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著:The Whisperer inDarknesslhKSx
我牢牢记得,直到最后,我也没有目睹任何实实在在的恐怖景象。而我内心所感受到的惊骇与震撼完全源于自己最后猜测出的结论——这最后一根稻草令我在那天夜晚狂奔出那间属于埃克利名下的偏僻农舍,开着一辆强抢来的汽车飞驰过佛蒙特州荒野里那些隆起的半球形山丘——以此来忽视和否认我最后这段经历所暗示的最为简单直白的事实。我曾与亨利•埃克利深入交换过资料与意见,也曾听说目睹了许多东西,而且我承认我觉得那些东西的确非常逼真可信;可是,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这些骇人听闻的结论正确与否。毕竟埃克利的失踪说明不了什么问题。虽然人们发现他的房子里满是弹孔,但除此之外并没有更多的异状——那情形就好像他临时走出房子,闲逛进了群山里,却再也没有回来一般。房间里也没有迹象显示那儿曾经来过别的客人;更没有证据说明书房里曾存放过那些恐怖的圆缸和机器。虽然他在那片土地上出生长大却对那儿重峦叠嶂的葱翠群山和永不停歇的涓涓溪流充满了病态的恐惧,但这也说明不了什么问题;全世界有成千上万的人都受到此类恐惧症的折磨。而且,这些怪癖无疑也为他在最后那段时间里表现出的古怪行为与奇特忧惧提供了合理的解释。lhKSx
整件事情,就我牵涉到的部分而言,始于1927年11月3日那场发生在佛蒙特州、规模空前的特大洪水。当时,和现在一样,我是马萨诸塞州阿卡姆市密斯卡托尼克大学里的一名文学讲师,同时也是一个热心钻研新英格兰地区民间传说的业余研究者。那时,报纸杂志上充满了讲述艰辛、苦难、有组织的救济行动等等各式各样的报道。但在洪水退去后不久,报纸在继续关注这些报道之余,又刊登了某些古怪的故事——这些故事宣称有人在某几条泛滥汹涌的河流里目击了一些奇特的漂浮物。因此,我的许多朋友都开始好奇地讨论这些新闻,并纷纷询问我能否阐明这方面的一些问题。我很高兴自己关于民间传说的研究得到了重视,同时也竭尽所能地贬低了那些疯狂而又模棱两可的报道。这些故事看起来显然都是些流传在乡野里的古老迷信思想过度发展后产生的副产物。而当我发现有好些受过良好教育的人也坚持说那些传闻之下还掩藏着某些晦涩而且被扭曲了的事实基础时,则更令我觉得好笑。lhKSx
这些因此而吸引我注意力的传说大多数都来自剪报上的消息;不过我也听人叙述过其中一桩奇异见闻——此外我朋友的母亲写给她儿子的一封信件里也转述了这桩故事,而我这位朋友的母亲恰好就住在佛蒙特州哈德威克镇。在所有的事例中,目击者作出描述本质上全都是相同的,不过这些例子似乎发生在三个相互独立的区域里——其中一处位于蒙彼利埃附近的威努斯基河流域;另一处则发生在纽芬那边流经温德姆郡的西河沿岸;第三处则主要以喀里多尼亚郡、林顿维尔镇上游的帕苏姆西克河为中心。当然还有其他一些例子中也提到了许多零散的细节,但通过仔细的分析,它们似乎都应该是对这三处地方的见闻进行摘要和浓缩后得到的结果。在在每一桩事件中,村民都报告说看到一个或多个特别怪异而又令人不安的东西出现在那些从人迹罕至的群山中奔涌下来的洪水里。当时普遍的倾向是将这些景象和一系列原始、几乎已被遗忘的隐秘传说联系起来——在那种情形下,一些老人们又把这些秘密传说重新翻了出来,并使之再度流行起来。lhKSx
人们认为他们看到的是一些生物的有机体,但却又与他们以往所见过的东西完全不同。自然,在那一段悲惨的时期里,有许多人类尸体被裹夹在洪流里冲向下游;但是,即便这些东西在大小和大致的外观上与人类略微有些相似,可那些描述这些奇怪东西的目击者们很肯定地断言它们并非是人类的尸体。甚至目击者还声称,它们也不是佛蒙特州境内已知的任何动物。故事里所描述的目击物都是些粉红色的东西,大约五英尺长。有如甲壳类生物一般的躯体上长着数对巨大的、仿佛是背鳍或膜翼一样的器官,以及数组节肢。而在原本应该是头部的位置上,却长着一颗结构复杂的椭球体。这颗椭球体上还覆盖着大量短小的触须。虽然报道来自不同的地区,但所作出的描述却全都趋于一致,这实在令人颇为惊讶、印象深刻;但是考虑到报道背后的古老传说曾一度传遍了整片丘陵地区,我的好奇便削减了不少——这些生动得几乎恐怖的传说很可能为所有相关目击者的想象进行了极佳地润色。我当时的结论认为那些目击者——那些生活在边远地区、天真幼稚、头脑简单的居民们——曾经瞥见奔腾翻滚的洪流里裹挟着一些血肉模糊、泡发肿胀的人类或农场动物的尸体;并放任那些残存在他们记忆里、已经有些模糊的民间传说为这些可怜虫再镀上一层离奇的色彩。lhKSx
