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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夜呢喃【2】

  Chapter342TGI

  六月底,那张留声机唱片也被送了过来——这次是从布拉特尔伯勒邮寄过来的,因为埃克利不信任家乡以北的铁路支线。他渐渐觉得有些东西正在刺探他的行动。此外,我们还丢失了一部分寄出去的信件,这让埃里克愈发的警惕。他在信里大谈某些人的鬼祟活动,并且确信这些人肯定是那群隐匿生物所利用的工具和代理人。在这类人中,他最怀疑一个名叫沃尔特•布朗的农民——这个阴沉乖戾的家伙独自居住在山坡上一处靠近密林的破旧小屋里——埃克利经常看见他似乎漫无目的地在布拉特尔伯勒、贝洛斯福尔斯、纽芬以及南伦敦德里等各个市镇的街角边闲逛,同时做出一些极其费解的举动。另外他在信中肯定地说,自己曾经有一次,在某个场合下,偶然听到布朗的声音出现在一场非常可怕的对话。此外,他曾在布朗的房子附近发现了一个脚印或爪印,这可能包含一些最为不祥的暗示。因为,这个痕迹非常靠近一些属于布朗的脚印,近得有些古怪——而且,布朗的脚印还正对着那个痕迹。42TGI

  因此,埃克利驾驶着他的福特车,穿过佛蒙特州荒凉的乡间小路,来到了布拉特尔伯勒,再将唱片邮寄给了我。在与之一同送过来的便条里,他坦白地说自己渐渐害怕穿过那些小路了,除非是在天色大亮的时候,否则他都不敢去汤森镇购买生活用品。他一遍又一遍反复申明,对这些事情知道得太多没有好处,除非居住在距离那些可疑的寂静群山非常遥远的地方。他很快就要搬去加利福利亚,和他儿子住在一起,但是要放弃一个汇聚了自己所有记忆和祖先感情的地方并不是件很容易的事情。42TGI

  在把唱片放进我从大学行政办公楼里借来的机器前,我仔细翻阅了埃克利寄来的各种信件,并再一次阅读了所有相关的解释。他说这张唱片是他于1915年5月1日凌晨1点左右在一个被封闭的山洞口前录下的。这个洞穴位于黑山西面,从里氏沼泽中隆起的山坡上。那块地方经常会传出某些奇怪的声音,因此,埃克利才会带着留声机以及空白的唱片期待有所收获。以往经验告诉他,五朔节前夕[注]——就是那些欧洲秘密传说中举行恐怖的午夜拜鬼仪式的夜晚——可能会比其他日子里有更多收获。事实上他也果然没有失望。但是,值得注意的是,从此之后他就再也没能在这个地方听到同样的声音。42TGI

  [注:the May Eve,四月三十日夜晚。沃尔珀吉斯之夜,欧洲中部和北部春季节日。基督教兴起后,由于这是异教徒的节日,因此被冠以女巫集会、拜鬼仪式等等恶名。]42TGI

  和大多数在森林里偶然听到的声音不同,这张唱片上记录的声音更像是一种仪式,其中包括了一个可能是人类的声音,但埃克利一直没能确定那到底是谁的嗓音。他不是布朗,更像是一个有着良好修养的人。不过,唱片里的另一个声音才真正是这张唱片的关键——因为那是一种应当被诅咒的嗡嗡声,虽然与人类声音没有任何相似之处,但却带着一种学者的腔调,而且相当精通英语文法。42TGI

  记录用的口述录音设备工作状况时好时坏。当然,当时埃克利所处的位置也不利于录音。因为那场仪式离得较远,而且仪式上的声音大都被挡在了封堵起来的洞穴里;所以实际上录下的对话非常的零散。埃克利给了我一份文字抄本来说明他觉得其中的那些词句究竟为何。准备调试好机器之后,我又重新浏览了一遍这份抄本。文本的内容并非充满了敞开直白的恐怖,而是透着一种隐晦的诡秘;但是它的来源以及获取它的方式却给这份抄本附带上了无法用文字表述的恐怖联想。我会在这里写下所有我能记得的部分——我很肯定我的记忆准确无误,因为我不仅读过那份抄本,而且还一遍又一遍地听过那张唱片。它绝不是那种会被迅速、轻易遗忘掉的东西!42TGI

