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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越时间之影【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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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的这段叙述将是整篇文章中最重要,同时也最难以进行的部分——更麻烦的是,我自己都不能保证它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有几次,我痛苦地觉得自己没有做梦,也没有被其他东西欺骗;正是这种感觉——以及这段经历背后蕴含的深邃蕴意——促使我写下了这份记录。而我的儿子——一个受过良好训练,并且最了解也最关心我经历的心理学家——将会评判我所说的一切。f1rzG

  首先,让我对相关的情况做一个概述,说清楚那些留在营地里的人所知道的事情。7月17日刮了一整天的风。晚上,我早早地躺下了,却一直睡不着。那些与东北方土地有关的奇怪感觉一如既往地折磨着我的神经。快11点的时候,我从床上爬起来,开始像往常一样四处游荡;离开营区的时候,我只遇见了一个人——一个名叫塔珀的澳大利亚矿工——并且和他打了个招呼。那天刚过满月,月光从明澈的夜空中照射下来,让古老的沙漠染上了一种丑恶的苍白色光芒[注]——不知为何,这幅景色在我眼里充满无穷的邪恶意味。沙漠里没有一丝风,而且在接下来近五个小时的时间里,一直都保持着安静——塔珀和其他晚上没有睡着的人都可以证明这一点。那个澳大利亚矿工看着我飞快地翻过了那片仿佛守护着某些秘密的苍白沙丘,消失在了东北方。f1rzG

  [注:原文是a white, leprous radiance。准确的说应该“一种如同麻风白斑的白色光芒”但考虑到“麻风白斑”已经很少见了,故稍有修改。]f1rzG

  大约凌晨三点半的时候,突然刮起了猛烈的狂风,惊醒了所有留在营地里的人,并且吹走了三顶帐篷。当时的天空里没有一丝云,而沙漠依旧泛着那种丑恶的苍白色光芒。检查过帐篷后,其他人发现我不在营地里,但他们知道我有夜间散步的特性,因此并没有太在意这件事情。不过,营地里有三个人——全是澳大利亚人——感觉到空气中似乎弥漫着某种邪恶的意味。麦肯齐先生向弗里波恩教授解释说,这是那些土著传说造成的恐慌情绪。那些险恶的神话提到过这种在天气晴朗的时候,每隔很长一段时间就会席卷过整个沙漠的阵风。神话里说,这些狂风是从那些发生过可怕事情的巨大石屋里刮出来的——而且只会在有带记号的大块碎石附近才能感觉得到。接近四点的时候,突如其来的狂风又毫无征兆的消散了,只留下一座座陌生的全新沙丘。f1rzG

  五点的时候,颜色如同真菌一般的鼓胀月亮渐渐西沉。我步履蹒跚地回到了营地——衣衫褴褛、狼狈不堪,身上满是擦伤与血迹,就连帽子和手电筒也都不见了。这个时候,大多数人都已经回床上睡觉去了,但戴尔教授还在他帐篷前抽着烟斗。看到我气喘吁吁、近乎癫狂地回到营地,他立刻叫醒了波意尔博士。接着,他们两个人把我扶到了吊床上,让我尽量舒服些。我儿子温盖特也被吵醒了,并且立刻加入他们的行列。他们全都试图让我安静地躺在吊床上,先睡上一会儿。f1rzG

  但我睡不着。我处在一种非常奇特的精神状态中——与我之前体验过的感觉完全不同。在一段时间内,我一直紧张而细致地向他们解释我的遭遇。我告诉他们,我在散步的时候累了,于是在沙地上打了个盹。然后,我梦到了一些比往常更可怕的东西。接着,突然刮起的狂风惊醒了我,扯断了我一直紧绷着的神经。我惊慌失措地逃走了,结果一路上无数次绊倒在半埋在地下的石块上,弄得衣衫褴褛,狼狈不堪。不论如何,我一定睡了很久,因为我当时失踪了好几个小时。f1rzG

  但我绝口不提自己看到或经历过什么怪事——而且尽最大能力保持了自制。不过,我告诉他们要改变挖掘工作的侧重方向,并且力劝其他人不要在东北方向上进行任何形式的发掘活动。但我给出的理由却显然有些站不住脚——我认为那边没有我们所寻找石块,也不希望冒犯那些迷信的矿工,而且学院提供的资金也可能出现短缺,还有其他一些既不属实也没有关系的理由。当然,没人在意我提出的新主张——包括我的儿子在内,他显然更加关心我的健康问题。f1rzG