这些古老的民间传说含糊不清、闪烁其辞,而且其中的大部分内容已经被当下一代给遗忘了。可即便如此,它们依旧包某种含着非常奇异的特质,而且显然是受到了某些更加古早的印第安人传说的影响。虽然我本人从未去过佛蒙特州,但是通过阅读伊莱•达文波特留下来的那本极其珍贵的专著,我对这个民间传说了若指掌。这本专著里记录了那些他在1839年之前,从生活在这个州境内的最年长的居民那里获取的口头材料。而且,这些材料与我亲自从那些生活在新罕布什尔州的群山里、时过中年的老村民口中打听到的传说非常接近。简要地说,这些民间传说暗示有一族隐匿的可怕生物潜伏在那些偏远的群山之中——它们潜藏在那些高耸山峰上的密林深处,也生活在那些源头不明的溪流所冲刷出的阴暗河谷里。人们几乎不会遇见这些生物。但是,冒险深入更偏远地区,例如登上往常无人造访的山峰高处,或是进入某些连狼群也会回避的陡峭深谷后,常会有人报告说发现了那些生物存在的证据。lhKSx
有些人看到了一些残留在河边泥地或者贫瘠荒土上的怪异脚印或爪印;还有人看到了部分由石头堆砌成的奇怪圆环——圆环周围的野草大多因踩踏被磨损殆尽,而那些石头的位置和整体造型似乎也并非是自然所为。还有人注意到了一些位于群山之中、没人知道有多深的洞穴——这些洞穴常常被巨大的卵石封堵上好几个月的时间,而那些卵石的位置和封堵的方式几乎不可能是因为意外造成的。这类洞穴的附近总会发现许多走向或离开那片地方的奇怪脚印——如果目击者对于那些脚印的指向判断无误的话——这些地方的脚印数量往往会远超其他区域。但在所有证据中最可怕的还是一些非常特别的目击报告——在极为罕见的情况下,那些喜欢冒险的人会在黄昏时分的偏远山谷里,或是在那些位于寻常登山路线之上的陡峭密林中,看见某种东西。lhKSx
倘若关于这种东西的零星描述并不吻合一致的话,这些目击报告或许不会让人觉得惴惴不安。但是,事实上这些描述相当统一,几乎所有的传言都一致地提到几个特点:例如目击者声称那些生物是一种巨大的浅红色的螃蟹,有着许多对脚以及两只生长在背部中央、如同蝙蝠一般的巨大膜翼。它们有时会运动所有的脚爬行前进;有时仅使用最后一对节肢行走,并运用其他几对节肢搬运一些用途不明的大型物件。曾经,有人目击到了数量可观的这类生物——当时,目击者看见这些生物组成一支小队沿着林地里的河滩浅水处涉水前进。它们三只三只地并列前进,俨然像是一支有纪律的编队。还有一次,有人看见它们中的一个在飞行——那个个体于夜间从一座荒凉偏僻的小山顶上振翅起飞;有一个瞬间,满月映衬出了它那拍动着的巨大翼膜的轮廓,接着它便渐渐消失在了夜色中。lhKSx
总的来说,这些东西似乎并不希望与人类接触,不过它们可能导致某些探险者——尤其是那些将房屋修建在某些河谷附近,或者某些山脉高处的居民——的失踪。许多当地居民都知道哪些地点不适合安顿定居——这种观念已延续了相当长久的时间,甚至形成此种观念的最初原因都已被人们遗忘了。虽然人们不记得有多少定居者消失在了那些可怖的葱绿岗哨脚下低矮山坡间,也不记得有多少山坡上的农舍被大火烧成了灰烬,但人们依旧会战栗着仰望某些邻近的山崖,确定自己并未深入那片禁忌的区域。lhKSx
不过,那些最古早的传说声称这些生物似乎只会伤害那些侵入它们隐居地的人。而稍晚一些的叙述提到它们对于人类的活动非常好奇,甚至还有传说称它们正试图在人类世界中建立起属于自己的秘密前哨。有些故事说,人们会在清晨时分发现窗户附近有奇怪的爪印;另一些传说则宣称,在那些明显受到侵扰的地区之外也偶尔会发生类似的失踪事件。此外,还有些传闻提到:那些独自走在密林里的小路和车道上的旅行者偶尔会听到某些模仿人类说话的嗡嗡声向他们提出令人惊异的提议;而在那些房屋庭院与原始密林紧靠在一起的人家里,小孩们常会被他们听到或看到的东西吓得不知所措。而最晚出现的传说更是耸人听闻地牵扯上了某些居住在密林深处的隐士与偏远地区的农民——据说,那些人似乎会在生命的某段时期经历一次精神上的转变,变得令人憎恶起来。而当地人往往都会有意地避开他们,并暗地里悄悄谣传说他们是将自己出卖给那些奇怪生物的家伙。甚至在1800年前后,位于东北部的一个郡里,指责诅咒那些古怪而又不受欢迎的隐居者,将他们看作这群遭人嫌恶的东西的同盟或是代理人的举动几乎变成了一种潮流。再后来,迷信思想逐步消退,人们也不再频繁出入那些令人畏惧的地区了。lhKSx
至于这些东西到底是什么——自然也有着各式各样的解释。人们一般都管它们叫“那些东西”或者“那些古老的东西”[注],不过它们也有一些地方上的外号以及短暂流行过的其他称谓。或许大多数清教徒移民者都直接了当地把它们归类为巫师的魔宠或是魔鬼,而且还围绕这些东西进行了许多畏怯的神学思辨。而那些传统里还残留着凯尔特神话观念的人们——主要是那些居住在新罕布什尔州、有着苏格兰与爱尔兰血统的居民,以及他们中的那些获得了温特沃思总督的殖民许可,最后定居在佛蒙特州的家族——都含糊地将这些东西与那些有恶意的妖精以及生活在沼泽丘陵里的“小人”联系在一起。他们还会利用一些世代相传的零星咒语保护自己不受这些东西的侵扰。不过,只有印第安人关于这些东西的解释最为奇妙。虽然不同的部落有着不同的传说,但是它们在某些关键问题上的看法却是一致的:所有印第安人神话一致地认定那些东西不是这颗星球上生物。lhKSx
[注:”those ones,”or“the oldones,”]lhKSx
