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6F 5

　　2020年1月2日，阴转小雨。lhMvs

　　新年第二天，高松灯就在母亲的陪同下，再次回到位于目白综合医院16楼的单人病房里。lhMvs1

　　换上自带的睡衣，灰发少女如同往常那样，躺在洁白的床单上。lhMvs

　　五十出头、鬓角发白的女医生站在床边，沉稳说道：lhMvs2

　　“从报告来看，灯的病情还算稳定，之所以会出现不适症状，大概是因为不太适应家里的环境，这不是什么大问题，无需紧张。”lhMvs

　　坐在一旁的中年女性旋即安慰道：lhMvs

　　“就是这样，灯，不用担心健康状况会继续恶化，在这里安心养病就好。”lhMvs1

　　面对亲人勉强挤出的笑容，高松灯低低地“嗯”了一声，神色平静而淡漠，似乎这一切都与自己无关。lhMvs

　　这样的反应无疑让灯的母亲更为心痛。lhMvs

　　而最让她心痛的是，自己说的话，其实全是谎言……lhMvs

　　这里是丰岛区规模最大、设施最齐全的综合医院，基本涵盖从出生到死亡的全过程服务。lhMvs

　　主大楼内，一到五楼为急诊、接待及门诊单元，外科单元和行政管理部门集中设于六至十楼。lhMvs

　　再往上的六层楼，则为住院病房区域。lhMvs2

　　尽管院方没有明确表明，但病房区域最高层的16楼，就是临终疗养病房所在的地方。lhMvs

　　住在这一层的病人，生命都已经进入倒计时。lhMvs

　　灯当然也不例外。lhMvs

　　在医院工作了数十年，主治医生斋藤庆子见过太多的生死。lhMvs

　　看着这对母女，她暗叹一声，接着说道：lhMvs

　　“就像你母亲说得那样，灯，你现在需要做的是安心养病，不要胡思乱想。”lhMvs

　　高松灯微不可见地点了下头，表情依然没什么变化：“我知道了。”lhMvs

　　斋藤庆子呼了口气，结束这次简短的会面：“那么，我就不打扰你们了，要是再出现不适状况，记得打电话联系我，或者呼叫护士。”lhMvs

　　收到病人及其家属的回应后，她不再多言，离开了病房。lhMvs

　　灯的母亲再度看向自家女儿，温柔问道：lhMvs

　　“灯，想吃苹果吗？”lhMvs

　　“嗯。”lhMvs

　　“那你等一下。”lhMvs

　　说完这句话，灯的母亲起身去到茶几前，拿来了苹果和水果刀。lhMvs

　　接着，她一边给苹果削皮，一边与女儿闲聊起来。lhMvs

　　面对母亲抛来的话题，高松灯始终反应平平。lhMvs

　　彼此之间仿佛存在着一堵无形的墙壁，无论如何都没法把自己的心意传达给对方。lhMvs

　　尽管如此，灯的母亲还是毫不气馁，努力与女儿沟通。lhMvs

　　只可惜，她也有自己的事要忙，不可能整天留在医院里陪伴女儿——lhMvs

　　“我要去工作了，晚上见，灯。”lhMvs

　　“是。”lhMvs

　　目送母亲离去，高松灯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颇为沮丧地喃喃自语道：lhMvs

　　“又让大家担心了……”lhMvs

　　灯确实不擅长与人交流，周围的人也尽可能对她隐瞒16F的本质，但她并不是笨蛋，在这里住了将近一年，又怎么会不知道住在这一层究竟意味着什么。lhMvs1

　　她知道自己命不久矣。lhMvs2

　　可她并不害怕。lhMvs

　　令少女迷茫和困惑的是，自从患病之后，周围的人对待她的态度。lhMvs

　　——总是那么的小心翼翼，容易紧张，就连脸上的笑容都总是颇为勉强。lhMvs

　　医院里有位奶奶跟灯说过，那是担心自己的表现。lhMvs

　　她不想让大家担心，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按照奶奶的建议，假装淡然地去应对。lhMvs