  第二天,我从床上爬了起来,开始在营地周围四处走动,但却没有参加挖掘工作。发现自己没办法中止挖掘工作后,我决定尽快回家,避免再出现精神问题。我让儿子答应我,待他调查完那块我认为应当放任不管的地区后就立刻驾驶飞机把我送到西南一千英里外的柏斯。我反复考虑过,如果其他人还能看到我之前见过的东西,那么即使冒着被嘲笑的风险,我也要给出一个明确具体的警告。至少我相信那些听说过当地传说的矿工会支持我。令我高兴的是,我儿子当天下午进行了一次航空勘探,涵盖所有我可能走过的区域,但却没有发现任何我曾见过的东西。就像那块奇异的巨型玄武岩一样,移动的沙丘抹掉了所有的痕迹。有那么一会儿,我觉得有些后悔,因为自己在极度恐慌中弄丢了某个足以让所有人大惊失色的东西——但现在我知道,失去它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情。起码我现在可以继续相信那晚的经历只是一场幻觉,如果没人发现那个地狱般的深渊,我就更有理由相信这它们是幻觉——因此我会一直虔诚地希望永远不会有人发现那个地方。f1rzG

  7月20号,温盖特载着我飞到了柏斯。我想让他放弃发掘行动,与我一同回家,但他委婉地拒绝了。他一直陪我待到了25号,开往利物浦的汽船起航的那天。如今,我坐在皇后号的船舱里,回想着漫长而又疯狂的整段经历,终于决定至少要告知我儿子其中的曲折。至于是否将这件事情告诉更多的人,那就由他来决定了。为了应对各种可能的情况,我准备了这份讲述自己经历的概述——其他人可能已经通过零星的途径了解到了其中的一些事情。现在,我准备尽可能简单地记叙下那个毛骨悚然的夜晚,我离开营地后可能经历的一切。f1rzG

  无法解释的虚假记忆与恐惧混合在一起催促着神精紧绷的我走向东北方。在明亮的邪恶月光中,我拖著沉重的步子不断前进。偶尔,我会看到一两块从无可名状的失落亘古世界里遗留下的宏伟巨石。它们全都包裹在沙砾里,只露出很小的一部分。这片可怕的荒漠有着无法估量的漫长历史与阴沉险恶的恐怖氛围,而一想到这些我就觉得前所未有地压迫与烦乱。我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那些足以将人逼疯的梦境,以及梦境背后的可怖神话,还有那些土著与矿工面对这片沙漠与那些雕纹巨石时表现出的恐惧情绪。f1rzG

  然而,我依旧迈着沉重的步子继续前行,就好像自己正赶着去参加某个怪诞的聚会。扑朔迷离的幻想、难以抗拒的冲动以及虚假的记忆越来越强烈地侵袭着我。我想起了儿子的飞行报告——他看见一排排巨石似乎拼出了某些轮廓;同时也想知道为什么这些叙述会让我觉得非常熟悉,同时又有些不祥。某些东西正在摸索和摇晃记忆的门闩,试图蜂拥而出,与此同时另一股未知的力量却竭力想要把门闩上。f1rzG

  那天晚上没有风。起起伏伏的苍白沙丘就像是一片被完全冻结的海洋。我不知道该去哪里,却依旧一步步前进,就像是早已熟知命运的安排。我的梦境开始涌入身边的清醒世界,每一块掩埋在沙砾中的巨石似乎都变成了史前建筑中无尽房间和长廊里的一部分,上面雕刻着我在被伟大种族囚禁时所熟识的曲线符号与象形文字。偶尔,我甚至觉得自己能够看见那些无所不知的锥形梦魇正在四处活动,进行日常的工作;我开始害怕低头查看自己的身体,唯恐发现自己也是它们中的一员。但是,从始至终,我既能看见被沙砾淹没的石块,也能看见无穷的房间与走廊;既能看见明亮而又邪恶的月亮,也能看见发光晶体制作的盏盏灯具;既能看见无穷无尽的沙漠,也能看见窗外摇曳的蕨类与苏铁树林。我既在梦里,也在清醒世界中。f1rzG

  然后,我看到了一堆白天狂风吹走沙砾后露出来的石头。看到这堆石头的时候,我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或者走了多远——甚至,我都不知道自己在朝哪个方向走。但那是我见过的,最大的一堆石头。它给我留下了相当深刻的印象,以至于那些传说里的亘古景象在突然间就消失不见了,只留下无边的沙漠,邪恶的月亮,还有从无法想象的的过去残留下来的碎片。我走近了几步,然后停顿下来,用手电筒照亮了那堆倒塌的遗迹。风催走了一整座沙丘,留下一个不规则的低矮圆堆。圆堆由巨大的独石和小一些的碎块构成,大约四十英尺宽,二到八英尺高。f1rzG

