拼凑起诺里斯一家为我收集到的传说,并且补充上几个研究过这堆废墟的学者的意见,我推断出这座小修道院修所在的地方原本有一座史前神庙——可能是德鲁伊的神庙,或者比德鲁伊教派更古老的东西,可能与巨石阵同属一个时代。几乎可以肯定的是,这里曾经举行过某些无可名状的仪式;还有一些令人不快的传说声称,在罗马人引入的西布莉[注1]的教义后,这些仪式又被转移到了对西布莉崇拜仪式中。直到现在,修道院的地下室底层还能看到一些像是“DIV…OPS…MAGNA.MAT…”[注2]的铭文,似乎暗示了大圣母玛格那玛特——当年,罗马曾严禁针对这位神祇举行的黑暗崇拜活动,但后来的证据说明那条禁令完全徒劳无功。许多残存下来的证据显示,安切斯特地区曾经是奥古斯都第三军团的军营。据说在那个时候,这座西布莉的神庙修建得金碧辉煌,许多崇拜者曾涌入这里,在一位弗里吉亚祭司的邀请下,一同举行那些无可名状的仪式。传说还说,即使在旧宗教没落后,这座神庙依旧在举行神秘的仪式。神庙里的祭司改从了其他信仰,但却并没真正改变仪式的内容。甚至当罗马帝国消亡后,这些仪式依旧流传了下来;撒克逊人也曾在神庙的废墟中举行同样的仪式,并且为这些仪式整理出了一个能够世代流传的基本规范,甚至还把这个地方变成了一个神秘教会的中心。七大王国[注3] 里有一半对这个教会深感恐惧。有一本编年史提到了这个地方在公元1000年前后的情况——当时这里已经修建起了一座坚固的石砌小修道院;一个强大而且有些奇怪的修士会居住在修道院里;修道院的周围环绕着广阔的菜园。菜园的外围没有围墙,因为当地的百姓非常害怕这个地方,根本不需要再用围墙进行阻隔。虽然在诺曼征服[注4]后这个地方衰落了许多,但丹麦人[注5]依旧没能完全摧毁它。1261年,亨利三世将这块地方赐给了我的祖先,伊克姆男爵一世吉伯特•德•拉•普尔,这一决定当时并没有遇到任何阻碍。41vXy
[注1:古代弗里吉亚人崇拜的母神。公元前6至4世纪对她的崇拜从小亚细亚地区转移到了希腊。公元前203年罗马人接纳了这一信仰,并在屋大维统治时期发扬光大。对她的崇拜主要是性崇拜以及男性阉割,故有“令人不快的传说”一说。]41vXy
[注2:MAGNA•MAT即是罗马神话中的大圣母玛格那玛特,她经常被认为西布莉的罗马名字]41vXy
[注3:指公元449-828,盎格鲁-撒克逊人在英格兰建立的七个王国。]41vXy
[注4:指1066年诺曼底公爵威廉发动的对英格兰的军事征服]41vXy
[注5:准确地说应该是维京人,那时候还没有现代意义上的丹麦王国。]41vXy
在取得这块土地之前,我的家族没有留下任何负面的记录,但在那之后肯定发生了一些奇怪的事情。有一部1307年的编年史称德•拉•普尔家族“受到了上帝的诅咒”;而乡野里流传的故事在提到这座在古代神庙与修道院地基上修建起来的城堡时总会表现非常邪恶,以及近乎疯狂的恐怖,除此之外没有更多的描述。那些炉边故事里全是人毛骨悚然的描述,而那些恐惧引起的沉默与隐晦不清的支支吾吾让事情变得更加骇人。这些故事将我的祖先描绘成了一群世袭的恶魔,在他们面前蓝胡子吉勒斯•德•雷茨[注1]和萨德侯爵[注2]只能算刚入行的新手。有些传说还悄悄地暗示那段时间里偶尔发生的村民失踪案都与德•拉•坡勒家族脱不了关系。41vXy
[注1:法兰西元帅,中世纪有名的连环杀人犯,曾经把杀害过大约三百名儿童。]41vXy