最为统一,同时也最为生动的是彭纳库克人[注1]的神话故事。在这些神话里,有翼者们[注2]来自天空中的大熊座。它们在大地的群山间开矿,寻找某种它们无法在其他世界里找到的石头。神话还说,它们不会在这里定居,仅仅只在这里维持着一些前哨。它们会带着一些装满石头的巨大货柜飞回它们那些位于北方的星星[注3]。它们只会伤害那些靠得太近或是有意监视它们的人。动物会避开它们,倒不是因为它们会猎捕动物,仅仅是出于本能的憎恨和敌意。它们不能食用大地上的东西和动物,但它们会从星星上带来自己的食物。接近它们可不是好事。偶尔,有些年轻猎人走进了属于它们的群山,然后再也没有回来。倾听它们于深夜里在森林中的窃窃私语也不是好事。它们会用一种类似蜜蜂的嗡嗡声来模仿人类的声音,它们也知道人类使用的所有语言——彭纳库克人、休伦人、五大部落的人所使用的语言它们都知道。但它们似乎没有、也没必要拥有属于自己的语言,它们用自己的头部来交谈,因为它们的头部能变幻出不同的颜色,并用不同的方式来表达不同的东西。lhKSx
[注1:Pennacook,指居住在麻省梅里马克河河谷、新罕布什尔州以及南缅因州的印第安人。]lhKSx
但是所有传说,不论是白人的还是印第安人的,都在十九世纪逐渐消失了。偶尔也有些故事会重新焕发出一阵的生机,不过也很快便销声匿迹了。佛蒙特州人的特性逐渐被固定了下来;根据某个固有的特性,那些人们曾经走过的小径和居住过的地方被一一确立固定下来,但却越来越鲜有人还能记得究竟是怎样恐惧和逃避的心理促使先人们制定下了这样的特性;甚至人们都不记得自己的祖先们还曾经有过这样一种恐惧或者逃避的心理。绝大多数人只是简单地知道居住在丘陵里的某些地方是非常危险、而又无利可图的,并且一般说来也是相当不吉利的。同时他们也知道,通常情况下,离那些地方越远越好。最终,这些在风俗和经济利益合作下产生的下意识深刻地烙刻在了那些被人们认可的聚居地上,因而不再会有人因为任何理由越过那些安全的边界。这些东西出没的丘陵也因此而被荒废弃置了——这倒不是源自某种可以的安排或设计,而仅仅只是意外产生的结果而已。除非处在某些非常罕见的、局部发生的恐慌时期,否则只有那些喜欢大惊小怪的老祖母们以及那些追忆往昔的古稀老人还会嘀咕着那些居住在群山里的生物;甚至就连这些传闻也承认:既然这些房屋和定居地过去就在建立这里;既然人类严格地遵守惯例,不去打扰它们挑选的领地,那么人们也不需要像过去那样害怕它们了。lhKSx
凭借以往的阅读的材料以及从新罕布什尔州收集来的某些民间故事,我在很早以前就已对这些情况了若指掌。所以当洪水期间的奇异见闻开始传播的时候,我很轻易地就猜测到了这些传闻根植在怎样一片充满虚构和想象的土壤上。为此,我费了很大功夫向朋友们解释这些东西。而当看到几个喜好争论的家伙依旧坚持声称这些报道里可能还有包含着某些真实的内容时,相应地,我也被逗乐了。这些家伙努力指出那些早期的传说延续了相当长的时间,而且传说的内容也保持得相当一致;同时,介于事实上从未有人真正勘查过佛蒙特州内的群山,因此武断地宣布那中间可能居住着什么,或者不太可能居住着什么,都不是一件明智的事。甚至即便我向他们保证所有这些神话同属于一个广为人知的固定模式,而且该模式适用于绝大多数人类,并且是由人类那总是创造出同类型幻想的早期想象经历而决定的,他们也不愿就此安静下来。lhKSx
我试着向这些反对派论证那些佛蒙特州神话在本质上和那些普遍存在的、有关自然化身的传说没有什么不同——这一类神话不仅让远古世界里塞满了半人羊[注1]、森林妖精[注2]以及萨梯[注3];还塑造了存在于近代希腊地区的卡梅坎扎莱[注4];而且还在威尔士和爱尔兰的荒野里杜撰出了那些由某种矮小的、古怪可怕的、穴居掘洞的隐匿种族留下邪恶形迹。但是这些论证却毫无用处。此外,我还指出尼泊尔的山地部落中也存在着某些与这些佛蒙特州民间传说相似得令人吃惊的看法——认为某些可怕的“米•戈”或者“可憎的雪人”正令人毛骨耸然地潜伏在喜玛拉雅山脉的岩石和冰山中——但这个例子同样无济于事。甚至当我拿出这条证据时,那些反对者却将它拿来当成反对我的武器。他们声称这个例子显然说明那些古老的传说在某些方面的确是真实可信的;这个例子表明世界上曾存在着某些古老而奇怪的生物,只不过它们在人类出现并登上统治地位后被迫隐匿起来了。可以想见,它们虽然日趋稀少,但是依旧存活到了相对较近的时期——甚至可能直到现在还有一部分后裔仍然顽强地生存着。lhKSx
[注1:faun,在罗马神话中指野外林地的精灵或妖精,罗马人常将它与后文萨梯联系在一起。但是它们原来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东西。二者的形象有些类似。Faun是一种带角的半人半羊,有山羊一样的蹄子。]lhKSx
[注2:dryad,早期希腊神话中橡树女神,在后来的希腊神话中,它泛指各种树木的女神]lhKSx
[注3:satyr,萨梯,希腊神话中一群与潘和酒神狄俄尼索斯作伴的男性(雄性)生物。它们在森林和山野中流浪。希腊神话对塞特的描述不完全一致,大多把它描述为半人半羊的生物——但最初的萨梯是有人类的脚掌的,后期倾向于把它描述为一种类似人,有长尖耳朵的生物,后来又与罗马神话中的Faun混淆。]lhKSx
[注4:原文为kallikanzarai,但疑似kallikantzaroi,希腊民间传说中一类坏心肠的小妖精。所谓现代希腊只是与古希腊区分。]lhKSx
