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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越时间之影【6】

  VII42kNJ

  在这之后记忆就不太可靠了——事实上,我至今依旧抱有最后一丝绝望的期盼,试图相信它们只是一个魔鬼般的噩梦——或者精神错乱造成的幻觉。狂热的情绪在我脑中肆虐,想到所有念头都像是隔着某种烟雾——有时候思维甚至会变得断断续续。在吞没一切的黑暗中,手电筒的光线无力地亮着。石墙与雕刻如同魅影般出现在闪过的光亮里,全都显露出饱经岁月磨蚀的破败景象,而它们带来的熟悉感觉更让我觉得毛骨悚然。在有一处地方,拱顶出现了极其严重的坍陷,因此我不得不爬上堆积得如同小山一般的石块。那堆石块非常高,几乎可以够到生长着怪诞钟乳石的破碎穹顶。这是噩梦的最深处,而那些虚假记忆的邪恶指引则让一切变得更糟。唯一让我觉得陌生的,是我那与巍峨建筑并不相称的渺小身躯。这种不同寻常的渺小感觉让我觉得格外压抑,仿佛从人类的身体里观看这些高耸的石墙时,它们全都变成了全新的、异样的东西。我一次次紧张地低头望向自己的身体,而自己的人类身躯让我隐约觉得有些不安。42kNJ

  我爬上爬下,磕磕碰碰地在深渊的黑暗里前进——一路上跌跌撞撞,狼狈不堪,有一次还差点打碎了手电筒。我熟悉这座可憎深渊里的每一块石头,每一个角落。在很多地方,我会停下来,将灯光投向那些早已堵塞、摇摇欲坠却依旧非常熟悉的拱门。有些房间已经彻底坍塌了;还有一些则空荡荡的,或者堆满了碎石。在少数几个房间里,我看到一堆堆金属器物——有些保存得非常完好,有些已经损坏了,还有些则压扁变形了——我觉得那些东西可能是在梦里出现过的巨大基座或桌子。但它们真正的用途,我想都不敢去想。42kNJ

  随后,我找到了那条向下的斜坡,并顺着它一路走向深处——但没过多久我就被一条断开的不规则裂缝挡住了去路。裂缝最窄的地方差不多四英尺,坡面的石头已经塌落到了下方,只留下一个深不见底的漆黑深渊。我知道那下面还有两层楼层,同时也记起这座建筑的最底层还有一扇用金属条加固的活板门。关于活板门的记忆给我带来了新的恐慌,并随之颤抖起来。那儿已经没有卫兵把守了——因为那些潜伏在里面的东西早在很久以前就已经完成了毛骨悚然的报复行动,并且陷入了漫长的衰亡期。待到人类消失后的甲虫种族出现时,它们已经彻底灭绝了。可当我想到那些土著传说时,我再度打了个寒颤。42kNJ

  跃过那条断开的裂缝几乎花尽了我全身的力气,因为散乱着碎石的地面让我没办法助跑——然而疯狂依旧驱使着我继续前进。我选择了一条靠向左侧墙壁的路线——那儿的裂缝最窄,而且对面的落点也相对没那么多危险的碎屑——在经历过一个疯狂的瞬间后,我安全地落到了另一边。最终抵达下一层后,我跌跌撞撞地穿过了两侧全是房间的拱道。过去,那些房间里摆放着各式各样的机器,现如今却只剩下一大堆形状怪异、半掩在倒塌拱顶下的金属废墟。所有的东西都还在我记忆中的位置上。我自信地翻过了一堆堆堵在面前的碎石,来到了一条宽大的横向隧道里。我相信这条隧道能够带领我从城市下方抵达中央档案馆。42kNJ

  随着我爬上爬下,磕磕碰碰地沿着那条散乱着碎石的隧道不断前进,无穷无尽的岁月似乎渐渐在我面前展开。偶尔,我能从饱经岁月沧桑的墙面上辨别出各式各样的雕刻——有些很熟悉,其他一些似乎是后来加上去的,要比梦境所属的时期更晚一些。由于这是一座连接着各座建筑的地下公路,除开连接着其他建筑较低层的通道外,不会有别的拱道。在一些交叉口处,我停下来转向一边,长时间凝视着那些记忆犹新的通道与房间。只有两次,我发现梦境里的场景出现了根本的变化——其中一处,我还能找到记忆里的拱门被封闭后留下的轮廓。42kNJ