[注2:法国小说家、哲学家。在七年战争结束后放弃军职。据称他多次虐待和诱拐妓女及当地年轻人,并因此多次被囚。]41vXy
所有故事里最邪恶的人物似乎总是男爵和他的直系继承人;至少大多数传闻都与他们有所关联。传说称,倘若有继承人向着好的、健康正常的方向发展,那么他肯定会早早地神秘死亡,好空出位置留给那些更符合家族本色的子嗣。这个家族的内部存似乎在着一个小教团。它由这座房子的主人主持,并且有时候会刻意将小部分的家族成员排除在外。教团似乎在根据气质和性情发展自己的成员,不太考虑血统,因为有好几个嫁入家族的女性也参加了这个教团。也正因为如此,来自康沃耳郡的玛格利特•特雷弗女士——男爵五世的次儿戈费雷的妻子——成了周围村庄最让小孩害怕的灾星。时至今日,在靠近威尔士的地区还流传着一首讲述那个女魔头的骇人民谣。另一位女性——玛丽•德•拉•普尔女士——的事迹也被民谣传唱到了今天,但与前者不同,这位女士在嫁给谢斯菲尔德伯爵后,很快就被丈夫和婆婆给杀死了。但是,在听过两个凶手的忏悔后,牧师不仅宽恕而且祝福了他们,至于他们到底坦白了些什么,牧师也不敢将其中的内容转述给世人听。41vXy
这些神话和民谣显然是只一些粗陋的迷信故事,却仍让我颇为反感。最让我恼火的是,它们流传得如此之久,而且牵涉到了如此之多的祖先;此外,那些可怖适应的污名还让我极不愉快地回忆起了自己亲属的丑闻——我的堂弟,住在卡费克斯的伦道夫•德拉普尔。他从墨西哥战场归来后就和黑人走得很近,而且成了一个伏都教祭司。41vXy
不过,另一些传说对我的影响则要小得多。这些传说提到了一些发生在这块地方的怪事,例如小修道院旁陡峭的石灰岩悬崖下方饱受狂风侵袭的荒凉山谷里经常回荡着哀号和咆哮;春天雨后的空气里会飘荡着墓地的腐臭;某天夜里,约翰•卡拉维先生的马在一片偏僻的田地里踩到了一个不断尖叫挣扎的白色东西;有个仆人在光天化日下在修道院里看到什么东西后,发了疯。这些东西都是些陈腐老套的鬼怪故事,而在个时候,我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怀疑论者。虽然村民失踪的事情的确值得注意,但考虑到中世纪的风俗,这些失踪案也没有特别明确的意义。在那个好奇地窥探即意味着死亡的年代,肯定不止一个被砍下来的头颅高悬公示在伊克姆修道院附近——如今已经完全毁坏的——堡垒上。41vXy
一小部分的传说极其生动形象,甚至让我不由得希望自己年轻时能多研究一点有关比较神话学的知识。例如,其中有一种看法认为,有一支由长着蝠翼的魔鬼组成的军团一直都在守卫着小修道院里每夜举行的拜鬼仪式。这个魔鬼军团所需消耗大量的给养,所以修道院周围广阔的菜园里种植远远超过修道院居民需求的粗劣蔬菜。而所有这些传说中最为生动,最为栩栩如生的还是一个与老鼠有关的令人印象深刻的传说——据说,在那场悲剧发生的三个月后,小修道院里突然涌出了一支由那些污秽害虫组成的可憎军团——这件事也宣告了修道院最终被废弃的命运——这支瘦骨嶙嶙、污秽丑恶同时又贪婪成性的老鼠军团扫荡掉了挡在它们面前的一切事物。在这个疯狂的情景最终停顿下来时,它们吞没了家禽、猫、狗、猪、羊甚至还有两个倒霉的村民。这支令人难以忘记的啮齿动物军团衍生出一系列不同的神话传说,因为这支大军最后分散进了村民的房子里,并给所有人带来了恐惧和诅咒。41vXy
