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上浮 2
在罗德的双眼中，原本用于暂时栖身的洞穴渐渐模糊，深沉而空洞的黑暗笼罩着眼前的一切。稍强的压迫感从四面八方而来，仿佛他正处于静谧的海底，只有上方垂下一缕光芒。lql3j
在上浮的过程中，罗德听到微弱的叫喊自黑暗深处传来，那是人类的声音，各种各样的声音……百万个，千百万个声音重叠在一起，从絮絮低语变成令人难以忍受的刺耳噪音。lql3j
折磨耳膜的酷刑并未持续太久，当罗德在“跨越”某个界限后，周遭的声音便倏然消失，与潜水时类似的压迫感亦随之一轻。lql3j
甚至连黑暗中也开始出现其他的东西，高耸入云的灯塔，唱着儿歌的孩子，拿着斧头大开杀戒的小丑，拖出彩色闪亮烟雾的独角兽，摇摇晃晃的活死人，还有更多古怪的场景逐个出现又杂糅在一起，如同散落一地的拼图被无知孩童随意地拼接起来——更像是毫无规律毫无意义的梦境碎片，美梦与梦魇相互交织，层层堆砌在罗德面前。lql3j4
罗德紧皱着眉头，勉力从这些繁杂斑斓如同万花筒般的景色中找到最初的纯白光芒，后者如黑夜中的引路提灯那般指出前路。在他看来，这光芒更像是一只鱼钩，勾住他的灵魂并带出满是魑魅魍魉的深海。lql3j
周遭的奇异景色渐渐失去颜色、碎裂，又重组成一条仿若医院走廊般的长廊，灯光清冷，安静得有些瘆人。lql3j
“我算是回来了？”罗德伸手小心地触碰着墙壁上的日文标牌，入手一片冰冷，“好像是回来了……而且怎么是在日本？不……不对。”lql3j
它告诉罗德——你仍身处地狱——这个提示显得过于直白和冷酷。lql3j
罗德收敛起心中的欣喜，握紧手里的步枪，顺着长廊向光芒的方向缓步向前，他可不想重复之前在里世界里的悲惨遭遇：lql3j
被虚假希望诱惑而踏入陷阱的次数太多，多得让他现在都有些疑神疑鬼。lql3j
医院长廊并没有因为罗德的到来而发生变化，倒是在走廊两侧病房门的不透明玻璃后出现一个个模糊的黑影，它们将手放在玻璃上，留下残缺的手掌印。掌印层层重叠，很快便将整个玻璃都糊上。lql3j2
罗德不想知道那些究竟是什么东西，在面对这些奇诡之物时，多余的好奇心只会害死自己，或许还有其他更多的……他突然注意到有一个房间并未出现这种情况，甚至连房门也只是虚掩着。lql3j1
“……”罗德召唤出系统界面快速瞄了一眼，而上方也仍然显示着【正在上浮】，只是又多出一个新的提示：lql3j
【你正身处灵薄狱】lql3j17
灵薄狱？灵薄狱，即为基督教典籍中“罪不致落地狱，又无资格进入天堂”的灵魂安息地，亦曾在诗人但丁的名作《神曲》里出现过。lql3j
可除此之外，系统也没有对【灵薄狱】进行更多的说明，只有这种“真实与虚幻的过渡地带”的简短描述。lql3j
“真是惜字如金，”罗德小声地抱怨一句，自言自语对现在的他来说也算是个排解心情的小手段，“难道我还得跟个调查员一样查清楚每个地方的事情吗？那实在是……”lql3j
罗德猛然停住脚步，手指搭上步枪的扳机。他的听力比普通人类要强，能从声音中发掘出更多的细节——这声音像是有人从老旧木椅上、或是从床上起身时造成的响动。声音的音量不大，但在这片死寂的医院长廊里却显得有些刺耳。lql3j
随后是拖鞋在地上摩擦的声音，越来越近，病房里的存在看起来正打算走出来。lql3j
一只白皙得有些苍白的手缓缓把门推开，但也只推开些许，仿佛外面有什么可怖之物会闯入其中似的。几秒后，黑色顺直的发丝先从门与门框间的缝隙垂出，而后是——lql3j
黑色长发的少女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身子，她先是望向走廊尽头的纯白光芒，安静得看上几秒后才后知后觉般地望向走廊另一端。lql3j
“え……人類？新しい……夢？”少女的翠绿双眸里满是困惑，可当她的目光落到罗德手中的步枪时，些许恐惧和担忧又攀上这可爱的面容，“あなたは……”lql3j4
少女看清了眼前之人的面孔——银灰色的头发，湛蓝的双眸里带着审视和与她相同的疑惑，面容俊美却显得有些稚嫩，看起来就像是个刚刚成年的少年人——可他的身上正套着不算合身的军装，全副武装，杀气腾腾。lql3j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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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统的提示音响起，而罗德的脑袋也随即感到某种针刺般的疼痛，这让他下意识地抿起嘴唇。可仅仅只是几个呼吸的时间，他便再无需为语言上的问题而担心。lql3j
“你的名字，”罗德开口问道，他感觉眼前的少女有些眼熟，只是自己的记忆现在还有点模糊，一时半会儿还真想不起来。当然，这并不妨碍他继续问话，“还有，请告诉这里是什么地方？”lql3j6
在这里居然能碰到一个有理智的正常人类？！罗德紧皱着眉头，心里思索着陷阱的可能性，而他也未曾移开枪口。lql3j