  随后,我的前进道路上出现了一座修建在那种破败的无窗巨塔下方的地窖。那些怪异的玄武岩预示了某种只能小声议论的恐怖源头。而当我极不情愿地匆忙穿过它的时候,我剧烈地颤抖了起来,并且觉得有一阵奇怪的虚弱感觉在迫使我减慢脚步。这座古老的地窖是圆形的,直径足足有两百英尺,暗色调的石头上没有任何形式的雕刻。地面上空荡荡的,除了尘土与沙砾外,什么也没有。此外,我还能看到一些通往上方或下方的孔洞。地窖里没有楼梯或斜坡——的确,在梦里,那些不可思议的伟大种族从不去碰这些古老的高塔。而那些修建它的怪异存在也不需要楼梯或斜坡。在梦里,这些向下的空洞总被紧紧地封住,并由守卫紧张地看守着。而如今——它们黑洞洞地敞开着,送出一股潮湿阴冷的气流。至于那下面孕育着怎样一些永夜的无底深渊,我已经不容许自己继续去想了。42kNJ

  随后,我爬过了一段严重淤塞的通道,来到一个天花板完全坍塌的地方。那里的碎屑堆成了一座小山。我爬上了那座小山,进入了一片旷阔的空间。那儿是如此的空旷,手电筒的光亮既照不到周边的石墙,也照不到头上的拱顶。我猜这里肯定是金属供应者的大楼[注]下方的地窖。那儿原本应该正对着第三广场,离档案馆不远。至于它们经历了什么样的变故,我实在无法推测。42kNJ

  [注: the house of the metal-purveyors]42kNJ

  我翻过了碎屑堆积成的小山,在它的另一侧找到了隧道的入口。然而向前走过一段路后,我发现通道完全堵住了。倒塌下来的拱顶堆积在隧道里,几乎碰到了下陷的天花板。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想要挪开那些倒塌的石块,在废墟上挖出一条通道来;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敢去移动那些紧密堆在一起的碎石。现在想起来,即便平衡有最微小的扰动都可能导致压在上方、足有数吨重的碎石垮塌下来,将我碾成粉齑。如果整段地下探险并非如我期望的那样只是一场可憎的幻觉,或一段噩梦——那么肯定是纯粹的疯狂在驱使我,指引我。不论如何,我的确弄出了——或者,我梦见自己弄出了——一条勉强能够挤过去的通道。接着,我将手电筒开着,深含着嘴里,扭动着爬过了那堆碎屑。那些生长在参差不齐的天花板上的奇异钟乳石几乎将我给撕碎了。42kNJ

  挤那条通道后,我终于离自己的目的地——那座雄伟的地下档案馆——又多了一步。沿着碎屑堆的另一端滑下去后,我顺着通道剩下部分的延伸方向,拿着手电筒,时开时关地走了下去,最终来到了一处非常低矮、四周开着许多拱门的圆形地下室——这座地下室保存得极为完好,简直让人觉得不可思议。墙面——或者墙面上那些手电筒能够照亮的部分——密密麻麻地凿刻着许多象形文字与典型的曲线符号——其中有一些是后来添加上去的,并没有出现在我的梦境里。42kNJ

  我意识到,这里即是命运指向的终点。随即,我转向了那扇位于左手边的熟悉拱门。我知道自己能在那里找到一条未被阻塞的通道,并且利用斜坡抵达残留下来的每一层——对此,我非常古怪地没有丝毫疑虑。这座被大地保护着的雄伟建筑承载着整个太阳系里的所有历史,伟大种族用超凡的技艺建造并加固了这个地方,保证它能够和整个太阳系一样长久地保存下去。它们按照天才般的数学设计将这些巍峨的巨石堆建在一起,并用坚固得难以置信的水泥粘黏起来,将它们建造成如同地球岩核一般坚实的巨物。即使在历经了超越我理解范围的漫长岁月后,这座被埋藏了的庞然大物依然保持着它最基本的轮廓;虽然其他地方满是石头,但这里的地面上却只有浮尘,很少见到碎屑。42kNJ

  从此处开始,道路变得相对顺畅起来。这给我造成了奇怪的影响。在此之前,道路上的障碍一直阻挠着那些疯狂的渴望,而现在所有的渴望变得越发狂热了。我开始沿着拱门后那条有着低矮天花板的通道全速奔跑起来。对于这条走到,我记得很清楚,清楚到甚至让我觉得有些害怕。然而那些熟悉的感觉已经不会再让我感到惊异了。没过多久,许多印刻着象形文字的巨大金属柜门阴森地浮现在了我的面前。我看到有些柜门还保持在原来的位置上;有些已经打开了;还有一些出现了严重的则扭曲变形——过往的地质剧变虽然不能撕裂这座岿巍的建筑,但却足以让那些金属柜门屈服。随处可见敞开的空架子,而些架子下往往堆着盖满灰尘的箱子。看起来,强烈的地震将那些箱子全都摇晃了下来。偶尔出现的立柱上雕刻着巨大的符号或文字,预示着书卷的种类和子类。42kNJ

