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涌的泥浆，化作将城市吞没的浪潮，青年回忆起记忆里那大片粘稠，对着面前认真记录的少女叹了口气道：X6BXh
重塑之手的首领阿尔卡纳，一个自称“近似长生”的怪物，她只是出现，就将一个内陆地区倾翻成了海域，吕雨荣将那场发生在暴雨中的战斗在脑内复盘，删去了一些可有可无但他不想为他人所知的细枝末节，而后转述给十四行诗。X6BXh3
十四行诗全神贯注，手里的羽毛笔在有明显神秘术性相的纸上书写着，偶尔她会停下笔，抬头向吕雨荣提出些问题，但大多是些无伤大雅的疑惑，也没啥需要顾虑的地方，讲到结尾处，吕雨荣看了一眼坐在十四行诗身旁闭目养神的维尔汀：X6BXh
“阿尔卡纳对一般情况下的现实创伤是免疫的，她的弱点其一，是高温高压，广域的爆轰反应能对她造成相当可观的伤害，其二，是附有强力诅咒的物件，或神秘术，诅咒对她而言也是有影响的，精神方面的创伤是否有效，我的判断是可能有，但即使有，估计也收效甚微……”X6BXh
他没再详细说下去，只是轻描淡写地提了一嘴结尾，直接删去了战斗**现过的“核弹”和“暴雨”，这两个被物件复现出来的要素被他有意模糊了。X6BXh1
十四行诗记录的这份报告，十有**是要上交给基金会的，将记忆覆盖在现实表层的奇异操作，要是让基金会知道了，保不齐会有怎样的针对举措，而且他也不想暴露出和0级物件有关的一切情报。X6BXh7
他绝不会和基金会成为朋友……就算会有合作，那也只会是暂时的，他只要将宝押在维尔汀身上即可，别的琐事，他一向是无所谓的。X6BXh
维尔汀微微睁眼，她是知道内情的，吕雨荣没有将复现出核弹与暴雨的过程讲出来，她有些不明白，但也没有对此做出补充，而是偏过头再次闭上眼睛。X6BXh
搞不懂吕雨荣的小心思，但她觉得青年刻意这么做显然是有他自己的理由，维尔汀尊重他的意愿，自然不会多说什么，被两人有心算无心的单纯女孩在句末落下结尾符号，小心地将这份由实话、谎话、少量关键情报与大份量废话的报告叠好收起，放进了信封中，她站起来，对着坐在轮椅上表情要多臭有多臭的吕雨荣鞠了个躬：X6BXh3
“这份报告会被交付给基金会的上层，在日后成为我们应对重塑之手，争取和平的有力武器，再次感谢您的付出，吕先生。”X6BXh
听着吕雨荣的冷笑声，十四行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她感到不解与委屈，明明出去前，眼前这位对自己的态度还算和蔼，可回来后他就摆起了脸色，上面写满了纯粹的“厌恶”，连请他做个调查，都是在维尔汀的要求下不情不愿地进行的，她不明白，这短短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X6BXh
维尔汀站起身，用柔和的语气将眼角已经泛起了泪花的女孩安抚下来，轻轻伸手推着她往箱内的厨房区域那边走：“我会和他谈谈的，你先去帮苏芙比她们吧，我很想在待会的宴会上尝到你的手艺。”X6BXh
好说歹说，总算是将十四行诗劝走了，维尔汀走了回来，推着吕雨荣的轮椅走到沙发旁边，然后她在他身旁坐下：“别这样苛责她，她是无辜的。”X6BXh
吕雨荣扶着头，或许他也感到些微的愧疚，但他就是难以控制，**的漩涡异化了他绝大部分的理性，控制情绪对他而言已不再轻松：X6BXh3
“基金会，他们但凡在这次事件里起到了哪怕有百分之一的作用，我都不会多说什么，但事实是什么？没有指示，没有支援，不过事情被解决了，这些事情，我就当没发生过……原本是这样。”X6BXh2
他顿了顿，将语调放低，一字一句道：“他们说暴雨将至，无力回天。”X6BXh
“但我却想问，到底是真如他们所说的那样，根本就不能救，还是说，压根就不想救？”X6BXh
他看向沉默不语的维尔汀，竭尽所能地维持表面上的平和：“还记得斯奈德告诉我们的吗？她一开始寻求的是基金会的庇护，可基金会却因为她上缴的礼金太少，而将她们称为“穷鬼”，并拒绝提供庇护……这或许单纯只是基金会一个分部的所作所为，没法放到台面上来讲，但对我而言，这仍暴露出了一个问题。”X6BXh1
