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就是生命中最后的时刻……你想要许下一个什么愿望呢?”42rL5
倘若吕雨荣就在旁边,听见维尔汀这番与话术检定大失败无异的发言,想必一定会一拍大腿高呼一声“哎呦你大爷啊”。42rL5
但维尔汀只是觉得,自己并没有将真相全盘隐瞒下来的权力,而且在经历了那么多超自然事件后,其他人都应该已经或多或少地猜出故事结尾的真相了。42rL5
现在她在询问斯奈德的姐姐玛丽安,这位经受了重塑之手折磨,面容极度憔悴的女人此刻显得有些恍惚,即使有斯奈德搀扶也表现得摇摇晃晃的,她垂着眼,声音颤抖道:42rL5
沉默就是最好的答案,玛丽安踉跄了几步,只是被斯奈德搀扶着才没有倒下来,她难以自抑地抬手捂住自己的脸,发出低低的抽泣声。42rL5
维尔汀和斯奈德都给予了她充足的时间,几分钟后,她终于停了下来,兴许是想通了,她缓缓抱住自己的妹妹,表情变得沉静。42rL5
女人的脸色依旧苍白,眼睛也像是蒙上了一层雾一样的死灰色,但她不再颤抖着哭泣了,声音也平稳了些许,维尔汀知道这是一个人认命了的表现,倾听并尽可能地满足她的愿望外,这是现在的她唯一能做到的。42rL51
“和家人共进晚餐……对我们意大利人来说,这是生命中最重要的时光。”玛丽安低头看着斯奈德,手指轻轻点在她的额头上:“我们已经太久没有进食了,老爷……我希望你能能允许我和我的妹妹共进一餐。”42rL5
玛丽安叫住了已经转过身的维尔汀,她放开了自己的妹妹,并将她推向维尔汀,语气近乎恳求:“在我走后,照顾好她,好吗?”42rL5
维尔汀低着头,手里的叉子拨弄着瓷碟里的莴苣叶与紫甘蓝,注意力完全没有在眼前的晚宴上,腕表上的时间正在流逝,它是结局的倒计时,一副趋于停搏的心电图,连接生共死。42rL5
明明已经见很多次这样的场景了,但她似乎还是没有半点长进,冰冷的回忆只是令她有所预见,而心底悲伤仍旧,她唯一能控制的只有自己的神态,能够眼角的湿润变为一种几近麻木的平淡,这或许也是一种才能。42rL53
餐桌的尽头,苏芙比正和努力不让表情有所变化的老管家交流着,管家切下一块牛排放进嘴里,慢慢地咀嚼,食量很小的千金小姐在吃下了几个纸杯蛋糕后,开始全神贯注地观察起自家管家用餐时的样子:42rL5
将嘴里的食物咽下去后,老管家用面前的湿手帕擦了擦嘴:“一只烧焦的威尔士兔子。”42rL51
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苏芙比有些尴尬地缩缩头:“哦……那是,那是很久以前——没想到您还记得……”42rL5
“那是小姐8岁时偷偷制作的一块干酪,为此还把那时花展里的郁金香给烧着了。”42rL5
“而且它的味道似乎并不好。”苏芙比害羞地用桌布掩住了自己的下半张脸,毕竟被当众揭开黑历史,这种待遇谁来了都招架不住:42rL5
老管家笑了笑:“您不必介怀,能将奶酪做出烤肉的口感,这或许也是一种才能。”42rL5
一老一少欢快地交流着,旁人也很识趣地给他们两人留足了空间,于是这两人所处的位置就成了这个餐桌上唯一还存在着欢声笑语的地方,十四行诗与X都早早地放下了刀叉,连星锑也只是有一茬没一茬地啃食着手里的面包。42rL5
玛丽安祈祷着,最后的最后,她把一切期待都寄托在圣母玛利亚与天主的注视下,斯奈德轻靠在她身上,希望自己的体温能成为她的第二寄托,热闹的晚宴终归是走到了无可回避的尽头。42rL5
已经知情的人,无论如何都摆不出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而那些不知情的,也被凝重的气氛所感染,被迫加入到这一潭死水那样的局面当中,维尔汀想要作出改变,可生死重压之下,她无论如何都开不了口。42rL5
“您成长了。”老管家微笑着,为眼前的女孩扶正头上的帽子:“这样我就放心了。”42rL5