  我曾在一个打开的隔间前停顿了片刻。因为我看见一些特制的金属箱子还在原来的位置上,被无处不在的沙尘包裹着。随后,我爬了上去,想办法取出了其中一只较小的箱子,将它放在地上进行了一次仔细的检查。它上面标记着那些随处可见的象形文字,但是字符的排列方式似乎有些许的异样。锁住箱子的钩形扣件完全难不倒我。我轻而易举地打开了依旧光洁无锈、仍能继续使用的盖子,取出了存放在里面的书籍。如我所料,那是一本约二十英寸长、三十英寸宽、两英寸厚的书,有着一张薄薄的、能够从上端打开的金属封面。虽然历经了无穷的岁月流逝,那些用纤维编织的坚固页面似乎并没有受到太大影响。怀着某种挥之不去而且正在渐渐唤醒的记忆,我仔细研究了那些颜色古怪、用刷子画上去的文字符号——它们既不像常见的曲线象形文字,也不像是人类已知的任何字母体系。然后,我意识到那是一个被囚禁的异族精神所使用的语言。在梦里,我对它略有了解——它来自一颗较大的小行星,而那颗小行星是某颗远古行星的碎片,它上面保存了许多先前行星上的生命与知识。与此同时,我也回忆起档案馆的这一层是专门用来存放地外行星卷宗的地方。42kNJ

  停止继续审视这份让人难以置信的档案后,我才注意到手电筒的光线已经开始变暗了。于是,我飞快地装上了总是带在身边的备用电池。然后,借着更明亮的光线,我重新开始兴奋地飞奔起来,穿过错综复杂、无穷无尽的过道与走廊——不时地辨认出一些非常熟悉的架子。我的脚步声很不协调地回响在这座长久以来只有寂静与死亡的地下坟窟里,而那些声音让我隐约觉得有点儿烦乱。一个个足迹全都留在了身后那些千百万年来无人行过的灰尘上。而一想到那些足迹就让我觉得不寒而栗。如果那些疯狂噩梦曾告诉过我任何真相的话,那么在这之前肯定没有人类的足迹踩踏在这些早已失落的道路上。我不知道自己疯狂奔跑的终点在哪里。不过,某些拥有邪恶影响的力量一直在牵引着我茫然的意识,发掘出已被埋藏的回忆,因此我隐约觉得自己并非在漫无目的地乱跑。42kNJ

  我来到一条向下的斜坡边,然后顺着它跑向了更深的地方。飞奔中,我经过了一层层楼层,却没有停下来去探索它们。我昏乱的脑海开始出现了某种节奏,并且让我的右手也跟着那节奏一同抽搐起来。我想要打开某个东西,而且我觉得自己知道需要打开它所有旋转与挤压。那就像是有着密码锁的现代保险柜。不论是不是梦,我曾经知道打开它的方法,现在也知道。梦——或者潜意识里的片段神话——为何能够教会我一个如此琐碎、如此细致、如此复杂的细节?我一点儿也不想去解释这个问题。我已经抛掉了所有条理清楚的想法。因为,这些无名的废墟给我带来了令人骇然的熟悉感觉,而面前的一切与那些只有梦境和片段神话才暗示过的内容恐怖地吻合在了一起——如此来说,我的整段经历难道不就是一个毫无道理的噩梦么?也许,在那个时候——以及在如今这些神智健全的时刻——我心中最根本的信念就是:我根本没有醒过来,而整座被埋葬的城市也只是一些高烧的幻觉而已。42kNJ

  最终,我来到了建筑的最底层,冲向了斜坡的右侧。出于某种捉摸不透的原因,我尽量放轻了脚步,甚至不惜减慢了速度。在埋藏得最深的最后一层里存在着某个我不敢穿越的地方。而当我前往那里的时候,我回忆起了自己所害怕的东西。那仅仅是一扇被金属条加固密封的活板门而已。但现如今,那里已经没有守卫了。一想到这里,我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并且踮起了脚尖——在经过那个有着类似天窗的黑色玄武岩地窖时,我也做了完全相同的事情。我感觉到了一股阴冷潮湿的气流,就像是玄武岩地窖里感受到的一样。其实,我一直希望自己能走向另一个方向。至于我为什么必须选择这一条路线,我一点头绪也没有。42kNJ

  来到空地上后,我看见那扇活板门完全敞开着。随后,我再度走向了那些架子,其中有个架子下累着一堆显然是不久前才掉落下来的箱子,上面覆盖着薄薄的尘土。我瞥了一眼那个架子前方的地面。与此同时,一股新的恐惧牢牢地攫住了我,然而我一时间却没弄明白其中的原因。几堆掉落在地上的箱子并不是什么新鲜事,这座黑暗无光的迷宫在千百万年的岁月里经历了无数次地质剧变的摧残,而且每一隔一段时间,上方垮塌的建筑就会在这里激起震耳欲聋的回想。然而,直到即将穿过那片空地时,我才意识到自己为何会感受到如此剧烈的惊骇。42kNJ