这些故事让我备感困扰,但我依旧怀着一种老年人特有的固执,一步步重建了祖宅。我肯定是想得太久了,所以才让这些传说影响了我的心绪。另一方面,诺里斯上尉以及其他那些协助我的考古学者却一直在称赞和鼓励我。从开始重建到最终竣工总共花了两年多的时间。当我看着那些宽敞的房间,装有壁板的墙面,拱穹形的天花板,带直楞的窗户以及宽敞的楼梯时,我的心中洋溢着骄傲和自豪,这种高昂的情绪足以弥补两年重建工作的惊人花销了。修道院中的那些中世纪特征全都得到了巧妙地重现,所有新建的部分全都与原有的墙壁及地基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祖先的宅邸已经完成,虽然这条血脉将随着我的去世一同终结,但我仍期望自己能够在当地挽回我家族的名声。我打算余生都住在那里,并且向其他人证明德•拉•普尔家族并不一定都是魔鬼。为此我还将自己姓氏改回了最初的拼写。而令我更加感到安慰的是:虽然伊克姆修道院是按照中世纪的设计重建的,但是它的内部却完完全全焕然一新了,而且绝不会遭到古老害虫或往日鬼魂的侵扰。41vXy
我之前已经说过,1923年7月16日,我搬进了伊克姆修道院。这个家庭里包括了七位仆人和九只猫咪——后者是我尤为喜爱的宠物。我身边年纪最大的猫,“尼葛尔曼”,已经有七岁了。它随我离开了位于马萨诸塞州波尔顿镇的家,来到了这片新的土地。我只带来了这一只猫,其余几只都是修道院重建期间我借宿在诺里斯上尉家里时渐渐积攒起来的。搬进修道院的头五天,所有日常生活全都进展得有条不紊,大部分时候我都在编撰整理与家族有关的资料。我拿到了一些相关的叙述,从侧面了解到了最后发生在老修道院里的惨剧,以及沃尔特•德•拉•普尔的逃亡。我觉得这些文件能够帮助我了解那只在家族内部世代相传,最终因为卡费克斯火灾而遗失的文件里到底说了些什么。似乎我的祖先当时发现了一些令人极度惊骇的事情,并且在两个星期后残忍地杀害了家族里熟睡的其他成员——只留下四个愿意协助他的仆人。这项指控证据确凿。那些发现彻底地改变了他的行为举止,但除开一些模糊暗示外,我的祖先却从未向其他人说过他发现了什么——他或许透露给了那几个原因协助自己的仆人,但后者在案发后全都逃亡了,没人见过他们。41vXy
那是一场精心计划的屠杀——被害者包括凶手的父亲,三个兄弟,以及两个姐妹——但大部分村民都宽恕了凶手,相应的处罚也非常简单,不足一提。凶手安然无恙、光明正大甚至有些光荣地逃到了弗吉尼亚;民众普遍认为他驱除了一个施加在那片土地上的古老诅咒。另一方面,我实在无法想象是什么样的发现促使他犯下了如此可怕的罪行。沃尔特•德•拉•普尔肯定很熟悉那些与自己家族有关的邪恶传说,所以他肯定不会因为听了这些传说突然有了杀人的冲动。那么,他是不是在修道院里,或邻近的地方,目睹了某些骇人的古代仪式,或者偶然发现了一些具有揭示意义的恐怖象征呢?早年在英格兰生活时,人们都说他是个和蔼害羞的年轻人。而他后来在弗吉尼亚州的表现也不像是个冷酷无情或者充满仇恨的凶手,反而有些苦恼和忧郁。有位绅士探险家——来自贝尔威的弗朗西斯•哈利——在日记将他描述成一个品德高尚、优雅体贴,而且极富正义感的人。41vXy