另一边,餐桌尽头的欢笑还在继续,管家宽实的身躯挡住了苏芙比的视线,也挡住了自己背后那无可奈何的现实,可这位老人知道这终究只是暂时的:“来,请收下这个。”42rL5
苏芙比欢欣雀跃地接过管家递过来的东西,那是一本厚厚的笔记,似乎有些年头了,连纸张的边缘都有些泛黄,她翻看着里面的内容,露出疑惑的神情:42rL5
老管家挺直了腰杆,这时的他终于显得肃穆了一些:“这是我们庄园所有重要往来与交易的记录,还有一些名单与隐藏库房的位置。”42rL5
“此外还有老爷与夫人最喜爱的配酒单与每周的起居习惯。”42rL5
苏芙比低下头,这次她看得仔细了一些:“哦,好的,不过这会不会有些太早了,卡森先生?还有这后半部分……”42rL5
管家被苏芙比的失望模样逗乐了,他轻笑一声:“毕竟小姐每天都想要吃不一样的美食,每次都有新的喜好与要求,将它们记录下来,远比记下那些素材配平要困难得多,甚至一个本子还不太够用。”42rL5
一直关注着那边的维尔汀闭上眼,发出一声轻轻的,不为人知的叹息:“真好啊……”42rL5
她身旁的吕雨荣完全倚靠在椅背上,一副吊儿郎当的轻松模样:“哎真好啊真好。”42rL5
被青年的附和声噎了一嘴的维尔汀有些无语:“真是羡慕你,这心态。”42rL5
她摇摇头:“迅速摆正心态这件事,通常只是嘴上说着容易,做起来却很难。”42rL5
“是你丫搞混了吧。”吕雨荣想要吐槽,但他在最后关头控制住了:“这分明是……算了,和你讲了也是白讲。”42rL5
没有细究吕雨荣的话,维尔汀低头看向手上的辉光管,上面只剩下了最后一个数字,孤零零地闪烁着冰冷的橙光。42rL5
似乎是预感到最后的结局将要到临,老管家的语速变快了许多,各类注意事项与专业术语灌输到苏芙比耳里,将她说得一愣一愣的,最后,这位老人顿了顿,弯下了自己的脊背,他到底还是显露出了一点疲态:42rL5
“你以后一定能成长为一个真正的淑女,我始终相信这一点,苏芙比小姐。”42rL5
对将要到来的事物一无所知的苏芙比如老管家所愿的那样,做出了自己活力满满的承诺,箱子外传来了巨大的雨声,雨滴的声音将管家的轻轻的笑声盖过,也引开了女孩的注意,她好奇地看向窗外,发出一声惊呼:42rL5
“哇——好大的雨,而且雨水在……倒着向上飞,天呐!”42rL5
这是维尔汀的想法,也许是出于不忍……或是愧疚,她闭上了双眼,往后再不想睁开。42rL5
她身旁的吕雨荣轻微地“啧”了一声。42rL51
苏芙比欢欣雀跃的声音传入她的耳中,随着那声音一起的,还有其他人啧啧称奇的声音。42rL5
女孩猛地惊觉过来,她回头,窗台那边已经挤满了黑压压的一群人,雨水自地面倒流升入天空,这的确是一幕奇景,但并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观测到,而现在,那些本应在暴雨中遭冲刷殆尽的人们,都围在窗边看着眼前的景色,神色惊讶雀跃得像是一群带着门票来观赏盛大烟花秀的游客。42rL5
维尔汀的眼瞳颤抖着,她手忙脚乱地移开椅子站起来,快步走向窗边,玻璃之外,漆黑的雨水从地表渗出,缓慢升上天空,这是一起典型的“暴雨”现象,确凿无疑。42rL5
确认了暴雨现象的发生后,她难以置信地看向那些还留存着的人,片刻之后她拧了一下自己的手背,很疼,然后她又把手按在一个佣人的肩膀上,布料下也确实是带着温度的肉体。42rL5
维尔汀收回手,缓慢后退两步,现在她的感情是庆幸?困惑?委屈?又或者是每一种感情都沾了一些,难以言说的情绪淤堵在她的胸口处,让她有种想要尽情放声大哭一回的感觉。42rL5
但比起无意义的哭泣,找到这种异变的来源要更为重要,她先是确定了自己的确没有在暴雨中保住普通人的能力,随后她回头,尝试从在场的神秘学家的表情中找出与这有关的蛛丝马迹,但似乎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是和先前的她一样的……茫然。42rL5