  我害怕的不是那堆箱子,而是地上的灰尘。在手电筒的光芒中,那些灰尘似乎有些异样——有几块地方的灰尘看上去要比其他地方更薄上一些,似乎在许多个月前,有什么东西曾扰乱过那些灰尘。但我还不是太肯定,因为即使是那些看起来薄一些的地方也积累了很厚的灰尘;然而那些看起来不太均匀的灰尘似乎展现出了某些可疑的规则轮廓,这让我觉得格外的焦虑。而当我将手电筒的光束移向其中一处可疑的地方时,我一点儿也不喜欢自己看到的东西——因为那种灰尘里存在规则轮廓的感觉变得非常明显了。那好象是几行复杂的印痕——每三个印痕为一组,每个都大约有一平方英尺。而单个印痕又由五个直径三英寸、类似圆形的小印痕组成,五个小印痕中,一个在前四个在后。42kNJ

  这几行一英尺见方的印痕似乎延伸向两个不同的方向,就好像是有什么东西走到某个地方,然后又折返回去了一样。它们非常的模糊,甚至可能是我的错觉,或是某些偶然事故造成的;然而我觉得它们经过的路线却透着某种模糊而且难以言明的恐怖意味。因为这些印痕的一端正落在那堆不久之前才翻倒下来的箱子前;而在它们的另一端则一直延伸向那扇透着阴冷潮湿气流的活板门。那扇没了守卫的活板门如今正敞开着,而它的下面则是无法想象的深渊。42kN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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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候,那种奇怪的冲动展现出了根深蒂固、势不可挡的力量——它征服了我的恐惧心理。我看到了那些疑似脚印的可怖痕迹,并且联想起与它们有关的骇人梦境。在这种情况下,绝对不会有什么合乎理性的动机能够驱使我继续前进。然而我的右手——即使因为恐惧不断颤抖——仍旧在有节奏地抖动着,渴望着找到并打开某一个锁。在意识到这些事情之前,我已经经过了那堆不久前才倒下来的箱子,踮着脚一路小跑过满是灰尘没有脚印的走道,朝着某个地方走了过去。我似乎很熟悉那个地方,这种熟悉的感觉甚至到了病态的程度,让人害怕。我脑里不断地涌现着各式各样的问题,而这些问题的起源以及相互之间的关联我却仅仅才开始猜测。我在想:人类的身躯能不能够到那个架子?人类的手能否完全掌握记忆中数亿年前的开锁方法?那个锁是否完整如初?是否还能使用?而当我渐渐意识到一些事情后,我又想:我该对——或者我敢对——那个我希望又害怕发现的东西做什么?它会证明某些超越人类正常观念、足以粉碎大脑的可畏真相么?或者它仅仅只会证明我是在做梦?42kNJ

  然而,就在脑子还在思索这些问题的时候,身体已经做出了反应。我将电筒咬在嘴里,开始向上爬去。突出在外的锁扣很难提供有效的支撑;但和我之前预料的一样,柜门已经打开的隔间派上很大的用处。在攀登的过程中,我既利用了那扇不太灵活的柜门,也利用了隔间的边缘,并且尽量避免了太大的噪音。踩在柜门上沿,保持住平衡后,我将身子努力向架子的右侧倾斜,达到了一个刚好能够到目标锁扣的位置上。由于攀爬太过费力,我的指头已有些麻木了,因此在刚开始解锁的时候,手指显得有些笨拙;但我很快就发现人类手指的生理结构完全能够胜任这项工作。此外,记忆里的动作也强化了它们的活动。那一系列错综复杂的神秘动作通过某种方式穿越了未知的时间鸿沟,准确地重现在了我的脑海里,每个细节都分毫不差——我只摸索了不到五分钟的时间,就听到了一声咔嗒。那声音是如此的熟悉,让我更感到惊骇,因为我根本就未曾有意地期待过它的出现。紧接着,伴随着一阵非常微弱的咯吱声,金属柜门缓缓地打开了。42kNJ

