详情

查尔斯·迪克斯特·瓦德事件【15】

  2.3u2wv

  在母亲前往大西洋城后不久,查尔斯·瓦德便开始找人协商购买房屋的事宜。他要购买的是一座位于波塔克西特地区的小平房。它高高地坐落在人口稀疏定居的波塔克西特河河堤上,位于罗得斯大楼上游不远处。这是一座肮脏破烂的小型木结构建筑,并且附带有着一间由混泥土修建的车库;但由于某些古怪的理由,这个年轻人就是认准了这座小屋,再无别的选择。为了买下这座房子,他将房产中介商们搅得鸡犬不宁,直到最后一名代理商只好帮他用高价从有些不太情愿出售的物主那里买下了这处地产。而待房子空出来之后,他立刻借着夜色的掩护,准备用一辆车门紧紧关着的厢式货车将自己阁楼实验室里的所有东西全都搬运进木屋里——包括那些他从书房里拿走的怪异典籍与现代书刊。他在漆黑的凌晨时分将所有东西全都装进了厢式货车里。货物被运走的那晚,他的父亲只记得在昏昏欲睡时听见了一些压低声音的咒骂与重重的脚步声。在那之后,查尔斯又回到了自己位于三楼的卧室,并且再没有去过阁楼。3u2wv

  查尔斯将他在自己的阁楼领地里从事的秘密活动全都转移到了波塔克西特地区的那间平房里,不过,这时似乎还有另外两个人参与了他的秘密:其中一人是个面目狰狞的葡萄牙混血儿,他是查尔斯从南中央大街的水滨区找来的,看行为举止像是年轻人的仆从;另一人则是个颇有学者派头的瘦削陌生人,带着深色的眼镜,脸上留着短茬的络腮胡子[注],显然是年轻人的同僚。邻居曾试着和这些怪人们搭话,但却完全徒劳无功。混血儿戈麦斯只会几句简单的英语,而那个络腮胡子的男人——他自称艾伦博士——也自愿地跟着前者一样沉默寡言。但查尔斯却尽力让自己的态度显得和蔼些,但也仅仅只能用有关化学研究的闲谈挑起他人的好奇心而已。不久,当地流传起了一些奇怪的故事,声称整晚都能看见光芒在燃烧;又过了些时候,在燃烧的光芒突然停止之后,当地又流传出了一些更加奇怪的故事,有些提到他们会从屠夫那里订购多得与人数不相称的肉;另一些则声称有人听见一些模糊不清的叫喊、朗诵、带节奏的吟诵以及尖叫——人们猜测这些声音是从当地地下某些非常深的地窖里传出来的。毫无疑问,生活在周围地区、诚实守信的中产阶层极端憎恶讨厌这家新搬来古怪住户,无怪乎这些邪恶的闲言碎语会进一步与当时大量出现的袭击吸血案及谋杀案联系起来;尤其当这些灾祸似乎完全集中到了波塔克西特河及毗邻的那些属于埃奇伍德的街区后,这种关联与猜想就变得更加流行起来。3u2wv

  [注:原文是 a stubbly full beard of dyed aspect ,那个dyed不知道什么意思。]3u2wv

  查尔斯大部分时间都待在那座平房里,但偶尔也会回家睡觉。因此,他仍被当作生活在他父亲屋檐下的一员。他曾两次离开城市,进行了长达一个星期的旅行,但没有人知道这些旅行的目的地在何处。另一方面,他变得比过去更加苍白消瘦了,同时在向威利特医生重复他那有关重要研究与不久后揭示真相的陈腐故事时也丧失了部分过去曾有过的自信。威利特经常在查尔斯父亲的家里挡住查尔斯,因为老瓦德为自己的儿子感到极为忧虑与困惑,并且希望为儿子——这个独立而又鬼祟的成年人——安排上到尽可能多得健康照料。但即便到了这个时候,医生依旧坚持认为年轻人是理智清醒的,并且列举了许多场谈话的内容来论证他的观点。3u2wv

