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他被指派到布鲁克林区的巴特勒街警局[注1]工作,那个时候发生在雷德胡克的事情还没有引起他的注意。雷德胡克紧挨着加弗纳斯岛对面、历史悠久的滨水区,是一座充满了卑劣杂种的巨大迷宫。在那儿,肮脏的公路沿着山丘从码头一直延伸到高地上,接着,腐朽破旧的克林顿街与科特街再从那片高地出发引向布鲁克林区的议政厅。雷德胡克的建筑大多都是砖墙结构,它们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十九世纪的前二十五年以及十九世纪中叶的那段时候,一些比较偏僻的巷子与小道还保留着某种引人入胜的古旧韵味,而寻常的读者会将那称做是“狄更斯式”[注]的风格。生活在那里的居民构成了一个组成极度混杂、让人难以捉摸的群体;叙利亚人、西班牙人、意大利人以及黑人的特色相互侵蚀,糅合在一起,还有几小块属于斯堪的纳维亚人和美国人的居住区分布在不远的地方。它是一片混合了正常与污秽的喧嚣,并且发出一阵阵古怪的呼喊回应着肮脏码头下一波波拍来的油腻波浪,以及海港汽笛的一声声骇人诵唱。在许久之前,这里曾有过一片更加明亮的画卷。那时候,眼睛清澈的水手行走在较低矮的街道与富有品味和质地的住宅[注3]间,而较大一些的房屋则整齐地排列在山丘上。如今,人们只能从某些景色中寻见已逝美好的残遗,例如那些建筑的修整外貌、教堂偶尔流露出的优雅风光、原有的艺术作品还有背景之中偶尔出现的些许细节——一段磨旧的阶梯,一条满是伤痕的门道,一对满是虫蛀的装饰立柱或是扶壁柱,或者一小块曾经的绿地和上面弯曲修饰的铁栏杆。房屋大多都是用实心砖块修建的,偶尔一座开着许多窗户的圆顶阁楼还耸立着,向人们叙述那段还有船长家室与船只所有者守望大海的日子。3tjwi
[注1:原文是the Butler Street station,也可能是巴特勒街车站,但是考虑到他是个警探,应该是在警局工作。]3tjwi
[注3:homes of taste and substance ]3tjwi
在这团肉体和精神均已腐烂的乱麻里,数百种方言交织的亵渎语句冒犯着天空。许多人游荡在外,沿着小巷与大路一面摇摇晃晃地行走,一面大声呼喊歌唱,偶尔鬼鬼祟祟的手会突然熄灭灯光拉下窗帘,当访客择路行过时,满是罪恶的黝黑面孔[注1]会从窗户边消失不见。警察们早已丧失了重整秩序,或者推行改革,的信心,相较之下,他们更愿意竖立栅栏保护外面的世界不受雷德胡克的传染。巡逻队铿锵作响的脚步声只会换来一种幽灵般的死寂,而被逮捕起来的囚犯也全都是些沉默寡言的人。光天化日下的不法行径和当地的语言一样种类繁多,从走私朗姆酒人、协助被禁止入境的外国实施偷渡到以最叫人厌恶的借口施行谋杀与残害,各种各样的犯罪活动与不起眼的恶行一应俱全。遮盖痕迹已经变成了一种值得称赞的艺术,那些光天化日下再频繁不过的事务到了周围地区的居民那里,也变得不那么频繁了。[注2]进入雷德胡克的人远比离开它的人要多——或者,至少比从陆地那一侧离开它的人要多——而那些不太唠叨的人就是最可能离开它的人。3tjwi
[注1:原文是swarthy, sin-pitted faces,那个sin-pitted 让我很难理解是啥…… ]3tjwi
[注2:原文是That these visible affairs are not more frequent is not to the neighbourhood’s credit, unless the power of concealment be an art demanding credit. 这段翻译是我猜的。原句完全无法理解]3tjwi
面对这种情形,马隆嗅到了某些秘密散发出来的微弱气味,这些秘密要比让市民们谴责的恶行更加恐怖,比令牧师与慈善家哀叹的罪孽更加骇人。身为一个有能力将想象力与科学知识联系起来的人,他意识到,现代人在缺乏法律保护的情况下会不可思议地去试图重现一些极度阴暗、基于本能的活动模式——当人类还是尚未开化的原始半猿时,就曾在日常生活与仪式庆典上按照这种模式活动;而且,他经常看见一队队目光迟钝、满脸麻子的年轻人在漆黑的凌晨时分一面诵唱、咒骂着一面沿着自己的路线前进,这种景象会让他像是个人类学者一样不寒而栗。常有人看见那些年轻人;有时是在街角不怀好意地守夜,有时是在门洞里模样古怪地弹奏廉价乐器,有时是在布鲁克林区议政厅周围的自助餐桌上呆滞地瞌睡或偷偷地交谈,还有些时候他们会围绕着停靠在岌岌可危、紧密封钉木板的老房子的高大台阶前的肮脏出租车边窃窃私语。他们既让他毛骨悚然,又让他想入非非,但他不敢将这些事情告诉他参军的助手,因为他似乎在他们当中看见了某些具备隐晦连贯性的可怕线索;警探发现这一系列为人不齿的事实、习惯以及他们经常出入的地点背后还有着某些凶恶、神秘、古老而且完全不同的特定模式,于是他怀着慎重而又专业的细致心思将这些模式罗列了下来。他由衷地相信,这些人肯定继承了某些令人惊骇的原始传统;分享着一些从比人类更加古老的异教与仪式中存留下来的污秽残余。这些行为中的连贯性与一致性暗示了这种可能,而且他们卑劣而又混乱的行径后面也隐含着一丝古怪的秩序。他曾经读过相关的论文,例如默里小姐[注1]所著的《西欧女巫教团》,而这种努力并没有白费;他明白,直到这些年,农民以及其他一些鬼鬼祟祟的人群中还非常确定地残遗着一套包含了集会与狂欢的秘密体系——这套可怕的体系可以上溯至雅利安人世界[注2]形成以前的黑暗宗教,而且时常以黑弥撒和女巫魔宴的形式出现在流行的传说故事里。他从不相信那些丰饶教团[注3]与古老的图兰-亚洲魔法[注4]所留下可憎余孽已经彻底消亡了,而且他也时常在想,相比人们喃喃低语的故事里那些最糟糕的部分,某些事实真相会不会更加黑暗和古老。3tjwi
[注1:玛格丽特·默里,英国人,十九到二十世纪的著名人类学家,历史学家。]3tjwi
[注2:原文是Aryan world,可能是指使用印欧语系语言的世界]3tjwi
[注3:Turanian-Asiatic magic,Turanian也就是图兰人,主要指中亚河中与南西伯利亚一带阿尔泰民族。也用来形容一些乌拉尔语系民族。他们是白色人种的一类型。]3tjw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