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双眼,看到的是在过去一个多月的早晨里每天都会看到的熟悉的天花板。3vjcj
生涩地转动脖子,目视到的是曾有过数次交谈的女佣的面孔,她正跪坐在躺倒的十六夜的身侧,看上去是在昏迷期间一直在照顾他吧。3vjcj
朔月十六夜支起胳膊想要起身,然而就连这简单的动作对于现在的他而言都变得如此艰难——3vjcj
往日熟悉的身躯好像变成了囚禁灵魂的牢笼,这可真是个不好笑的笑话。3vjcj
“请不要勉强自己,医生说您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3vjcj
女佣一边这么说着,一边适时地将右手托在十六夜的后背,辅助他坐起来。3vjcj
失去链接的思考神经一根接着一根地重连,理智终于又再次占据了头脑的高峰。3vjcj
朔月十六夜再次僵硬地转动脖子,看向挂在墙上的闹钟——指针中较长的那一根已经迈过了1的刻度,较短的那一根也已经接近12的刻度,距离正午早已过了许久。3vjcj
记忆的最后,是式发现了血泊里的他,叫了他的名字,向他冲来。3vjcj
当朔月十六夜侧目望向奔来的少女时,两仪式露出了从未有过的惊骇的表情。3vjcj
自从认识她以来,这是朔月十六夜第一次看到对方吃惊的模样。3vjcj
十六夜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从凶案现场返回到两仪家大宅的,也不记得自己是在什么时候睡下的——3vjcj
从看到两仪式开始一直到这个正午为止,他的记忆形成了一段空窗期。3vjcj
这种并不自然的缺少让他感到陌生,强烈的违和感犹如接连不断的海潮冲刷着「朔月十六夜」这个人的自我,麻痹的感觉就像是毒药作用在内心。3vjcj
不过,既然他没有出现在警署里,也就意味着式在警察发现他之前就把他送了回来吧。3vjcj
“这点还请您不必担心。老爷已经应付掉了警员的访问,相关的问询也已经由小姐代为完成了——”3vjcj
“学校那边也已经替您请好假了。式小姐也是,这几天您只需要在家里将身体调养好,其他的需求会有侍从们来为您完成。”3vjcj
两仪家掩盖了自己作为案件第一发现者的事实,转而由式去代替自己承担了这个身份。若是让巡逻的警察发现朔月十六夜浑身上下沾满鲜血,衣物上满是血痕地出现在案发地点,恐怕会有极高的概率会被当为犯人逮捕吧。3vjcj
——到了那时可免不了皮肉之苦,现在这样反而省去了不少麻烦。3vjcj
十六夜拼命地转动大脑,试图摆脱那种生涩感,找回以往的灵活迅捷。3vjcj
“只是惊吓过度罢了,好好休息的话再过几日就会好起来了。”3vjcj
——这位佣人真的很会揣测他的心理唉,难道还有兼修过读心术吗?3vjcj
幽默感的接续让他感觉到身体的恢复到了一定的阈值,浑浊的眼神也逐渐从混沌转向了清明,虽然身体各处还是有着不可忽视的沉重感,但朔月十六夜粗暴地断定自己已经恢复到了可以自由行动的程度。3vjcj
白日的走廊重新变回了十六夜所熟悉的往日的模样,没有潜藏在暗中的鬼怪,也没有危机四伏的恐怖。3vjcj
他就像个蹒跚学步的婴儿那样粗劣地模仿着人类行走的模样,利用大脑指使着不听使唤的身体,向着一个方向前进。3vjcj
一直在照看他的女佣曾想要挽留他,但被他以强硬的态度谢绝了。3vjcj
——他还没有脆弱到就连走路都需要别人帮助的地步。若是让式看了笑话,那就出大丑了。3vjcj
一边和身体做着搏斗,十六夜一边流着冷汗,咬着牙向式两仪的房间走去。3vjcj
本应只有几步路的距离却被他走得像是攀越高山那样艰难,那种痛苦的表情让人不由得质问他:是什么值得你如此作践自己的身体也要去寻找?3vjcj
在分针走过两个大刻度后,他终于到了这趟旅途的目的地。3vjcj
