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正在将芜菁切块的手突然停下，她放下手中的刀，看向一旁正在处理鳕鱼的维斯考特，双眼带着疑惑不解的神色。3tssz
“尼乐·勒梅那个红色的void是怎么回事？他将其称呼为魔力，但我根本就没从那玩意儿里感觉到一星半点的魔力独有的气息。”3tssz
“那个啊……”艾扎克就像是一位高超的外科医生一样从鳕鱼身上刨下几块带骨鳕鱼肉，用一层薄薄的void锁住鲜味，随后他接过黛递来的芜菁，将其扔入正由力场操控的炒锅里，蒜末已被上下翻飞的锅铲炒出香味，加入芜菁后，艾扎克总算是没必要再与食材抢时间了。3tssz
“说来也是，我没有让你看有关void的书，那些书基本都是放在我的私人书房里的。”艾扎克用长勺从锅里舀来一小勺汤料，凑近唇边，咂吧了几声，微微点头……接着，他一边拿着另一把长勺继续搅拌汤料一边说道，“首先void的颜色并非固定，我喜欢蓝色，所以所展露的void的颜色便是蓝色，而像是伍德曼，他的void便是金色。此外，我们也是可以给void着色的，用着色术式……是的，就是你曾看过的那个着色术式。不少用于魔法的术式也可以在void中运行，也不知原因如何，但终归是给我们提供了方便。”3tssz
话音刚落，艾扎克身旁便有七色的光点聚集，他亲身示范给黛看。3tssz
取下厨师帽，脱掉半点污秽都没有粘上的雪白的厨师服，黛活动了一下肩膀。3tssz
“或许也不全是吧……”艾扎克回忆着自己的紫色void，微微摇头，将鳕鱼和炒香了的蒜末和芜菁加入一起煮，再加入一些处理好的牡蛎和虾，诱人的浓郁香气便伴随着氤氲白气弥散开来，剧烈地挑拨着味蕾，“没准那红色真的有一小部分是尼乐·勒梅自己的，也说不定哦？”3tssz
“嗯。”艾扎克轻声应了一声，算是承认，“先不提这个，你未来几天要常来巴别塔是吗？总是去查宁阁图书馆也不怎么方便，你去找林吧，那位神出鬼没的图书管理员虽然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但从未缺席过任何一次晚餐。”3tssz
“吧唧吧唧……嗯，那她可真是……吧唧，性情中人。”3tssz
这是维斯考特额外做的一份，算是作为黛来帮忙制作饭食的谢礼。3tssz
“别一边吃东西一边说话。”艾扎克轻叹一声，他不明白，为什么让这个吃白食的家伙来帮帮忙都那么费力，在自己提出这个要求时，对方的双眼里居然还闪过一瞬的市侩，“你不能只在巴别塔里玩，我打算让帕拉塞尔苏斯作为你的炼金术导师。”3tssz
“什么？真的！？”黛搽拭了一下自己唇边的肉汁，面带喜色地看向正在搅拌汤锅的艾扎克，颇为兴奋地说道，“那太好了，我喜欢那位有着古希腊哲人气质的老人！”3tssz
“嗯，我想他也会很乐意教导你，你那夸张的记忆力和无意识塑造舞台的力量很有利于速成……想必你也已经看过那几个疯狂的构思了吧，我们恐怕需要不少的贤者之石，多出一位可以炼制贤者之石的炼金术大师会对我们很有用处。目前塔内的储量还差一些，帕拉塞尔苏斯身体欠佳，而我则不会太指望那位执着于所罗门的遗产的高卢鸡，尽管他是我所敬重的导师。”3tssz
不，从我们一开始谈话里，你就没有表现出半分所谓“敬重”。更何况还用了“高卢鸡”这种称呼。3tssz
黛翻了个白眼，将最后一小块鹅肝塞入嘴中，享受着细腻滑润的极致口感在舌尖绽放的感觉，忍不住眯起眼睛，捂住脸颊，幸福得发出轻声低吟。3tssz
“此外，你也别忘记我交给你的工作，要是在剑桥的聚会以前你都还没有一点思路，那就把图纸还回来，我可不希望在无能之辈身上浪费时间。”3tssz
将臻至完美的普罗旺斯鱼汤从锅中舀出，面色平静的艾扎克语调突然变得有些冷漠。但下一秒，冰冷的语气宛若幻觉一般消逝，他转过头来，眯着眼，以宛若夏日繁花的温柔语气对黛说道：“但我想，你是绝不会放弃登上那改变世界的舞台的机会的，不是吗？同类。”3tssz
——“若是以前的我，会觉得自己连幸福都害怕，碰触棉花都会受伤，更别提要立下承诺了。”3tssz
是的，她不会放弃成为施展这个仪式的一员，交出改良后的“疏导部分”就是她的通行证，现在的她就像是伊卡洛斯一样自信无畏。3tssz
我已经不再人間失格了！我已经不再拖累他人了！我已经不再格格不入了！3tssz