  (一些无法辨识的声音)42TGI

  (一个有文雅的男性人类声音)42TGI

  …… 是森林之王[注1],即使……以及冷原之人的礼物……所以,从那些黑暗之源到那些星空之渊,从那些星空之渊到那些黑暗之源,永远是对伟大的克苏鲁的赞美、对撒托古亚的赞美、对那不可言说其名讳的他的赞美。永远是对他们的赞美,充满森之黑山羊。耶!莎布•尼古拉斯!那孕育千万子孙的山羊!42TGI

  (一个模仿着人类说话的嗡嗡声)42TGI

  耶!莎布•尼古拉斯!那孕育千万子孙的森之黑山羊!42TGI

  (人类的声音)42TGI

  它已经穿过森林之王,正在……七与九,走下缟玛瑙石阶……贡颂深渊之中的他,阿撒托斯,汝教会吾等奇迹……用夜之翼超越星空之外,超越那……因此,犹格斯是最年轻的孩子,在边缘那黑暗的以太里转动……42TGI

  (嗡嗡的声音)42TGI

  ……走出去到人类之中去,找到那些道路。深渊中的他也许会知道。所有一切都必须告诉奈亚拉托提普,伟大的信使。而他将会换上人类的外貌,那蜡质的面具还有那掩藏的长袍,从七日之地降临,去嘲笑……42TGI

  (人类的声音)42TGI

  奈亚拉托提普,伟大的信使,穿越虚空为犹格斯带来奇妙愉悦之人,百万蒙宠者[注2]之父,阔步行过……42TGI

  [注1:Lord of theWood可能是指莎布•尼古拉斯]42TGI

  [注2:the MillionFavoured Ones,怀疑是指旧日支配者。]42TGI

  这就是我播放唱片后听到的词句。当时怀着一点点发自内心的恐惧和犹豫,我按下了留声机的机械臂,听着唱针的蓝宝石针头发出最初的刮擦声。我很欣慰自己最先听到的是一个模糊而且断断续续的人类声音——那是一个成熟而且有教养的声音,似乎略带着一点波士顿口音,显然不是佛蒙特州当地山里的居民。当听着这微弱却又挑动心绪的声音时,我似乎逐渐在埃克利仔细准备的抄本上找到了对应的部分——当那个人开始吟诵,用那成熟的波士顿口音说:42TGI

  “耶!莎布•尼古拉斯!那孕育千万子孙的山羊!”42TGI

  这时,我听到了另一个声音。直到今天,每当回顾起那个声音是如何撼动我内心的时候,我仍会止不住地颤抖。虽然我当时已经阅读了埃克利的叙述,早已做好了准备,但那种震慑仍旧来得异常强烈。后来我也曾向其他人描述过这张唱片的内容,但听过我的描述后,所有人都认为唱片里的声音不过是些粗劣的伪造和疯话;可是,他们毕竟没有听过那张该被诅咒的东西,也没有读过埃克利寄来的大堆回信(尤其是第二封令人胆寒却又包罗万象的长信)。如果他们听过那张唱片,如果他们见过那些回信,我相信他们会改变看法的。说到底,我很后悔自己一直听从埃克利的意愿,没在其他人面前播放过那张唱片;另外,我们的往来书信也全都弄丢了——这更让我觉得无比惋惜。但是,我听过那个声音,并有着明确的直观感受,又了解唱片的背景及与之相关的情况,所以对我而言,那个声音实在是让人恐惧。它紧接在那个人类的声音之后,像是一种仪式性的应答。但在我想象力,那仿佛是一种恐怖可憎的回音,它回荡在那些位于世界之外、凡人无法想象的地狱里,穿越过不可思议的深渊最终传到了我的耳朵里。距离我最后一次播放那张亵渎神明的蜡克盘已过去了两年多的时间;但直到现在,这些年来的每时每刻,我仍能听到那恶魔似的微弱嗡嗡声,就像是那声音第一次传到我耳边一样。42TGI

  “耶!莎布•尼古拉斯!那孕育千万子孙的森之黑山羊!”42TGI

  可是,虽然那声音一直在我耳朵里回荡,但我至今都无法准确分析它的特征,更无法形象地将之表述出来。它听起来就像是将一只令人作呕的巨大昆虫所发出的嗡嗡声生硬地挤压成了一种异类种族使用的语言——虽然吐字清晰,但我敢肯定发出这种声音的器官肯定与人类的声带,甚至与一切哺乳动物的声带都没有任何的相似之处。不论在音色、音调、振幅还是泛音上,那种声音都显得相当怪异,完全不同于人类、或是任何地球生物所发出来的声音。我初次听到这个突然出现的声音时几乎被吓昏了过去,只能头晕目眩、心不在焉地继续听着唱片播发剩下的部分。而等到这个嗡嗡声开始诵念那段较长的话语时,那种在早前听到较短部分时感受到的无以伦比的邪恶感觉又得到了急剧的放大。直到最后,唱片在那个操着波士顿口音的人类所发出的、异常清晰的言语中嘎然而止;而我仍呆呆地坐在原地,长久地盯着那台自动停下来的机器。42TGI