“真的，没有再商量商量的余地？偌大一个基金会，连容下那么几个人的位置都没有？那么基金会究竟在庇护什么？是将倾大厦下走投无路的生灵，还是社会破碎后部分人仍想维持的官僚机构？”X6BXh1
维尔汀想要阻止，但又显得有些底气不足：“吕雨荣，别说了。”X6BXh
“不是，这是一个请求，听我说……”X6BXh1
“那这次请恕我不能接受。”吕雨荣将视线从维尔汀身上移开，转而看向地板的缝隙，这样他眼中的怨毒就不会伤到她了：X6BXh
“他们以为我这么拼命是为了什么？我眼睁睁地看着芝加哥这座城市被阿尔卡纳的洪流淹没……这才是我下定决心要和阿尔卡纳拼命的原因，可我那么拼死拼活，他们却告诉我连最后那六个人都保不住，这算什么？就好像……我都已经做好保大保小的准备了，结果医生出来告诉我全死了？”X6BXh
“我不求什么回报，我只想拜托他们履行自己的职责，重塑之手带走的生命已经够多了，能不能别让剩下的人于暴雨中沉沦？他们居然说不行，不行……”X6BXh
他语调越来越低，末尾处忽地变得极平静，抬头时，青年眼中只剩下了全无色彩的不仁辉光：“……我不甘心。”X6BXh1
意识到青年的心灵已然被漆黑所蒙蔽，维尔汀立刻终止了这个话题：“雨荣。”X6BXh
“哎。”听见女孩呼喊自己，吕雨荣下意识地应了一声：“我在。”X6BXh
听到了回应的维尔汀点点头，他还能听进去别人的话，这是件好事，松了口气的同时，她把话题的主导权拿了过来，开始引导吕雨荣的思维：X6BXh
青年闻言挠挠头，女孩这一嘴直接打破了他与她之间的默契，但她还真没说错什么，他口中“怀疑基金会目的”的面纱底下，确实是未能掩饰完全的“对基金会无能的憎恶”，对此他思虑了许久，是继续用蹩脚的谎言掩饰一番，还是就这样对女孩开诚布公？X6BXh
吕雨荣无奈想道，女孩这样做的用意是啥，他现在还没个头绪，但毫无疑问的，自己对基金会的真实想法已经被察觉了，继续在这方面装疯卖傻插科打诨，无异于掩耳盗铃。X6BXh
反正最差也就是被维尔汀“为了大局考虑”而一脚踢出箱子，如果真沦落到那样的下场，那也只能怪自己长了对狗眼难识人，吕雨荣心中一时间闪过思绪万千，最后对女孩的那份信任压下了其他所有，他叹了口气，点点头：X6BXh
“是，我憎恶基金会，如果给我一个对基金会落井下石的机会，我会以对待重塑之手的规格去坑害它。”X6BXh
维尔汀的嘴角抽了抽，她也同样惊讶于青年的实诚，不过她很快就稳定了自己的情绪，没像吕雨荣那样，心中所想基本全都在脸上以表情的形式过了一遍：X6BXh
“我也是基金会的人，那我呢？你也同样憎恨我吗？如果有机会，你会像对待阿尔卡纳那样对付我吗？”X6BXh
吕雨荣下意识否认道，旋即他忽然有种自己似乎又要被眼前的女孩PUA的预感，然而辩解的话语已经先迈过思绪一步，从他嘴里流了出来：X6BXh
“这样啊。”X6BXh1
维尔汀脸上面无表情，可她眼中流露出的意味深长已经说明了一切，吕雨荣中套了，连吕雨荣本人都意识到了这一点，在青年极度复杂的眼神中，银发的魅魔笑了，一吸一呼，一颦一笑间，皆在夺人心魄：X6BXh3
明白自己棋差一着，往后再难拿回话语权，吕雨荣缩了缩脖子，犹豫着要不要就此终止谈话，不过他仍好奇维尔汀对他方才发言的看法，果不其然，维尔汀很快便开口道：X6BXh
“我得承认，你说的是对的，基金会并非完美，它同样有着极糟糕的缺点，与趋于腐烂的地方，关于这些缺憾，我不能否认，我不想欺骗你。”X6BXh
“我信任你，一如你信任我那样，我也希望这份相互的信任，能在今后长久地连接你我……所以希望你同样能相信接下来我要说的。”X6BXh
她朝着吕雨荣伸出手，手心朝上，纤细的五指微微弯曲着：“基金会内部确实存在着一些……尸位素餐者，但也有想成就实事的人，只是很不巧的，这种人并未在这次事件中与我们同行，但他们确实存在，这让我也能相信，基金会是能够被改变的，它的不足是可以被弥补的，只是这种变化，只需要一段时间。”X6BXh
