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下起了小雨。loVxY8
离都柏林已经只剩下半天的距离，阿格规文心中的担忧与焦虑却没有被这雨水冲淡半分，他看向自己的护旗官。loVxY
一个单手扛举着一根巨大木杆的男人，他竭力地维系着旗杆，即使是在雨中，经过魔法保护的亚瑟王旗依旧是那般迎风招展，威严挺立。loVxY
阿格规文召集了自己的部队，那所谓的【铁骑】，全称是大不列颠及北爱尔兰联合王国陆军皇家近卫具装骑兵，去掉其繁冗的称号与头衔，真正足以表明身份与价值的便只有四字：具装骑兵。loVxY15
数量只有两千，却贵的足以压垮疆土横亘近半个欧陆的亚瑟王朝的总财政，可以这么说，即使是在这神秘不曾消退的世界，即使是在这英雄与诸神尚且行走于大地的时代，这两千具装骑也才是亚瑟王朝的立国之基，而非那十二位圆桌骑士。loVxY
圆桌骑士可能会背叛，这样的事情早已发生过一次，王的信念与道义也同样会遭到有心人的质疑，这样的流言亦传播过不止一次。loVxY
可这两千具装骑兵却不会背叛，他们会是王最锋利的剑与最坚固的盾，阿格规文早已发过誓，他会以此身此剑此躯，捍卫亚瑟王的荣光与大不列颠的存续。loVxY5
论武他不是骑士中的最强者，论文他的才华也说不上惊艳，但就是这样一个沉默寡言甚至可以说是有些木讷的阿格规文却一手打造出了足以在诸神尚存英雄遍地的时代横行一方踏破山河的具装铁骑。loVxY1
并非能够鼓舞士气的太阳骑士高文，也非圆桌骑士中的最强者湖上骑士兰斯洛特，真正作为王的左膀右臂一直支撑着这个国家的男人，叫做阿格规文。loVxY9
一副秘银铸就的全身马铠，便是一方诸侯都要省吃俭用才能攒出的传世家当，一位能够披挂上阵使驭那杆全长超过三米的附魔长枪的骑士，便是无论走到哪里都会被奉为座上之宾的精英中的精英。loVxY
而这样的甲胄，亚瑟王有两千副，这样的骑士，亚瑟王有两千位，这是亚瑟王朝真正的立国之基，这是王真正能够托付未来的依仗与国本。loVxY1
仅凭这两千铁骑，亚瑟王朝在地中海以东诸国那里有了另一个称谓，帝国。loVxY9
“大人，我们此行的敌人是叛军吗？”loVxY2
“不，我们此行的敌人是……命运。”loVxY1
带有魔兽血统的精良战马踏足于林间，秘银打造的甲片和细叶之间不断磨蹭出琐碎的声响，全副武装的骑士好奇地望向指挥官，平日里不苟言笑的指挥官却给了一个与玩笑无异的回答。loVxY
“对，命运。”loVxY1
阿格规文出剑斩断阻路的枝叶，头也不回地再次确认了这个玩笑般的词汇。loVxY
他到现在都无法相信会是那头裹黄巾连饭都吃不饱的叛军招致帝国的毁灭，如果非要将可能的一切都算上，平日里不敬神的阿格规文也只能将命运视为假想之敌了。loVxY4
这并非出于傲慢，更不是轻视，这只是一切亲眼目睹或者干脆就是举枪参与过那如水银泄地山崩海啸的具装铁骑冲阵的人所该具有的常识。loVxY
雅典最精锐最负盛名的重装步兵，挡不住。loVxY4
山内高卢那声名不绝的持枪佣兵，挡不住。loVxY7
斯基泰来去如风骑射冠绝天下的弓骑兵，挡不住。loVxY2
萨珊波斯称霸一方赖以拓土开疆的骆驼骑兵，挡不住。loVxY4
当完整意义上的具装骑兵着全副秘银甲胄驰骋在这片大地上的时候，人间再无兵卒能够阻挡，亚瑟王朝已经收入囊中的半方欧陆便是最好的证明，阿格规文认为除开虚无缥缈的命运之外唯二的对手或许就只有真正的英雄以及……神明。loVxY9
而在与那位希腊最伟大的英雄赫拉克勒斯所率原欧陆联军交战的过程中，即使是从者阿格规文也以此铁骑践踏过不下一掌之数。loVxY
这是足以为国战划上句号的底牌，这是踏破山河的不败铁骑。loVxY2