  我精神恍惚地看着柜子里的那一排灰色箱子,心头涌起了一种完全无法解释但却异常强烈的情绪。随后,一只我的右手刚巧能够够到的箱子引起了我的注意。而当我看清楚它上面的曲线象形文字时,不由得痛苦地颤抖起来。这种痛苦远比单纯的恐惧更加复杂。然而,即便抖个不停,我依旧在拖动箱子时倾泻而下的沙砾尘土中将它取了出来,同时尽可能安静地将它慢慢移动到身边。这只箱子的与我之前搬动过的那只箱子差不多,约有二十乘十五英寸,可能稍微更大些,厚度刚刚超过三英尺,上面铸造着一些包含曲线数学图案的浅浮雕。我仓促地将它塞进了身体与架子间的空档,然后摸索着上面的扣件,并最终松开了挂钩。接着,我抬起了盖子,将这个重物挪到了自己的背上,然后用挂钩钩住了自己的衣领。解放双手后,我笨拙地爬下了架子,最终回到了满是灰尘的地面上,准备进一步仔细检查自己的战利品。42kNJ

  我跪在满是沙子的灰尘中,将箱子翻转过来,摆在了自己面前。双手颤抖得厉害。一方面,我不敢将箱子里的书卷拿出来,另一方面,我又非常渴望自己能够将它拿出来——同时也觉得某些力量在逼迫我这样做。渐渐地,我意识到了自己所寻找的东西,而这个念头令我呆若木鸡。如果那件东西真的在箱子里——如果我没有在做梦——那么它蕴含的深意已经远远超越了人类心智所能承受的范围。而最让我痛苦的是,在那个短暂的瞬间,我觉得自己周遭的一切并非是一个梦境。身边的所有东西都真实得让我毛骨悚然——而且,当我再度回忆起那个场景时,它们依旧真实得让我毛骨悚然。42kNJ

  最后,我还是颤抖着将那本书从箱子里拿了出来,然后着魔地盯着那些留在封页上、依旧记忆犹新的象形文字。它们似乎还保持着最初的原始状态,而那些曲线组成的符号仿佛催眠般牢牢地把握住了我的目光,就好像我真的能够阅读它们一样。事实上,如今我已经不敢发誓说自己实际上完全没办法阅读它们——也许,凭借着某些转瞬即逝的可怕记忆,我可能真的看懂了它们。我不知道自己究竟要花多长时间才能鼓起勇气去翻开那张薄薄的金属封面前。但是,我妥协了,并且为自己找了个台阶。我从嘴里取出了手电筒,关上了开关,节约剩下的电池。接着,在一片黑暗里,我鼓起了勇气,最终翻开了封面。最后,我的确将手电筒的光亮扫过了翻开的书页——同时也进一步下定决心,不论自己看到什么,都必须克制住情绪,不发出任何声响。42kNJ

  我只看了短短的一瞬,然后几乎立刻瘫软在地。不过,我还是咬紧了牙关,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随后,在吞噬一切的黑暗里,我慢慢地瘫倒在地上,将手放在了自己的前额上。那正是我所预料的东西,也是我所畏惧的东西。要么我当时在做梦,要么时空已经变成了一个笑话。[注]我当时一定在做梦——但是,我能够验证自己的判断,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么我就能够将这个东西带回去,展示给我的儿子。虽然没有任何肉眼可见的东西在无法穿透的阴暗里围环绕着我旋转,但我依旧觉得头晕目眩。那一瞥带来的追忆与想象激起了无数纯粹恐怖的景象与念头,它们蜂拥而至,将我挤在其中,蒙蔽了我的感官与意识。42kNJ

  [注:time and space had become a mockery。]42kNJ

  我想起了那些出现在尘土里,疑似脚印的痕迹,同时为自己呼吸时发出的声音战栗不安。随后,我再次迅速地开关了手电筒,并且借着转瞬即逝的光亮看了一眼翻开的书页,就好像毒蛇的猎物在注视着捕食者的眼睛与毒牙。然后,在一片黑暗里,我用笨拙的手指合上了书,将它放回了容器里,然后合上了盖子,锁好了那个奇怪的挂钩。这就是我必须带回外部世界的东西——如果它真的存在的话——如果这座深渊真的存在的话——如果我,以及这个世界,真的存在的话。42kNJ

  至于我是什么时候踉跄着站起来,开始沿路返回的,我已经不太确定了。说来古怪,作为一种测量我与普通世界分离长短的方法,在地下度过的毛骨悚然的几个小时里,我甚至没有看过一次手表。我一只手拿着手电筒,另一只手拿着那个不祥的箱子,踮起脚怀着一种无声的恐慌情绪经过了不断送出冷气的深渊,还有那些疑似脚印的痕迹。当踏上无穷无尽的斜坡后,我渐渐放松了警惕,但却始终无法摆脱一丝焦虑的情绪——当我从上方沿着斜坡走下来的时候,我还没有这么焦虑过。42kNJ