“维尔……我的意思是,司辰大人,这是,这是您做的吗?”42rL5
十四行诗的双眼睁得大大的,眼前与常识截然相反的景象让她的大脑无限接近宕机,回过神来后,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向维尔汀求证,但看到自家司辰摇头的样子,她也很快就加入到了搜寻异变来源的行列中。42rL5
先排除星锑,因为如果她有这种手段那先前70年代的暴雨落下时她就该用了,然后被排除的是Apple,耸肩的X,而前重塑之手成员槲寄生,单看她的表情不像是有过准备的样子,微微颤抖的手上还抓着半块糕点……若说这是伪装,那未免也太勉强了。42rL5
斯奈德和其他人的表现都不太一样,神情比起茫然,更像是一种恍惚,此时的她正捏着自己的手腕像是在确认着什么,维尔汀看了一眼她身旁的玛丽安,默默地移开了视线。42rL5
因为考量到先前所有人都喝下过“美味嚼嚼幻剂”,苏芙比是最被两人怀疑的那个,不过在观察苏芙比的时候,维尔汀还看了一眼卡森,发现这位老管家正看着某个方向,一脸若有所思,她顺着管家的视线看去,心头一跳。42rL5
一个橘子,七个人,这应该不是什么巧合,在维尔汀意识到了这一点后,其他知情的人也多多少少联想到了这一层,这一刻,那个窝在轮椅里的青年赫然成为了全场的焦点,可他没什么反应,只是垂着头,罕见地沉默着。42rL5
青年的身体颤抖了一下,他缓缓抬头,声音带着股刺耳的撕扯感:42rL5
“你都猜到了还来问我……”青年的嘴角勉强勾起一点,他的左半张脸正在碳化,每说一个字都会有簌簌的尘灰从上面剥落:42rL5
吕雨荣咳嗽着,绵长的呼吸逐渐变为急促的喘息,这显然加快了他消失的进程,整个人像是块烧尽了的木炭,触之即碎:“按道理来说,这不应该是发生在一瞬间的事情吗?怎么在我这里……却到得这么慢呢?”42rL5
“不,不不不……”维尔汀似乎还抱着挽救的心思,她尝试着用手帕把那些曾是吕雨荣一部分的尘埃接住包起,并否认吕雨荣口中的暗示的那个结局:42rL5
“你不会变成那样的,在这个箱子里,神秘学家是不会消失的!”42rL5
青年看着女孩徒劳的举动,想扯出一个笑容,可面部神经不听他的,器官缓慢破碎的疼痛,即便对现在的他来说,也是一种难喻的煎熬,他尝试着抬手去扯女孩的脸颊,但指尖在触碰到她皮肤的一瞬间,整条手臂就崩碎了,大股尘埃落在地上,让她的手颤抖了一瞬:“……醒醒吧,你还没意识到吗?”42rL5
他说话时并没有什么表情,但在维尔汀眼里,青年就是在苦笑:42rL5
“我啊,根本就不是什么神秘学家。”42rL52
手帕落下,尘埃散尽,那对曾流淌着柔光的双眸淡去了,并蒙上了一层雾一样的灰。42rL5
一旁观望着的老管家叹息一声,走上前接过了维尔汀的担子,至少这最后的收尾,不能再让她一个人承担,推着吕雨荣的轮椅,卡森带着他离开了餐桌。42rL5
“真要谢我,就把我推到门外去。”吕雨荣叹息一声:“留在这里对他们来说也是一种惊吓。”42rL5
管家没有提出异议,他完全尊重吕雨荣的意愿,现在就算门外是枪火纷飞的二战战场,他也会拼着命把青年送出去,大门打开,如青年想象中那样的,外面什么都没有,只有空洞的漆黑,这正是他想要的,对此他很满意。42rL5
离开了维尔汀身边,吕雨荣似乎松了口气,连语调都明显轻快了不少:“那种东西从一开始就不存在啦……”42rL5
卡森笑了笑,把青年无所谓的态度当成了一种豁达:“总要留下些什么吧。”42rL5
“没有,我完全没有要在这世上留下些什么的意愿……也不想让其他人记得。”42rL5
在卡森准备关上门的最后一刻,他微微扭头,以嘶哑破碎的声音念道:42rL5
“……我是不会成为回忆的,就这样说吧。”42rL51
一声沉重的闷响,大门关上了,管家握着门把手,在门后站了许久。42rL5