  从看到它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这座圆堆有着空前重要的意义。这不仅仅是因为圆堆里有着数量空前的石块,而且当我借着月亮与手电筒的光芒细细审视它们的时候,某些沙砾磨损后的痕迹吸引住了我的视线。这些石头中没有哪块与我们之前发现的样本有本质的不同。吸引我的是一些更细微的东西。单独盯着一块石头看的时候,我并不会有特殊的感觉;仅仅当我同时看着几块石头时,才会得到某些模糊的印象。过了一会儿,我终于意识到了真相。这些石块上的曲线图案是密切关联在一起的——它们是某个非常巨大的装饰图案的一部分。在这片经历了无穷动荡岁月的荒漠里,我第一次遇到了一堆还保留在原始位置上的遗迹——虽然它已经支离破碎,倒塌成了一堆废墟,可即便如此,它依旧有着非同寻常的重要意义。f1rzG

  我从一个较低的地方开始,费了不少力气才爬上了那堆石头。一路上,我用手清理掉了覆盖在各处的沙子,不断地试图去理解花纹与花纹间的联系,同时也试图弄清楚这幅图案的尺寸、形状与风格。慢慢地,我勉强弄明白了那座曾经修建在此处的建筑,也对那些曾经铺展在这座史前建筑宽广表面的图案有了大致的印象。它与我在梦境中瞥见的某些场景完美地吻合在了一起,让我感到惊恐和胆怯。这曾是一条三十英尺高的宏伟走道。走道的地面上铺设着八角形的石板,而头顶上则修建着坚实的拱顶。在走道的右边应该开着许多的房间,而在走道的另一头还有一段奇特的斜坡通往更深的地下。f1rzG

  当这些念头出现在我脑海里的时候,我惊骇地跳了起来,因为它们已经远远超过了这些石块能够提供给我的信息范围。我怎么会知道这条隧道原本应该深埋在地下?我怎么会知道那段通往上一层的斜坡原本应该在我身后的位置上?我怎么会知道通往柱林广场[注]的那条地下长隧道就在左手边的上一层?我怎么会知道那些摆着机器的房间,怎么会知道向右通往中央档案馆的隧道应该还要再往下走两层?我怎么会知道有一座由金属封死的可怕活板门就在这些通道的最底端,距我所在地方只有四层远?这些原本属于梦境世界里的东西闯入了真实世界,让我感到困惑不安。随后,我发现自己被冷汗浸透了,止不住地颤抖。f1rzG

  [注:the Square of Pillar]f1rzG

  忽然,我感觉到了一股难以察觉的微弱寒气从这堆废墟中央某个令人压抑的地方缓缓地透了出来,这是最后一根,最无法忍受的稻草。和刚才一样,幻觉立刻消退了,我的眼前再度只剩下了邪恶的月亮,阴沉险恶的沙漠,以及古老建筑铺展在沙地上的残冢。此刻,我遇到了某些真实有形、可以触碰的东西,而且这些东西充满了有关黑暗秘密的无穷暗示。因为那股气流只说明了一件事情——这片位于沙漠上的杂乱碎石下还隐藏着一个巨大的深渊。f1rzG

  我最先想到的是邪恶的土著神话——那些位于巨石之中,会发生可怕事情,并且孕育狂风的地下石屋。然后,那些梦境又重新浮现在脑海里,我感到某些模糊的虚假记忆正在自己的脑海里拉扯着。我的脚下究竟埋藏着怎样的世界?我即将发现怎样一个不可思议的,能够衍生出那些远古神话与扰人梦境的远古世界?我只犹豫了片刻,好奇与探索科学的热情驱使着我,抵挡住了不断蔓延的恐惧。f1rzG

  我几乎是不由自主地走出了行动,仿佛被某些强加在自己身上的命运攫住了手脚。收好手电筒后,我使出了超乎自己想象的力量,一块一块地挪开了那些巨大的石头,直到一股气流涌了上来——相比沙漠里干燥的空气,这股湿润的气流显得格外古怪。随后,我终于看到了一条黑暗的裂缝——当我清扫掉所有小到能够移动的碎块后——丑恶的月光照亮了一个大小足够我出入的洞口。f1rzG

