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漫长的回廊与一个个小厅，阿莉亚娜踏入了光线斑驳的花园，不过此时的工匠似乎还未赶到，阿莉亚娜只得背着手，在半成废墟的皇宫花园中散步，艾德琳脚步紧凑地跟着她，怀中抱着数量相当的单据、文件，以及书信。loVNp
艾德琳眼下只得跟着阿莉亚娜散步，在她看来，帝国的“大执政官”并不懒散傲慢，尽管手上有需要及时回复的文书与信件，但她感觉到不需要自己催促，也许只需要十几分钟的休憩，面前的这位女公爵就会自然而然地向她索要那些亟待签发的文件。loVNp
简而言之，艾德琳认为眼前的这位被赋予了巨大权力的女人，反倒像是一个辛勤工作，并且相当在意自身信用的人。loVNp
“当一个管家还是很累的，而一个合格的管家则非常少见。”阿莉亚娜念叨着，不急不缓地踏着石板与蕨草，“老管家还在塔兰加，他儿子则在拉夏卡，管家还需要帮我写账单和填欠条……真见鬼，债务期越来越近了。”loVNp
她的债务包含雇佣兵和扩建葡萄园的借款，也就是从孔莫西人那里的借来的金币，她迫切地需要兑付这帮居无定所的商贾们利息，但她现在仍在不断地产生着消耗与开支，尽管领地并非入不敷出，并且正在缓慢地偿付本金，但这样下去，她的债务将长期存在。loVNp
而且她领地上交给皇帝的税赋也不低，这样下去不知何时才能从中脱身，也许得花上十年的时间。loVNp
换而言之，她这个“大执政官”的职务价格不菲，为了平息叛乱和拉拢贵族，她支付了大量的成本，因此目前来说，她的想法则是想要尽快地收回投资，尽可能地从贵族和合作协议之间赚钱。loVNp
“积少成多，积少成多……不在该吝啬时大方，不在该慷慨时悭吝，可哪有那么容易。”阿莉亚娜漫步在园林与水池间，眼睛盯着自己的鞋尖，踢开细沙石子，踩过碎枝枯草，声音轻飘飘的，“这一段作为戏剧台词如何？还记得剧本里的那个‘传奇船长’角色吗？艾德琳？”loVNp
“现在应该是写到他当船工的一幕，他在‘西斯征服者号’上日夜勤恳，但却因为太关心朋友而支付了不应当的赎金。”艾德琳微微低下头，手指按住太阳穴，答出了阿莉亚娜问询的戏剧桥段，“但这段台词显得他纠结生活琐事与人际关系，且让他显得急躁而迷茫，尽管他的行为富有情义，但这些叨念却显得他点患得患失。”loVNp
“这倒是不错，但他的确也在船上坚持了数年之久，少年总是焦急于成为传奇，有这么个体现情义的桥段应该算是合理。”loVNp
艾德琳感觉阿莉亚娜只是在通过闲聊排解焦躁，她理解这种闲下来之后脑子里会不自觉地想那些糟心事的感觉，找人聊一聊闲事或是爱好，可以短暂地盖过脑内重复着的惶惶回音。loVNp
两人一边聊着戏剧创作打发时间，而另一边，瓦琉嘉也在退朝之后来到了花园，而几乎算是巧合地，另一位留着红发，女仆打扮的少女出现在了花园的另一个入口，她张望着，很快便与瓦琉嘉对上了目光。loVNp
“妮雅芙姐！”只见瓦琉嘉一头扎进了对方丰满的怀抱里，溢于言表的欣喜过后则是柔柔的娇嗔，“你怎么来得这样晚……”loVNp
被称作妮雅芙的女性看上去大约二十岁，身材高挑，手指纤长，胸脯丰满，双腿修长，皮肤白皙得像是北方海岛家系的人，碧绿色的双眸如藤梢垂落的青葡萄，满目宠溺与柔情地注视着怀中的少女。loVNp
妮雅芙放任着瓦琉嘉的撒娇，只是温柔地抱着她，手抚摸着瓦琉嘉的后脑，指头梳理着她的金发。loVNp
当然，阿莉亚娜和艾德琳的视线也透过灌木与大理石间的缝隙打量起了两人。loVNp
