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确定,他正位于他房间上方那个很早以前就被封锁的阁楼里。但是他很怀疑自己是否真的能成功地逃离穿过倾斜的地板,或是穿越过长长的需要弯腰通过的出口。即便如此,从梦中的阁楼里逃离后,会不会仅仅只是把他带回一座梦中的房子——一个他所期望到达的实地产生的异常投影呢?在他所有经历中,梦境与现实之间的联系总让他感到颇为困惑。439NU
穿越那些昏暗深渊的通道将会非常可怕。女巫之曲还将在那里回荡。而且最后他还会听到那些令他异常畏惧、至今仍模糊不清的节奏,那些宇宙深处的脉动。甚至现在,他都能感觉到那种可怕的低音震动。他甚至能一点不差的猜出那震动的节拍。在举行拜鬼仪式时,这种低沉的节拍总会传播、扩散直到诸世界的各个角落,呼唤新加入者一同行那无可名状的仪式。拜鬼仪式上的众多圣歌中有一半都是模仿这种自头顶传来的模糊节拍——而当这种可怕的节拍清晰地充斥在整个空间时,任何尘世的耳朵都将无法承受。439NU
吉尔曼同时也想知道,他是否真的能依赖自己的本能将他带回到宇宙中正确的位置上。他怎么能肯定自己不会再降落在那个遥远的行星上,被绿光点亮那片山坡中?不会回到银河系外某处,那些长着触手的怪物所建立的城市上空精细嵌装的露台上?不会回到恶魔之主阿撒托斯统治着的混沌中最初的虚空里,那黑暗的螺旋漩涡[40]中呢?439NU
正当他准备再度进入那条通道时,紫罗兰色的光芒突然熄灭了,留下他待在一片漆黑中。这肯定意味着那个老巫婆——老凯夏——奈哈比已经死了。在混合着远方拜鬼仪式上所颂的圣歌与深坑底部布朗·詹金的低吟混合声响中,吉尔曼觉得自己听到了另一种更加疯狂的嘀嘀咕咕声从未知的深处传来。乔·马祖尔维奇——对抗伏行之混沌[41]的祷告转变成了一种不可思议的狂喜的尖叫声——冷笑着的现实世界与狂热的梦境漩涡碰撞在了一起——耶!莎布·尼古拉丝!那孕育千万子孙的黑山羊……439NU
拂晓之前还有很长一段时间时,源自吉尔曼那有着怪异墙角的老阁楼里的一声恐怖的尖叫立刻引来了德斯罗切斯、切尼斯奇、罗夫斯基与马祖尔维奇,甚至还吵醒了正在自己的椅子上酣然熟睡的埃尔伍德。人们在吉尔曼房间的地板上找到了他。439NU
他还活着,圆瞪着眼睛,但似乎基本上已经不省人事了。凶手双手的扼痕留在他的脖子上,在他的左脚脚踝上还有着一个耗子咬后留下的伤口。他的衣衫凌乱,乔给他的十字架也不见了。439NU
埃尔伍德不由得打了寒颤,甚至都害怕去猜测他的朋友这次梦游中经历了些什么。马祖尔维奇却似乎有些异样和呆滞,他说他曾在祷告中曾获得了这件事情的某个“征兆”。而当他们听到隔板后面一只老鼠的尖叫与低吟声时,马祖尔维奇疯狂地在胸前画着十字架439NU
大家把还昏迷中的吉尔曼安顿到埃尔伍德房间里,让他躺在自己的长椅上后,马上找来了麦考斯基医生——他是一个当地的开业医师,他没有再把这些令人难堪的事情告诉过任何人。麦考斯基医生给了吉尔曼两针皮下注射,使得他放松下来,变得更像是自然状态下的昏睡。439NU
第二天白天,吉尔曼有好几次恢复了知觉,断断续续地向埃尔伍德低声描述了一些他最新的梦境。这是一个费力的过程,因为在叙述一开始就牵扯出了一个令人不安的新状况439NU