我越是嘲笑这些理论,那些顽固的朋友们就越是坚持;此外由于这些近期出现的报道在没有得到那些古老神话的传承的前提下,依旧能如此清楚、统一、细致且叙述方式理智得近乎淡然地讲述出相同的事情,这一点本身实在不容轻易忽视。所以有两三个热衷这套理论的极端主义者甚至宣称那些古老的印第安人神话可能暗含着这些隐匿生物并非起源于地球的意思。他们搬出了那些由查尔斯•福特[注1]编著的离奇夸张的书籍,引用“来自其它世界以及其它空间的旅行者经常造访地球”的论调来证明自己的理论非虚。不过,这些反对者中的绝大多数还仅仅只是些浪漫主义者。他们所做的,仅仅是坚持试图将那些因为亚瑟•梅琴[注2]的恐怖小说杰作而流行起来的、讲述潜伏“小人”的奇妙传说搬进现实世界而已。lhKSx
[注1:Charles Fort;查尔斯•福特(1874-1932)美国人,异常现象研究者和作家。基本称得上是现代UFO研究的奠基人]lhKSx
[注2:ArthurMachen;亚瑟•梅琴(1863-1947)威尔士作家,主要从事恐怖、幻想和超自然方面的写作。]lhKSx
在当时的情形下,这场激烈而又有趣的争论最终以往来书信的形式刊登在了《阿卡姆广告人》上;随后,又有几家佛蒙特州的报纸——那些在传出过此类见闻的地区发行的报纸——转载了论战中的一小部分书信。其中《拉特兰先驱报》用了半页的内容刊登了从辩论双方的书信里浓缩出的内容摘要;而《布拉特尔伯勒改革报》则全文转载了我那些有关历史和神话学的长篇概论中的一篇,并在名为“飘泊笔尖”的反思专栏里附上了一些相关的评论,以支持和鼓励我那持怀疑态度的结论。等到1928年春天,尽管我之前从未去过佛蒙特州,却几乎已经成了当地的知名人物。也就是这个时候,亨利•埃克利寄来了一封挑战信。这封信令我印象深刻,并且让我第一次,同时也是最后一次,为那片葱绿山崖纵横交错、森林小溪呢喃低语的土地感到着迷。lhKSx
如今,我对亨利•温特沃思•埃克利的了解基本上都是从信件里得来的。在造访过他那座位置偏僻的农舍后,我便与居住在他附近的乡民以及他那生活在加利福利亚的独子互通了许多信件——也正是这些书信让我对他的认识开始全面起来。我发现他属于一个历史悠久而且在当地颇有名气的家族,不过,到了埃克利写信给我的时候,他已是家族里最后一位留守在故乡的代表了。这个家族里曾经涌现过许多法官、律师、行政官员以及温文尔雅的农场主。不过,传到他这一代时,家族所关注的焦点逐渐从实际事务转向纯学术性的研究;所以他成了佛蒙特州州立大学里的著名学者,在数学、天文学、生物学、人类学以及民俗学等领域都有颇有名气。我以前从未听说过他的事迹,但刚接触他的时候,我就认定这是一个非常聪明、品德高尚、受过良好教育同时也几乎不懂人情世故的隐居者。lhKSx
尽管他在信中所陈述的内容令人难以置信,但我却立刻不由自主地摆出比对待其它挑战者更严肃的态度来看待他的观点。一方面,他的确曾非常接近那些令他做出如此怪诞离奇猜测的奇异现象——他实实在在地看到并接触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另一方面,他能像一个真正的科学工作者那样,令人惊异地将自己的结论摆在一个待论证的位置上。他从不将个人的偏好摆在最前,反而一直按照那些他相信是确凿证据的东西作为指引进行推论。当然,我仍然从考虑他所犯下的错误开始反驳他的论点,不过单单就这些聪明的错误来说,他也值得赞扬;此外,我也从未像他的朋友们那样将他的想法,以及他对于那些葱翠却荒凉的群山表现出的恐惧全都归因于他错乱的神志。当时,我觉得这个人背后肯定有着许多的故事,同时也知道他所描述的一切肯定存在着某些有待调查的奇特背景,但我相信这些背景肯定和他所设想的荒谬原由没什么关系。可没过多久,我又收到他寄来的一些实物证据,也正是这些证据让整件事情出现了变化,也让那些奇异传闻的源头变得扑朔迷离起来。lhKSx
眼下,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办法能比全篇誊写埃克利介绍自己的那封长信更好地说明他的观点。我思想发展过程中,这封长信已成为了一个极端重要、如同里程碑般的标志。虽然它现在已不在我手上,但是我仍旧记得那封不祥信件中的每字每句。在这里,我必须重申,这封信件的作者的确神智健全、头脑清楚。下面就是当时我看到的书信——收到它的时候,信纸上面写满了难以辨认、看起颇具古人风韵的潦草字迹,显然它的作者一直过着安静的学者生活,几乎与外界没有什么来往。lhKSx
我饶有兴趣地阅读了《布拉特尔伯勒改革报》(28年4月23日那一期)上转载的您的长信。您在那封信件里谈到了去年秋天我们这里洪水泛滥的时候,有人看见洪水上漂浮着奇怪物体的故事;还谈到这些故事与流传在本地的古怪民间传说非常吻合的情况。不难想象,任何外乡人都会选择您这样的立场,同样亦不难想象为何就连“漂泊笔尖”的专栏作家也会支持您的看法。佛蒙特州内外,但凡受过教育的人大多都会对这类事情抱有此种的看法。甚至在年轻的时候(我现在已经57岁了),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但我展开了一些研究工作,不仅进行了宽泛的调查,还对达文波特的著作进行了细致的钻研;而在这些研究工作的引导下,我最终亲自勘查了周边那些人迹罕至的山林——结果,我的看法完全改变了。lhKSx