　　虽然从大家的反应来看，这种做法似乎不太管用，但她想不出更好的办法。lhMvs

　　值得庆幸的是，再过一段时间，她大概就不再需要为此事而苦恼了。lhMvs

　　无意识地交握起双手，灰发少女弓着腰背，低声鼓励自己一句：lhMvs

　　“这是第四次住院，很快就能结束了……”lhMvs

　　住在16楼的病人之间流传着这么一个说法，如果有人第三次被院方通知可以出院，那TA就得做好心理准备了，因为绝不会有第四次——第三次出院再住进来以后，就再也回不了家。lhMvs1

　　据某位与医院渊源很深的老人家所称，目白医院建立至今，在这方面从未出现过例外。lhMvs2

　　圣诞节前，斋藤医生在一次例行检查后宣布灯的健康状况有所好转，可以回家休养。lhMvs

　　那时候，高松灯就做好了在家迎接死亡的准备。lhMvs

　　可父母温柔的笑容，不同于医院的美味饭菜，往日的房间……明明是熟悉的事物，却无论如何都没法适应，甚至出现躯体化症状。lhMvs

　　于是，她又回到了医院。lhMvs

　　医生判断灯需要住院的那一刻，双亲表露出来的情绪，高松灯认为是失望和悲伤。lhMvs

　　而她又一次没能理解父母的心情。lhMvs

　　因为在少女看来，待在医院里也挺好的。lhMvs

　　除了灯，同一层的其他病人都是七八十岁的老人家。lhMvs

　　作为16F里年纪最小的“住户”，灯受到医务人员和病人们的共同关照，生活上没有不方便的地方。lhMvs

　　而且这里和其他楼层不同，只要家属或者朋友要来探病，它是二十四小时全天候对外开放的，什么时候都可以过来看她。lhMvs

　　与亲人见面的时长，和上学时没多大差别。lhMvs

　　至于寂寞的情绪……那当然会有。lhMvs

　　但灯早就习惯了。lhMvs

　　因着古怪的爱好，与常人不同的感性，以及相对贫弱的表达能力，从小到大，她都没有能够交心的朋友。lhMvs

　　不管在哪里，处境都差不多。lhMvs

　　一样的孤独；lhMvs

　　一样的狭窄；lhMvs

　　一样的冰冷……lhMvs

　　对灯来说，这不过是活动地点从学校/家里转移到医院，仅此而已。lhMvs

　　真正让她难受的，是周围的人因自己的病情而产生的担忧，悲伤，还有负担。lhMvs

　　每当被他们温柔对待，灯都有种做错事般的内疚感，甚至冒出了“自己能不能快点去世”的想法。lhMvs

　　“要是能让大家放心就好了……”lhMvs

　　叹息的声音在病房里响起，高松灯发了会呆，起身离开病床，向茶几边上那个装有笔记本的旅行袋走去。lhMvs

　　烦恼的时候，就用笔把心情和想法记录下来。lhMvs

　　这是灯在初中时期养成的习惯。lhMvs

　　就在她拿起笔记本的时候，一阵脚步声忽然从门外传来。lhMvs

　　灰发少女循声望去，正好见到住院部护士谷崎小姐带着一位容貌清秀、年龄与她相仿的黑发少年从门前经过。lhMvs

　　看上去，就像是即将入住16F的病人。lhMvs

　　寺田奶奶跟我说过，很少有年轻人会住进这里……lhMvs

　　疑惑的念头在脑海里一闪而过，高松灯拿着笔记本，下意识离开了房间。lhMvs

　　然后，她听到谷崎小姐的声音从隔壁病房传出。lhMvs

　　只有一个人过来……不是病人？lhMvs

　　高松灯来到门口，往里面看了看，暗自得出了结论。lhMvs

　　下一秒，那位少年察觉到灯的视线，侧过身去，朝她微微一笑。lhMvs

　　高松灯被对方的举动吓了一跳，急急忙忙地挥了挥手，接着逃跑似的回到自己的房间里。lhMvs

　　见此情状，黑发少年只好打消打招呼的想法，收回了目光。lhMvs

　　一旁的护士没有多说什么，继续向他讲述这个地方的注意事项。lhMvs

　　在外人看来，这只是一个小插曲。lhMvs

　　但对当事人而言，他们的未来将因此出现巨大的转折。lhMvs

　　用老套点的说法就是——lhMvs

　　这一刻，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lhMvs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