吉尔曼那不久前还灵敏得异乎寻常的耳朵如今已经完完全全的聋了。匆忙中,人们再次叫来了麦考斯基医生。详细检查后,他告诉埃尔伍德,吉尔曼的双耳的鼓膜已经破裂,像是受到某些超出所有人想象和承受能力的洪亮声响冲击后留下的结果。但是在过去的几个小时里,吉尔曼是如何在不吵醒整个密斯卡托尼克山谷的情况下独自听到这洪亮声响的,这位正直的医生也说不清楚。439NU
埃尔伍德只好将要说的话写在纸上,以便与吉尔曼进行顺畅的交流。他们两个都不知道是什么导致这一连串的杂乱无章的事情,但都觉得他们最好尽可能不去想它。然而他们两个都同意他们必须尽快离开这栋被诅咒的老房子。439NU
当天的晚报报道了警方的一次行动:在快拂晓的时候,警察突然搜捕了草甸山那边一个深谷里的一些奇怪的狂欢者。同时报纸还提到了那些长久以来被迷信者们关注的白色石头。这次事件中没有人被捕,不过有人曾在四散的逃亡者中瞥见过一个高大的黑人。在另一个版面,报纸报道说米斯基娜·沃莱索杰科失踪的孩子还是没有任何线索。439NU
然而最恐怖的事情恰恰发生在那天晚上,埃尔伍德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一夜。那一夜最终导致了他的精神崩溃,而且使得他被迫在那个学期的剩下时间里都不能再回到学校。439NU
整晚他都觉得他听到耗子在隔板里活动的声音,但却并不在意。等到他和吉尔曼休息下后很长一段时间之后,骇人听闻的尖叫突然响了起来。埃尔伍德跳起来,打开了电灯,冲向他的房客睡着的长椅。他的朋友正发出一阵阵简直不像是人类能发出的尖叫声,就好像正被某些无法描述的痛苦折磨着。埃尔伍德看见吉尔曼在床毯下痛苦的扭曲着,同时一大块血污开始显现在床单上。439NU
埃尔伍德几乎不敢去碰他,但渐渐地,尖叫声和疯狂的扭动都慢慢安静了下来。这个时候,德斯罗切斯、切尼斯奇、罗夫斯基、马祖尔维奇以及顶楼的房客们都拥进了房门里。房东让他的妻子回去打电话叫麦考斯基医生。439NU
突然,一只大老鼠模样的东西从血染的床单下突然跳了出来,吓得人们大叫起来。那只耗子飞快地窜过了地板,就近钻进了一个新的敞开着的耗子洞。等到医生赶到并拉开那张可怕的床单时,沃尔特·吉尔曼已经死了。439NU
吉尔曼是如何被杀死的,实际的情况比描述起来要疯狂和野蛮得多。他的身体上几乎对穿了一个洞——某些东西把他的心脏吃掉了。罗夫斯基为自己毒杀老鼠工作的失败而大为懊恼,不久他就抛弃了所有继续租赁这座老房子的想法,在一个星期内带着他所有的老房客搬到瓦伦特大街上一个肮脏却相对不那么古老的房子里去了。在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最麻烦的事情是让乔·马祖尔维奇保持安静——这个徘徊不去的织机安装工似乎永远也冷静不下来,总是嘀嘀咕咕含糊地说着某些鬼怪和可怕的事情。439NU
在那个毛骨悚然的夜晚,乔似乎曾弯下腰查看过那只耗子自吉尔曼的躺椅到最近的洞口所留下的血红色痕迹。在地毯上,这些痕迹几乎无法辨认,但在地毯的边缘与护壁板之间还存有一小段未铺设地毯而裸露出来的地板木料。在这里,马祖尔维奇发现了一些让人毛骨悚然的东西——或者他自认为发现了一些让人毛骨悚然的东西,因为尽管这些脚印有着不可否认的怪异特征,但没有人赞同他的见解。439NU
那些地板上的染血的足迹大小与普通耗子所能留下的足迹相仿,但即便是切尼斯奇与罗夫斯基拒绝承认这一点——它们仍旧像极了四个微小的人类手掌所留下的印迹。439NU