少女的惊讶表情同样可爱，但那眉眼间的暮色却让她带上一丝悲苦的气息。任何人都能看得出来，她过得并不好，仿佛饱受折磨。lql3j
“飞鸟井木记。”lql3j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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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名字，而这里，这里只是我的梦……我每天晚上都会做梦，梦到各种各样的怪物，梦到我……梦到遭受到折磨的可怜人，这些都太真实了，真实得不像梦。”lql3j
双手蜷缩在胸前，手指不安地捻动身上的病号服，少女在这里仿佛已经很久没有跟人交谈过那般，想要将心里的话全部说出。lql3j
“这里不是梦境世界，”罗德稍显无礼地打断她，他皱着眉头微抬起枪口，竖起左手的手掌，“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如果你觉得你在做梦，那么就快点【苏醒】，或者回到你的病房里不要出来。”lql3j
少女乖巧地点头，退回自己的病房里，可下一秒，她又探出脑袋，向罗德询问道：lql3j
突然响起的系统提示让罗德面色一滞，他慢慢地转过身，背靠着医院走廊的墙壁，对那位少女保持着警惕的同时，望向来时的方向——lql3j
整条医院长廊的灯光开始闪烁，明灭之间，那些病房门一个接着一个打开，从里面走出皮肤下长出针头的可怖病患。它们的手掌漆黑，从中渗出满是腐臭的污血，摇摇晃晃地走着，或是在地面上缓慢地爬行，口中发出满是痛苦的呢喃声。lql3j1
罗德没有任何犹豫，立刻朝那些怪物们扣动扳机。枪火之下，灰黑的血花在那些针头病人的身体上炸开，可从腹部创口中淌出的却是沾满污血的塑料输液管，以及同样颜色的药片。lql3j
就算射击头部，怪物们也仍能摇晃着前进，只有打碎腿部关节或脊椎才能让其停止前进，而倏然变得悠长的医院长廊深处开始出现身材高大的医护人员——血迹斑斑的医护服紧裹着那粗短怪异的肢体，使它们行走的姿势变得如同未润滑过的机器。lql3j
摆在眼前的困窘让罗德眉头紧皱，他开始思考要不要直接转身强行冲进那纯白光芒里，可后者的位置比起最开始来到此处时要远得多——就像是有人截住了罗德的旅途，强迫他在此处驻足。lql3j
“如果只是想要【苏醒】的话，可以选择被【杀死】，只要在这里死去，那就会从梦中苏醒，只是会比较痛苦罢了。”lql3j
罗德微微侧身，用眼角的余光看到少女仍站在病房门口，后者脸上仍是与刚才一样的悲苦，仿佛死亡、被怪物们杀死对她来说只是微不足道的日常。lql3j
“我不会束手就擒，”罗德淡淡地回应，他给步枪换上一个新弹匣，“如果你想现在就【苏醒】的话，那便自杀吧，至少痛快一些。”lql3j
“不行，我尝试过，”少女摇摇头，黑色的发丝随她的动作而摇曳着，“我自杀过，但最终只有被【杀死】才能【苏醒】，我尝试过……很多次，很多很多次。”lql3j
对上那对翠绿双眸时，罗德已知晓少女的想法，但他只是转过头，继续射击那些逐渐逼近的怪物们：lql3j
“我不会死的，”少女低声说道，“我会在医院的病床上苏醒，每一次都是这样。”lql3j
“如果你能彻底杀死我，”想到了这个可能性的少女，嘴角微微上翘，“那也不是一件坏事，至少不必再遭受这种折磨。”lql3j
罗德停下扣动步枪扳机的动作，扭身的同时伸手从枪套里拔出M9手枪，指向少女的头颅，而在开枪之前，他开口说道：lql3j
“最后一次询问，飞鸟井木记小姐，你要被我【杀死】吗？”lql3j
“是的，即使如此，”少女点头，但在罗德开枪之前，她望着那对透着严肃和认真的湛蓝双眸犹豫了几秒，出声问道：lql3j
“如果你没有死的话，但老实说，我不希望我们再在这种地方见面，那么——晚安。”lql3j7
罗德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子弹穿膛而出，旋转着钻进少女的额头，让那双眼眸暗淡下来。lql3j
几乎是在少女【死去】的瞬间，周围的环境便如坠地玻璃般破碎，那走廊尽头的纯白光芒耀眼到让人无法直视，如洪流般滚滚而来将罗德彻底吞没。他再次感受到那种在深海中的压迫感，只是这感觉很快便变得微弱，随即给人一种躺在浅水海滩上望着上方阳光穿透海水般的奇妙舒适感。lql3j
罗德摔到一个木制马槽里，这玩意儿似乎是用硬木掏空制成的，而且很讨厌有人压在它身上——那些坚硬的边缘给了罗德的背部狠狠一击，让他疼得倒吸一口凉气。lql3j3
“我这是……”罗德顾不上后背的疼痛，他猛地起身并端起步枪，可周围只有几匹被吵醒的马儿正不善地看着他。lql3j
与增加的里世界污染点数相比，罗德更好奇出现在他手掌里的东西：lql3j
一个黑色的眼罩。lql3j4
“朝那个光之十字架出现的方向行进，我们要在两个小时之内到达并展开搜索。”lql3j4
“十字架？抱歉，艾恩斯先生，我们没有看到什么十字架。”lql3j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