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声看去,临近窗口的竹椅,银发少女正挺起腰肢,微抵椅背,阅读着堆砌成叠的案卷,那手指修长白净,关节微微泛青,每次按在纸面细细摩挲,都会发出轻浅的飒飒声。loWmk
伴外界落雪的悉索,随友人抵近的呼唤,她微微抬头,却不知一缕碎发垂落,修饰半分呆愣,浑然一副憨态可掬的姿态。loWmk
因由辛格先生的嘱托,在那次话题结束后,夏洛蒂便自午间起一直端坐于事务所的前厅,也没有强烈的出行欲望。loWmk
这倒不是什么敬职敬业,只是她拎得清主次,知道该对自己未来的钱包厚度负起责任。loWmk
虽说总归是有点乏味,但这些陈列的案宗中不乏一些啼笑皆非的事件,几番翻看倒也能发散思绪,消磨部分无聊的时间。loWmk
例如千回百转的买凶杀人,从雇主到受任者层层递减,直至最后,酬劳最少的那位不觉划算,甩锅向警署自首,从而逮捕了整条雇佣链上的人。loWmk7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这只伴于身侧的花孔雀,她总不可能放任怠惰占据头脑,做些有失端庄与形象的事。loWmk
于是乎,即便是共处一室,两人的相处也分外简单,你不说话,她不吱声,你翻阅书籍,而她却静静地阅览着你的模样。loWmk2
取出怀表,打开翻盖,夏洛蒂有心确认时间,可不知何时,这一器具的指针已然停止了拨动。loWmk
是磕碰坏了吗?loWmk1
大抵,应该,一定是晨间那趟公共列车的原因,连自己的小屁股都快被颠烂了,这精密的器械哪还能有好。loWmk
一股脑地怪罪司机,可颜面的神情依旧不变,少女侧过视线,看向窗外,当见到悬起的太阳垂落西边,昏黄的晚霞倾洒而下,她就明白了苏芙比发声的原因。loWmk
“嗯,我在餐馆那还有份短期的招待工作,华生小姐,你知道的,我的家境并不殷实。”loWmk
交叠双手,置于腰腹,苏芙比坦荡地承认自身的贫苦,哪怕如今身着艳丽的红裙,那份傲慢却不再显于言辞。loWmk
这么一看,这只红艳的花孔雀倒是比原先顺眼了太多,对外强撑体面,对内听话顺从,任凭己身的挥纵。loWmk
瞧着夏洛蒂毫不掩饰的目光,红发姑娘先是难堪地抿住唇瓣,又像破罐破摔般澄明薪酬,仿佛是在向少女质问。loWmk
只是,出乎意料的,一枚银质的硬币落轻轻在她的掌背,带去了些许冰凉的触感。loWmk
“一苏勒,买你半天的时间。”loWmk1
心神一滞,苏芙比下意识地抬起头,望向身前的银发少女。loWmk
她见那双剔透的眼眸全无轻蔑,只不偏不倚地注视己身,也见那淡色的唇瓣微微张合,吐露温润的湿气。loWmk
只此,本是污秽,絮乱,遐想翩翩的思绪便不攻自破。loWmk1
“放心,不会是难堪的要求,我只需要你帮我个忙,作为一位画师。”loWmk1
“这应该会比你在餐馆赚得更多,合情合理的雇佣关系。”loWmk
并不是刻意去戏弄苏芙比,夏洛蒂的确有实事需要对方的辅助,或者说,她需要一个听话,能打下手的佣人。loWmk
至于钱财,虽然有些心疼,但挖出了那么重要的线索,难道老侦探还不肯给自己预支一二?loWmk
拍了拍裤腿上的积灰,夏洛蒂将放置一侧的小皮箱递到红发姑娘的手上,再不由分说地牵着她向外走去。loWmk
啊?呆呆愣愣地看着少女利落的模样,也看着皮箱落在自己的手中,苏芙比一时没能反应过来。loWmk
她想说自己还没有答应,可忆起此前那无偿的帮衬,逆反的心理就逐渐淡了下去,她做不到拒绝对方,也拒绝不了一份厚禄。loWmk
是啊,在哪里辛劳不是工作,至少,华生从未欺骗过自己,如果是作为画师,苏芙比还是有些自信的。loWmk
如是安慰自己,她提着箱子,颇有些吃力地拨开积雪,跟上夏洛蒂的步伐。loWmk
不怪红发姑娘气弱体虚,这自午间飘落的飞雪早早在街道上铺开了一层,光是行走其间便分外艰难,更别提携带着重物。loWmk