  大约九月份的时候,袭击并吸食人血的案件出现了下降的趋势。但在第二年的一月份,查尔斯差点牵扯上了极为严重的麻烦。在那个时候,人们纷纷谈论说夜晚的时候会有卡车进出那座位于波塔克西特的木屋,而就在这个档口,一场预料之外的事变暴露了那些卡车上所装载的货物——至少是其中的一种货物。一伙经常从事拦路抢劫等卑鄙勾当的武装匪徒为了打劫船运的酒精在靠向霍普谷的一处偏僻地点策划了一次抢劫行动,可这一次这伙匪徒却注定将会遇上某些更加令他们惊骇的事情。因为当打开抢来的货物后,这些匪徒发现这些长方形的箱子里装着一些极度恐怖、令人毛骨悚然的东西;事实上,这些货物如此骇人甚至在下层社会的居民间掀起不小的波澜。窃贼们匆忙地掩埋了他们发现的东西;但州警局随后听到了些风声,并进行了一场详细的搜索行动。一个不久前被逮捕的流浪汉,在警方保证不会以新的罪名起诉他后,最终同意率领一支队伍前往匪徒掩埋货物的地点;接着,他们在那个草率掩埋的地点挖掘出了一件非常恐怖而又可耻的东西。如果这支极度惊恐的队伍将他们的发现公之于众,将会给整个国家——甚至国际上——的荣誉带来极为不好的影响。在这个问题上他们没有任何争论与误解,即使那些不学无术的官员也表示了赞同;接着人们急切而慌张地向华盛顿的发送了电报。3u2wv

  这些箱子的收货地址上写的是查尔斯·瓦德的那间位于波塔克西特地区的平房,因此州官员与联邦官员立刻态度强硬而严肃地传唤了他。见到查尔斯时,他们发现这个年轻人面色苍白而焦虑,身边还带着两个古怪的同伴。查尔斯向他们陈述了一些事情,似乎是在为整件事情提供一个合理正当的解释与说明自己清白无辜的证据。他声称自己的研究项目需要某些解剖学样本,所以他会列出所需样本的种类与数量,并且向那些他自认为应当可以合法供应这些东西的代理商下了订单。他那位带胡子的同僚——艾伦博士——在查尔斯的陈述的过程中提供了坚定的支持。而博士那空洞得有些古怪的嗓音甚至比他自己那紧张的语气更有说服力;因此官员们没有采取进一步的行动,而是谨慎地记下了查尔斯提供的供应者名字与位于纽约的地址作为进一步搜查的基础——不过随后的搜查却一无所获。需要补充的是,那些样本很快便被安静地转移保存在了合适地方,而普通大众也将永远不会知道这些亵渎神明的烦恼。3u2wv

  1928年2月9日,威利特医生收到了一封由查尔斯·瓦德寄来的书信。他认为这封信有着特别重要的意义,并且经常会与莱曼医生争论信件的内容。莱曼相信这封信的内容明确地反映出一例病症得到发展的早发性痴呆症[注];但另一方面,威利特却认为它是这个不幸的年轻人所做出的最后一段完全神智健全的叙述。他特别强调了这封书信的笔迹特征;虽然它们的一些迹象显示写信人处在一种精神恍惚的状态,但不论如何,信上的笔迹明显是查尔斯自己的写下的。这封信的内容如下:3u2wv

  [注:原文是dementia praecox,指一系列早期发生可导致缺陷的精神病。]3u2wv

  “罗德岛州,普罗维登斯市3u2wv

  珀斯帕特街 100号3u2wv

  1928年2月8日。3u2wv

  “亲爱的威利特医生:——3u2wv

  我觉得终于到了自己揭露一切的时候了。我已经向你许诺过很久了,而你也多次追问过我。我很感激你能耐心地等待,也感激你一直坚信我的心智健全、正直诚实,并且将永远对这一切表示感激。3u2wv