之所以会想到要进行这方面的研究,是因为我从那些比较愚昧的老农民口中听说了许多奇怪的传说。不过事到如今,我更希望自己当初别去接触这些东西。可以自谦地说,人类学与民俗学的课题对我来说一点也不陌生。我曾在大学里研究过许多相关的内容,也认识大多数在这一领域享有盛名的一流专家,像是泰勒、卢布克、弗雷泽、卡特勒法热、默里、奥斯本、基思、G•艾略特•史密斯等等。至于那个声称世界上潜藏着某些与人类一样古老的秘密种族的故事,我也早有耳闻。我也阅读了那些刊登在《拉特兰先驱报》上的书信——包括您本人书写的信件以及您的反对者的信件——所以,我猜我应该知道您的论战目前正停留在哪个阶段上。lhKSx
但我现在想说的是:虽然目前似乎所有的推理都有利于您的看法,但我恐怕您的对手恐怕要比您更接近正确的真相。甚至您的对手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比想象中更接近正确的真相——因为,当然,他们仅仅只是停留在理论的层面,而且也不知道那些我所知道的东西。如果我对于这件事情了解得和他们一样少的话,我会觉得他们愿意相信那些东西的确情有可原。但我会完全地站在您这一边。lhKSx
您看,我很难谈到我想说的点子上去,这也许因为我真的已经害怕再谈论这些事情了;总之我想说的是,我的确有某些证据可以证明那些可怕的生物真的就居住在那些人迹罕至的高山密林里。我没有像报道里一样亲眼见到那些漂浮在洪水里的东西,但是我曾见过像它们一样的东西,不过我现在很害怕谈论自己是在什么场合下见到它们的。另外,我还见过它们的脚印,甚至最近我还在我家附近见过那种脚印(我住在汤曾德村南边埃克利家族的老宅里,就在黑山的一侧),那些脚印与我房子的距离近得吓人。我也曾无意间听到从密林的某处传来的一些我甚至都不愿在纸上描述的声音。lhKSx
在有一个地方,我常听到这类声音。甚至我还拿着一台带口述录音设备的留声机录下了一张蜡克盘[注1]——有机会的话,我会试着安排您听一听我录下的唱片。我曾用机器给一些住在附近的老人播放过录制的声音。其中有一个嗓音几乎将他们吓得瘫倒在地,因为这个嗓音(就是达文波特曾在书里提到过的密林里的嗡嗡声)与他们的祖母那辈人讲述和模仿过的某些声音一模一样。我知道当有人说他“听到怪声”时,大多数人会怎么看他——但在您得出结论前不妨先听一听这些声音,也问一问那些生活在边远地区的人们对此作何感想。如果您能证明它不过是写稀疏常见的声响,那样最好;但是我敢保证,它后面肯定隐藏着某些东西。你知道的,Ex nihilo nihil fit[注2]lhKSx
[注1: wax blank,疑是指lacquerdisc,是一种在金属玻璃或纸板磁盘表面涂上漆或蜡,用于记录声音的早期唱片。]lhKSx
[注2:拉丁语,源于巴门尼德(前苏格拉底时期哲学家)的一个形而上学论题的哲学表述,它意思可理解为“无中生无”或者“万事皆有原由”。]lhKSx
眼下,我写信给您的并不是要挑起一场辩论,而是向您提供一些我认为所有像你一样有这种爱好的人都会深感兴趣的东西。这是私下里的来往,只是你我之间的事情。至于公开场合,我站在您一边。因为某些情况让我意识到,公众对这类事情知道得越少越好。我现在的研究工作已经完全变成私人行为了。我绝不会想着要说些什么来吸引公众的注意力,更不想让他们去寻访我曾探索过的那些地方。的确有一些非人类的生物在一直注意着我们,这都是真的,真实得可怕。此外,有些间谍正在我们当中收集信息。这是一个可怜的家伙告诉我的,如果他神志健全的话(我想他的确是清醒正常的),那么他也是间谍中的一员。我从他那里获得了大部分的线索和资料。后来,他自杀了,不过我有理由相信现在还有些别的间谍在外面活动。lhKSx
这些东西来自另一个星球,它们能在星际空间里存活,也能穿越星际空间。它们笨拙但有力的膜翼能用某种方法反作用于以太[注],使得它们能在星际空间里飞行。但是这些翼膜在掌控方向时非常笨拙,所以在地球上派不了什么用处。我以后再和您谈这个,假设您没有立刻把我当作疯子打发走的话。它们来地球是为了寻找一些深埋在山丘下的矿产,而且我想我知道它们是从哪里来的。如果我们不去理会它们,它们就不会伤害我们,但是谁也不敢保证如果我们对它们太过好奇时会发生些什么。当然,一只装备精良的人类军队能消灭它们的采矿殖民地,这正是它们当心的。不过如果真的这样,更多的这种东西会从外层空间降临到地球上——许多许多。它们能轻易地征服地球,但到目前为止它们还没这么做过,因为它们觉得没必要这么做。它们宁愿让一切听其自然,免得陷入麻烦。lhKSx
[注:因为本文写于1930年,以太学说尚有一席之地。]lhKSx
我想它们可能想要除掉我,因为我发现了许多秘密。我在东面圆山的密林里发现了一块黑色的大石头——在这块石头上还有一些已经部分磨损的象形文字。当我把它搬回家后,所有事情都变样了。如果它们认为我察觉到太多东西,它们就会杀掉我,或者把我带去它们来的地方。它们偶尔喜欢带走一些人类学者,以便时刻留意人类世界的情况。lhKSx