  我掏出了手电筒,向入口里投下一道明亮的光束。然后,我看见自己下方有一堆建筑坍塌后留下的杂乱废墟。那堆废墟形成了一个大约四十五度的斜坡,通向北边的地下,显然是那些原来位于上方的建筑物倒塌后造成的结果。坑道与地面之间的深坑里填满了无法穿透的黑暗。而在坑道的顶端还保存着一些巨大的应力结构穹顶的痕迹。看起来,沙漠的这片区域正好盖在某座地球历史早期就已经存在的巍峨建筑里的某一层上——至于这座建筑残余下的部分在经历了无数年的地质灾变后还能保存下多少东西?不论是当时,还是现在,我都不敢去想像。f1rzG

  回想起来,在没有任何人知道自己所在位置的情况下,突然独自闯入这样一个可疑的深渊,简直就和彻底的神精错乱没什么两样。或许,我的确疯了——在那个夜晚,我毫不犹豫地爬了下去。那种一直在指引着我的诱惑与宿命的驱策似乎再次显现。我穿过洞口,沿着那条宏伟而又不祥的斜坡开始了一段疯狂的旅程。为了节省电池,我断断续续地开关着手电筒,寻找向下攀登的路。有时候,我能面朝下方找到一块地方搭手,或者一个支撑点,有时候则不得不头朝上方的石堆,不太稳妥地向下滑去。在手电筒的光照中,左右两侧远远地朦胧显现出留有雕刻痕迹的破壁残垣。而我的前方只有无法穿透的黑暗。f1rzG

  在向下攀登的过程中,我忘记了时间的流逝。令人困惑的暗示与镜像在我的脑海里翻滚沸腾,以至于所有的客观事物似乎都被挤到了遥不可及的远方。生理感官全都消失了,就连恐惧也变成了怠惰的怪兽雕像,如同幽灵般若隐若现,无能为力地睨视着我。最终,我踏上了一片遍布倒塌石块、石头碎块、沙砾以及各种各样岩屑的大地。在我的左右两侧——大约三十英尺远的地方——耸立着厚实的石墙,而石墙的顶端则支撑着巨大的穹棱。我能还能辨认出上面有雕刻过的痕迹,但雕刻的内容已经完全无法分辨了。最令我印象深刻的还是头顶的穹窿。虽然手电筒的光线无法直接照射到穹窿的顶端,但那些巨大拱形中较为低矮的部分依旧清晰可见。它们的样式与我在有关远古世界里的无数噩梦中看到的一模一样。这让我我第一次打心底感到了恐惧。f1rzG

  在我身后很高的地方,还残留着一团微弱模糊的光辉,那是月光照耀的外部世界仅余的痕迹。一丝模糊的念头警告我不要让那团光辉离开自己的视线,否则我就会失去返回外部世界的指引。随后,我朝着左手边的那面刻痕最为清晰的石墙走了过去。满是碎石的地面几乎与下来的斜坡一样难以穿越,但我还是想办法找到了一条不太好走的路。在某个地方,我挪开了那些堆积在一起的石块,踢走了岩屑,想看看路面的模样。而那些虽然表面翘起却依旧勉强拼接在一起的巨大八角形石板对我而言是如此的熟悉,让我觉得不寒而栗。f1rzG

  爬到距离墙面不远的地方后,我用手电筒照亮了那堵石墙,慢慢地,非常细细地审视了那些雕刻饱经月磨蚀后留下的残遗。虽然过去存在的流水似乎侵蚀了砂岩的表面,但那上面依旧保留着一些我无法解释的奇特结块[注]。建筑物的某些地方已经非常松垮,并且出现了一定程度的变形,这让我不禁怀疑这座古老而隐蔽的大厦所残余下的部分还能在地表的动荡中保存多少个世纪呢?f1rzG

  [注:incrustations,此词既有“表面镶嵌装饰” (之前的翻译) 也有“污物在固体表面结块”的意思。考虑到此处似乎不是在说前面的雕刻装饰,所以选择了后者。]f1rzG

  但最令我激动的还是那些雕刻物。尽管饱经岁月的磨蚀,但它们并没有错位得太厉害,因此能够相对容易地近一一对上;它们的每一个细节都让我发自内心地觉得熟悉,这让我目瞪口呆。如果说我对这座古老石屋的主要风格样式很熟悉,这还可以理解。某些神话能够造成强而有力的影响,并且渐渐演变成了某类神秘学知识。而我在患上失忆症的那段时间里接触到了这类神秘学知识,所以才会在潜意识里唤起那些栩栩如生的景象。但我该如何解释眼前的一切呢?这些奇怪图案上的每一条直线与螺旋里最琐碎、最精细的特征都与我二十多年来在梦中见到的那些图案一模一样。怎样一些早已被遗忘的晦涩制图方法才能在我的潜意识里复制出这些阴影与细节,才能精确、持久而且一尘不变地出现在我一晚又一晚的梦境中?f1rzG