  “既然我准备说出真相,我就必须羞耻地承认我永远也无法获得自己所梦想的成功与胜利了。我没有胜利,相反我发现了极为恐怖的事情,因此我不会在见面的时候为胜利自吹自擂,我在此恳求你的帮助与建议,希望能从一个全人类都无法想象与估计的恐怖前拯救我自己,同时也拯救整个世界。你应该还记得芬纳家族的信件中所提到的那场发生在波塔克西特河边的古老搜捕行动。事情必须要再重演一遍,而且要快。我们担负着无法用言语表述的沉重责任——所有文明,所有自然法则,甚至可能整个太阳系与宇宙的命运都危在旦夕。我发现了一个可怖的畸形怪物,但我是为了寻求知识的目的而发现它的。而现在,为了一切生命与整个自然界,你必须帮助我再度将它推进黑暗里。3u2wv

  “我已经永远地离开了波塔克西特的房子,我们必须彻底消灭根除那里的一切东西,不论是死的还是活的。我不能再去那里了,如果有谁告诉你我还在那儿,切勿相信他的谎话。我会在见到你之后告诉你其中的缘由。我已经回家了,而且将一直待在家里。我有些事情要告诉你,如果你能空出连续五六个小时的时间来听我讲述这些事情,那么请立刻来找我。我需要花那么长的时间才能说清楚这一切——我告诉你,你永远不会有任何比这件事更加需要你专业知识的任务[注]了,请相信我。事情已经命悬一线,而我的性命与理智只是最微不足道的一环。3u2wv

  [注:原文是a more genuine professional duty than this. ]3u2wv

  我不敢告诉我的父亲,因为他无法理解整件事情。但我已经告诉他我正处在危险之中,而他从一家侦探事务所里找来了四个帮手看守房子。我不知道他们能起多大帮助,因为他们要对付的东西非常强大,甚至就你也几乎无法想象或承认它的存在。所以如果你还希望见到活着的我,希望听到如何能拯救宇宙完全陷入地狱的方法,请快点过来。3u2wv

  “任何时间都可以——我不会离开房子。不要提前给我打电话,说不准会有什么人,或什么东西,试图阻拦你。让我们向所有神明的祷告,希望不要有任何事情阻碍这次会面。3u2wv

  最庄重、最绝望地敬上3u2wv

  查尔斯·迪克斯特·瓦德3u2wv

  另.若见到艾伦博士,立刻开枪杀掉他,用酸溶掉他的尸体。3u2wv

  不要烧掉!威利特医生在上午10点30分收到了这封信。在读过信之后,他立刻腾出了整个下午与傍晚的时间用来进行这次意义重大的会面,如果必要的话,他甚至准备好让这次谈话一直延续到夜晚。他计划四点钟左右抵达查尔斯家;而在此之前的那段时间里,各式各样的古怪疯狂的想法挤占了医生的全部思绪,让他只能极端机械呆板地完成自己的工作。如果换成一个陌生人,这封信的内容听起来或许有些癫狂,但威利特已经见识过太多查尔斯·瓦德做出的怪异行径了,因此他不能将之当作彻头彻尾的胡言乱语视而不见。他深信查尔斯身边徘徊着某些非常难以捉摸、历史悠久、耸人听闻的东西;而且,考虑到那些流传在波塔克西特地区、议论查尔斯·瓦德身边那位神秘同僚的流言蜚语,有关艾伦博士的建议似乎也可以理解了。威利特医生从未见过那个男人,但却听说了不少关于他容貌和胡茬的传闻,并且不由自主地开始怀疑那副让人议论纷纷的深色眼镜下面到底隐藏着怎样一双眼睛。3u2wv