这就说到我向您写信的第二个目的了——换句话说,我想劝您别再张扬目前的讨论,不要再向公众透露更多的事情。人们必须回避远离那些丘陵,因此,你们不能再过份地唤起公众的好奇心了。如今推销商和地产商在佛蒙特州泛滥成灾,满山遍野地搭建着廉价的房屋,连同一群群夏日观光客塞满了荒野里的各个角落,天知道现在是不是已经到了危险的边缘。lhKSx
如果您愿意做更进一步的沟通,我会非常欢迎。另外,如果您愿意,我也会试着用快递把那张唱片和黑色石头(那上面的字迹磨损得太厉害,照片显示得不太清楚)寄给您。我说“试着”是因为我觉得那些生物有某种办法干涉这一带的事情。村子附近的一座农场里有个阴沉鬼祟、名叫布朗的家伙,我觉得他应该是它们的间谍。它们正在试着渐渐切断我和这个世界的联系,因为我对它们的世界已了解得太多了。lhKSx
它们有着某些最令人吃惊的办法查出我究竟干了些什么。您可能不会看到这封信。如果事情继续变糟的话,我想我应该离开这一带的乡村,搬到加利福尼亚州的圣迭戈和我的儿子住在一起。不过想要离开故乡,离开延续了六代人的家族祖地,实在不是件容易事。而且,因为现在那些生物已经注意到了这里,我也不敢再把这栋房子转手卖给别人。它们似乎想要拿回那块黑色的石头并毁掉那些照片记录,如果可能的话,我不会让它们得手的。我饲养的大型看门犬能吓阻它们,因为它们的数目还不多,而且它们在行动方面也很笨拙。就像我说的,它们的翼膜在地球上做短距离飞行时并不好使。我现在就要破译出那块石头了——通过一种很可怕的方法——借助您在民间传说方面的知识,我或许能找到足够多的遗漏环节。我猜您应该很清楚那些早在人类出现之前就已经存在的恐怖神话——那些讲述犹格•索托斯和克苏鲁的神话故事。《死灵之书》里提到过这些神话。我以前曾想要找一份这本书的副本,我还听说您手上就有一本,正妥善地锁在你们大学的图书馆里。lhKSx
最后,威尔马思先生,知道了各自的研究工作,我想我们能互惠互利。但我不希望让您陷入任何危险之中。所以我想我应该警告您:拿到石头和唱片会让您的处境将变得不太安全;但我想您会意识到为了追求知识,冒上任何风险都是值得的。如果您需要什么,我能开车到纽芬或布拉特尔伯勒去邮寄给你,因为现在快递服务的货运行更加值得信任一些。我该说我现在的生活过得相当孤单,因为我根本没法再雇佣仆人或帮手。那些东西在晚上总是试图接近这座房子;而那些看门犬则总是叫个不停,所以没有人愿意待在这里。不过我很欣慰当我妻子尚在人世时,我并没有在这些事情上陷得如此之深,因为这可能会把她吓疯的。lhKSx
希望我没有过分打扰您,也希望您决定与我联系而不是把这封信当作一个疯子的胡言乱语扔进废纸篓里。lhKSx
附:我还额外冲洗了几份我拍下的某些照片,我想它们有助于证明我在这封信里略微谈到的几点事情。那些老人们认为这些照片真实得可怕。如果您感兴趣,我会很快寄给您。lhKSx
很难描述我初次读完这封奇怪的信后的感想。以往那些理论即便庸俗无趣,但总能逗我发笑,而遵照常理,我应该对这封比那些理论更加夸张荒谬的信件报以更大声的嘲笑;不过这封信件所用的语气却透着某些奇异的力量,让我不得不怀着充满矛盾的严肃态度来看待它。这倒不是因为我在某个瞬间真的相信了来信者的观点,认为有某个来自群星的种族隐匿在我们周围;而是因为在经过最初几番严肃认真的怀疑之后,我逐渐开始古怪地相信这位来信者不仅神智健全而且相当真诚。我敢肯定,他正面对着某些真实但却非常奇怪而又不同寻常的现象——他自己无法对此做出解释,只有通过这样充满想象力的方式来进行解答。我想,实际情况可能和他想的并不一样,不过另一方面这也不像是个毫无研究价值的故事。总之,这个人似乎过分激动和焦虑了,但我不认为这是毫无缘由的胡言乱语。从某种意义来说,他表现得非常明确而又充满逻辑——毕竟,他的故事令人困惑地与某些古老神话——甚至是最疯狂的印第安人神话——吻合得相当之好。lhKSx
他可能真地在山里偶然听到了某些令人不安的声音,也真地找到了那块他在信里提到的黑色石头,但是他以此得出了许多疯狂的结论——他可能受到了那个自称是外来生物的间谍、而后又自杀了的男人的启发。这样便很容易推论出那个男人一定是完完全全地疯了,但是他自杀之前的说法可能还有着些许反常的逻辑性。这使得天真的埃克利——这个原本就因为民俗研究工作,对此类事情半信半疑的学者——相信了他的故事。至于事情最近的发展——可能是因为那些粗陋的乡下邻居像埃克利一样以为他的房子会在夜晚时分被某些离奇神秘的东西包围,因此他才没办法留住他的仆人和帮手。当然,那些看门犬应该的确是咆哮过。lhKSx
至于那张唱片的事情,我只好相信他是通过他所说的方法而得到的。这肯定说明了什么:可能是某些由动物发出的声响,只是容易使人误认为是人类的谈话而已;或者那是某些在夜晚出没、隐藏起来的人类交谈时的声响。甚至这些人可能已经退化到一个比动物高级不到哪去的境地了。想到这里,我的思绪回到了那块刻着象形文字的黑色石头上,并开始推测它到底意味着什么。这时我还想起了那些埃克利说他准备寄过来的照片,也就是那些老人们发现其令人信服得恐怖的照片——那上面又会是什么?lhKSx