7月22日,发生了一件事情。虽然那个时候我没有太在意这件事情,但这件事情与后来发生的事情却很有联系,简直就是一个超自然的预兆。事情本身实在很简单,简单到几乎可以忽略的地步。实际上,在当时的情况下,我都不太可能会注意到这件事情;因为我所居住的建筑除开墙壁以外,所有陈设布置都是新的,而且还有一群神志健全的仆从也生活在这座建筑里,即便当地的居民有着各式各样的传说,但我实在没道理觉得忧虑和恐惧。回忆起来,我只记得自己的老黑猫表现得非常警惕和焦虑。我很熟悉它的脾气,而这种表现与它往日的性情完全不同。它在各个房间里转来转去,焦躁不安,拒绝休息,并且不断地嗅着这座哥特式建筑的每一堵墙壁。我知道这听起来有多普通无奇——就像是鬼怪故事里必然会出现一条狗,而且这条狗一定会在它的主人看到某些被裹尸布包裹着的家伙前,率先大吼大叫起来——但是,我没有像往常那样阻止它的行动。41vXy
第二天,一个仆人向我抱怨说房子里所有的猫都在躁动不安地乱跑。仆人来见我的时候我正在二楼西侧高大的书房里——那个房间有着穹棱形状的拱顶,黑色的橡木嵌板以及一扇三重哥特式玻璃窗,透过窗户正好能俯瞰到石灰岩悬崖和远处的荒凉山谷。就在仆人向我抱怨的时候,我看见如同墨玉般的尼葛尔曼正沿着西面的墙壁悄悄爬过,不停地抓挠着一块覆盖在古老石墙上的新护墙板。我对那个仆人说,一定是古代石墙里散发出了某些奇怪的气味,人类可能没法觉察得到,但即便隔着新装的护墙板,感官更加敏锐的猫还是能觉察得到。我真的是这么想的,但那个仆人又暗示说房子里可能是有老鼠或者耗子。我告诉他,这座修道院里已有三百年没有见过老鼠了,即便是周围乡村里常见的田鼠也极少出现在这些高墙后面,那些动物从来不会在这里游荡。那天下午,我拜访了诺里斯上尉。而他很肯定地告诉我,田鼠绝对不可能会突然大规模地出现在修道院里。41vXy
那天晚上,与一个随从进行例行的巡视后,我回到自己挑选的西面塔楼上的小间里休息。从书房到那间房间需要通过一段石制的阶梯以及一条不长的走廊——前者部分是古时留下的遗迹,而后者则完全是后来重建的。那个房间是圆形的,很高,没有装护墙板,而是悬挂着我亲自从伦敦挑选来的挂毯。看到尼葛尔曼和我在一起,我便关上了厚实的哥特式大门,在被巧妙地仿制成烛火的电灯所散发的光线中睡了下来,最后关上了电灯,陷在那张精雕细刻、带有罩盖的四柱大床上。那只老成的猫咪则待在我的脚边——它惯常休息的位置上。我没有拉下窗帘,只是盯着对面狭窗外的景色。窗外的天空里有一点儿光芒的痕迹,令人愉悦地勾勒出窗户上花饰窗格的精巧轮廓。41vXy
在某段时候,我陷入了安静的睡眠。因为当猫咪突然从它休息的位置上惊跳起来的时候,我清楚地记得自己正从某些离奇的梦境里惊醒过来。在一片朦胧的微光里,我看见它的头向前伸去,前腿摁在我的脚踝上,同时伸直了后腿。它集中注意力盯着窗户偏西的墙面上的某一点。但我却发现那面墙上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但不论如何我仍然将所有的注意力仍全部集中在了那面墙上。当我注视着那面墙的时候,我知道尼葛尔曼绝对不会无故警觉起来。我不知道那面挂毯是否真的移动了。我觉得它移动了,非常轻微地动了一下。但我敢发誓,我听到那后面传来一阵细微但却清晰的声音,就像是耗子或是老鼠匆匆跑过时发出的声响。在那一瞬间,猫咪纵身跳上了掩盖着墙壁的挂毯,而后它的体重便将它抓住的那一条挂毯猛地扯了下来,露出了之前被遮盖着的潮湿、古老石墙。石墙上各处都是修补匠留下的痕迹,但却没有任何啮齿动物游荡的迹象。尼葛尔曼在地板上靠墙的地方冲来跑去,抓挠着掉下来的挂毯,而且不时试图地将一只爪子探进墙壁和橡木地板之间。但它什么也没发现。过了一会儿,它疲倦地转过身来,爬回到我的脚那一侧属于它的位置上。我没有动,但是那一晚却再也没睡着。41vXy