并非苦于天气恶劣,放弃了想法,她只是将门口正在营业的招牌翻至反面,换作歇业的标识,振振有词道。loWmk
“差点忘了这个,都将近黄昏了,辛格先生应该不会怪罪我自做自张吧,要是他有意见,那就是压榨劳工!”loWmk1
有心从门口的木篓中抽出一把深黑的雨伞,夏洛蒂解开布扣,推开伞面,让这份墨色在纯白的天地中独树一帜。loWmk
沥沥的雪花落在额间,化作拂面的一丝凉意,站得稍远的苏芙比打了个冷颤,她在路口等候着少女回来,但似乎,这雪势有渐大的趋势,行色匆匆的人们已然难耐心躁,嘶辱出声,loWmk
然当那道银发的身影持握黑伞,行至近处,向着己身倾下伞面,为彼此隔绝出了一个新的世界,它便停了。loWmk
主动接过微沉的皮箱,转而将轻便的黑伞递与对方,夏洛蒂能感觉到对方的指节冻得哆嗦。loWmk
倒不是什么关心,只是冷彻了双手,可就不再好灵便地作画。loWmk1
公共列车的嘶哑如旧响起,伴随一颤一颠的起伏,不多时,她们就来到了那处熟悉的港口窄巷。loWmk
当鞋底触及灰白的雪层,太阳只剩边角的一隅,苏芙比再不能压抑疑惑,如实问道。loWmk
冬日的严寒,突逢的大雪,这恶劣的天气本不适任何的行动,但环顾四周,仍有裹着单巾的工人奔波于厂房,俯身于坊间。loWmk
顺着视线,红发姑娘看见一处可以避风的肮脏檐角躺了一地蜷缩着的流浪汉,有男有女,有老也有小。loWmk
他们的脸色清白,身形麻木,在这寒冷的夜晚里,谁也不能保证那些可怜人能够再次醒来。loWmk
“苏芙比,去画下他们,不需要油性的颜料,用最基础的铅芯素描就好。”loWmk1
将沿途购置的画架与纸张递给前者,夏洛蒂撑起黑伞,静立身后,就这么为苏芙比遮去不尽的风雪。loWmk
“你应该知道繁花画展即将到来,有想过让自己的画作进入万众的视线吗?”loWmk
“不可能的,繁花画展陈列的画作都是大师们的亲笔,他们用着最好的颜料,有着名气的打底,而一幅素描,一幅贫苦劳工的素描,根本吸引不到那些权贵们的目光。”loWmk
“从官者,贵族,到各个为廷根做出杰出贡献的人才,乃至部分有名望的平民,他们见惯了高雅的事物,追求着美学的塑造,哪怕不懂艺术,也没有人会为苦难喝彩,为这些看不见的,微不足道的画面倾心。”loWmk
“为什么要去迎合他们的喜好,圣临时节的画展是自罗塔里大帝改制成帝后首肯的活动,他希望那些画师能用纸笔描绘出帝国的繁荣,传颂出自身的功绩。”loWmk1
“可实际上,这个国家,这个城市并不繁荣,他们,还有你,都过得很艰难,很困顿,不是吗?”loWmk
在获悉欧肖一家缢首前后的状况后,在尚不曾触碰隐秘的门扉前,她就有设想过该如何纠集群众的力量,在相对平等的海拔揭露实情,以大势推倒既定的判决,洗脱欧肖小姐的罪名。loWmk
而繁花画展,这个聚集着社会名流,吸引着权贵精英,被政府万般重视,廷根最为盛大的展览,便是自己最先预想的终点与舞台。loWmk
哪怕如今知晓了非凡力量的存在,夏洛蒂的想法依旧没有变化。loWmk
材料获取的困难,仪式晋升的苛刻,若是要踏足‘仲裁者’之路,因迪亚党的魁首布莱特·坎宁,那起失踪案尚未明了的真凶,皆是可供审判的对象。loWmk
然而,一个月的时间终究太过短暂,少女不可能将所有希望寄放在一处,她会为了晋升非凡而频频奔走,也会涉身于民众之间,行攀山之举。loWmk
她可以接受竭尽所能,走向终末,却绝不愿深陷迷蒙,平庸而逝,纵然是失败,也依旧要轰轰烈烈,史册留名。loWmk
书籍,象征知识,诠释思想,画卷,能直观地表露悲苦,正是因此,在知晓苏芙比在作画上的才能后,夏洛蒂才重视起了这只花孔雀。loWmk
“我们理应让他们看清隐藏在繁荣下的破败,看清这个城市的真相,也看清这些人,那些人,还有我们的模样,苏芙比,你看到了吗,这些生命,轻若鸿毛,若飞扬的尘埃,若明日即将消失之物,无比易逝......”loWmk
“撑伞。”loWmk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