“所以，我想邀请你，吕雨荣，我想邀请你，与我一起前往基金会，去看清它的真实面貌，并见证它在接下来一段时间的变化，这就是我想让你看到的事物。”X6BXh
面对维尔汀这一番发自肺腑的言语，吕雨荣没有什么表情，在他的眼里，女孩对基金会的认同已经根深蒂固，对此他怀疑着，怀疑眼前这位是否真的有能力给基金会带来改变，这种负面情绪就像一堆冒着黑烟的篝火，或将使两人的信任关系产生裂痕，吕雨荣意识到了这一点，他勉力挤出一丝微笑，打算终结这个话题好让自己不至于多想：X6BXh
吕雨荣闻言稍微来了些兴趣：“那就是命令？听着怪温柔的。”X6BXh
“也不是。”维尔汀再次摇头，她伸手，牵起吕雨荣垂下的手臂，用柔软温热的手心包裹他的手指：X6BXh
“这是一个愿望，还记得吗？斯奈德说，想要听听大家的愿望，而我的愿望，在刚刚被记录下来了。”X6BXh
“在接下来的时间与你并肩，一同追寻暴雨背后的隐秘，这就是我的愿望。”X6BXh
润物无声的细雨浇灭了某人心头涌动的苗头，吕雨荣脸上表情飞快地切换着，像炒锅一样在短时间内把人生的酸甜苦辣咸都过了一遍，夸张到让人觉得这货不用戴面具也能丢到舞台表演川剧变脸，变到末尾，他的表情只在警惕与狂喜间来回飞快切换着，最后对银发魅魔的警惕心压过了雄性生物会产生的沾沾自喜，青年垂着头小心翼翼地抽回了自己的手，推着轮椅与维尔汀拉开了一段较为安全的距离。X6BXh2
吕雨荣念叨着，却没有抬眼，他盯着自己的袖子，袖口下藏着表皮水润的淮南橘，橘子水润的表皮在他的掌心翻转揉搓着，却始终无法压下他心头的异样火热，对此，他感到些微的疑惑，但长久以来对淮南橘的信任让他放下了摇摆不定的疑虑，直截了当的忽略了这个问题，抬起头继续与维尔汀的交流：X6BXh1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的发言总是带着股危险的意味在里面？”X6BXh
维尔汀微微挑眉，这是她“愣了一下”的表现：“对朋友敞开心扉，我认为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X6BXh
【你管这个叫敞开心扉……】X6BXh1
吕雨荣暗暗腹诽着，目光偏向一边，在心底权衡片刻后，他将话锋偏转，再度指向那个无可避免的最初问题，只是这次他放软了态度，不再像先前那样咄咄逼人，似乎是准备妥协了：X6BXh
“算了，回到最开始的话题，所以说了那么多，我们还是不能保下那些普通人……基金会的问题暂且不谈，既然结果已经没法改变了，你打算怎么做？要把实情告诉他们吗？”X6BXh
维尔汀垂下眼睑，这是她最想避过，不愿提及的话题，可作为一名受所有人期待的司辰，她必须做出决策：X6BXh
“……不，我想把它隐瞒下来，至少，让他们毫无负担地走完最后一段路。”X6BXh
吕雨荣用余光观察着女孩的表情，从细微处捕捉到了她并未浮于言表的悲伤，他想要说些安慰的话，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让她感到好受些。X6BXh
“不要露出那样的表情，暴雨之下，本就没有真正的生活，这一点，我在很久以前就已经明白了。”维尔汀摇摇头，她注意到了吕雨荣欲言又止的样子，微笑着扭头宽慰起他来，只是那笑容显得实在有些牵强：X6BXh
“你不是也清楚吗？我不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情了。”X6BXh
吕雨荣的表情没啥变化，在淮南橘的保护下，燥郁戾气被冰冷思维压抑，他得以做到真正的心平气和，维尔汀给了他一个台阶，现在他只要顺着这个台阶下去，这桩事就算揭过了，转念一想，至少他们保下了那些神秘学家，而这也是星锑的观点，两权相害取其轻，有了那几位神秘学家存活的结果摆在明面上，这个故事的结尾似乎也没有原先他想象中的那么不堪。X6BXh