那座房子从此再也没有租出去过。罗夫斯基一离开那里,它最终废弃的帷幕已缓缓下落,人们开始远离避开它,不仅仅因为它过往的恶名,也因为它里面新飘荡出来的恶臭。也许那位前房东的耗子药最后还是发挥了效果。因为在他离开后不久,这块地方就变成了邻居们的麻烦。卫生署的官员们追踪着这股气味,一直找到了它的源头——东面阁楼旁边与上方封闭的空间里。他们认为那里面死老鼠的数目一定相当可观。可是他们觉得并不值得为此就劈开这个被封闭了很久的空间,进行杀毒消菌。毕竟恶臭很快就会消散,而且这片地区也从来都没有鼓励实施挑剔的标准的传统。事实上,当地一直都有一些含糊不清的地方传说提到:刚过五朔节和万圣节之后,魔女之屋的楼上会传来无法解释的恶臭气味。邻居们处于懒惰,对此早已适应了,但这股恶臭味或多或少地在这座老房子的罪过上又多加了一笔。最后,这座房子被建筑督察员宣告不能再做为住宅继续使用。439NU
吉尔曼的梦以及伴随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一直都没有得到合理的解释。埃尔伍德对于整件事情的看法在某些方面恐怖得几乎足够令人发疯。他在第二年的秋天回到了学校,并在第三年的七月顺利的毕业。后来的几年里,他留意到小城里关于鬼怪的流言蜚语很大程度上减少了,同时也发现,尽管仍就会有某些报告声称听到房子里传出的可怕窃笑声——这种说法几乎一直延续到房子被摧毁时,但自从吉尔曼死后,再也没有人低声谈论说看到老凯夏或是布朗·詹金。439NU
更往后的几年里,某些事情意外地使得那些关于往昔的古老恐怖的当地传闻得到了复苏。但幸运的是,埃尔伍德那时并不在阿卡姆。当然,他仍听说了后来的事情,而且为此联想到的困惑且不祥的猜测一度让他饱受无法言喻的折磨。但即便如此,埃尔伍德觉得这总比身处附近,或是目睹其中一些场景要好得多。439NU
1931年3月,一阵强风掀起了空置已久的魔女之屋的屋顶,并毁坏了它的大烟囱。摇摇欲坠的砖块、长满苔藓已经发黑的屋顶木板以及腐朽的木板与横梁一股脑倒在阁楼里,然后压垮了下方的天花板。整个阁楼里塞满了从上方垮下来的破瓦残砾。可在不可避免地拆毁这座破旧的建筑物前,没人愿意费功夫去碰那一堆垃圾。439NU
最终的程序自接下来的十二月开工。也正是在那些忧心忡忡、极不情愿的工人们清空吉尔曼的老房间时候,那些传闻复苏了。439NU
从倾斜的天花板上垮塌下来的破瓦残砾中发现的几样东西使得工人们中断了工作,并叫来了警察。之后不久,警方又依次请来了验尸官和大学里的几位教授。那是一些骨头——虽然被严重的碾压而后裂成了碎片,但仍可以清楚地辨认出是人类的遗骸。它们唯一可能的藏身处就是头上那个早在很久以前就被封闭、禁止人进入的低矮、有着倾斜地板的阁楼。可是它们明显表现出近代特征又与阁楼被密封的遥远年代令人困惑地矛盾。验尸官的医生断定其中一些是属于一个小孩的,而另一些混在一堆已经腐朽的褐色碎布里的骨头属于一个有点矮小、佝偻的年迈女性。439NU
当人们小心地移开破瓦残砾后,他们又发现了许多细小的骨头——都是在楼顶倒塌时被困在里面的耗子留下的。那上面留下的某种细小的长牙啃咬过的、同样古老的痕迹,这些痕迹的样式时常成为争论与沉思的焦点。[42]439NU