全副的秘银甲胄赋予具装骑士对大魔术都依然生效的强大抗性，长达三米布满术式与赐福的骑枪每一杆都是天价独一的精品，哪怕是换算成只有英灵才能手握的宝具这些长枪至少也是B级往上的利器。loVxY1
当一个具装铁骑小队开始冲锋，足以威胁一个三流英灵，当一个具装铁骑大队扬起长枪凿入阵型，哪怕是一流的英灵也得打起精神小心应对，而当整整两千名阿格规文掏空国库组建的【铁骑】开始迎风而动，地上再无凡物能够阻拦。loVxY9
和征服王的英灵军阵不同，【铁骑】是横走在神代的，阿格规文为大不列颠准备的……猎神之弓。loVxY
这张底牌被掩盖了很久很久，久到前线战事失利需要圆桌骑士亲临挽救，久到后方大本营起火半壁爱尔兰陷落，哪怕是暂时失去一整个爱尔兰对于阿格规文来说也不是什么无法接受的事情，但沙条爱歌的发言到底是触动了他。loVxY
如果那个被其他圆桌骑士一致认定的妖女告诉他，大不列颠将会在多久多久后灭亡再许下一个像模像样的预言他只会一笑嗤之。loVxY
恐怕，能与更上层的神秘连通的妖女是真的看不见大不列颠的未来了，因为一直都是那副寡淡无趣模样只有面对王时会有几分不同的妖女居然真的满心期待着，那是绝对做不得假的神情。loVxY10
可即使如此，阿格规文也想象不到是什么东西能够招致已经将半个欧陆收入囊中、坐拥圆桌骑士十二位、具装铁骑两千骑的亚瑟王朝的覆灭。loVxY10
这是天上的诸神合力也无法在短时间内达成的选项，这是地上的英雄联合也难以办到的可能，难道真要他去怀疑如今在爱尔兰中南部肆虐连吃饭都成问题的叛军吗？loVxY1
不敬神的圆桌骑士只能将假想敌归结为虚无缥缈的命运了，可如果命运要对王不利，他也定要以此身为剑为王打破既定的宿命。loVxY
与上一次不同，这一次他们有团结互信的圆桌骑士团，有踏破山河纵行万里的具装铁骑，有半个欧陆的版图与底蕴，阿格规文不相信自己会输给命运这种东西。loVxY6
然后，在即将走出密林回到大路上的交界之地，阿格规文遇到了。loVxY
迎接他的不是命运，也非天上的诸神，甚至没有出现可能的千军万马流民大军，一个男人手里端着把剑，坐在了大路中间，挡住了这两千具装铁骑的去路，那家伙的样子看上去一点也不像个英雄。loVxY
这是几个小时前在前往都柏林的道路上，他们行军路过的某个村子里的铁匠向他们推销的武器，说是产自克里特岛上最有名的铁匠，现在做特惠促销只要五个铜板就能买两把，阿格规文试了试，质量很差，不要说和军用的利器相比较就算是比起普通农夫家里的菜刀也只能说是锋利的有限。loVxY1
有骑士想要无视那个坐在大路中间的男人继续行军，但他胯下的骏马却仿佛受到了什么惊吓任他怎么挥打鞭子也不愿意继续上前。loVxY
虽然也有直接动用魔术为军马们施加无视恐惧的效果直接碾过去这个选项，但阿格规文还是很好奇，坐在那里的男人绝非神明看上去也不是英雄，他应该是个人类才对，为什么由独角兽与魔兽代代杂交改良后的精良战马会畏惧这样的家伙呢。loVxY
想要让【铁骑】的军马本能地感到害怕，至少也该是与神等同相近的龍这个级别的幻想种，普通的龙种都无法做到。loVxY
阿格规文带着护旗官向着大摇大摆坐在路中间的那个男人看见，他身后训练有素的骑士们也抽出了剑与法杖随时准备护卫他们的统帅。loVxY
距离离得够近了阿格规文也看清楚了，男人头上没有裹黄巾，他的身上也没有灵基反应，和猜想的一样眼前的这家伙应该就是不折不扣货真价实的人类才对。loVxY
他看向了他刚想要说些什么，坐在大路中间的男人却自顾自地以手轻抚长剑抢先一步开口。loVxY
“知道吗，人的命总是被别人捏着，被父母，被官吏，被领主，被皇帝……”loVxY
长相并不英俊甚至可以说是有些丑陋的男人以埋怨的口吻说着这些。loVxY6