  四点刚到,威利特医生便出现在了瓦德家的门前。可他却恼火地发现查尔斯并没有恪守自己始终待在家里的诺言。守卫们还待在房子里,但他们说那个年轻人的胆子似乎变大了。一个侦探说,他那天早晨曾对着电话又是争吵又是抗议,明白地显露出一副担惊受怕的样子,回应着向电话那头未知的声音——像是“我很累了,必须要休息一会”,“我暂时没法见任何人,你必须得原谅我”,“请推迟决定性的步骤,等到我们能相互折中达成共识再行动”,还有“我很抱歉,我必须抛下所有事情完完全全地放个假;过些时候我会和你谈一谈的。”接着,在进行过冥思苦想之后,他显然又找回了些勇气,悄悄地溜了出去——他的动作非常安静,没人看见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甚至在他回来之前都没人知道他已经出去了。大约一点钟的时候,他一言不发地从外面走进房子里,然后又上了楼。在上楼之后,困扰他的恐惧似乎又在一瞬间涌了回来;因为在进入书房时,有人听见他极为恐惧地尖叫了起来,接着又渐渐拉长变成了一种透不过气来的喘息。但是,当管家跑上去询问出了什么事情的时候,他出现在了书房的门边,满脸勇敢无畏的神情,并且沉默地做了个手势遣走了前来查看的管家——他的举动让管家感到了一种难以言说的恐惧,但后者还是听从了他的命令。在管家离开后,他显然又重新整理了自己的书架,因为书房里紧接着便传来了一阵响亮的碰撞、摔落及木头咯吱摇动的声音;随后,他再度走出了书房,并立刻离开房子。威利特问其他人查尔斯是否留下了什么口信,但却被告知没有任何口信。查尔斯的模样与举止中似乎透着某些古怪,这让管家感到莫名的不安——他还热切地询问医生查尔斯的精神错乱是否还有药可救。3u2wv

  威利特医生待在查尔斯·瓦德的书房里徒劳地等了快要两个小时的时间。其间,他环顾着满是灰尘的书架上书籍被搬走后留下的大片豁口,接着对着北墙壁炉装饰架上的那块嵌板冷冷地笑了——早在一年之前,老约瑟夫·柯温那张温文尔雅的面孔还在嵌板上温和地盯着下方的房间。随着时间的推移,阴影逐渐聚拢了上来,日落时的愉快心情逐渐变成了一种逐渐滋长的模糊恐惧——在夜幕降临之前,这恐惧如同阴影一般在房子里盘旋。终于,瓦德先生回到了家中,在得知自己的儿子已经离开后,老人表现得极为惊讶与愤怒——毕竟他花了很大的力气找来了保护儿子的帮手。他不知道查尔斯的约见安排,同时也向威利特保证,待年轻人回来后他便会通知医生。在送别医生的时候,瓦德先生表示自己对儿子的情况已经完全没了头绪,并且向拜访者强调他愿意尽一切努力让儿子恢复平时的镇定与安宁。离开书房后,威利特感到了由衷的庆幸,因为那里面似乎萦绕着某些可怖而有不洁的东西;仿佛那幅早已消失的画像在房间里遗留下了一个邪物。他从未喜欢过那幅画像;即使现在,纵然他有着粗壮的神经,但那块空白的嵌板上似乎还是隐含着某些力量,让他迫切地想要尽快离开那里,呼吸外面的清洁空气。3u2wv

  第二天早晨,老瓦德给威利特带来的新的消息。他告诉医生,查尔斯依旧没有回家;此外,艾伦博士曾与他通过一次电话,并在电话里称查尔斯将会在波塔克西特地区逗留一段时间,让他不要担心。这样的安排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因为艾伦自己突然因为某些事情需要离开一段时间,还不知道何时才能返回,所以查尔斯必须要留下来长时间地监管研究工作。他替查尔斯表达了最良好的祝愿,并且告诉瓦德先生,那个年轻人为计划的唐突改变而带来的麻烦深感抱歉。这是瓦德先生第一次听到艾伦博士的声音,但这个声音似乎在瓦德先生的脑海里搅起了某些难以捉摸的模糊记忆——他没办法准确地判断这些记忆到底与什么有关,但却觉得它们令人不安得有些可怕。3u2wv