同时发现还有许多书籍与纸张留下的散乱碎片,以及其他更古老的书籍与纸张完全腐朽瓦解后留下的一撮淡黄色尘土。无一例外,似乎全都与黑魔法中最高级最可怕的种类有关。同时其中发现的某些明显属于近代的东西,与那个悬而未决的当代人骨一样,至今仍是个谜。而更大的谜则是人们发现那些晦涩难懂的古老手稿虽然前后时间跨度——从它们的状况和上面的水印来看——约有一百五十年到两百年之久,却绝对是出自一人之手。然而,对于其他一些人来说,这次发现中最大的谜团则是一些散落在房顶的残骸里,明显受到不同程度损毁的各式各样完全无法解释的小物件——它们的形状、材质、手艺风格以及目的足以令任何猜测都相形见绌。439NU
其中的一样东西曾令密斯卡托尼克的几个教授极度兴奋了一阵。那是一个严重损坏的畸形雕塑,与吉尔曼送给学校博物馆的那个奇怪雕像相当相似——之间所谓的差异只不过是它由某中带蓝色的石头而不是金属加工而成,另外就是它安置在一个长着奇怪的角,并铭刻有无法解读的象形文字的台座上。439NU
考古学家与历史学家现在仍然在努力试图解释一个已被压碎了的、轻金属碗上雕镂的奇异图案。这个碗被发现时,碗内沾满了不祥的褐色污渍。外乡人和容易受骗的老太太们同样喋喋不休地谈论着那柄混在垃圾堆里、链子已经被扯断了的镍制现代十字架。乔·马祖尔维奇曾颤抖着认定那是许多年前他送给可怜的吉尔曼的那柄十字架。有些人相信这柄十字架是被耗子拖进封闭的阁楼里的,而另一些人认为它那时一定遗失在吉尔曼的老房间里的某个角落里。同样也有些人,包括乔他自己有着一些其他的假设,但那都太过疯狂和荒诞而不能去严肃地相信它。439NU
当吉尔曼那座倾斜的北墙被挖开时,曾经被封闭在隔板与建筑物北墙间的三角形空间终于得以重现天日。那里面的残砖破瓦要少得多——即使是考虑到它的大小,也比外面房间里的要少得多。然而,那中间由许多古老的东西在地板上堆积出的可怕的一层“地板”吓呆了清理现场的工人。简单地说,这里可真得称得上是尸骨罐了——那里的地上全是幼儿的骸骨,有些完全是现代的,而其他的则一层层无穷无尽地堆叠起来,一直回溯到足够令骸骨腐朽破碎的遥远过去。在这层深深的骨头堆上躺着一把尺寸巨大、明显年代久远、设计怪异、装饰浮华、雕刻着奇特图案的匕首。在它之上屋顶垮塌下来的残砖破瓦已堆积成了一堆。439NU
在这堆残砖破瓦中,有一个卡在掉落下来的木板与损毁的烟囱上的一堆粘合的砖头之间的一个东西注定会比其他在这座应当被诅咒的闹鬼老宅里的任何其他发现引起更多的迷惑、更多的模模糊糊的恐惧感、更多的阿卡姆城里公开传播迷信的传说。439NU
这件东西是一件部分已被压碎的略显病态的巨大老鼠的骨架。它样式上的畸形直到现在仍旧是密斯卡托尼克大学比较解剖系成员之间讨论的课题之一,同样也是他们对外保持奇怪的缄默的根源所在。这些年,他们极少泄漏与这具骨架有关的任何信息,但发现它的工人们总是用惊恐的语气低声谈论着那些与它联系在一起的褐色长毛。439NU
他们谣传说,那细小爪子的骨头所体现出的抓握特征更像是一只微小的猴子而不是老鼠。而那个有着凶猛的黄色长牙的头骨则最为怪异和反常。从某个角度看起来,那就像是对一个人类头骨的微缩、可怕、堕落的拙劣模仿。每当工人们来到这亵渎之物前,总会充满恐惧地划着十字,但在离开之后他们总会在圣斯坦尼斯洛斯教堂里点亮一只蜡烛以示感恩,因为他们相信自己往后再也不会听到那种刺耳的可怕窃笑了。439N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