“哎呀，这么漂亮。”阿莉亚娜笑着耸了耸肩，压低了声音，“要说她的样子很合我的口味，各种意义上都是。”loVNp
“您的意思是？”艾德琳的脑子里闪过一个微妙的念头，但又很快被她小心地抛掉了。loVNp
“她要是能去我的剧场当女主演就好了，想想看，红发绿瞳，皮肤白皙，身段婀娜，她要是出演人鱼那得多‘出色’啊！”阿莉亚娜用手指远远地比划着，“你看她的那个……丰满得就像是……”loVNp
就像是在讲着有些下流的笑话那样，阿莉亚娜嗤嗤地抖着唇角，哼出断断续续的鼻息。loVNp
艾德琳下意识地说——她在刚刚观察的那一瞬也有点走神。loVNp
“哎呀，怎么？还挺贴切的嘛。”阿莉亚娜被艾德琳认真而又奇妙的比喻逗到了，随即她扬了扬下巴，“那么……那一位呢？”loVNp
“哈哈哈！太棒了，艾德琳！”阿莉亚娜大笑了起来，乐得弯下了腰，“你挺有剧作天赋的，要不要当我的剧本助手？有你在，我可算能写一点喜剧了。”loVNp
艾德琳一下就涨红了脸，垂下了头，想要捂脸，可手上又全是文书，只得竖起粗糙的纸张来挡脸。loVNp
阿莉亚娜爽朗的笑声也引来了刚刚被评头论足的两人的注意，瓦琉嘉赶忙松开了胳膊，从妮雅芙的怀中脱离。loVNp
而在大笑过后，阿莉亚娜也不再隐藏，与艾德琳一起出现在了瓦琉嘉面前，微微欠身，权当是行礼。loVNp
“阿莉亚娜？”瓦琉嘉蹙着眉毛，亮蓝色的双眸微动，“你怎么会在这里？”loVNp
“我在这里约见工匠，陛下。”阿莉亚娜伸手顺着陈旧的花园景观指了一圈，“我每天都很忙碌，在忙完您的事之后还要管理皇宫的事，到最后还得抽空处理自家的事，而现在正是在考虑您的事。”loVNp
瓦琉嘉有点幽怨地说，神色间透出几分难堪与害羞，她肯定是想到了自己把头埋在妮雅芙胸前的模样了，而且她料想到阿莉亚娜瞧见那一幕，她认为对于她而言未免有些丢脸。loVNp
“你是？”阿莉亚娜把话头转向了那位漂亮的女仆，“哎呀，近看真是标致得不得了呢？”loVNp
“您好，尊贵的大执政官阁下，我是妮雅芙，女皇陛下的贴身侍女，前些日子在旧居收拾物件，故而没有随女皇陛下同行。”妮雅芙优雅地提裙行礼，“今日与您相见，不胜荣幸。”loVNp
言毕她稍微走得靠前了一点，把瓦琉嘉挡在自己的身后了一些。loVNp
“我好像见过你，是在阿特兰家族的晚宴上。”阿莉亚娜再一次地打量了一下妮雅芙，“不过有点久了，那个时候你好像……”loVNp
“如果是几年前的话，那个时候我还没有跟着女皇陛下。”妮雅芙扭头看着瓦琉嘉，用自己的关注安抚着她，“现在的话，我和赫卡萝都在服侍陛下……相信您之前已经见过赫卡萝了。”loVNp
“是个锐气逼人的小姑娘。”阿莉亚娜思索过后露出苦笑，打趣般地评价道，“看上去算是内敛，但却意外地很有气势的类型……哈呀，我想我不会招惹她那样的人。”loVNp
“但我希望能和您保持良好的关系。”妮雅芙的脸上露出热络的微笑，细长的手向前探，似想要挽住阿莉亚娜的胳膊，“现在里里外外可得仰仗您呢，不管是我还是……”loVNp
就连阿莉亚娜都觉得面前的女性迷人得很——仿佛只要她露出那妩媚的虚假微笑，她的一切请求就变得无法拒绝，抗拒只会沦陷进泥泞中，而她又是那只能令人解脱的手。loVNp
妮雅芙的话让阿莉亚娜很受用，而瓦琉嘉对此则有点不高兴，一直把目光移向别处，表达着自己的不满。loVNp
阿莉亚娜用余光关注着瓦琉嘉的反应，而妮雅芙则一边应付着大执政官，一边关注着小女皇，艾德琳则退避了几步，不想加入这场寒暄。loVNp