  自然,我后来又反复播放过那张令人惊恐的唱片,并尽参照埃克利给出的抄本,竭尽全力地注释和分析了其中的内容。倘若在此复述我们的结论,那将是一件既令人惶恐又毫无意义的事情;不过我可以透露一些简单的信息——即我们都同意,我们发现了一条有关某些古老秘教的重要线索,并且能顺着这条线索追溯到那些密教奉行的某些最令人厌恶的原始特性的最初源头。在我们看来,这些隐匿的外来生物似乎与人类中的某些成员组成了某种古老且复杂的同盟关系。但我们不知道这种同盟关系延伸得有多宽广;也不知道同盟目前的状况和早古时期时又有何不同;不过,这至少留下了些许空间,供我们永无止尽地去进行恐怖骇人的猜测。似乎,在几个明确的时代里,人类曾与那不可名状的无尽虚空建立起了某些极其可怕的古老联系。这意味着,那些出现在地球上的、亵渎神明的言行可能是从那颗围绕在太阳系边缘、黯淡无光的犹格斯星上传来的。但是,这颗人口稠密的行星只不过是那个恐怖的星际种族所占据的一个前哨罢了,它们真正的、最初的起源肯定在更加遥远的地方,甚至远在爱因斯坦所宣称的时空连续统一体之外,或是远在人类所知晓的最广博的宇宙边界之外。42TGI

  于此同时,我们依旧讨论那块黑色的石头,并试着寻找出一个最好的方法将它送到阿卡姆来——因为埃克利认定,我在他进行这些噩梦般的研究时过去拜访是极不明智的决定。出于某些考量,埃克利不愿相信任何寻常的,或是我们下意识认为的运输路线。他最后决定亲自带着那块石头穿过乡野前往贝洛斯福尔斯,然后再利用当地的波士顿-缅因州的铁路系统经过基恩、温彻顿以及菲奇堡等地绕上一个大弯转寄到我的手上——可是,为了实现这一目标,他需要驾车经过一些比往常驶往布拉特尔伯勒的主要干线偏僻得多的乡间小路,而且还需要穿过更多的森林。埃克利告诉我,上次给我邮寄留声机唱片邮的时候,他留意到一个男人在布拉特尔伯勒的快递局附近徘徊,而这个男人的表情和举止让他觉得颇为不安。他注意到,那个男人似乎非常焦虑,甚至在面对着工作人员时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随后,他又看见那个男人搭上了托运唱片的火车。有介于此,埃克利承认,在他看到我回信告知他唱片顺利寄达前,他从未完完全全地安心过。42TGI

  这个时候,也就是六月的第二个星期,我寄出的另一封信又失踪了。直到埃克利寄来的一封语气焦虑的回信时,我才得知此事。自那之后,他告诫我不要再寄到汤森镇去,而是把所有的信件都寄到布拉特尔伯勒,并保存在存局候领处由他亲自领取——他可以频繁地开着自己的汽车,或者乘坐长途公共客车线(这条线路后来被铁路支线提供慢车客运业务给取代了)往返布拉特尔伯勒。我清楚地意识到,他正在变得越来越焦虑,因为他开始毫分缕析地描述那些看门犬在无月的夜晚发出的频繁咆哮声,以及清晨来临时,他偶尔在农舍庭院后方的小路与泥地里发现的新鲜爪印。还有一次,他提到大量爪印——多得完全可以算得上一支军队——与一行由看门犬留下来的、同样密密麻麻、毫无退缩的脚印对峙的场面。此外,他还寄来了一张极度令人不安和憎恶的快照作为证明。他在信中说,在这之前的那个夜晚,看门犬们竭尽全力地咆哮了一夜。42TGI