第二天上午,我询问了所有的仆人,却发现他们之中没有人注意到任何不同寻常的事情,不过我的厨师说那只在她房间的窗槛上休息的猫咪表现得有点儿奇怪。那只猫在晚上突然嘶吼了起来,吵醒了厨师。然后她看见猫咪像是看到了什么目标,冲过敞开着的房门,跑下楼去了。但是,她不记得当时的具体时间。我昏昏沉沉地打发了中午的时光,然后在下午又去见了一次诺里斯上尉,将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他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这些离奇的事情——如此微不足道然而又如此古怪——刺激了他的想象,并且回忆起了许多在当地流传的可怕故事。这些老鼠让我们打心底觉得困惑费解。诺里斯借给了我一些捕鼠器和巴黎绿[注]。我带着那些东西回到了修道院,将它们交给了仆人们,让他们把这些东西放在那些老鼠可能出没的地方。41vXy
[注:乙酰亚砷酸铜,绿色有毒粉末,主要用做染料,杀虫剂和木材防腐剂]41vXy
那晚,我早早地睡下了,觉得非常困倦,但某些极度恐怖的梦境一直纠缠着我。我觉得自己身处在一个泛着微光的洞窟里,正从非常高的地方向下俯瞰。洞窟里是齐膝的污秽,我看见一个胡子花白,如同恶魔一般的猪倌站在洞穴里,驱赶着一群身上覆盖着真菌的肥胖牲畜。那些牲畜的模样让我感到难以言喻的厌恶。然后,那个放牧人停了下来,稍稍打了个盹,接着一大群老鼠纷纷像是暴雨般落下,跌进散发着恶臭的深渊里,吞噬掉了所有的牲畜与放牧人。41vXy
这时,睡在我脚边的尼葛尔曼突然活动起来,将我从可怕的梦境里惊醒了过来。它嘶嘶地低吼着,恐惧地畏缩起来,不自觉地将爪子抓进了我的脚踝。但我一点儿也不纳闷它为什么做出这样的表现。因为这间房间里的每一面墙上都回响着令人厌恶的声音——像是有许多贪婪、巨大的老鼠跑动时发出的可憎声响。这天夜晚没有微光,所以我看不见挂毯上的情况——昨天掉下来的那条毯子已经重新挂了上去——但我还没有恐惧到不敢去打开电灯。41vXy
当灯泡亮起来的时候,我看见整张挂毯都恐怖地不停抖动,显现出某种奇怪的样式,仿佛正上演着一出奇异的死亡之舞。几乎在一瞬间,那些抖动停止了,声音也消失了。我跳下床,用放在身边的暖床炉子的长柄轻轻地拨弄了一下墙上的挂毯,并挑起其中的一段来,看看下面到底躲着些什么。但除了那修补过的石墙外,挂毯下面什么也没有。此时,猫咪也松弛了下来,像是感觉不到那些异状了。随后我检查了放在房间里的捕鼠器。所有打开的捕鼠器都弹上了,但却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显示它们抓住了什么东西,或者有什么东西从里面逃了出去。41vXy
