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灵的生活和尘世的生活有所区分，但并非清楚，诸神的城和人的城并非完全分离，毕竟在靠近彼岸之前的那天，人总是栖居在世界之上。43GSm
所以知识教会有个金融修道院也不算奇怪，任何知识，都是知识之主所悦纳的，信仰多而广，质料宽泛而全面，这也是知识之主频繁显圣的原因。43GSm
在七十年前，金融修道院甚至还有位活圣人得到了赐福——相传那一天金光涌动，发现价格边际效应的布莱克斯通修士从坟墓里挣扎而起，直接位列真福，成了交易员和实业家的主保圣人。43GSm
在他发现价值除了需求，而不由其他的决定之后，这一理论就成为了指导联合省制订所谓经济政策的基石，而金融修道院，也把自己的触手伸向各种行业，特别是圣若望基金会，更是直接和联邦保险公司打擂台。43GSm
从金融修道院出来的修士和修女们也乐于参与到尘世生活之中，以此煊赫主的荣光——她们大多接受过良好的教育，眼光卓绝，服务于她们的雇主。43GSm
毕竟只有劳作，才有助于增加诸神的荣耀，虚掷光阴是万恶之首，消极的冥思苦想毫无价值，人需要劳作。一个人的蒙恩状态，可以通过认真尽职工作来证明，一个人因为勤劳工作而获得财富是蒙恩状态的标记。43GSm
所以，加入圣若望基金会的修士还远不止知识之主的信徒，各个修院都选择了加入其中，包括源力修道院、存在修道院...这些甚至比联合省还古老的修道院都派出了部分修士和修女入驻，也让诸神之名在世俗之中被念诵。43GSm
所以，爱莉希雅神官出现在弗朗西斯先生身边并不令人感到意外，反而这位显赫的实业家身边没有专门为他操持的专门事务的修女才显得奇怪。43GSm
她们默契的回避了关于布洛妮娅小姐的问题，那个问题只能交给时间回答，爱莉希雅对索菲娅很感兴趣，或者说，对她手上的钱很感兴趣...43GSm
索菲娅确实缺钱，这两百金舍勒放在她这里也并不保值，甚至还有输给通货膨胀的可能，可她感觉到了陌生，就像世界之下的阴影对她投来了一瞥。43GSm
“有是有...”神官小姐的金丝眼镜有着难言的贵气，特别是在谈到关于期权、期货还有股票的时候，眼里会有不好描述的光彩，炽热而虔诚，几乎不属于她的信仰，“但要是你没有专业知识，可就难了。”43GSm
索菲娅才注意到这位神官她佩剑，这是巴托行省泽兰大市少有的习惯——佩剑就代表着她会接受决斗。决斗盛行过，或者说曾经盛行过，在荣誉、勇气曾经不值钱的时候，一旦东西值钱了，它就不值钱了。43GSm
“比如郁金香，”爱莉希雅神官回头看着弗朗西斯先生，“您没有偷偷持仓郁金香吧？”43GSm
“您要是信得过我，”她的眼神似乎有点真诚，“我们可以聊聊新大陆的棉花...”43GSm
股票、期权、杠杆与空中飞人。可泽兰大市没那么高的建筑，能让索菲娅体会到自由落体的乐趣。43GSm
“这时候做仓晚了点，不过只取决于对收益的期望...”43GSm
索菲娅不明所以，她突然开始感到口渴，就像之前从未喝过水；所以她开始喝水，喝了一杯，还有一杯，再喝一杯，还有一杯。43GSm
“我推荐您选择圣若望基金会的相关项目，我说一个数，百分之三十。”43GSm
“她的意思是，去年为我配置好的项目年收益在百分之三十字左右...”43GSm
这确实是很有诱惑力的数字，可是索菲娅在此已经如坐针毡，对她与布洛妮娅之间刚刚发生事情的刻意忽视，她突然想起了她与爱莉希雅神官和弗朗西斯先生一同装作不知道这件事。强烈的背叛感逼得她开始反胃，她突然觉得自己是同谋，是杀手，再不济也会死。她就像刚学会回忆那样逼得自己回忆，不然这一切就要被遗忘和缄默共同糊弄过去。43GSm
在回忆里，她从布洛妮娅房间里的角落开始走，绕着那张床，再回到原处，心里念着没有人时里面潜藏的东西。很快就数完了，但每一次她都重新开始，就变得稍微长了些，就像她数质数，那些质数总是重复着开始。因此每一件家具，每一件家具上的每一件东西，每一件东西的全部细小的地方，就连细小的地方本身，比如镶嵌着什么,有几道裂缝，有几条有缺口的边，还有蒙在上面的颜色和木头的纹理。43GSm
