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程和夫子跟着宫中侍卫，来到正殿台下等候。过了一会儿，竟有几个西洋人模样的家伙，兴高采烈地走下来。紧接着，就有人前来宣他们觐见。看来秦王的日程颇为紧凑。3tjTm
他们二人登上台，在宫人引导下进入大殿，然后向正中王座上的人再拜行礼。3tjTm
那人埋头在成堆的文件中，正奋笔疾书。只招了招手，也没认真还礼。宫人于是带着二人在一侧坐下。3tjTm
钱程碍于礼节，正襟危坐，目不斜视。只听耳边清冷而带着威严的女声响起。“你们就是学者孔丘和弟子钱程吧。”3tjTm1
二人应是，台上秦王翻动书页，然后问道：“老子那边向寡人推荐尔等。孔丘，你擅长做什么？”3tjTm
夫子又行了一礼，然后答道：“臣略有些小技，请陛下让臣一一道来，再决定哪种有用。”3tjTm
“按古法祭祀，严守定例，考订规程。这是臣所擅长的。它能让祖宗喜悦，神灵降福。不知陛下需要么？”3tjTm
秦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说：“大秦各项祭祀，自有常规，无需再多操心。神灵赐福，太过缥缈。寡人用不到此技。”3tjTm
夫子又介绍道：“究三代旧制，复周礼，尊君王。这也是臣所擅长的。它能让国君威严，秩序安定。不知陛下需要么？”3tjTm
秦王不以为然地冷笑道：“国君的威严靠的是功绩而非摆架子，秩序的安定靠的是法律而非礼仪。秦自商君以来，法度已立。此技寡人同样用不着。”3tjTm
夫子思考了片刻，秦王却先开口。她用笔杆轻轻敲了下桌面，道：“寡人这些年读了不少书籍，琅嬛里的关键资料也都看过。先生用不着试探，有话就直说吧。这里不是你循循善诱、教育学生的地方。”3tjTm
夫子笑了笑，答道：“陛下英明。臣最擅长的就是此技了。若需要兴办庠序，教化百姓，请允许臣为陛下效劳。”3tjTm
秦王思忖片刻，说：“学堂倒是一直督促地方在办，军中也有教字的传统。黔首平日以吏为师，已是足够。先生所言，似多此一举……”3tjTm
“恕臣失礼，陛下。只是以往的教育，现在恐怕是不够了。”夫子摇了摇头，有些急促地说：“如今战乱不止，请让臣以军中为例。”3tjTm
“以往，会识字就能看懂军令，大部分人能做到这样就足够了。但如今，不会算数，就无法操作晶石砲；不会书写，就无法使用法阵符文；不懂魔力原理，就无法保养魔导武器。”3tjTm
“臣在琅嬛看到很多文献，也请教了不少人。现在各类武器都越来越复杂，使用要求也越来越高。如果教育不兴，只怕合格的兵士都难以找到了。”3tjTm
“而管理、研究、生产，都需要越来越多的人。任何一个环节不足，都会拖累整体。”3tjTm
“臣曾周游各地，略有所见。刚才殿外那些西洋人士，看纹样应该是不列颠人的使臣吧。”3tjTm
“臣听闻，天竺也曾有若干小邦，不列颠人觊觎其富饶而侵之，天竺诸侯或亡或降，于是成了今日的样子。而中土富饶不亚天竺，方有变动他们就寻觅而来。陛下若有大志，将来面对的定然不会只有扶桑人的。”3tjTm
“寡人听说西洋诸国，也是只有富裕士人才受教育。中土真有如此必要？”秦王并不妥协，反问道。3tjTm
“陛下不必担心。”夫子胸有成竹地说：“臣知陛下忧虑百姓接触太多会心生邪佞，实则不然。人心本是向往善良与秩序的，只要加以教导，并不会出现问题。反倒是思而不学，才更有害。与其放任，不如引导，通过教化让民众心齐。既然阅读过琅嬛的文献，以陛下之智，想必是理解的吧。”3tjTm
