一样消逝，最终这双眼睛再也没有闭上。loEQY
朝闻道抓着孩子们的衣服，终于发现自己的剑，甚至没有出鞘。loEQY
先前被死封住的感性与热血，此刻终于崩溃，如开闸泄洪，无限的愤怒与暴戾翻涌全身。loEQY
他突然想把自己的脑子撕开，把那个少女揪出来，皞屠剑这么强，这么恐怖，她为什么只是看着？！loEQY
他突然想把路衍找到，路衍那么聪明，那么运筹帷幄，自创了一门狗屁剑术，怎么不见这个逼亲自施展来看？！loEQY
他下意识地逃避责任，但他知道，这都是他的错，一直怨恨的，其实是自己。loEQY
路先生告诉过他，这世间上一切的悲剧，本质都是当事人的无能为力，他将此话奉为信条，读书也好，练武也好，样样争头。loEQY
从小到大，老子一直是第一，但还不够，还是太弱，太弱了！loEQY
若自己一剑可以枭首，哪里还有这么多屁事？！若自己可以从龙泉乡杀到飞燕城，还会死这么多人？！loEQY
但他知道自己做不到，只会以一种幽默的方式死掉，于是想着不辜负廖长元的牺牲，带着孩子们跑。loEQY
可是他现在辜负了，他失败了，孩子们像蜂蜜一样，被某种力量吸食掉！loEQY
哪怕他已经做到最好，哪怕他没有错，龙泉乡人都没有错！loEQY
枪声，琉年叔叔的尸体，被四分五裂的廖长元，还有闫平的脑袋，还有失踪的琉星，还有黑袍人脸上戏谑的笑容。loEQY
这些人与事情，像是画一样滚过眼前，不断刺激着他的神经。loEQY
他没有哭，眼泪一直在眼眶里打转，死活流不出来。终于，少年咬牙切齿，发出疯狗般的嘶吼，猛地回首，看向龙泉乡外。loEQY
逃跑毫无意义，敌人只需要惬意地追上慌不择路的自己。loEQY
他第一次感到如此憋屈，被人踩着脑袋，被人当做鱼肉！loEQY
杀人就该偿命，血债就该血偿，一加一就该等于二，世道就应该是这么清清白白，简简单单，不是么？！loEQ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