  面对着这些自相矛盾而又令人困惑的报告,坦白地说,威利特医生已经有点儿不知所措了。无容置疑,查尔斯的来信里的确表露出一种紧张慌乱的急切与认真,然而谁又能想到这封信的作者刚刚明确表达了自己的态度随后就做出了与之相反的举动来?年轻的查尔斯在信中说自己的研究已经变成了一项亵渎神明、危险可怕的工作,并且请求医生不惜一切地毁掉他的工作与他那位蓄着胡子的同僚,同时还强调说自己永远不会再回去那个地方;然而根据最新的消息,他已经忘记了所有在信里说过的话,又重新忙活起那些秘密来。依常识来讲,医生觉得应该不再理会那个年轻人,任由他继续这种反复无常的举动;然而某些深层次的本能却拒绝忽视那封慌乱急切的书信带给自己的第一印象。于是威利特又读了一遍查尔斯的来信。虽然信里既充满了言过其实的罗嗦空话又缺少完整的暗示,但它给医生的基本感觉却并不像看上去那样空洞与疯狂。它表现出了极为强烈而真实的恐惧,再结合上医生已经知道的那些事情,这一切不由得让人联想起了一些不能够用恶意揣测解释的言外之意——某些让人联想起时空之外丑恶怪物的生动暗示[注]。某些不可名状的恐怖事物正在外面游荡;而且不论对它们的了解有多么少,人们都必须时刻准备好采取任何形式的举动来对付这一切。3u2wv

  [注:原文是vivid hints of monstrosities from beyond time and space ]3u2wv

  接下来一个多星期的时间里,威利特医生一直在思索着这个似乎强加在自己身上的困境,并且越来越觉得有必要亲自前往那间位于波塔克西特的平房与查尔斯见上一面。年轻人的朋友中没有一个人曾冒险闯进过那座被视为禁地的隐居处,甚至他的父亲也是通过他选择性给出的叙述来了解房间内部情况的;但威利特仍然觉得有必要与自己的病人进行一些直接的谈话。瓦德先生曾收到了一些自己儿子寄来的、用打字机打印的、不置可否的简短信件,并表示说在大西洋城静养的瓦德夫人也没有更好的消息。有鉴于此,医生最终决定采取些实际的行动;尽管约瑟夫·柯温的传说,以及查尔斯·瓦德这段时间的揭示与警告,让他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但他依旧大胆地向着那座位于河岸峭壁上的平房出发了。3u2wv

  威利特之前曾经拜访过那个地方,但当时纯粹只是因为好奇。当然,他过去从未进入过那座房子,或是通告过他的到来;不过即便如此,他也知道该走哪条路。二月末的一天午后,他开着自己的小汽车沿着伯德街出发了。一路上他古怪地想起了一百五十七年前的那支的队伍——他们也曾神色严峻地走在这条道路上,准备着投身进一场可能永远也没人能够理解的可怕行动之中。3u2wv

  穿过城市衰落郊区的旅程很短暂,不久整洁的埃奇伍德与昏昏欲睡的波塔克西特就出现在了前方。威利特转向右边驶进了洛克伍德街,接着在那条乡间道路上开出了尽可能远的距离,然后下了车,开始徒步走向北面。在那里,那堵悬崖正高高地耸立在可爱的河湾与之上,俯瞰着更远处雾气缭绕、绵延不断的丘陵。这里的房屋还很少,所以医生绝不会认错那座位于他左手边一块高地上、附带着混泥土车库的孤单平房。他轻快地踏过疏于照看的砂石小径,用结实的手敲了敲房门,接着那个邪恶的葡萄牙混血儿将门打开了一条缝,于是医生不带一丝颤抖地说话了。3u2wv

  他说,他有至关重要的事必须立刻见到查尔斯·瓦德。他不会接受任何借口,如果遭到拒绝他就会将整件事情全都报告给老瓦德。混血儿依旧有些迟疑,而当威利特试图推开门的时候,他用手抵住了门;但是医生抬高了声音,又重申了一遍自己的要求。接着漆黑的房间内部里传来了一阵沙哑的低语。听到声音的医生彻底地感受到了一股寒意,可是他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感到害怕。“托尼,让他进来”那声音说,“我们从来都能好好地谈一谈。”虽然这阵低语已经足够让人不安了,但是接下来的事情却更加恐怖。随着地板发出的嘎吱声渐渐上前,说话人出现在了医生的视线里——医生看到那个有着古怪、浑厚嗓音的人正是查尔斯·迪克斯特·瓦德。3u2wv