想要继续睡下去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我点亮了一只蜡烛,打开了门,穿过走廊和楼梯,准备走去书房里。尼葛尔曼紧紧地跟在我的脚跟后面。可是,没等我们走到石头阶梯边,猫咪突然向前猛冲出去,跑下古老的楼梯,消失不见了。我独自一个人走下了楼梯,突然听见下方的大房间里传来了一些声音;我绝对不会听错那些声音。那些覆盖着橡木护板的石墙里面全是老鼠,它们在漫无目的地四处乱窜。而尼葛尔曼则像是个困惑的猎人一样狂躁地跑来跑去。走下楼梯后,我打开了灯,但这一次声音并没有消散。那些老鼠还在不停地骚动,那些脚步非常清晰有力,我最后甚至察觉到它们的运动都朝向一个明确的方向。这些家伙显然充满了不知疲倦的力量,它们似乎正在进行一场大规模的迁移——从某些不可思议的高处奔向下方某些可以想象、或者无法想象的深渊。41vXy
这时,我听到走廊里响起了脚步声。紧接着,两个仆人推开了厚重的大门。他俩正在搜索整个房子,试图找到某些未知的骚乱源头。因为所有的猫都发出了恐慌地嘶嘶怒吼,纷纷飞快地猛冲下几层楼梯,蹲在地下室下层紧闭的大门前大声嚎叫。我问他们有没有听到老鼠弄出的动静,但他们却给出了否定的答案。当我让他们留意那些从护墙板后面传出来的声音时,我才意识到,那些噪音已经停止了。我与那两个仆人一同来到了地下室底层的大门前,却发现猫咪全都不见了。虽然我随后决心要去地窖里一探究竟,但在那个时候,我仅仅查看了一下放在附近的陷阱。所有陷阱都弹上了,但什么都没抓到。除开我与猫咪外,没有人听到那些老鼠发出的动静,这一点让我有些得意。我在自己的书房里一直坐到天亮;一点不落地回忆并思索着我所发现的那些与我所居住的建筑有关的传说。41vXy
上午的时候,我靠着一张舒适的书房座椅睡了一会儿——虽然我打算中世纪的风格来布置居家环境,但却没有放弃使用这类椅子。醒来后,我打了个电话给诺里斯上尉。后者听说了事情的经过后立刻赶了过来,与我一同探索了地下室的底层。我们没有找到任何会带来麻烦的东西,但却发现这座地窖居然是罗马人修建的——这个发现让我们感到了难以克制的激动。每一座低矮的拱门,每一根粗大的立柱都是罗马式的——不是那些拙劣的撒克逊人后来仿造的那种罗曼风格,而是凯撒时期建造的那种简朴、和谐的古典建筑;事实上,那些反复考查这块地方的古物研究者肯定很熟悉那些遍布石墙的题铭——像是“P. GETAE. PROP… TEMP… DONA…” 和“L. PRAEG… VS… PONTIFI… ATYS…”一类的东西41vXy
有些铭文提到了阿提斯[注1],这令我不寒而栗,因为我曾读过卡图鲁斯[注2]的诗篇,也知道一些与这个东方神明有关的可怖仪式,对他的崇拜曾经与对西布莉的崇拜有非常紧密的关系。借着提灯的光亮,我和诺里斯试图解读一些留在几块不规则的矩形巨石上的图案,但却一无所获。主流的观点认为这些巨石应该是某种祭坛,而那上面的图案几乎快被磨蚀掉了。我们记得其中的一个图样——某种带有射线的太阳花纹——被学者们认为并非起源于罗马,这也许暗示着这些祭坛仅仅是被罗马的祭司接纳再利用而已,它们应该来自那个曾经矗立在这个地方上的某些更加古老,或许属于当地原住民的神庙。在这些石头中,有一块的表面上有着一些令我们略感困惑的褐色污迹。而位于房间中央,最大的那块石头的上表面也留下某些火烧后的特征——可能有人曾在上面焚烧祭品,举行过燔祭。41vXy
[注1:即上文提到的ATYS,是佛里吉亚地区和罗马崇拜过的一个神明,相传为西布莉的情人。]41vXy