“您过谦了……”妮雅芙脸上依旧挂着暧昧的笑容，“若是有闲暇的话……”loVNp
阿莉亚娜按下了话题，望向了此刻出现在门口的，陪护着两名卫兵，身披着兜帽披风的年轻人。loVNp
她此刻有些感谢这个适时出现的工匠——现在可不是把话说明的时刻。loVNp
卫兵把人带到会话的几人面前后便离开了，工匠也摘下了帽子，露出一张清秀少女的脸，柔顺的黑色长卷发顺着脸颊搭落。loVNp
“您好，我是佩内洛珀，您忠心的雕塑家与画家。”她小心地弯曲膝盖行礼。loVNp
“嗯？你是女孩？”阿莉亚娜面露惊讶，而后环抱双臂，像是惊诧，又像是质问，“但你署的是一个男孩的名字：佩尼托。”loVNp
“我的名字是佩内洛珀……如果想要卖出价格的话，一位富有才华的少年会更有吸引力。”佩内洛珀叹了口气，“署我真名的画作一直卖得很差。”loVNp
言毕她把头埋得更低了，她自认为这算得上是一个谎言。loVNp
“没关系，只要你有本事的话，我不在乎这些细枝末节。”阿莉亚娜哑然失笑，理解了对方在这方面的困窘，点了点头，“你的作品本就很有才华，所以我才顺着画作延揽了你。”loVNp
阿莉亚娜似乎猜到了点别的原因，不过她觉得也许只是这位工匠无关紧要的家事。loVNp
“感谢您的理解。”佩内洛珀如此重负地松了口气，“那么关于花园的修缮工作……”loVNp
在解释完这些细枝末节过后，阿莉亚娜转头向瓦琉嘉问询，充当着女皇与工匠间的协调者。loVNp
“我想要很多那种……大理石柱。”瓦琉嘉对着门廊的方向比划着，“然后我想要水池，还有紫色的风铃花。”loVNp
她有些孩子气地说着，但阿莉亚娜其实很喜欢这样的表达——至少她表述了自己的需求而不是完全推给别人猜测，再难的事总好过一时兴起与不作解释。loVNp
“当然了，一切都将如您所愿。”阿莉亚娜表达恭顺过后继续询问，“花园内的雕像您想要什么题材的？”loVNp
“我不知道，阿莉亚娜……不过除开人物的，我想要一些动物的雕像。”瓦琉嘉的声音渐渐变小，似乎是感觉到有些不好意思，“比如……小鹿、小猫、小兔之类的。”loVNp
她似乎是在把花园当成自己的闺房在装点，而她似乎是认为过于可爱的雕塑与她的身份不符，特别是花园、厅堂、浴场这类时长会有大臣或者外人进入的半公共场所。loVNp
其实若要反过来说，臣子其实会理解这些有些稚气的喜好——往往在几十年间，殿堂与回廊总要被修缮那么几次，而这些建筑风格的变迁往往也贯穿了一位君主的一生。loVNp
似乎是感到有点失落与疲惫，瓦琉嘉简单地提了几点之后便拉着妮雅芙离开了，临走时风姿绰约的女仆仍在用她的双眸向女公爵传情递意，却没有得到回应，之后阿莉亚娜与佩内洛珀又再聊了聊酬金与物料方面的事，便放工匠回去作开工的准备了。loVNp
凛冽的秋雨将至，被遮住小半的夕阳悬在云层下，如同一团燃烧着的火球，身后飘着大片的拖尾，在地平线与天空的缝隙间缓缓坠落着。loVNp
“我也开始算计这些事了……”阿莉亚娜喃喃自语，单手叉腰，望向风雨欲来的天空，“这可真不是个容易的差事啊……”loVNp
相比较瓦琉嘉和赫卡萝，在这主仆三人里，妮雅芙似乎是个积极派——当然毫无疑问是合作派。loVNp
尽管很难被觉察到，但这三个人似乎对阿莉亚娜有着不同的看法，为此也采取着不同的行动，尤其是对阿莉亚娜态度的不同。loVNp
阿莉亚娜又一次地背过了手，再一次地漫步在寒风四起的花园中。loV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