“就算做出了一些事迹，后来成了英灵，变成了所谓的已经死去的‘英雄’，此身此躯依然要被世界掌控。”loVxY
“现在站在你面前的不是无主的从者，也不是历史上有过的某某英雄的赝作品，只是一个费尽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命运】却又因为人家几句话轻易地给全部借了出去的大傻蛋而已。”loVxY3
阿格规文和面前的男人拉开距离，吩咐手底下的骑兵进行冲锋准备。loVxY
很有意思的是，即使面前的男人自称为人，他也将他视之为人，但他让这两千具装铁骑进行凿阵冲锋的预定方案却是指向神明的。loVxY
那份演练了无数遍，却至今还没有真正实行过一次的战法，叫做猎神之弓。loVxY
阿格规文顺着对方的话题发问，想要再多争取一点时间，男人似乎看破了他的打算却也没有分毫在意。loVxY
“有个叫陈默的头戴黄布的暴民头子在进行成员募集，那个时候我刚好抱着一把剑坐在路边，他就来找我搭话。”loVxY
“他问我要不要帮他一把，他连我的前身是英灵也没有认出，只是很自然地本着来都来了看都看见了要不再多招一个的想法递给了我一块黄布。”loVxY9
“我没有去接那块破布，我好不容易才从世界那里取回了【自己的命运】，没有理由再掺和别人的事情，于是我拒绝了他，他也没有再多劝我什么，只是遗憾地说了一句‘他要去做一件事，如果大家都能来帮他一把的话就挺好的’。”loVxY
“当时听完我就想笑，我问他他要去做什么事情，能够如此大张旗鼓地忽悠别人替他卖命。诸侯间的攻伐我后来也看淡了，说白了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就算是很多嘴上说着为了大家好的人做那么多最后也只是为了能让自己坐上那个位置而已。”loVxY
“我当场就嘲笑了起来，我说如果你是要去做一件很伟大的事情也就罢了，大丈夫死即死尔，唯独不能死于无义，你让我这样的大丈夫戴上这块黄布帮你，竟只是要去做一件小事？”loVxY
男人站在路中间，自顾自地说着这些，身前是持枪林立的铁骑，从高处望去，那是一个黑色的小点站在秘银色的海洋面前。loVxY
“我问是什么小事，他的回答也真的只是很简单的小事。”loVxY
“‘人饿了就该吃饭，吃米，不是去啃树皮，也不是去吃观音土。’”loVxY7
“‘人干活干累了就该休息。’”loVxY7
“最后我还是没有加入他的队伍，因为他是真正的大丈夫，而我不是。我曾经以为剑只有三种，我手上的庶民之剑，亚瑟王那样的诸侯之剑，还有或许天下一统以后才会出现的天子之剑，见过他我才想起忠不忠义不义的根本就不重要……因为这世上还有第四种剑，为了活下去而挥舞的剑。”loVxY5
“无关乎正义，无关乎信念，无关乎理想，只要是为此而挥动，便绝不会有错。”loVxY13
男人拿着克里特岛上五个铜板可以买两把的破剑向着身前那壮阔伟岸的军阵走去，明明只有一个人的身影，却硬是被他走出了一种此处站立着一整个世界的感觉。loVxY
“于是，最后一次了，借给别人，一点也不剩，我这条命，我好不容易捡回来的【自己的命运】，最后一次由别人说了算。”loVxY8
战马长嘶，枪阵高举，黑色的群潮开始涌动，秘银的光彩在太阳底下照射出璀璨的英姿，两千名具装铁骑，奠定亚瑟王朝帝国之名的大军，神代的地上坦克，阿格规文寄予厚望的猎神之弓，向着他奔去。loVxY
阿格规文举起长枪，遥指着男人，不敬神的他却带着敬意向他发问。loVxY
“聂政。”loVxY36
男人应答，举起那柄五块铜板能买两把的破剑。loVxY2
然后，白虹贯日。loVxY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