“您当然也可以选择联邦保险公司...”爱莉希雅神官递出了自己的名片，坚实的名片上摘记了知识之主的印记，一只悬浮在书本上的眼睛，只有几个三角盘亘在瞳孔里，上面写着圣若望基金会的宗旨:我来、我见、我收容,“不过，我还是希望您有空来和我聊聊。”43GSm
索菲娅接过了名片，毕竟爱莉希雅神官愿意主动终结这段对话真是体贴。泛起的疲惫逼得她只在勉强中维持适合社交的面孔，如芒在背的感觉让她她脚步虚浮，左偏右移，突如其来的空虚啮噬着她的意志，她不理解这是何种的报偿。43GSm
她看到了弗朗西斯先生的嘴在翕张着，颤抖着，扭曲着那条粗壮的舌头似乎在划过空气，喷出了白色的碎末，他似乎在感动，又似乎没有，或者只是单纯地对索菲娅说着什么，又或者没有，接着站起身——这下索菲娅看明白了，他欠了身，又摸了眼睛旁的水汽，嘟嘟哝哝，絮絮叨叨，就像语言暂时离他远去。43GSm
不，是语言暂时抛弃了索菲娅——她只能看和听，却不能想，所以匆匆走出了门，迎着已经爬到半空的太阳依旧那么温暖，可她没法想到温暖，只能感受到有什么在她的脸庞上爬着，龟裂着，正像一把炽热的刀顶在眉心。43GSm
她看着一个像人的东西站在她的身边，也仅仅是像人而已，至于是不是人她不太明白，毕竟她只能看，却不能想，她觉得自己右侧的坚硬组织被拍了拍，有个和她腿差不多高低的有着一个圆形上部和长方形躯体还有四根柱状的东西支棱起来，其中两只柱子已经搭在了她的躯干之上，接近于冰冷的温度嘲笑着着她的冷汗。43GSm
如果那是人还好，可它似乎是个物体，然而物体是没有生命的，不该触动人，索菲娅用完它们之后会将它们放回原处，在它们中间生活——它们独独是有用的，只在复数性的存在之中有用，仅此而已。然而它们居然自我活动了，真是无法容忍...43GSm
所以索菲娅哀叹一声，鼓动着力量，冲了出去，她跑得很快，至少她觉得自己跑得很快，因此她开始感到暖和，感到快活。43GSm
然后她开始想起了不久之前的快乐，那只是个隐秘的，背德的快乐。这快乐在她觉得黏糊糊的水洼深处，在时间深处伸展，它是由大而软的瞬间组成，瞬间的边缘沿着默契的缄默而拓展。它刚诞生就已经濒临死亡，索菲娅认识它只有不到十天，或许更短。43GSm
她停了下来，却看见更深重的黑暗向她压过来，满是阴影，也满是尘埃，陡然发出的轰鸣逼得她又退了两步，被身后那个像人一样的东西追上了...43GSm
索菲娅明显感觉到了什么东西贴到了她的额头之上，那是和皮肤一样坚韧的东西，还有这尖锐的凹凸，似乎在她的头上切开了几个伤口。43GSm
血从她的眉心汩汩留下，可她没感觉到疼痛，而是无穷无尽的不解。她听见了什么的呼喊，似乎离她好远，可等她真正开始倾听的时候，却又在她的耳边回响。43GSm
那些不成体系的声音终于变得抑扬顿挫，也就成了辽远过去的回响，比什么都要现实，比什么都要真切。43GSm
这种天气对自省是再好不过了。太阳向万物投下冷冷的光，仿佛是毫不留情的审判。它从索菲娅的眼睛进入她体内，照亮她的内部，使她贫瘠。不出一刻钟，她就会达到自我厌恶的极端...43GSm
“颂念我的名，蒙了我的福，就不受知识的烦恼。后来的人要跟着我的路，才不至于被泥污了身子...”43GSm
这段经文清晰地从她的耳边传了进来，她回头就看见爱莉希雅神官跪坐在她的面前，而她也跪坐在爱莉希雅神官的面前，那枚圣徽抵在她的头上，却割破了神官小姐的手，粘稠如夜色的血液，正是从她的食指之上流了下来。43GSm
她似乎很疲惫，连那双眼镜都掉到了不知道那里去了，此刻似乎耗尽了所有的力气，再也说不出话了。43GSm
索菲娅以为那不过是契约所带来的结果，却没想到那就是被污了的泥...43GSm
她还记得那位阁下对她的提点，所有的质料都由复数种灵性组成...只不过解析法能解析出来的，才算做灵性...解析不出来的，会污染选定道路的，也正是泥？43GSm
所以那团随着她解析而不断膨胀的东西，就是使人黑化的泥，也能藉由其他的方式解析出来...？43GS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