  6月18号,星期三的早晨,我接到一封来自贝洛斯福尔斯的电报。埃克利在电报中说他已经将那块黑色石头寄出,由波士顿-缅因州的铁路系统中的5508号列车负责托运。列车将于中午12时15分(标准时)离开贝洛斯福尔斯,并在下午4时12分抵达波士顿北站。因此,我估计它最晚应该会在第二天中午抵达阿卡姆;因此,我整个星期四上午都在等这件包裹。但直到中午时分,那块黑色的石头依旧没有出现。于是,我给快递局打了个电话,却被告知他们没有收到任何寄运给我的货物。我渐渐惊惶起来,并且立刻给波士顿北站的快递员打了长途电话;而当得知我的货物根本没有出现时,我反而镇定了下来,几乎没感到丝毫的意外。5508号火车前一天抵站时仅仅晚点了35分钟,但是上面却没有邮寄给我的包裹。不过,快递员向我保证会对此事展开调查。那天夜里,我连夜写了封信寄给埃克利,概述了所遭遇的情况。42TGI

  第二天下午,波士顿方面以值得夸赞的速度迅速完成了调查工作,而快递员在得知了事情经过后也第一时间给我打了电话。根据搭乘5508号火车的铁路快递员工回忆,那天似乎的确发生了一件可能与丢失包裹密切相关的事情——前一天下午1点、火车停靠在新罕布什尔州基恩站的时候,这位员工与一个黄棕色头发、声音颇为奇怪的瘦削男人发生过一次争执。42TGI

  他说,那个农夫模样的男子对一个很重的箱子非常感兴趣,并且坚称那里面有他的东西。但是他的名字既没有出现在列车乘员的名单上也没有登记在公司的记录里。那个男子自称名叫“斯坦利•亚当斯”,他的嗓音非常古怪、口齿不清,而且还夹杂着嗡嗡声。而听他说话的时候,那名员工突然反常地感到头晕目眩,并且变得昏昏欲睡起来。这位员工已经无法清晰地回忆起这次对话究竟是如何结束的了,不过他记得当火车驶离站台时,他才开始完全清醒过来。波士顿方面的快递员补充说这位员工是一个年轻人,公司内部一致认定他非常诚实可靠,而且背景干净,此外他也在公司工作了很长时间了。42TGI

  在快递局那里得到了这名员工的名字和住址后,当天晚上,我亲自到了波士顿拜访了他。他是直率、讨人喜欢的家伙,但我发现,除了之前陈述的事情外,他也说不出更多的信息了。更奇怪的是,他甚至都不敢确定自己是否还能再认出那个出现在基恩、打听包裹的怪人。意识到他没办法向我提供更多信息后,我折返回到了阿卡姆,一直在桌前坐到清晨,分别给埃克利、快递公司、警察部门以及基恩车站的负责人各写了一封信。我意识到这个有着奇怪声音,并且对那位年轻员工施加了古怪影响的男人在整场离奇不祥的事件中扮演着一个非常关键的角色,因此我希望在基恩车站的雇员以及电报局的记录能告诉我一些关于他的事情,甚至或许能告诉我那个男人是在何时、何地以及如何询问那个年轻职员的。42TGI

  不过我必须承认,这些调查均无果而终。的确有人注意到那个有着奇怪嗓音的男子曾于6月18日下午早些时候出现在基恩站附近,而且还有一个闲人依稀记得他身边有一个沉重的箱子;但是他对那个人一无所知,之前从未见过,而在那之后也再未遇到。根据目前的信息显示,他没去过电报局,也没有收到过任何的消息;同时铁路局方面也没有通知任何人那块黑色的石头被送上了5508号列车。自然,埃克利也加入了调查的行列,甚至他还亲自前往基恩,问询了车站附近的居民与员工;但是在这件事情上,相比于我的态度,他更有点儿宿命论的想法。似乎,他觉得箱子的丢失是件不可避免的事情,是事态发展下来的必然结果,也是一个充满威胁意味的不祥预兆。因此,他也对石头的失而复得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他在信里说,那些群山里的生物与它们的代理人毫无疑问都有着某种催眠与心灵感应的力量;而在有一封信中他还暗示说,他不认为那块石头还留在地球上。但这件事情却将让我有些愤怒。因为我觉得如果那块石头能安全送到我手上,那么自己至少还有机会能从那些模糊不清的古老象形文字中研究到一些深奥的、令人惊异的东西,可现在连这点机会也一同丢失了。倘若不是埃克利随后又寄来一系列接踵而至的急信,这件事情或许会让一直我心痛不已、无法释怀。但埃克利在随后寄来的急信中表示,群山里的恐怖情形已经发展到了一个全新的局面,这立刻吸引了我的全部注意。42TGI