  威利特医生极尽细致地回忆并记录了那个下午的谈话,因为他认定这个特殊时期有着非同寻常的重要意义。到了这个时候,他终于承认查尔斯·迪克斯特·瓦德的心理状态发生了极为重大的转变,而且他还相信此时说出这些话的那颗头脑与二十六年来他看着长大的那位年轻人之间存在着某些无可救药的差别。与莱曼医生的争辩迫使他不得不非常具体地探讨探讨问题,而他明确地将查尔斯·瓦德发疯的时间划在了他开始用打字机给自己的父母写信的时候。那些书信并不是查尔斯平常使用的风格;甚至与他最后一封写给威利特的慌乱书信也相去甚远。相反,它们看起来既奇怪又复古,就好像大量写信者在孩提时期访古研究时无意识地累积下来的偏好与印象在他心智猛然崩溃的时候突然翻涌了上来。书信的字里行间看得出作者的确曾试图让文字变得更现代些,但信件的精神内核,以及偶尔出现的词语,都显得非常古老。3u2wv

  就连查尔斯在那座阴暗的小平房里接待医生的时候,他的语气与姿势里也处处透着过去的痕迹。他向访客鞠躬致敬,示意威利特坐下,然后开始唐突地用那种古怪的低沉声音说起话来——他觉得自己应该一开始就解释清楚这种奇怪的声音。3u2wv

  “我得了肺痨”他开始说到。“这该诅咒的河边空气。你务必原谅我的言语。我料你从我父亲那里来,想看一看我有什么烦扰。望你的报告莫要惊扰到他。”3u2wv

  威利特极度仔细地了琢磨那种沙哑的语调,并且更加细致地观察了说话者的面孔。他察觉到了一些问题;同时,他还想起查尔斯的家人曾告诉他那个约克郡管家有一晚上被吓坏了的事情。他希望房间里不要那么昏暗,但却并没有向房间的主人要求打开任何一扇百叶窗。相反,他仅仅只是询问查尔斯为何他的表现与大约一周前写下的那封慌乱来信有着如此之大的差别。3u2wv

  “那正是我预备提及之事,”房间的主人回答到。“你需知道,而今我的精神状况颇为糟糕,会说出、做出一些无法解释之奇怪举动。我常与你说,我就要发现一些非常重大的事情;其伟大之处让我无法完全掌控自己的思维举止。任何人都应当会为我所发现之事感到惊骇恐惧,但我不会推迟太久。在住在家里那样被看守着让我像一个蠢材;因为已经走了这么远了,这里才是我的领地。那好刺探的邻居说了我许多不好的话,软弱或许使我相信了他们关于我的坏话。只要行使得当,我所做之事对任何人都毫无损害。务必好心等待六个月,我所展示的东西是不会让你白费耐心等候的。3u2wv

  “你或许还知道,我有方法从一些比书本跟确切的东西那里了解古老的事物,我将让你自行判断我通过这些门径将在历史、哲学与艺术方面取得多么重大的进展。我的祖先掌握着这一切,可那些鼠目寸光、偷偷窥探的暴民们[注]却赶来谋杀了他。这一次不能再有事情发生了,尤其不能让那些害怕我所作所为的傻子再做出什么事来。先生,我请求你忘掉这一切,勿要再害怕这个地方,勿要再害怕这里面的东西。艾伦博士是正人君子,我说过他的坏话,但我要因此向他道歉。我希望他不用抽调他去别处,但他在别处还有必须要做的事情。对于所有这些事情,他有着与我相同的狂热,我猜当我害怕这些事的时候,我也会害怕他——毕竟在整件事情中,他对我的帮助最大。”3u2wv