等重新再读了一遍那封难辨认的手稿后,我开始觉得我的那些容易上当的反对者们在这件事情上猜对的内容可能比我所承认的要多一些。毕竟,虽然并不存在民间传说里提到的那些来自群星的怪物种族,但是可能还有某些奇怪的、甚至可能世代畸形的流浪者在那些世人回避的偏远山丘里出没。如果真是这样,那么那些出现在泛滥洪水里的奇怪物体就不那么难以置信了。这样说来,就此猜测那些远古传说和最近的报道都有着这般大量的现实基础作为依据是否会显得太过冒昧呢?即便我仍怀有一些疑惑,可由这样一封亨利•埃克利书写得如此疯狂的怪信将这些想法重新翻了出来,依旧让我感到有些惭愧。lhKSx
最后,我还是以一种感兴趣的友好语气回复了埃克利的信,并请他提供进一步的细节。他的回信几乎是立刻就随着返程的邮政车送到了我的手上。他兑现了承诺,在信中夹带了一些用柯达胶片记录下的场景和物品,好为他在信里所提及的内容进行说明。当我把这些照片从信封里拿出来的时候,我扫了它们一眼,同时察觉到一种奇怪的惊骇感,那就好像自己正在接近某些禁断的事物一般;因为尽管它们大多都有些模糊,但却仍有着很强的表现力,同时因为它们都是真实的相片,这种可恨的表现力被进一步的加强了——因为我能用直观的视觉来观察它们所描述的东西,而且所观察的对象还是通过一个不包含任何偏见、差错或虚伪的客观传输过程而得到的产物。lhKSx
我越是看这些照片,就越发现我先前对埃克利,以及他的故事,所做出的评价有失公允。很确定,这些照片里包含着一些明确的证据证明在佛蒙特州群山里的确存在着某些东西。而且这种东西起码与我们寻常熟悉的事物和看法相去甚远。其中最最可怕的就是那只脚印——那是一张在阳光照耀下的,于一片荒芜的山坡上的小块泥地中拍下的照片。我一眼就能看出来,这绝对不是粗劣廉价的伪造品;因为那些视野中的轮廓清晰的鹅卵石与草叶为远近距离构成了一个明确的比尺,使得二次曝光这种小把戏几乎无法实现。我曾称这东西为“脚印”,但“爪印”也许是个更好的词。即使是现在,我仍无法很好地描绘出它,只能说它非常像是螃蟹的模样,而且它的前后方向似乎也有些模棱两可。这脚印很深,而且很新鲜,但它的尺寸似乎与人类脚掌的常规大小相差不大。从最中央印记开始,数对看起来像是锯齿状的螯延伸向相反的方向——如果这个东西只有这一种运动的器官,那么它的运动方式实在很令人困惑。lhKSx
还有一张明显是在很暗的阴影里通过延长曝光时间拍摄下来的照片,它表现了一处位于林地里的山洞入口,而洞口里紧紧地塞着一块规则的圆形巨石。在洞口面前光秃秃的地上,可以勉强分辨出一些奇怪痕迹密集交织成网状,而当我用放大镜研究这张照片时,不安地发现这些痕迹和上一张照片中的那个脚印非常相似。第三张照片显示在一座荒野的山顶上竖立着一个好像德鲁伊仪式使用的立石圆环。在这个神秘石环附近的草大多数都被压倒和踩荒了,但是我却找不到任何的脚印,即使是在草上。照片上那些极遥远的地方显然确确实实是无人居住的起伏群山。这些山峰组成了照片的背景,一直绵延进入了模糊的地脚线中。lhKSx
但如果说这些照片中最令人不安的是那些脚印,那么最奇怪的则是那块在圆山密林里发现的黑色大石头。埃克利显然是在他的研究桌上拍下这张照片的,因为我看到照片里有一排排书籍以及背景上的米尔顿半身像。那个石头以一块稍微有些不规则的弯曲表面正对着照相机,宽大约一英尺,高有二英尺;但是如果要对这个表面,或者对这整个物体的形状进行准确描述的话,这几乎已经超出了语言表述能力的范围。我甚至都无从去猜测它是依照着怎样一个古怪的几何学原理进行切割的——不过那上面的确有人工切割的痕迹;此外,我从来没有见过任何东西会让我感觉如此怪异,如此确定地相信它不属于这个世界。至于那些表面上的象形文字,我只能分辨出其中的一小部分,但我分辨出的一两个符号依旧令我颇为震惊。当然,它们可能是伪造的,毕竟除了我之外肯定还有人读过由阿拉伯疯子阿卜杜尔•阿尔哈兹莱德编写的那本可怕而又令人憎恨的《死灵之书》;不过即便如此,它仍然令我不寒而栗。因为我认出了其中某些表意文字,而我的研究则使得我将这些文字与那些最令人毛骨悚然、最为亵渎神明的传闻联系在了一起——那是一些讲述早在地球和太阳系内其它世界诞生之前就已经存在的疯狂事物的传说。lhKSx
至于剩下的五张照片,其中三张是一些沼泽和山丘的场景——其中好像有某些隐匿而危险的住民留下的痕迹。另一张是一个留在地上的奇怪记号——他说他是清晨时分在自己房子附近拍摄下来的,在这之前的那个夜晚,看门犬咆哮得特别厉害。这个记号相当难辨认,没有人能从它上面真正得出什么肯定的结论;不过它极其可恶地与其他那个摄影荒芜山地里的痕迹或爪印相似。最后一张照片是埃克利自己的家:那是一栋非常整洁、有着两个楼层以及阁楼的白色房子,大约有一百二十五年左右的历史,还有一片保养得很好的草坪以及一条由石子围边的小路通向一扇雕刻得相当雅致、有着乔治王朝时期风格的大门。草坪上有几只巨大的看门犬蹲在一个表情愉快的男人附近。那个男人留着一圈剪得很短的灰色胡子,我猜他应该是埃克利——这应该是他自己拍的照片,从他右手握着的那个连着软管的球形按钮就可以推断出来。lhKSx