  Chapter442TGI

  埃克利的笔迹变得更加颤抖了,甚至显得有点儿可怜。在信里,他说那些未知的东西表现得更加坚定了,并且开始逐渐向他逼近。每逢无月,或是月光黯淡,的晚上,那些看门犬发出的咆哮声便会变得的让人毛骨悚然起来;甚至,白天经过那些偏僻小路的时候,他都能发现某些东西为了阻碍他通行而留下的痕迹。八月二日那天,他驾驶着自己的汽车前往村里。但当他沿着大路准备穿过一小片茂密的树林时,他发现有一颗大树的树干横挡在了他的必经之路上。当时陪在他身边的那两只大型看门犬发出了凶猛的咆哮声,这让他意识到附近肯定潜伏着某些东西。如果没有那两只看门犬的警告,他都不敢想象会发生些什么——不过,这段时间以来,若没有至少两只忠实强壮的看门犬陪在左右,他决不会离开房子半步。此外,八月五号和八月六号,他也在路上遇到了些状况;其中一天有人在林子里向他开了一枪,但子弹仅仅只是擦过了他的汽车;而另一天,看门犬咆哮在车上咆哮了许久——这意味着林地的确藏着某些邪恶的东西。42TGI

  八月十五日,我收到一封语气颇为慌乱的急信。这封信的内容让我极度不安,同时也希望埃克利能撇下自己孤僻寡言的特性,转而寻求于法律的援助。这件事情发生在十二日的夜晚——当晚他的农舍如同战场一般子弹横飞;而第二天清晨,他发现自己驯养的十二只看门犬中有三只已被袭击者射杀。此外,大路上散布着无数的爪印,其中还夹杂着一些由沃尔特•布朗留下的人类足迹。埃克利曾打电话到布拉特尔伯勒想要再订购一批看门犬,但他还没来得及说上几句话,电话线便被掐断了。而后,他开着汽车亲自去了一趟布拉特尔伯勒,并在当地听说了线路故障的原因——架线工们发现穿越纽芬北部荒凉群山的主电缆在密林里被整齐地割断了。他在信里说,他准备带着新买来的四只健壮猎犬,以及为他那只大口径连发步枪而准备的几箱弹药开车回家。他是在布拉特尔伯勒的邮局里写下这封信的,而这封信没做任何延误,顺利地寄到了我的手上。42TGI

  到了这个时候,我对这件事情的态度已由严谨地研究迅速转为私底下的焦虑。我为置身在那间偏远农场里的埃克利感到担心,同时也隐约为自己感到忧虑,因为我现在已经与那些发生在群山里的怪事脱不了干系。事态已逐渐蔓延开来。它会将我一同卷入,甚至将我完全吞没吗?我在写给埃克利的回信里敦促他去寻求帮助,并且暗示他,如果他不愿意,那么我会亲自采取行动。尽管他不愿意将我牵扯进来,但我依旧提议要亲自前往佛蒙特州,并协助他向有关当局解释目前的情况。可是,我仅仅收到一封来自贝洛斯福尔斯的电报作为回应,上面写着:42TGI

  感谢提议,但你没有什么可做的。万勿私自行动,不会有结果。这只会伤害我们,等候解释42TGI

  亨利•阿克利42TGI

  可是,事情依旧没有好转,反而进一步恶化起来。我写信回复了这封电报,但不久之后,埃克利便寄来了一封潦草的短信,同时连带着揭露出了一条令人惊骇的消息——他不仅没有向我发过电报,而且也没收到我在接到电报后寄出的回信。在得知这件事情后,他前往贝洛斯福尔斯进行了一些仓促的调查工作,最后发现这封电报是由一个黄棕色头发怪人发送的——有人记得这个人的嗓音粗哑得有些奇怪,而且说话时还带着古怪的嗡嗡声——但除此之外,再没别的线索了。邮局的职员向他出示了电报发送者用铅笔潦草书写的电报原稿,埃克利根本不认识纸上的笔迹。值得注意的是,电报的签名被错写成了“阿克利”而不是“埃克利”。这让人不可避免地产生了某些联想,但就在这显而易见的紧急关头,他仍旧在不厌其烦地详细描述他所面临的危机。42TGI

  他提到看门犬不断死去,也说起要再补充一些。他还提起自己打算更换些枪械——现如今,在没有月亮的夜晚,枪支已经成了不可或缺的角色。这段时间里,他经常能在道路与农场的后方发现大量的爪印,其中还混杂着布朗的脚印,以及至少一两个穿鞋的人类脚印。埃克利承认,事态已经糟到了极点;他觉得不管能不能将这座老房卖出去,他都应该马上搬到加利福尼亚去与自己的儿子生活在一起。但是想要离开这块他真真实实当作家园的土地绝非易事。他必须努力坚持得更长久一些;也许他能吓跑那些入侵者——尤其当他公开表示放弃所有努力,不再进一步去刺探它们的秘密之后,更是如此。42TGI