  [注:原文是Toms,联系前后文大概是这个意思,似乎是个很口语的用法]3u2wv

  接着,查尔斯停了下来,而医生却几乎不知道该说些,或做些什么。他几乎能从那张否认信件内容的镇定面孔上感觉到一些傻气;然而他依旧牢牢谨记着一个事实——他此刻正在进行一场离奇、怪异而且无疑极度疯狂的对话,而那封悲惨的信件却显得更加自然并且更像是他所知道的那个查尔斯·瓦德。于是,威利特试图将话题转向更早前的一些事务,并试图让年轻人回想起一些往事,找回熟悉的气氛;然而他只得到了更加离奇怪诞的结果。后来尝试过这种方法的精神病医生也都无一例外地得到了相同的结果。查尔斯·瓦德脑中用来储存记忆的某些重要部分——主要是那些与身边现代事物以及自己个人生活有关的部分——被无缘无故地抹掉了;那些他在年轻时候积累下来的众多古物知识纷纷涌了上来,在潜意识里形成了某种深刻的见解,同时也吞噬了关于当代与自我的部分。这个年轻人对于那些古老事物有着完整而细致的了解,甚至会让人觉得有些反常和不祥,而且他也在尽最大努力掩饰这种了解。当威利特想要谈论一些年轻人在少年访古时较为喜爱谈论的话题时,而他却经常完全意外地听到了一些按理来说没有任何凡人可能知道的见解;而当这些绘声绘色的典故从年轻人嘴里不经意地滑出来时,医生感到了一阵寒颤。3u2wv

  查尔斯提起了1762年2月11日那个星期四,在国王街上道格拉斯先生的表演学院[注1]里出演一场戏剧时,那个肥胖的治安官向后斜靠到假发掉落下来的模样;此外还提到那些男演员严重地删节了斯蒂尔的《清醒的爱人》[注2]的剧本,甚至让其中一个男演员几乎有些高兴地看到被浸礼会控制的立法机关在十四天后关闭了剧院。然而一个正常的凡人绝不该知道得如此之多。那些古老的书信很可能会抱怨托马斯·赛宾那辆开往波士顿的长途汽车“该死的不舒服”;但有哪个正常的古物研究学者能回忆起以拜尼土·奥尔尼[注3]的新招牌 (那个他在将自己酒馆称做皇冠咖啡屋后安装上的华而不实的皇冠) 咯吱作响的声音正像是波塔克西特当地所有电台都在播放的新爵士乐片段的头几个小调?3u2wv

  [注1:原文是Histrionick Academy ]3u2wv

  [注2:Steele’s Conscious Lovers ,这是Richard Steele于1722年写的一出喜剧]3u2wv

  [注3:Epenetus Olney]3u2wv

  然而,查尔斯并不会长时间的回应这种形式的问答测试。他非常概括地将与当下和个人有关的话题拨到了一边,而在面对那些和古老事物有关的谈话时,他也很快地表现出了显而易见的厌倦神情。他的目的非常明显——他希望尽可能地让自己的访客感到满意,并且就此离开,不再打算回来。为此,他提议带威利特参观整座房子,并且立刻带着医生巡视了从地窖到阁楼的每一间房间。威利特看得非常仔细,并注意到那些露在外面、可以看见的书籍实际上少得可怜,根本填不满家中查尔斯书架上宽阔的豁口;而那空荡荡的、所谓的“实验室”只是个完全不足为信的障眼[注]。显然在别处还有一个书房和实验室;但到底是在那里,却完全无从推测。威利特说不出自己到底在找什么,也完全见不到他想找的东西,最终他离开了平房,在傍晚前回到了镇子上,并向老瓦德报告了发生的一切。他们都同意这个年轻人肯定已经精神崩溃了,但却觉得现在还没必要采取任何激烈的措施。最重要的是,除了查尔斯寄去的古怪打印书信外,瓦德夫人必须对自己儿子的情况一无所知。3u2wv