  想到要再度经过那座比城市更加古老的黑色玄武岩地窖,再想起那些从没有看守的深渊里涌出的阴冷气流,我就觉得非常恐惧。我想起了那些让伟大种族们感到害怕的东西,那些依旧潜伏在下面——非常虚弱,并且逐渐衰亡——的东西。我还想到了那些由五个圆形拼成的脚印,还有那些牵涉到这类脚印的梦境——还有与脚印有关的怪风和哨音。然后,我又想起了现代土著们的传说——它们也提到了可怕的狂风与无名的地下废墟。42kNJ

  在路上,我认出了一个雕刻在墙上的符号,知道自己应该进入右手边的楼层。接着,在经过先前查看的另一本书后,我回到了那座有着许多拱门岔路的圆形地下室。进入那个地方后,我立刻认出了来时的那条拱道,然后径直拐了进去。随后,我意识到剩下的路会难走得多,因为档案馆以外的建筑大多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倒塌。身边的金属箱子给我带来了额外的负担,而且我发现当自己踉踉跄跄地行走在各式各样的碎石岩屑间时,保持安静就变成了一个越来越棘手的难题。42kNJ

  随后,我来到那堆几乎和天花板一样高的石堆面前。过来的时候,我在石堆上挖出了一条狭窄的小道。但再度穿过通道让我感到无比的恐惧;因为之前经过通道的时候,我弄出了不少声响,而此刻——在看过那些疑似脚印的痕迹后——我最惧怕的就是声音。另一方面,随身携带的箱子也极大地增加了穿越狭窄裂缝的难度。但我依旧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攀上了那堆阻塞物,接着把箱子塞进了前面的裂缝,然后咬住手电筒,勉强挤进了那道缝隙。和之前一样,我的背脊又忍受了一回钟乳石的折磨。然而,当我试图抓住箱子的时候,它向前摔了下去,在石屑堆积成的斜坡上滚落了一小段距离,并且制造出一阵令人不安的哗啦声,同时激起了一阵回音。我被吓出了一身的冷汗,并且立刻猛冲出去,一把抓住它,确保不会造成更多的响动——但就在片刻之后,我脚下滑动的巨石却突然制造出了一阵空前的喧嚣响动。42kNJ

  这阵响动即是我厄运的根源。无论错误与否,我觉得自己听到远在身后的那个世界对这声响动做出了可怖的回应。我觉得自己听到了一声尖厉的哨音。那声哨音不同于世界上的任何声响,而且完全超越了言语可以描述的范畴。那可能只是我的想象。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接下来的事情简直就是个冷酷无情的讽刺——因为如果不是这声哨音激起了我的恐慌情绪,接下来的事情也许永远都不会发生。42kNJ

  实际上,在那个时候,我已经陷入了彻底的狂乱。我抓住了手电筒,无力地抱起箱子,不顾一切地向前跳去。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只留下一个疯狂念头,迫切地想要逃出这些噩梦里的废墟,回到那个遥远的、有着沙漠与月光的清醒世界。当我抵达那个顶部已经塌陷的巨大空穴,开始攀爬那座耸入无边黑暗的碎石山丘时,我几乎都没有认出那个地方。在爬上陡峭斜坡的时候,我在犬牙交错的巨石与碎屑间反复擦撞了好几次。然后,更大的灾难降临了。当我盲目地试图穿过山丘顶端的时候,完全没有预料到前方突然向下的斜坡。于是,我脚下一滑,然后卷进了一场毁灭性的崩塌里。下滑的大堆石块发出了炮击般的巨大声响,引起了一系列惊天动地、震耳欲聋的回音,穿透了黑暗洞穴里的空气。42kNJ

  我不记得自己是如何从那场混乱里脱身的,但我保留了一些短暂而片段的意识——记得自己在一片喧嚣中沿着通道飞奔、跌倒、攀爬——而手电筒与箱子则都还在我的身边。然后,当我即将踏进那座让我倍感恐惧的远古玄武岩地窖时,彻底的疯狂降临了。当崩塌的回响渐渐平静下来后,回荡在通道里的声响逐渐变成了一种恐怖、诡异的哨音——就像我之前觉得自己曾听到的声音。这一次我绝对没有听错——而且更可怕的是,那种哨音并不是从后方传来的,它就在我的前面。42kNJ

  在那个时候,我可能大声尖叫了出来。我隐约记得自己狂奔过那座远古之物留下来的,如同地狱般的玄武岩地窖。那些可憎的诡异的哨音从下方无底的黑暗里涌出来,穿过没有守卫的敞开通道,在我的耳边呼啸。此外,我感觉到了风——不仅仅只是阴冷潮湿的气流,而是一种猛烈、凌冽、仿佛有意识的狂风。它们从那些发出污秽哨音的可憎深渊里狂野地喷涌而出,席卷整个地窖。42kNJ