“今日之‘天下’，已不再是往日之天下。往日之士民，也越来越难以担当国之重任了。请陛下三思。”3tjTm
“寡人明白了。”秦王神情没什么变化：“还有些事情，想单独问下先生的弟子。”3tjTm
“臣乡野之鄙人，未尝……”钱程抬起头，只见一位青年女子，看起来与自家老姐差不多大，却着一身黑色袍服，昂然居于王座上。那件宽大而纹饰复杂的衣服也掩不住挺拔的身姿。钱程视线不敢停留，继续向上，来不及打量那俊俏中透出雍容的面庞，就见一双明眸正盯着自己，眼神中透露出毫不掩饰的自信。他被这目光逼视，紧张得话语都有些结巴：“未尝……尝……见天子。”3tjTm1
秦王嗤笑一声，也懒得和他计较。“寡人见李聃先生的报告屡屡提及你们师徒，军中对你评价也还不错，想和你谈谈。你跟随孔丘有些时日了，想必也有自己的想法。有什么要进言的？”3tjTm
钱程还在慌乱，哪里敢直说，于是回道：“大王聪明贤达，四海咸服。微臣鄙陋，惟从陛下之令，效犬马之劳，不敢妄言国事。”3tjTm
秦王对他的回答似乎不太满意。“套话寡人已经听得够多了。”3tjTm
“算了，寡人先问吧。”她不在乎钱程的客套，直接发问：“你是从新附之地来，那里现在情况如何，是否已安置妥当？官吏尽职么？黔首安定么？”3tjTm
“臣住在偏僻山中，尚未有官吏接管。不过山下诸城寨，都已经恢复秩序了。如今人心思定，百姓并不抵触。”钱程回答正事，反而稍微平静了一些。3tjTm
“已经没有豪强了。”钱程如实道：“不少豪强与倭人勾结才能存活到现在，因此畏罪顽抗。不过最大的一股已经被消灭了。有守坞堡以拒天兵的，也没坚持多久。倒是有些声称自己身家清白的，与官员纠缠。不过臣离乡时，见军吏率众捉人，看样子是一网打尽了。”3tjTm
“豪强有罪诛杀，无罪迁徙，律令已经言明。”秦王正色道：“即使当地有怨言，也需执行。”3tjTm
“我们老百姓是没有什么怨言的。”钱程赶忙说：“天下大乱已久，豪强大多靠索掠百姓养活部曲，还要向扶桑领主上贡，不这样做的基本都被倭、匪所害。”他想到了小羿家的遭遇，又想到了与倭人勾结的老财主一家。3tjTm
“剩下这些人大多为百姓所怨恨。新领主到达后，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被彻底遗忘的。”钱程笃定地说。3tjTm
“领主？不，不会再有新领主了。”秦王有些轻描淡写地说。3tjTm
钱程愣了下，想了想，有些惊讶地问道：“臣那里已经很偏远，陛下应该不至于把王畿一直划到那地方吧。难道是准备迁都？恕臣直言，那片地方似乎没有适合作为都城……”3tjTm
秦王大笑起来，似乎他说了什么有趣的话。钱程一头雾水，愣愣地看着她。3tjTm
“不止你们那里，全天下都不会再分封新领主了。”她的笑容还未敛去，语气却斩钉截铁。3tjTm
“不是……陛下……我……”他又慌张起来，急忙整理语言：“臣斗胆问，陛下可当真？如今大战还没结束，若不分封，如何管理远方，如何奖励功臣？陛下莫非是想把全天下……”3tjTm
“对，寡人要把全天下当做王畿。”秦王饶有兴趣地看着他，露出野心勃勃的笑容。“从今以后，不再有诸侯割据，不再有层层分封。”3tjTm
她神色中充满自信，甚至有些嚣张，却并不让钱程反感，反而觉得自己的情绪也被感染了。3tjTm
“寡人要实现真正的‘天下归一’。”3tjTm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