曾经的狂想已经化为真实,即便知晓终将会有结束的一天也好，一切有终才会美也好，但，我并不想了解！我想继续去追求，或许眨眼一瞬，也或许延续千年的“幸福”！3tssz
现在的我，已经有资格在漆黑的荒野上开辟出一条理应前进的光明大道了！3tssz
“不过现在！我可以向你保证，立下我曾无比排斥的‘约定’——我会做到！做给你看！”3tssz
无比热爱自己全新身体、全新生活的黑发女孩的语气无比激昂，她还加上了手势为自己的话语增强气势，但也不知是不是为了藏匿心底残留的迷茫与自卑呢？3tssz
“那好。”维斯考特轻笑了一声，点点头，“在交出能够更加完美地保护我们的术式以前，先做好身边的事吧。来，把这些菜肴端出去。”3tssz
艾扎克并不关心这点，他只在意还身为“同类”的黛。3tssz1
将包含有意大利、法国、中国、日本、西班牙五国的料理送上四楼，身后漂浮着冒着热气的菜肴的黛面色冷漠地看着身后啥也没有的艾扎克，他正招呼正在绕着所罗门王的“硫磺-水银棺”的尼乐·勒梅和正在沙发上闭目假寐的帕拉塞尔苏斯，坐在一面异常奢侈的贤者石方桌前。3tssz
黛看着正在狼吞虎咽，满口塞着菜还在说着些“盼望你这个不肖徒来就只是盼望这桌菜”的尼乐勒梅如此想到。3tssz
在上来的路上，黛从艾扎克那里了解到，现在，这座巴别塔图书馆与外界的联系已经屈指可数，在五十年前，还有四十多个设施内有工作人员拥有通向巴别塔的通行证，设施种类也并不单一，包括医院、教堂、图书馆、超市、孤儿院、俱乐部会所等。3tssz
可到了现在就只剩下十所了，八所图书馆，一所孤儿院，一所共济会分会所。担任这项工作的大多是黄金黎明和蔷薇十字团的成员后代，都是些孤僻的家伙，要么孤独终老了，要么后代不适合这项工作……终归是越发凋零了。3tssz
魔法也在凋零。在这末法时代，巴别塔鲜有人来，加上这座巴别塔与维斯考特家族的深深联系，说是“艾扎克的私人图书馆”也不算过分，当初在宅邸里特意重读的“私人图书馆”一词原来是个让人笑不出来的双关语。3tssz
现在，黛的身前正放着一盘由蛤蜊和柠檬装饰的西班牙海鲜烩饭，但她现在并无多少心思去进食。她一手托腮，手指关节轻轻地敲在绯红的桌面上，发出颇有节奏感的声响，半眯的绀青眼眸正打量着她对面那位用筷子吃饭的黑发女士。3tssz
她大概二三十岁，有着一头乌黑亮丽的黑发，衣着也不算华丽，反倒朴素得有几分工作服的气质，她戴着一个黑框圆眼镜，缄默不言地消灭着身前的香气喷喷的松鼠鳜鱼，这是在顺从孔圣贤的“食不语，寝不言”的教诲吗？对方看起来确是很知书达礼的样子，可这反倒让黛不好打招呼了。3tssz
她就是“林”，有着与这充斥着狂想与迷梦的巴别塔图书馆格格不入的气场的中国女士。3tssz
【在她眼中，作为这座塔的图书管理员应该是很普通的工作吧。】3tssz
这边，两位女士处在沉默中，另一边，三位男士倒是相当吵闹。3tssz
对于艾扎克的请帕拉塞尔苏斯作为黛的炼金术导师的要求，两位炼金术大师的回复倒是异曲同工。听到这话，尼乐·勒梅立马咕嘟一声将嘴里满塞的食物咽下去，一拍桌子,像只狐獴一样猛地一下站起身来，以有些歇斯底里的腔调奋力叫喊出自己的反对意见。3tssz
帕拉塞尔苏斯倒是平静不少，听到这话，他被这突兀的要求吓得手腕一抖，卷着意大利面的餐叉落在地面上，发出一连串叮当脆响，他注视着掉落的食物好一会儿，深深地皱着眉，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与他们脚下纠缠着的树根越发相似了，在尼乐·勒梅发出咆哮后，他才抬起头来，以平静的语调回绝。3tssz
这让心中一抖的黛忍不住把注意力放在了三人身上，本就面对着一颗雌木头的她更没有心情吃饭了。3tssz
“为什么不可以让我来教！？你这不肖徒不就是想要一个能够增加你的计划的成功可能性的贤者之石炼成者，而不是一个炼金术大师！不是吗！？尽管我知道我品性有点问题，但是作为炼金术导师，我是绝对没问题的！我的教导高效而有用！我自己不知道我已经教导过多少个庸才了，速成什么的我也不是没培养过！”3tssz
“而且！你不是嫌贤者之石不够吗？我把我最初炼制的那块我这些年一直在培养的贤者之石给你如何！？”3tssz