心念电光般流过，吕雨荣的表情忽地变得有些烦躁，这是连淮南橘也无法压下的影响，这一痛楚来源于他右侧太阳穴处凸起的那根血管，收缩鼓胀的血管壁撞击在他的颅骨上的声音宛若怒龙游于荒野上的嘶吼。X6BXh
青年歪着头，尽可能地使自己的语调如平常那样温稳平和，以掩饰心中浮出的那块不明端倪，维尔汀感觉到了青年身上不对劲的地方，带着些微疑惑的视线从他身上扫过。X6BXh
她到底是没看出那具皮囊下如无数管线庞杂纠缠的纷乱心绪，心事重重的两人保持着高度同步的静默，一声叹息过后，青年放开了手里的橘子，冰冷褪去，隐约的疯狂气质再次出现在他的身上，将思想交给异化**的好处就是，他再也不需要在脑海中权衡梳理那蛛网一样的利弊关系了，此刻的他心思无比敞亮，脸上浮出微微的莫名笑意：X6BXh
“假如，我是说假如，可能，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天，我会因为某些原因而失去所有的理智，变成一个失控的疯子、嗜血的怪物，假设真的会有那么一天到来，维尔汀，面对这样的我，你会怎么做？”X6BXh
维尔汀眨眨眼，眼前的青年越来越让人捉摸不透了，但他似笑非笑的表情下又是无比的认真，这个问题究竟暗藏了什么信息在其中？X6BXh
“我会先带领队伍将你控制住，然后想办法，把你从那种状态中解救出来。”帽檐垂下，阴影遮盖了女孩的双眸：“若到最后竭尽全力，仍无奈回天乏术……我会亲手终结你的性命。”X6BXh3
吕雨荣脸上笑意依旧，丝毫不见慌张或恼怒在其中，但这反倒让维尔汀有些迷糊，不清楚自己的真诚回答是否让对方感到满意。X6BXh
慢慢的，笑容淡去了，一种维尔汀从未见到过的表情替代了微微扬起的嘴角，一块遍布裂痕的良玉，寂寞凄凉，这是女孩脑中浮现的唯一描述，且转瞬即逝。X6BXh
“我不会让那种事发生的。”女孩先是点点头，然后又很快摇头：“我可是你的司辰，若是失控的苗头真的出现在你身上……我会先一步将它扼杀在摇篮里。”X6BXh1
话音刚落，良玉表面覆盖着的裂痕消失了，甚至连如玉的形容也消失了，女孩熟悉的贱格气质回归，吕雨荣有些警惕地推着轮椅往后退了些：“看什么，一副要把我套麻袋打包的表情。”X6BXh
维尔汀本来还想再多问几句，但十四行诗带着明显慌乱的声音传来，逼得她不得不把思虑的重点靠向厨房那边：“司辰……这个锅它烧穿了！”X6BXh
“你们到底是在做菜还是在搞电焊啊。”吕雨荣的吐槽相当及时。X6BXh
“唉……我得去那边看看，我之后会抽时间再和你谈谈的。”X6BXh
到底还是放心不下那边，维尔汀离开了沙发，往厨房那边走去，走出几步远的距离后，她的脚步停了下来，微微侧过脸颊：X6BXh
“吕雨荣，你的愿望是什么？”X6BXh1
“是的，假如这就是生命的最后时刻……你想要许下什么样的一个愿望呢？”X6BXh
“你不会真想用这样在直白里带着点暗示的问话方式去套那几个普通人的愿望吧？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X6BXh
维尔汀被呛了一嘴：“……我自有分寸！”X6BXh1
“希望如此。”吕雨荣撇撇嘴，语气里带着相当的不信任：X6BXh
“我的愿望是，希望所有在这场事件中活下来的人，都能够平安渡过这场暴雨。”X6BXh
对吕雨荣的回答，维尔汀毫不意外，只是点点头，毕竟，这也是绝大多数人的真实愿望，包括她自己：X6BXh
锅碗瓢盆碰撞与人们的惊呼声压过了维尔汀与吕雨荣的对话，为了即将到来的宴会能够顺利开办，她必须得抓紧时间了，遭受了冷落的吕雨荣也不恼，只是安静地坐在原位，把玩着重新出现在手里的水润嫩橘。X6BXh
指甲缓缓嵌入到果皮中，在原本光滑的橘皮表面留下一道月牙状的深色破口，香气四溢的汁水从中流出，光是闻上一闻，都能忘记一切精神疲惫。X6BXh2
【爷买爷乐意。】而**以火焰作为回答。X6BXh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