  我立刻回复了埃克利的来信,重申了提供帮助的建议,同时表示希望能亲自拜访他并协助他说服当局相信他所面临的可怕险境。回信时,他的态度似乎不如我预料的那么强硬。他重申自己想要再拖延一阵子——好把一切都打理好,并让自己从心底接受这个离开他几乎病态般珍爱着的故乡的念头。人们一直都在用怀疑与轻蔑的眼光看待他的研究和猜测,所以他最好还是在不引起引起村子骚动的情况下安静地离开那里,免得人们纷纷开始怀疑他是否神志健全。他承认,他受够了,但如果有可能,他希望能带着一丝尊严离开自己的家乡。42TGI

  这封信于八月二十八日寄到了我手上,与此同时我书写并寄出一封回信,尽我所能地鼓励和支持了他的想法。显然,这封充满鼓励的信起到了效果,因为当他回信确认收到我的消息时,已不再像以前那样总是连带着叙述上许多可怖的事情。不过他仍旧不太乐观,并且在信中简单地表示他认为是满月时节的光芒喝阻了那些生物,才造就了这段相对安静的局面。他希望这段时候不要出现乌云密布的夜晚,并含糊地宣布当月亮开始亏缺时,他便会搬到布拉特尔伯勒去居住。于是我又写了一封洋溢着鼓励和支持的回信,但九月五日,我又收到了另一封来信——这显然不是针对我的鼓励而书写的回信,而是埃克利继上一封信后紧接着又寄来的另一封新信。面对这封急信,我再也想象不出任何充满希望的回复。考虑到它的重要性,我觉得还是将之全文引述为好——起码也应该凭借着我对那份令人极其不安的手稿的记忆,尽可能记录下来。它大体上的内容如下:42TGI

  星期一42TGI

  亲爱的威尔马斯:42TGI

  对于上一封信来说,这是一封令人沮丧的附言。昨晚阴云密布——但是没有下雨——也没有一点点月光能穿透浓密的云层。事情糟透了,我想我离终点已经越来越近了。午夜过后,某些东西降落在了我的屋顶上,所有的狗都冲了出去,察看那到底是什么。我能听见它们在附近猛扑和狂奔,还有一只试图从低矮的侧房跳上屋顶。那上面发生了一场可怕的打斗,我听到一阵我永远都不会忘记的恐怖嗡嗡声。接着又传来了一种可怕的气味。几乎在同时,数颗子弹穿过窗户,几乎是擦着我的身子飞了过去。我猜那些群山里的生物所组成的大军趁着看门犬因为屋顶的事情正在分神的时候接近了房子。屋顶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我还不太清楚,但恐怕那些东西已经学会如何更好地控制它们那些能够飞越宇宙空间的膜翼了。我熄了灯然后利用几扇窗户当作射击孔,把步枪摆在刚好不会打中看门犬的高度上向四周射击了一圈。这个举动好像结束了整件事情,不过早上的时候我在后院里发现有几大滩血迹,血迹旁边还有几滩绿色而且粘稠的东西——那东西有着一种我所闻过的最糟糕的气味。我还爬到了屋顶,并且在那里发现了更多粘稠的液体。一共有五只看门犬被杀死了——我觉得我可能因为瞄准得太低而击中了其中的一只,因为它的后背挨了一枪。现在,我正在修理枪击打破的窗玻璃,并准备去布拉特尔伯勒带回更多的狗来。我想那个养狗场的人一定会以为我疯了。过一阵子再给你写另一封信。我想我会在一或两周内准备好搬家,虽然一想到这事情就好像是要杀了我一般。42TGI

  仓促的埃克利42TGI

  但这并不是埃克利寄出的唯一一封来信。第二天早晨——九月六日——另一封信又来了。信纸上那些疯狂而潦草笔迹令我感到心力交瘁,同时也陷入了一个完全不知道该说些或做些什么的迷茫境地。再一次地,我只能按照我的记忆尽可能如实地在这里引述这封信的内容。42TGI