  我记得自己在各式各样的障碍里奔跑跳跃。狂风组成的洪流与尖厉的哨音时刻都在增强,它们邪恶地从下方与身后的空洞里涌上来,似乎充满恶意地在我身边卷曲缠绕。然而,在我的身后,那些狂风产生了古怪的作用——它们没有推着我前进,反而在阻碍我的步伐。此时,我已经顾不上保持安静,弄出了一连串的声响,翻过一大堆石块组成的障碍,再度回到了那座通向地面的建筑里。我记得自己瞥见了那座通向有许多机器的房间的拱门,还看到了那条通向下方的斜坡——我几乎失声大哭起来,因为另一扇活板门肯定也在两层之下的深渊里敞开着。但我没有哭,我一遍又一遍地喃喃着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梦,而且我很快就会醒来。也许我还在营地里——也许我还在位于阿卡姆的家里。这些希望支撑起了我的神智,我开始登上了通向更高层的斜坡。42kNJ

  当然,我知道前方还有一道四英尺宽的裂缝等着我去跨越,但其他恐惧带来的折磨让我没有意识到这件事情有多么可怕。直到快走到裂缝边的时候,我才意识到了问题。在下坡的时候,要越过裂缝自然很容易——但现在这个时候,我走在上坡路上,被恐惧牵绕着,筋疲力尽,抱着金属箱子,还有那些魔鬼般的狂风在背后拖拽,我还能轻易地跃过那条裂缝么?直到最后一刻,我还在思考这些事情,同时也想到了那些可能潜伏在裂缝下方黑暗深渊里的无可名状的存在。42kNJ

  手里摇晃着的手电筒正在变得越来越暗,但当我前往那道裂缝的时候,一些模糊的记忆提醒了我。身后凌冽的狂风与让人作呕的尖叫此刻变成了一种仁慈的毒物,麻痹了我对于前方深渊的恐怖想象。然后,我渐渐意识到更多的哨音正从我的前面涌来——可憎之物如同潮水般从想象不到、也无法想象的深渊里蜂拥而出,穿过裂缝,向我袭来。42kNJ

  此刻,纯粹的梦魇的精华降临到了我的面前。理性已经死亡——所有的东西都被忽略了,只有逃跑的动物本能还在生效,我仅仅挣扎着猛冲过斜坡上的碎石,仿佛前方根本没有深渊一般。然后,我看到了裂缝的边缘,并且使出了身上的每一分力气,不顾一切地跃向对岸。瞬间,由可憎哨音与纯粹的、能够触碰得到的有形黑暗所组成的疯狂喧闹漩涡吞没了我。42kNJ

  这就是那段经历的终点,到目前为止,我只能回忆起这些。之后的感觉完全是变幻不定的梦呓。在一系列荒诞奇异、支离破碎的妄想中梦境、疯狂与记忆疯狂疯狂地融合在了一起,与真实没有半点关联。我觉得自己毛骨悚然地向下坠去,穿越无数里格仿佛有知觉的黏稠黑暗。还有一片噪音组成的喧嚣——它们完全不同于我们所知道的、出现在地球上的任何生物或物体所发出的任何声音。那些早已休眠的原始感官似乎恢复了活力,向我描绘出了那些漂浮着的恐怖事物所居住的深坑与虚空,并把我领向不见天日的悬崖与海洋,领向那片从未被光明照亮过的陆岸,与那些位于陆岸之上、由无窗的玄武岩巨塔组成的拥挤城市。42kNJ

  原始地球的秘密与它那无从追忆的亘古历史在我脑中闪过,但那既不是图像也不是声音。有些东西就连我之前做过的最狂野的梦境不曾展露过一分一毫。从始至终,潮湿水汽的冰冷手指一直牢牢地抓着我,一点点地吞噬我,而那种可憎的怪诞哨音则如同魔鬼般尖叫着,压倒了身边黑暗漩涡里交替变化的死寂与喧嚣。42kNJ

  在那之后,还出现了关于梦境里那座宏伟城市的景象——那不再是一片废墟,而是我所梦见的那个样子。我再度回到了那个锥形的非人身体里,混在伟大种族与其他被囚禁的异族精神中,看着它们携带着书卷在宽阔的斜坡与高大的走道中上上下下。然后,这些景象上还重叠着一系列令人恐惧、转瞬即逝、完全看不见的感觉——其中有绝望的挣扎,扭动着摆脱那些呼啸狂风的纠缠触手,如同蝙蝠般疯狂地飞过半凝固的空气,在旋风肆虐的黑暗中狂躁地掘进,以及在倒塌的巨石上踉踉跄跄、蹒跚前进。42kNJ