这便是我们在那座猫咪们蹲在门前叫个不停的地下室里见到的情况。我与诺里斯准备在那里面过上一夜,看看到底会发生什么。我让几个仆人将躺椅搬了下来,告诉他们不要在意猫咪在夜晚的活动。我还将尼葛尔曼也带进了地窖,一方面是出于对它的喜爱,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它或许能帮上忙。我们将地窖的橡木大门——一扇现代的仿品,上面留有几道切口用于通气 ——紧紧地锁上;然后躺了下来,让提灯持续地亮着,好留意地窖里发生的事情。41vXy
这间地窖位于小修道院地基下方的深处。因此,它无疑坐落在那堵能够俯瞰荒凉山谷、向外突出的石灰岩悬崖地表下方很深的地方。我很确定那些神秘的、发出骚乱响动的老鼠全都跑到这里来了,但它们为什么会跑到这里来,我却一无所知。当我们充满期待地躺在地窖里的时候,我渐渐在守夜过程中断断续续地陷入似睡非睡的梦境。而总在我脚边不安活动的猫咪经常将我从这些梦境里唤醒过来。那并非是些正常稳定的梦境,反而可怕地像是我在前一天夜晚经历过的那种噩梦。我又看到了那泛着微光的巨大洞穴和那个可怕的猪倌,还看见那些模样难以形容、身上长满真菌的牲畜在污秽里肆意地打滚。而当我看着这幅情景的时候,他们似乎变得更近,更清晰了——清晰到我足够看清他们的容貌。然后我看到了其中一个牲畜肥胖的模样,接着尖叫着惊醒了过来。尼葛尔曼被我的尖叫声吓得惊跳了起来,而一直没有睡着的诺里斯上尉则笑得前俯后仰。如果他知道是我为什么会尖叫的话,兴许会笑得更厉害——但也可能完全笑不出来。但我当时并没有回忆起自己到底看到了些什么。极端的恐惧常常会颇为仁慈地掐断我们的记忆。41vXy
当情况出现变化时,诺里斯摇醒了我。他轻轻地摇晃将我正从一个相同的可怖梦境里唤醒了过来;随后,他示意我听猫咪们的动静。事实上,当时我能听到许多不同的响动。紧闭的门 外,有许多猫正在石头阶梯上不停地嘶叫和抓挠,就像是个实实在在的噩梦;而尼葛尔曼却毫不留意那些被挡在门外的同类,只顾着在裸露的石墙周围兴奋地奔跑;同时,我还听到石墙里传来老鼠们奔跑时发出的混乱声响,就和昨晚惊扰我的声音一模一样。41vXy
我感到了强烈的恐惧,因为这种异常的情况已经无法用正常的思维来解释了。这些老鼠,如果不是某种仅仅只有我和猫咪才能感知得到的疯狂幻想,那么它们肯定就在那些罗马石墙里挖掘骚动,来回奔跑——可是我觉得那些石墙应该是实心的石灰岩块才对……除非十七多个世纪的流水已经在这些墙体里磨蚀出了弯弯曲曲的地道,然后那些啮齿动物又将地道啃磨更加干净和宽敞了……但即便如此,阴森的恐怖气氛仍没有丝毫的减弱;倘若那些不断活动的害虫真的就在石墙里面,为什么诺里斯听不到它们发出的可憎骚动呢?为什么他会催促我注意尼葛尔曼的举动,让我聆听门外猫咪发出的声响呢?为什么他总在胡乱而又含混地猜测究竟是什么东西引起了这些骚动?41vXy
当我试着尽可能合理地告诉诺里斯我觉得自己听到的声音时,我突然觉得那些声音正在逐渐消散,它们继续向下远去,跑进了位于这座最深的地下室下方的某个地方,就好象那些老鼠已经把整座悬崖挖空了一样。听完我的叙述,诺里斯没有像我预期的那么狐疑,反而像是被深深地震动了。他示意我注意门边的那些猫咪已经不再吵闹了,就好象已经放弃追踪那些老鼠了;但尼葛尔曼却突然变得更加躁动起来,开始疯狂地抓挠着位于房间中央、靠近诺里斯躺椅的那樽巨大石头祭坛的底部。41vX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