  星期二42TGI

  云层还是没有散开,所以夜晚仍然没有月亮——再则,月亮这时也在逐渐亏缺。如果我知道它们会在电缆修好的同时立刻再次切断电缆,那我肯定会为房子通上电线,并再配上一个大探照灯。我想我要疯了。也许我写给你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或者精神错乱的臆想。以前就已经够糟了,可到了现在,一切都变得糟透了。昨天夜里,它们向我说话了——它们用那种应该被诅咒的嗡嗡声向我讲述了一些我根本不敢再复述给你听的东西。我听见它们的声音清晰地穿透了看门犬发出的狂吠声,甚至还有一阵,一个协助它们的人类声音盖过了它们所发出的嗡嗡声。别插手,威尔马斯——这件事情比你或者我曾设想过的还要可怕得多。它们现在不打算让我去加利福尼亚了——它们不打算让我继续活下去,或者继续以某种理论上和精神上相当于活着的状态存在下去——不仅仅是去犹格斯,而且还会在那之外——远离银河系之外,甚至可能是超越宇宙最后一道弧形边缘之外的地方。我警告它们,我不会去任何它们希望我去的地方,也不会让它们用计划好的可怕方法带走我,但是我猜这毫无用处。我所居住的地方实在太偏僻,不久之后它们便能和夜晚一样,在白天的时候出现在我房子附近。又有六只狗被杀死了,而且当今天我驾车穿过森林里的公路,开往布拉特尔伯勒的时候,我觉得它们从始至终都跟在我附近。42TGI

  我试图寄给你留声机唱片和那块黑色的石头本身就是个错误。你最好赶在一切都太晚之前毁掉那张唱片。我明天会再写一封信给你——如果我还在这里的话。希望我能安排好带着书和其他东西到布拉特尔伯勒去,并且寄宿在那里。如果我可以,我一定会抛下一切逃之夭夭,但是我脑子里有某些东西却阻止我这么做。我能悄悄地逃到布拉特尔伯勒去,在那里我应该是安全的,但我觉得自己就好像是一个关在这所房子里的囚徒一样。我好像知道为什么即使我不顾一切努力试图逃走也徒劳无功了。这一切都太可怕了——别搅进来。42TGI

  你的朋友,埃克利42TGI

  收到这封可怕的来信后,我一晚没睡,并开始怀疑埃克利是否仍然神智健全,头脑清楚。这封短信的内容完全是疯癫狂乱的,然而它的表达方式——考虑到以往经历过的那些事情——却蕴含着一种可怕而强大的说服力。我根本没有试图去答复这封信,反而觉得最好还是等到埃克利有时间回复我寄出的最后一封信件后再作打算。可就在接下来的第二天,这样一封回信便真地送到了我面前。但是信中讲述的新情况却使得它带来的、任何名义上的回复都显得黯然失色。下面就是我能回忆起的信件内容——信纸上的字迹很潦草,而且满是污渍,似乎是在一个相当疯狂和仓促的过程中写下的。42TGI

  星期三42TGI

  威-42TGI

  我收到了你的来信,但现在再讨论些什么已经完全没有用处了。我现在完全听天由命。我怀疑自己是否还有足够的意志力去赶跑它们。即使我愿意放弃一切去逃跑也无法逃离它们的阴影。它们会抓住我的。42TGI

  昨天它们送来了一封信——我在布拉特尔伯勒的时候,乡村免费邮递的邮递员带给我的。印的是贝洛斯福尔斯的邮戳。里面说了它们准备怎样对付我——我不能再作复述了。你自己要小心!毁掉那张唱片。在多云的夜晚保持警惕,月亮一直在亏缺。希望我敢去寻求帮助——这会让我提起精神坚定意志——但敢到这里来的人都会说我疯了,除非遇到某些证据。毕竟不能没有理由便要求其他人到这里来——我与其它人有很多年没联系了。42TGI

  但我还没有告诉你最糟的事情,威尔马斯。打起精神来读一读下面这些东西,因为它会令你更加震惊。但是,我是在告诉你真相——我已经见过、接触过这些东西中的一个,或者这东西一部分。老天,那可怕极了!当然,它是死的。我的一条狗逮住了它,我今天早晨在狗舍附近找到了它。我努力试图将它保存在木棚里,好说服别人相信整件事情,但不出几个小时,它就分解消失了。什么也没留下。你知道,那些曾出现在河里的东西,往往只有在大洪水后的第一个早晨才看得到。而最可怕的是,我试着拍下它的照片给你,但当我洗出相片时,上面除了小木棚外什么也看不见。这些东西到底是什么构成的?我看见它,我摸到了它,而且它们也留下了脚印。它们肯定是由物质构成的——但究竟是什么样的物质呢?我没法描述它的形状。它像是一只巨大的螃蟹,在它应该是头部的位置上有着许多由厚实、粘性的东西形成的角锥状的肉环或肉瘤,上面覆盖着许许多多触角。我以前提到的那种粘稠的绿色液体是它的血液或者体液。现在每一分钟都有更多这些东西降临到地球上来。42TGI

