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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中之鼠【1】

  原著:The Rats in the Walls3ZdQj

  作者:H.P.洛夫克拉夫特3ZdQj

  1923年7月16日,待最后一位工人完成手头的工作后,我住进了伊克姆修道院。重建整座修道院是一桩颇为巨大的工程——因为我最初看到这座荒废建筑的时候,它还只是一座空壳般的废墟,里面几乎没剩下什么东西;然而,它毕竟是祖上曾经居住过的地方,因此我没有计较修复工作的开销。这座建筑自英王詹姆斯一世[注]统治时期起就一直荒废着。在荒废前,这座房子里发生了一起极为骇人听闻的惨案——房子的主人,他的五个孩子,还有几个仆人都被杀害了。与惨案有关的许多疑问至今都没有合理的解释。所有的恐惧与嫌疑都指向屋主的第三个儿子——伊克姆男爵十一世,沃尔特•德•拉•普尔——他是那个声名狼藉的家族里的唯一幸存者,也是我的直系祖先。由于唯一的继承人被指控为杀人凶手,房产被收归到国王名下。被告没有为自己的行为进行辩解,也没有想办法收回自己的财产。他似乎受到了某种惊吓——这种惊吓的影响远远超过了良心受到的谴责与法律带来的制裁——他发疯似地表示自己不想再看到这座古老的建筑,也不想再想起它。后来他逃到了北美的弗吉尼亚,并且在那里组建了一个新的家庭。一个世纪后,这个家庭便发展成了后来的德拉普尔家族。3ZdQj

  [注:苏格兰君王詹姆斯六世,后成为英格兰爱尔兰联合王国国王詹姆斯一世。1566-1625年在世,1603-1625年在位。]3ZdQj

  后来,伊克姆修道院被赐给了诺里家族,但却一直空着。许多人都曾详细研究过这座建筑——因为它古怪地混合了多种不同的建筑风格:它拥有几座哥特式的塔楼,但这些塔楼下方却是撒克逊式或罗曼式[注]的构造,而建筑的地基又表现出了更加古老的建筑风格,或者混杂了好几种不同的风格——如果那些传说是真的,其中包括了罗马式,甚至德鲁伊式,或者威尔士的当地风格。这座建筑的地基设计得非常奇怪,它与实心的石灰岩连接在了一起,而整座小修道院就建在石灰岩崖壁的边缘上,能够鸟瞰到安切斯特村以西三英里外的一处荒凉山谷。建筑师和考古学者都很喜欢勘察这座从那段被遗忘的岁月里残留下来的古怪遗迹,但附近的村民却非常厌恶这座建筑。数百年前,当我的祖先还居住在这座建筑里的时候,他们就讨厌这座建筑;而现在,他们依旧讨厌它,厌恶那里面恣意滋生的苔藓与霉味。在得知自己的家族可以追溯到这座受到诅咒的老房子前,我从未到过安切斯特。而就在这个星期,工人们炸掉了伊克姆修道院,并且忙着除掉地基余下的痕迹。3ZdQj

  [注:出现在哥特式建筑之前,盛行于10~12世纪,以半圆拱为特征的建筑风格,也叫“罗马式”。]3ZdQj

  一直以来,我只知道一些与祖先有关的简单事实。我知道家族的第一代先祖抵达北美殖民地的时候身陷某些疑云。可是,由于德拉普尔家族在这类问题上总是保持沉默,所以我完全不知道当中的细节。与那些种植园主邻居不同,家族里的人很少夸耀祖先中那些曾参加过十字军东征的勇士,或是在中世纪与文艺复兴时期涌现过的英雄;家族里也没有世代相传的传统,但在南北战争前,家族里有一只世代传承密封信封,那里面可能记录了某些事情。家族里的每位家主都会把它留给自己的长子,而且要等到家主死后才能打开信封。而我的家族所看重与珍视的全都是移民北美后取得的成就;一个或许有点儿守旧而且也不太合群的佛吉尼亚家族所拥有的那些值得骄傲与自豪的荣耀。3ZdQj