  绝不可能有这样的事情,而且这也不是一点点相似而已。毫无疑问,毋庸置疑,我所处的这条千百万年来一直深藏在地下的通道正是梦境里某个场景的原型。在睡梦里,我对这个地方了如指掌,就像是我对自己位于阿卡姆镇克雷恩大街上的房子一样熟悉。的确,我在梦里看到的是它尚未破败时的原貌;但即便如此,两者依旧是同一个东西。在恐惧中,我彻底弄清楚了自己所在的位置。我很熟悉身边的这座建筑,也知道它在梦中那座恐怖的远古城市里的具体方位。我能够准确无误地找到这座建筑,乃至这座城市里的任何一个地方——只要那个地方在历经漫长的蹂躏与灾变后依旧保留了下来——这种发自本能的自信让我觉得毛骨悚然。老天在上,这究竟意味着什么?我是如何知道这一切的?古老的神话描述过那些居住在这片远古石头迷宫里的生物,可这些神话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的可怖真相?f1rzG

  文字只能非常勉强地表达那些混杂在一起恐惧与困惑。这种混乱折磨着我。我知道这个地方,我知道前面还有什么等着我,我也知道自己的头顶上曾经耸立过无数的高楼——如今它们早已坍塌崩解,化作碎石,只留下一片荒漠。我颤抖着意识到,如今,我已经不需要来自外面世界的月光指引我离开了。某些念头吹粗我立刻从这儿逃出去,另一方面强烈的好奇和驱策我继续前进的宿命则混合成了一股狂热的情绪催促我继续前进,我觉得自己快被撕裂了。这座可怕的古老都市在梦境结束后的千百万年里究竟经历了怎样的变化?我知道这座位于城市下方的地底迷宫连接着城市里所有的岿巍高塔,但是在经历了地表的动荡后,这座迷宫还残余下多少呢?f1rzG

  我会看到一个埋藏在地下,古老得可怕的完整世界吗?我还能找到书写大师[注1]居住的房间吗?我还能找到斯吉吉哈[注2]——那个来自南极大陆,有着星形头部的食肉植物的精神——在墙面空白处凿刻过某些图画的高塔吗?下方第二层通道还能不能通过呢?那条通道连接异族精神聚集的大厅。一个不可思议的异族精神——一个居住在一千八百万年后冥王星以外某颗未知行星内部,能够改变部分形体的生物——在那个大厅里保存了一尊用粘土制作的模型。f1rzG

  [注1:the writing-master,是单数,可能是指某一个特殊的伟大种族个体。]f1rzG

  [注2:S’gg’ha,一位远古者的名字。]f1rz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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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有意思的细节1,《疯狂山脉》中提到,远古者使用类似哨音一样语言,所以这只远古者的名字是由一连辅音组成的,只在最后有一个元音。洛夫克拉夫特显然考虑过这个问题。_f1rzG

  很有意思的细节2,根据《疯狂山脉》的叙述,远古者喜欢用浮雕的方式纪念重要的事情,但伟大种族的记录主要依靠文字,没有类似的特性 (见前文) ,所以这只远古者其实是在自娱自乐。]f1rzG

  我闭上眼,抱住头可怜而徒劳地试图将那些疯狂的梦境碎片赶出自己的脑海。然后,我第一次敏锐地感觉到了四周潮湿、寒冷、流动着的空气。我打了个寒颤,意识到在更深、更远的地下肯定有一连串万古死寂的巨大黑暗深渊。我想起那些梦境里出现过的可怕房间、隧道与斜坡。前往中央档案馆的通道还畅通着吗?当我想起那些存放在防锈金属架子上的惊人记录时,驱策我前进的宿命开始固执地拉扯着我的大脑。f1rzG

  在梦境与神话里,那里长眠着宇宙时空的全部历史——从过往到未来——各个时代的太阳系里的各个星球上来的各式各样的精神写下了这些历史。当然,这太疯狂了,但我偶然发现的这个黑暗世界不正和我自己一样疯狂么?我想到了那些锁着的金属架子,还有那些用来锁住箱子的球形把手。那些梦境栩栩如生地出现在了我的脑海里。我曾在最低一层的陆生脊椎动物隔间前无数次重复打开把手的复杂过程!那一系列变化多端旋转与挤压动作中的每一个细节都让我觉得既熟悉又新鲜。如果我梦见的箱子真的存在,那么我肯定飞快地打开它。也就是这个时候,那种疯狂彻底地控制住了我。片刻之后,我翻越过那些岩石碎块,朝着记忆中通向更深处的斜坡走了过去。f1rzG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