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林伍德先生趴在窗台之上，头伸出去，就像把自己的生命托付给了黑暗与死亡——毕竟你永远不知道它们谁会先来，当它们出现在你的视野尽头时，就即将变成不可言喻的胶状体，一口吞下多余的欲望。loIoW
索菲娅听着格林伍德先生的呜咽，却在黯淡的天际，什么也见不到。loIoW
他抓起那把金刀就开始呕吐，咳嗽得像只破碎的风箱，被迎面而来的暮色吹倒，身体却一直在用力，一只眼睛泛起全然的白色，像是被白漆浸润过后的恐怖。loIoW
地上的盐被格林伍德先生的靴子涂抹地一干二净，代表至高天的八芒星散落在脚印之中，被恐惧抹去了存在，他夺门而出——还好门依旧留在原处，索菲娅才得以藉由它冷硬的身体，遮挡住门后的景象loIoW
格林伍德先生健硕的身体爆发出了惊人的敏捷，等着索菲娅冲下楼的时候，他已经出现在了大街上，等到她追到大街上的时候，他已经已经在码头的木栅栏前，黑灰色的海水被永不停息的海风吹碎在堤岸之上，碎裂开的白色像他嘴里的吐沫。loIoW
他眯着眼，遥遥看着远处翻滚的波涛，期待着在海天一色之中晃动的小点，粘稠地腥味如跗骨之蛆在他的胡子上跃动，像是无穷无尽的念想。loIoW
他回过头，打量着向西边延伸而出的街道，伸着脑袋征求起索菲娅的意见。loIoW
打，索菲娅第一个跑；跑，我第一个跑——问题正在于此，跑得掉吗？loIoW
索菲娅不清楚这个仪式的全部效用，但是看着格林伍德先生不断后退的步伐，她终于明白了——当你凝望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望你。loIoW
“海上...”格林伍德的胡子随着风摆动，就像抽搐的鱿鱼，“离码头大概二十分钟...”loIoW
“一定会来，”他格外笃定这件事，“我听见了他的名字——大马哈鱼；我看见了他的船，他也看见了我，我有一万种方法找到他...”loIoW
“在一个小时后就会自己中断...我以为...他们不敢留在这边，我只是想顺藤摸瓜，找到点信息...”loIoW
这时候说什么都晚了，太阳的最后一丝余晖都已经消散在厚重的云层之下，今晚没有月光，也没有群星，连街边的路灯都还没亮起，一切都被纯粹到深重的黑暗所宰制，那些摇曳的阴影，正像窥伺的淹没，扎得她皮肤生疼。loIoW
她抓着格林伍德先生的身体就往后走，却正好躲过了呼啸而来的子弹，声音在她的脸上划出血口才呼啸而来，吹得她的眼睛生疼。loIoW
电光火石之间，她只见得菲利普警探铁青的脸色在黑暗中浮沉，几缕硝烟在他的腰间闪耀——，他不像个活人，倒像个旧日的幽灵，手依旧抵在腰间，坚韧如钢铁。loIoW
她将将躲过了第二发子弹，那颗金属的弹头在地上蹦跶两下，擦起一片火光，最后在泥地里溘然长逝。loIoW
接着这次翻滚，索菲娅已经接近了菲利普警探的身边，厚重的黑色没能阻碍他的动作，只是僵直的身体让他的动作如同木偶般呆滞，即便她已经欺身于他的身边，依旧空洞地按着扳机。loIoW
菲利普警探的脸现在像块息肉，与植物相近，可它有生命，但不是你所想那种生命。他全身轻微地颤抖，黯淡的肌肉正自在地伸展和颤抖，死死盯住索菲娅的眼睛呆滞的、软塌的、盲目的，浮肿成一圈，周围是红圈，像一片又一片的鱼鳞。loIoW
他半个身子倚在路灯之下，将脸掩映在钢铁的厚度之下，直至贴着它。眼睛、鼻子和嘴都消失，不剩下任何有人性的象征。在皱缩的冰冷的嘴唇两侧是棕色的皱纹、裂缝和隆起。大角度倾斜的面颊上有层抽搐着的白毛，整整半边脸被扯歪了，左半侧的嘴巴扭曲了，膨胀了，露出一颗牙齿；眼眶里是白色的眼球，下面是粉红色的、鼓胀的皮肤。loIoW
吞噬着烟尘的手枪依旧在轰鸣，可它跟不上索菲娅的速度，眨眼之间她就握住了滚烫的枪膛，滋滋升起的烟尘带着温度在她细嫩的皮肤上燎起一串透明的水泡，菲利普警探不打算和她纠缠，松开了手上的枪，用左腿向着灯柱一蹬，身体向右倒去，就直接坠入了身后的黑暗。loIoW
索菲娅本能地向前一扑，却只抓见了他的衣角，他后仰飞出的那一刻，左手就从胸口处抽出另一把闪烁着银色闪光的左轮，黑漆漆的枪膛对着她的眉心，在强弩之末，勾起了古怪的笑容。loIoW
当她正准备呵出来自异界的单词之时，格林伍德先生的办法终于到了。loIoW
从远处射来的深红色血箭正中眉心，这招以血蒙眼之术颇有效用，本就腐烂不堪的脸上似乎被苦难盯上，发出了滋滋的声音，多余的血肉立马见了白骨，他哀嚎一声，自然而然地扣下扳机，却因为失了准头，只能凭着感觉胡乱开枪，那几枚子弹打在灯柱之上，排列成个问号。loIoW
她反手抓起了这把枪的枪管，它现在像把锤子，也的确像把锤子，在她挥出去的时候也的确像把锤子，更是和锤子一样敲开了他的颅骨，把那颗白色的眼球从眼眶里砸了出来。loIoW
骨裂的声音像是深重的叹息，从他的喉咙之中涌了出来——他无声无息地倒了下去，瘫软的毫无征兆。loIoW
索菲娅转过头，却看见那晚上的焦急的人影，带着兜帽，扯着风衣，左手掣着盏灯，驻足于各个街角的阴暗处，在菲利普先生倒下的时候也跟着闷哼出声，头也不会地转身而去。loIoW
格林伍德先生几步跟了上来，伸出左手握住她一串水泡，把她从地上拽起。loIoW
“不到七分钟，”他的唇间毫无血色，被绷带包扎好的伤口此刻又崩裂开来，显现出殷红的印记，被封一吹，给他激起一层冷汗，摇摇晃晃，几乎要被灯影扑灭，“来得很快。”loIoW
“走，”她脑海里回想着现在的位置，包法利公寓是不可能回去的，她还没有丧尽良心到这种地步，“您还支撑得住吗？”loIoW
他点了点头，从身上撕开一道符印，他嘴里念动的咒术晦暗难辨，却身上那些鼓胀的肥肉随着他的灵性涌动而渐渐消瘦，消失的神采突然在他脸上闪动，几个呼吸里，虚假的生命力就让索菲娅分不清真实与否。loIo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