但十六夜已经从路上的佣人那里知道了,式从警察问讯结束后就一直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没有出来的事情。3vjcj
十六夜微微偏头看向脚边——在推拉门的一侧,精心准备的料理成盘摆放在地面上,但却早已不再散发出热气。食物早已冷却,证明式就连中午的午餐时间都没有离开房间半步……3vjcj
“式——应该没有在休息吧?就算不开门也好,稍微回应我一下吧。”3vjcj
并不泄气的朔月十六夜深呼吸了一口气,做出了最后一次尝试——3vjcj
“我知道你对我私自外出这件事感到很生气。对不起,我不该背着你偷偷溜出去……”3vjcj
“但那和现在是两件事情。要责怪我也好,要打我发泄也罢——只要你愿意跟我把话说清楚,之后想怎么样我都随你。”3vjcj
“如果你一直不打开门,不给我回复,我就一直守在你的门外,直到你愿意搭理我为止。”3vjcj
有些单薄的睡衣接触木制地面,臀部传来并不舒适的冰凉刺痛;他靠在门扉之上,怔怔出神地望着素白的墙壁,洁净到不染一丝尘埃的纯白让他联想起医院……3vjcj
又或者是「无」,空无一物,却又确实存在于那里的某个概念。3vjcj
坐下之后,他就呆坐不动,像个发条坏掉的人偶静坐在那里。3vjcj
——似乎他真的如他所说,打算一直坐在那里等到两仪式搭理他。3vjcj
……也是,这具身体自从昨晚一直到现在为止都滴水未进。朔月十六夜连续错过了早餐和午餐,醒来后也是硬凭着意志力坚持到了现在……3vjcj
在他疲惫地坐下之后,一直蛰伏着的饥饿感和口渴也终于抓住了时机反扑了上来,疯狂的攻击着他的胃部和喉咙。3vjcj
一口气说出太多话后的干涩痛击着喉舌,肠胃的底部发出深渊般的巨响;大病未愈的朔月十六夜调整着呼吸,告诉自己要无视这个感觉。3vjcj
——但其实他的侧边就有着放在那里的,已经冷掉的食物和饮用水。但十六夜就连一刻都没有想过去动它们。3vjcj
因为那是两仪式的东西,而不是他的。没有式的允许,他不会去碰。3vjcj
一开始她听到朔月十六夜的声音,先是自然地选择了从床上站起身,走到门扉之后。3vjcj
但朔月十六夜之后的话语却令她发怒,故而两仪式又快步折回床边,直接躺了下来。3vjcj
房间的窗帘死死地被拉上,优良的阻光性使得即使是白天,房间里也能漆黑如夜。3vjcj
因为无事可做,她只得无可奈何地再度走近门边,抵门席地而坐。3vjcj
——此刻,他们互相倚靠在彼此的背上,仅有一门之隔。3vjcj
两仪式气到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程度,不知不觉地咬起指甲。3vjcj
——在心理学中,这是焦虑症的其中一个体现,需要合适的对象对其进行心理治疗。3vjcj
……然而合适的治疗对象往往是令其产生焦虑的原因,这正是一个永远都无法解开的死循环。3vjcj
交错的答案,互相纠缠的因与果;矛与盾激烈碰撞,产生命运的螺旋……3vjcj
两人满身是刺,却靠近彼此。可最终的结果,也无非是两边都换得伤痕累累——即便如此,也要继续在一起。3vjcj
太阳从午后走到深夜的位置,带去了最后的一丝光线,将全部的领土让给了黑夜。3vjcj
这期间有女佣前来收走式没有吃掉的午餐,并一起询问是否也要为他准备一份晚餐……3vjcj
然而朔月十六夜礼貌地拒绝了那样的好意,并在女佣担忧的眼神里传达了“希望为式准备晚餐”的意思。3vjcj
——感觉很对不起女佣小姐的好意。无论如何,将他人的善意作践的行为总归是不可取的。3vjcj
时间以至深夜,十六夜拉起披在身上的卡其色风衣的衣襟,仿佛很冷地发着抖。他一边呼出白雾,一边静静地守在大门外。3vjcj
无数的巧合历经堆叠造成了现在的局面,这其中不免他的添砖加瓦。而现在,他想要赎罪——3vjcj
但或许是神也为他决绝的执意所感动,[奇迹]降临在他的身边——3vjcj