  [注: 原文是the flimsiest sort of a blind]3u2wv

  于是,瓦德先生决定去亲自拜访他的儿子,而且是做一次突击访问。就这样,一天晚上,威利特医生用他的车载着瓦德先生一直开到了能看见平房的地方,接着目送他走进了平房,然后待外面耐心地等着他回来。他们在平房里谈了很长一段时间,而那位父亲再度走出平房时,显得极度的悲伤与困惑。瓦德先生受到的接待与威利特的遭遇大同小异,只不过他硬闯入平房大厅后又等了很长一段时间才见到查尔斯,而后者出现之后立刻便用命令般的口吻遣走了那个葡萄牙人;叛逆儿子的举止间看不到丝毫的亲情。房间的灯光很昏暗,但就算这样年轻人还是抱怨说那些光线亮得过分,让他头晕眼花。他根本没有大声的说话,只是表示说自己的喉咙状况非常糟糕;但他嘶哑的低语却有着一种让人隐约觉得不安的力量,瓦德先生甚至没办法将这种感觉从脑海里驱逐出去。3u2wv

  就这样,瓦德先生与威利特医生明确地结成了同盟,决定着手尽一切努力寻找解救年轻人精神障碍的办法。他们开始着手拼凑整个事件所能提供的每一片零星信息。他们最先研究了那些流传在波塔克西特的流言蜚语——因为他们的朋友中不乏生活在当地的居民,所以这项收集工作相对来较为简单。比起面对传闻主角的父亲,人们在威利特面前要公开坦诚得多,因此大多数流言蜚语都是医生收集起来的。而根据自己听到的所有内容进行推测,他敢说年轻人查尔斯的生活方式已经变得非常古怪了。在一般人的口里,他和与他生活在一起的那些人依旧与前一年夏天发生的吸血袭击事件脱不了干系;而卡车在夜间出入他家也让许多人有了一些阴暗的推测。当地的商人提到那个面貌邪恶的混血儿带来的古怪订单,其中最古怪的就是他们从周围地区的两家肉贩那里买下的、多得不合常理的肉和鲜血。对于一间仅仅生活着三个人的平房来说,如此之大的肉类消耗实在显得荒诞难解。3u2wv

  另一件事情便是那些从地下传出来的声音。关于这些事情的传闻很难做出确定结论,但所有的模糊暗示全都符合某些最基本的事实。那儿肯定存在着某些举行仪式时发出的声音,有时还是在平房里完全没有光亮的情况下传出来的。当然,它们可能是从那个已知的地窖里传上来的;但是谣言坚持说那里藏着某些更深也延伸得更广的地穴。威利特与瓦德先生非常在意这方面的流言蜚语,因为他们还记得那些有关约瑟夫·柯温建造地下墓穴的古老故事,并且理所当然地认为查尔斯之所以选择这座小木屋是因为某些肖像画后的某些文件揭露出那儿过去曾是柯温的住所;此外,他们还多次寻找那扇古老文件里所提到的、位于河岸上的木门,但却没有什么发现。对于那几个生活在平房里、各不相同的几个人,民众们也表现了不同的态度,医生很快便了解到,人们厌恶那个来自布拉瓦的葡萄牙人[注],害怕那个留着胡子、戴着眼镜的艾伦博士,并且极端地不喜欢那个面色苍白的年轻学者。在过去的一两个星期里,查尔斯有了明显的变化,他不再做出亲切和善的态度,而他偶尔冒险离开平房的时候也只会用一种沙哑却古怪地让人嫌恶的低语声说话。3u2wv

  [注:原文是the Brava Portuguese,Brava应该是中南美洲的一个地名,但是有好几个叫这名字的地方。]3u2wv

  这就是他们从各处搜集来的零散材料;而根据这些资料,瓦德先生与威利特医生进行了许多次长时间的严肃会谈。他们努力地推演、归纳及建设性地假设了资料所包含的信息,尽力将所掌握的信息扩充到最大;并且将查尔斯这段时间生活上的各种已知事实——包括那封医生后来展示给年轻人父亲的疯狂书信——与能找到的、和老约瑟夫·柯温有关的稀少文件材料联系了起来。他们非常重视那些医生在扫视查尔斯发现的文件时获得的信息,因为解开年轻人发疯之谜的关键就是他从那个古老巫师及其所作所为中发现了些什么。3u2wv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