尼乐·勒梅现在有点热血上头了，他知道现在身体衰弱的帕拉塞尔苏斯好不容易重拾了希望，最需要做的工作绝不是进行劳神费力的带学徒，他需要休息，需要调养那具过分使用的残破躯体，需要为下一次“转移”做准备。3tssz
但尼乐·勒梅也知道，帕拉塞尔苏斯其实是非常想要亲身教导那位给他带来希望之火的女孩的。是想要报恩吗？是想要获得成就感吗？这位强撑着的老人并不清楚，但“想要教导”的欲望确实地正在啃噬折磨着帕拉塞尔苏斯的心灵，让他犹豫不决。3tssz
但尼乐·勒梅实在是不希望自己的家人再受累了。在听到帕拉塞尔苏斯愿意顺从自己的意思而回绝了这个不肖徒的请求时，他是深深地松了口气。3tssz
——“我知道帕拉塞尔苏斯你在意自己的身体问题，担心教导断断续续，觉得自己没有这个资格。”3tssz
可惜，艾扎克与这两位孤独的老头相处了太久了，他知道自己需要用什么样的“言弹”来说服帕拉塞尔苏斯和尼乐·勒梅。3tssz1
“黛本就是有速成的力量了，而且她自己也很想让你来教导她，对于教导失当这一点，你并不需要担心。而且，她有资格去成为一名炼金术大师，她有资格与我、伍德曼、梅瑟斯站在同一舞台上！更为关键的是，尼乐·勒梅，我亲爱的导师，她需要独立思考。我与那些送我来的陈腐老头的欲望不同，我希望她能够从帕拉塞尔苏斯这里取得独立思考的力量。”3tssz
他手中的餐刀优雅地切下一块牛排。略带笑意的话语不知为何听起来有斩铁截钉的意味。3tssz
“我亲爱的导师，请保留那份你最初的回忆，就算那块贤者之石能够给我带来天大的帮助，我也不会用它。”3tssz
尼乐·勒梅瞥了一眼脸部表情开始抖动的帕拉塞尔苏斯，猛地一拍桌子，打算继续挣扎，打算继续争抢，打算继续辩论，可是！3tssz
——“了解了，我会教导她的，我也很乐意成为她的导师，如果可能的话，如果我有那个资格的话，我希望我能够教导的不止炼金术……”3tssz
帕拉塞尔苏斯的仿佛和风的絮语的话语打断了尼乐·勒梅，他像个滑稽的雕像一样僵立着，保持着要拍打桌面的姿势僵立着。而微笑着的维斯考特似乎笑得更为灿烂了，他将另一人烤制的牛排送入嘴中，愉悦地眯上了眼睛。3tssz
一旁的黛心中忍不住大喊了一声“YES！”，处于兴奋她将筷子猛然伸向林原本打算夹的桂花糖藕，行云流水地将沾有甜蜜糖汁的糖藕凑近唇前，美滋滋地咬了一口。3tssz
而僵立着的尼乐·勒梅总算是回过神来，他发出一声深沉悠长的叹气声，缓缓地坐回椅子上，仿佛一瞬间看起来苍老了许多，声音也变得有些沙哑了。3tssz
“算了，算了，反正这里是你的图书馆嘛，反正是你的愿望嘛，我能干涉什么呢？但不管怎样，不要逞强，霍恩海姆。”3tssz
说完，他好像起身欲走，但在犹豫了不到一秒后，他还是继续进食，但一言不发，也没有狼吞虎咽了，就那么慢条斯理地吃着，与黛身前的木头一样……在晚餐结束时，黛觉得，突然变得像个空巢老人的尼乐·勒梅在晚餐的后半段吃的食物，其分量还不到前面的十分之一。3tssz
饭席结束后，黛本想起身拦住准备离开的林，却反被托着盘子和碗的维斯考特拦住。3tssz
“你还没有资格提出这个要求，让我来说……哦，对了，霍恩海姆！”他突然转过头去，“剩菜我已经保鲜好了，你们今晚对饮相谈时可以吃，不过，你别喝太多，你身体本就不怎么好。”3tssz
尼乐·勒梅总算是忍不住，在晚餐结束五分钟前离开了。3tssz
维斯考特脸上一如往常的，有着犹如狐狸一般的不吉微笑。但现在不知为何看起来却出奇的富有魅力。3tssz
——“你说，她需要一张直通巴别塔图书馆的通行证？”3tssz
平静而淡漠，话语没有多少感情，就像是机器一样。这让黛觉得有些局促，对方那过分冷静的黑色眼眸扫视着自己，就像是在她身上发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3tssz
见了维斯考特家族的末裔点头，图书管理员也就没有再问些什么，将一张仿佛与他们脚底下正踩着的同一材质的木制卡片交给了黛，便不发一言地离开了。3tssz
看着将自己视若空气的林，黛心中不知为何泛起一丝愤怒。3tssz
——“她其实是一个很有趣的人，或许是因为你抢了她的食物她生气了呢？”仿佛永远都在微笑的维斯考特从厨房里走出，朝一侧的暗红贤者石摆了摆头，“你先走吧，帕拉塞尔苏斯还要找我商量一些事情。”3tss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