看过照片后,我转向阅读那封冗长的、最近才写完的信,于是接下来的三个小时里,我一直都沉浸在一个无以言表的恐怖深渊中。在这封信里,他开始详细地述说那些之前只是提了个大概的地方;他用长篇的文字抄誊下了在夜间偶然听到的词句;用长篇的记叙描述他在黄昏时分看到山上茂密的灌木丛里的粉红色东西;同时他还讲述了一个可怕的宇宙故事——他将各式各样的渊博学识运用到了与那个自称是间谍、后来又自杀了的疯子的对话中,从而提炼出了这个可怕的故事。我发现自己正面对着某些我曾在别处听说过的名讳和词句,某些联系着最令人胆寒的事物的名讳和词句——犹格斯、伟大的克苏鲁、撒托古亚、犹格•索托斯、拉莱耶、奈亚拉托提普、阿撒托斯、哈斯塔、伊安、冷原、哈利之湖、贝斯穆拉、黄色印记、利莫里亚-卡斯洛斯、布朗以及Magnum Innominandum[注]——同时,我感觉自己被拖拽着穿越过无可名状的亘古岁月、以及无法想象的维度空间,回到了那些即便是《死灵之书》的作者也只能用最模糊的方法去猜测的古老世界,那些来自外界的存在们恣意横行的古老世界。信中的文字向我讲述了那些初原生命生活的深渊;讲述了从那些深渊汩汩流淌出的溪流;这些溪流中有一条最微不起眼的小溪,它最终与我们地球的命运纠结交汇在一起。lhKSx
[注:Yuggoth,犹格斯,犹格斯星,米•戈的殖民地,洛夫克拉夫特称它是冥王星lhKSx
Tsathoggua,撒托古亚,一个长有黑色软毛,有如同蟾蜍般巨腹的旧日支配者。由克拉克•艾什顿•史密斯首先在他的北方净土系列中创造出来。lhKSx
Yian,伊安,可能是指Yian-Ho,这是一个在冷原上的可怕城市,出自《穿越银匙之门》lhKSx
Leng,冷原,一个寒冷干燥的高原,不同的故事里它的具体位置也不同lhKSx
the Lakeof Hali,哈利之湖,一个处在哈斯塔城和卡尔克萨城(可能在毕宿五)附近的湖,这个湖由低温下凝结成半液态的气体构成。安布罗斯•比尔斯在他的《一个卡尔克萨城的住民》的中称“哈利”是哲学中一个与死亡的性质有关的词。罗伯特•W•钱伯斯在《黄衣之王》又借用了《一个卡尔克萨城的住民》中的一些词,包括“哈利”lhKSx
Bethmoora,贝斯穆拉,邓萨尼勋爵所著的故事中的一个虚构的城市。lhKSx
theYellow Sign,黄色印记,一个虚构的符文,首先出现在《黄衣之王》里,其形式和作用始终没有完整的详述lhKSx
L’mur-Kathulos,利莫里亚-卡斯洛斯,L’mur可能是指利莫里亚,神话中一个沉没在印度洋海底的大陆。卡斯洛斯则是罗伯特•E•霍华德笔下的一个来自亚特兰蒂斯的术士。lhKSx
Bran,可能指的是Brânthe Blessed,是威尔士神话中的一个巨人,为不列颠之王。lhKSx
MagnumInnominandum,拉丁语,意为不可提及的伟大存在。]lhKSx
我的大脑渐渐晕眩;如今我开始去相信那些最反常、最难以置信的奇迹,相信那些以前我原本试图解释清楚的事情。一系列至关重要的证据多得可恨,多得势不可挡;而埃克利那冷静、科学的态度——那种将想象尽可能排除在那些发狂的、狂热的、歇斯底里的、甚至过分夸张的思辨之外的态度——对我的想法和判断产生了极其巨大的影响。当我将这封可怕的信件放在一边时,我已能理解他心中的恐惧,并且决定尽我一切的力量阻止人们接近那些耸立在荒野里、鬼怪出没的群山。即使是现在,时间已经消磨了我脑海里的印象,并且使我有些怀疑自己的经历与那些可怖的疑惑,但我仍不会去引述那些埃克利写在信里的内容,甚至不会诉诸文字写于纸上。当发现这封信、以及唱片和照片都消失之后,我的感觉几乎说得上是高兴和愉快——并且,我也希望那颗在海王星之外的新行星永远不会被发现,我会很快解释这其中的原因。lhKSx
读过那封信之后,我关于那些佛蒙特州恐怖事物的公开辩论便彻底的结束了。那些反对者提出的理由和论据我都不再去回应,或者答应推迟再做回应。最终,这场争论逐渐被人们遗忘了。五月下旬和整个六月,我与埃克利一直保持着书信来往;但是,偶尔会有一封信件丢失,为此我们就必须回忆我们各自的立场,并重新费力地再写上一封副本。总体上说,我们所努力试图去做的事情就是比较各个与那些晦涩的神话学识有关的记录,并获得那些出没在佛蒙特州的恐怖事物和上古世界传说整体之间的关联。lhKSx
首先,我们已经差不多确定这些恐怖的东西和那些出没在喜玛拉雅山脉里的可怕的米•戈是同一种东西,是同一类具现的梦魇。另外,我们还有了一些非常有趣的关于动物学方面的推测,为此我不得不求助同一所大学的德克斯特教授,虽然埃克利曾强调过不能向任何人透露我们之间的事情。可我之所以违反这个命令,只因为我认为眼下发布一个有关那些佛蒙特州偏远群山的警示——以及告诫那些越来越多打算去探索的喜玛拉雅山群峰的探险者——比起保持沉默来说更有益于公众的安全。同时,我们逐渐谈论到一个具体的东西——解译那些刻在那块邪恶的黑色石头上的象形文字——这些解译工作也许能使得我们掌握某些过去从未有人知晓的、更深更令人眩晕的秘密。lhKS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