  沃尔特•布朗失踪了——我在这一带他常出没的村镇街角附近一直没看到他。我一定在开某一枪的时候打中了他,但这些生物似乎总是努力将它们的死伤者带走。今天下午去镇子上没遇到任何麻烦,但恐怕它们已经不再接近我了,因为它们已经肯定我无法逃跑了。我在布拉特尔伯勒邮局写下这些。也许这就是永别了——如果它是,写给我儿子乔治•古迪纳夫•埃克利。他在加利福尼亚,圣迭戈,普利斯特大街,176号。但是不要到这里来。如果你在一个星期后还没收到我的消息,没有在报纸的新闻里看到我的话,就写信告诉那孩子。42TGI

  我现在要打出手里最后两张牌——如果我还有毅力这么做的话。首先我会用毒气对付这些东西(我已经拿到合适的化学品,也为我自己和看门犬们安排好了面具)如果它不管作用,我会告诉治安官。如果他们希望,他们会把我锁进精神病院——这总比让那些东西为所欲为强。也许我能让他们注意房子周围的脚印——它们都很模糊,但是我每天早晨都能找到它们。但是,我猜警方会说我是用某种方法伪造出那些脚印的,因为他们一直觉得我是个古怪的家伙。42TGI

  一定要让政府的警察在这里过一夜,亲眼看一看——但可能那些生物会知道这些事情,然后在那个夜晚不靠近我的房子。只要我晚上试图打电话,它们就会切断我的电线——架线工一直都觉得这非常奇怪。他们本可以为我作证,但他们离开了,而且还猜测是我自己切断了电话线——早在一个星期前他们就不再愿意为我维修电线了。42TGI

  我能找到一些无知的人为我证明这些恐怖的东西是真的,但所有人都会嘲笑他们所说的话。而且,不论如何,他们早在很久之前就刻意避开我的住处,所以他们也不知道最新的进展。你无论如何都没法让那些邋遢的农夫们能带着微笑来到我房子里。邮递员听说了他们的话,并为此取笑我——老天啊。要是我敢告诉他这事情是多么真实该有多好!我想我会试着让他注意那些爪印,但是他只在下午过来,而这个时候那些脚印通常都消失了。如果我用一个盒子或者锅盖在一个上面保存下来,他又会确定那只是一个玩笑或者冒牌货。42TGI

  我真希望自己不要做个这样的隐士,那样人们就会像以前一样过来串门。除了那些无知的人外,我从来不敢向其他人展示那黑色的石头和柯达相机拍下的照片,或者播放那张唱片。其他人会说我伪造了整件事情,他们会嘲笑我,但除此之外他们什么也不会做。但我也许会试着展示那些照片。那些照片清楚地给出了爪印的模样,即便拿东西本身并不能在照片上留下影像。今天早晨那东西消失殆尽前居然没有一个人看到,太可惜了!42TGI

  但是,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意这些事情。在经历过这些事情之后,住进一间疯人院也不差。那里的医生能帮我再虚构出一个新的想法,好彻底远离、忘记这座房子。也许这就是拯救我的方法。42TGI

  如果你没有听到我的消息,写信给我的儿子乔治。再见,毁掉那唱片,别掺进来。42TGI

  你的朋友,埃克利42TGI

  坦白地说,这封信将我推进了最黑暗的恐惧之中。我不知道该在回信中说些什么,只能潦草地写上几句无法连贯的建议和鼓励,然后用挂号信寄了回去。我记得自己在信里敦促埃克利立刻搬到布拉特尔伯勒去,并设法寻求当局的保护;我还记得自己在信里表示,我会带着唱片赶过去,并协助他说服当局相信埃克利是神智清醒的。此外,我觉得自己也提到警告公众的问题——并在信里说是时候发出大规模的警告,提醒人们警惕潜伏在我们之中的异类。根据此刻自己感受到的压力,我意识到自己已经完完全全地相信了他所说的一切事情;不过,我认为他之所以没能给那只死去的怪物拍下一张照片,是因为他自己由于激动而导致的疏忽,并非怪物本身的某些离奇特性。42TGI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