  后来,等到南北内战爆发时,我家族的运气到头了。一场大火烧掉了我们位于卡费克斯市詹姆斯河河畔上宅邸,而家族的境况也出现了彻底的改变。年事已高的祖父死于那场火宅,与他一同消失的还有那只联系着整个家族与过去历史的信封。时至今日,我仍旧能回忆起七岁时经历的那场大火。我记得那些北方联邦士兵的呼喊;记得女人们的尖叫;还有黑鬼们的咆哮和祷告。那个时候,我的父亲还在军队里,在保卫里士满。我与母亲经过了很多道程序,穿越了整个战线赶去投奔他。等到内战结束,我们一家搬到了北方,我母亲就是个北方人;再后来,我占大成人,然后人到中年,最终富有了起来,变得像是个木讷的北方佬。我与父亲都不知道那个世代相传的信封里到底藏着些什么。然而待到我完全融入马萨诸塞州单调乏味的商业生活后,我已经对那些显然就藏在久远家族宗谱里的秘密失去了兴趣。要是我揣测过那些秘密,我肯定很乐意将伊克姆修道院维持原样,让苔藓、蝙蝠和蛛网继续待在原来的地方。3ZdQj

  我的父亲死于1904年。他没有给我,或者我的独子阿尔弗莱德,留下过任何口信。那年阿尔弗莱德还只有十岁,而他的母亲早在那之前就已经过世了。关于家族过去的事迹,这个孩子知道的比我还多。因为我仅仅只能半开玩笑似地告诉他一些有关过去的推测;但当一战爆发后,他去英格兰参军成了一名航空兵军官,并且通过信件向我讲述了一些与祖先有关的、非常有趣的传说。德拉普尔家族显然有着一段丰富多彩,或许还有点儿邪恶不祥的过去。因为我儿子的一个朋友——英国皇家飞行队的爱德华•诺里斯上尉——就居住在距离家族祖宅不远的安切斯特。他向我儿子讲述了一些在当地农民间流传的迷信故事。这些故事相当疯狂,让人难以置信,甚至超出了大多数小说家能够企及的水准。当然,诺里斯没有将故事当真;但我的儿子却对这些故事很感兴趣,并且在写给我的信里提到了许多的内容。这些传说让我注意到了祖先留在大西洋另一边的遗产,并最终下决心买下并重建那座家族祖宅。诺里斯曾经带阿尔弗莱德去参观过那座风景如画的荒宅,并且开出了一个合理得出乎意料的价钱——因为他的叔叔正是那座房子的现任主人。3ZdQj

  我于1918年买下了伊克姆修道院,但随即便接到了儿子因伤残而退役的消息。这条消息打乱了重建祖宅的计划。随后的两年里,我搁置了其他的计划,一心一意地照顾着阿尔弗莱德,就连生意上的事也都交给了我的合伙人打理。1921年,我痛失爱子,同时也失去了生活的目标。我已经不再年轻了,成了一个退休的制造商。因此我决定去新买下的那座房子里度过余生。那年十二月我来到安切斯特,并且受到了诺里斯上尉的热情款待。他是个身材矮胖、和蔼可亲的年轻人,对我的儿子有着很高的评价。他向我保证他会帮忙收集与有关老房子图纸及传闻轶事,以便指导即将展开的修复重建工作。至于伊克姆修道院,我对它没有什么感情——在我眼里那只是一堆摇摇欲坠的中世纪废墟而已;它危险地坐落在一座悬崖之上,里面覆盖着青苔,布满了白嘴鸦的巢穴,楼层和其他内部的特征已经完全剥落损毁,只留下高大的石墙和几座独立的塔楼还耸立着。3ZdQj

  渐渐地,我复原了这座建筑在三个世纪前被祖先抛弃时的原貌;接着我开始雇佣工人试图重建整座建筑。每做一件事我都得到外地去招募工人,因为那个地方让安切斯特的村民感到恐惧与憎恶,这种情绪是如此的强烈甚至到了几乎令人难以置信的程度。此外,这种强烈的情绪有时甚至会影响那些从外地雇来的工人。无数人在施工期间擅离职守。此外,他们害怕和憎恶的不仅仅只是这座小修道院,还有那个曾经居住在里面的古老家族。3ZdQj

  我儿子曾告诉我,当他拜访这个地方的时候,德•拉•普尔这个姓氏曾让他备受冷遇。而我也发现,自己也因为相似的原因遭遇了些许排斥。直到我告诉那些农民我对自己的家族一无所知后,情况才有所改善。即便这样,他们依旧绷着脸,不太喜欢我,因此我只能通过诺里斯家族的调解才能打听到大数在村民之间流传的故事。或许,真正让这里的居民无法原谅的是我要重建一个让他们憎恶和恐惧的象征;在他们看来——不论这是否有道理——伊克姆修道院绝对是个邪魔与狼人出没的地方。3ZdQj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