背对着众人,他摇了摇头,原本因为众人都得以存活而活跃起来的气氛,现在又再度陷入了死寂。42rL5
“明明好不容易才……”她抬手掩面,那些伤痕涌出,将她淹没其中,她快承受不住了。42rL5
“嗨嗨嗨(老八音)!没想到吧!”42rL53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包括维尔汀在内,她猛地从流血的过往中浮出头来。42rL5
本应紧闭的大门“轰”一声打开,一道中气十足的男声从烟尘中传出:42rL5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让我看看有没有谁哭了啊……”42rL5
不待烟尘散尽,光是听声音,维尔汀就抄起桌上面包篮里插着的法棍,越过餐桌,对着烟尘中的人影横劈而下!42rL5
那人的反应也很快,迅速抬起双手合十硬接法棍打击,烟尘散去,面露惊慌且完好无损的吕雨荣出现在众人面前,待看清楚出手之人的样貌后,他又惊又怒道:42rL51
“维尔汀!你一个英国人居然用法国人的武器来对付我!”42rL51
随后他注意到了维尔汀有些发红的眼眶,稍微愣了一下:42rL5
“真哭啦?”42rL51
维尔汀冷着脸一言不发,只是闷头进攻,粗大的法棍带着破风乱声,在吕雨荣的身上连连招呼,一开始吕雨荣还在因为些微愧疚而求饶说“唏,可以和解吗”,不过很快他就开始气急败坏起来了:42rL51
“你不能这么对我!我是功臣!我为基金会流过血,我为基金会化过灰……aieeeeeee!怎么还越来越大力了?!实际无礼!你悔改罢!”42rL52
从最初的惊诧到惆怅,再到现在的哭笑不得,十四行诗拍了拍自己的脸,思考着要不要上前制止两人,还是说帮着司辰制服吕先生:42rL5
她身后的星锑回答道:“当然算啊,就目前状况来看,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42rL5
十四行诗闻言微笑着,她第一次认同了星锑的观点,但随着一块砸在她头上的奶油蛋糕,这种认同感,又慢慢褪色了。42rL5
星锑坏笑着,手里还抓着一颗从吃剩的蛋糕上抓下来的奶油球:“他们那边都闹那么欢,咱们这里不来点饭后运动可不行。”42rL5
对星锑的捣蛋行为,十四行诗的回应是一个冰冷的眼神,外加一只呼呼生风的水晶笔:42rL5
"Each moment, now night!"(以至时刻,将至夜境!)42rL52
看着被十四行诗追着打的星锑,苏芙比悻悻地放下了手里的蛋糕,原本都已经做好了准备的槲寄生眨了眨眼。42rL5
斯奈德靠在姐姐的肩膀上,这次她彻底放松了下来,其他人也加入到了这场欢乐的互动当中,似乎在场的人里,只有X还对刚刚的事情有所疑虑:42rL5
这个疑问一直持续到几秒后,星锑的奶油弹砸在他脸上才宣告停止,他愣了几秒后,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凭空抽出一个还沸腾着的烧水壶。42rL52
“哇!这里有个家伙更过分!”星锑的惨叫声回荡着,哀转久绝。42rL5
她想要寻求APPLe的帮助,可到处都找不到那颗飞行苹果,无奈之下,她只能依靠自己来摆脱那两个开不起玩笑的家伙。42rL5
隐形了的APPLe漂浮在空中,在这里,他可以完全观测到吕雨荣的一举一动,看着被维尔汀打怕了所以再度讨饶的青年,他喃喃道:42rL5
“错不了,那是贤者之石……就算不是,那也应该是近似的产物。”42rL5
“并不是在演戏或者开玩笑,他确实‘死’过了一次……只是他又诞生了一个,新的个体?”42rL54
他停顿了下来,没再继续说下去,往后相处的日子会有很多,慢慢推进也是一种保险的手段,而且他的疑问只剩下几个了:42rL5
“哦,啊,欸?你们三个快停下!”42rL5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