  那当中曾闪过一个奇怪而又模糊的景象——我隐约看见一团模糊、弥散的淡蓝色光辉漂浮在头顶上。然后,我梦见被风追赶着不断攀登、爬行——蜿蜒蠕动着穿过一大堆杂乱的碎屑,进入仿佛正冷嘲着我的月光中。而在我的身后,那些废墟开始在可怖的风暴中逐渐滑落崩塌。正是那令人发狂的月亮投下的单调邪恶光线最终让我意识到自己已经再度回到了那个客观实在的清醒世界。42kNJ

  我匍匐在地,抓着澳大利亚沙漠里的沙子。喧闹的风在我的身旁尖叫着。我从不知道我们星球的表面会那样的狂风。我身上的衣服已被扯成碎布,而我的全身都是大片的淤青和擦伤。完整的意识恢复得相当缓慢,我也说不清楚真正的记忆是在什么时候变成了错乱的梦境。那里似乎曾有过一堆巍峨的巨石,一个隐藏在巨石之下的深渊,一段来自过去的骇人启示,还有一个噩梦般的恐怖终结——但这其中有多少是真实的呢?我的手电筒不见了,那个我曾经发现的箱子也不见了。真的有这样一个箱子——或者深渊——或者巨石堆成的小丘吗?我抬起头向后望去,却只看到荒漠里绵延起伏的荒凉黄沙。42kNJ

  恶魔般的狂风已经平息了,如同真菌般的圆涨月亮泛着微红的光亮沉向西方。我摇晃着站起来,开始跌跌撞撞地走向西南方向的营地。我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难道我仅仅是在沙漠里崩溃了,并且拖着被梦境折磨的身体穿越了数英里绵延不断的沙地与半掩石块?如果不是,那么我怎么才能承受这一切,并继续活下去?因为,在这种新的疑虑里,我所有的信念——那些坚信是神话创造了我的虚妄梦境的想法——再度瓦解在了之前的可憎疑惑中。如果那个深渊真的存在,那么伟大种族也曾存在过——而它们恐怖地穿越无限宽广的时间漩涡,降临占据其他躯体的故事也不再是神话或噩梦,而是可怕的、足以粉碎灵魂的事实。42kNJ

  难道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都是真的?难道在患上失忆症后的那段阴暗而又令人困惑的日子里,我真的被带回了两亿五千万年前的史前世界?难道我现在这具身体真的曾被一个来自遥远过去的可怖异类精神占据过?难道我曾被这些蹒跚蠕行的恐怖囚禁过,真正了解过这座被诅咒的巨石城市在全盛时期的模样,并且蠕动着与我交换的那个存在的可憎身躯行走在那些熟悉走廊里?难道二十多年来一直折磨着我的梦境完全是骇人记忆的产物?难道我真的曾和那些来自时空中我永远无法触及的角落的精神们交谈过,曾研究过宇宙里自亘古到未来的各种秘密,并且写下了我这个世界里的历史,并存放在那些巍峨档案馆的金属箱子里?难道当各种各样的生物在这颗行星饱受时间磨蚀的表面上延续着它们的数千万年的进化历程时,另一些存在——那些有着疯狂的旋风与尖叫的哨音的可憎远古之物——真地正在那些黑暗的深渊里徘徊等待着,并且慢慢衰弱退化?42kNJ

  我不知道。如果那个深渊是真的,我经历的一切真的,那么希望将荡然无存。如果是真的,那么在这个人类世界之上将永远存在着一层超越时间之外,不可思议的阴影在嘲笑着我们。但是,感谢老天,没有证据证明这一切是真实的,证明它们不是那些由神话催生的梦境里的新篇章。我没有带回那个本可以当作证据的金属箱子,而到目前为止,也没有人发现那些埋藏在地下的走道。如果这个宇宙的法则是仁慈的,那么永远都不会有人发现那一切。但我必须将我看到,或者我觉得自己看到,的东西告诉我的儿子,并且让他从心理学家的角度判断我经历的真实性,并且将这份叙述传达给其他人。42kNJ

  我之前曾说过,这些年折磨我的梦境背后隐藏的可怖真相绝对与我觉得我在那些被埋没了的宏伟废墟里看到的一切是否真实有着密切。然而就此写下那个关键的启示,对我而言仍旧是件非常困难的事情。不过,没有读者会猜不到其中的真相。当然,它与那本躺在金属箱子里的书卷有关——就是那个埋藏在数百万个世纪以来从未被扰动过的尘土里,并被我从那个早被已遗忘的藏身处中拖出来的箱子。自人类出现在这颗星球上以来,从未有人见过那本书,也从未有人碰过那本书。然而,当我用手电筒闪过它上面的时候,我看到那些用奇怪燃料书写在被岁月染黄的脆弱纤维织物上的文字并非是任何地球早期出现过的无名象形文字。写在那上面的全是我熟悉的字母符号,全是由我亲手所书写的英语词句。42kNJ

  THE END42kNJ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