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代的工业技术始终还是有限，偌大的一窑炭，全部清出来总共大概也就是一吨多，装了不到十筐，全部移到了旁边的棚子里。lqIkN
夏晟远又和那个中年人聊了一会儿，大概是怕他又出什么奇怪的主意，这会儿他彻底不抱怨了，两人干脆只是聊了技术方面的问题，反倒挺聊得来。lqIkN
老白休息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中年人打了水来给他们洗脸漱口，用布条把身上沾的碳粉煤灰拍掉，已经到了吃午饭的时间。lqIkN
这里当然没有准备两人的午餐，于是，他们告别了这个地方，回头往镇公所那边走去。lqIkN
“说起来，你好像一直都没跟我说过GPZ的具体组织构架？”夏晟远问道。“不方便透露吗？”lqIkN
“不是，只是，说出来有点惭愧，因为公正平等自由联盟的构成太复杂，鱼龙混杂，各种各样的形式又太多，其实我们并没有一个明确的组织架构，每个地方都只能按照具体的情况具体安排。很多时候，只能接受既成事实。”lqIkN
“这个镇子的情况相对来说比较好，因为从一开始就是我们参与进来建成的。在很多地方，我们也只能沿用本来的架构，只是尽可能地施加一些影响。”lqIkN
老白一开始没理解他这句话的意思，几秒钟后才苦笑着摇了摇头，但他显然并不是在否定夏晟远的说法。lqIkN
夏晟远想起了之前他曾经说过的种种，基本上可以确定，所谓的GPZ，某种程度上，应该就是他所在的那个时空的同盟会了。lqIkN
不管什么人，什么出身，哪怕是军阀、劣绅、甚至是满清的官吏，只要跳出来表态支持革命，割掉辫子，摇身一变就能成为同盟会的一份子，甚至很有可能跃居高位。lqIkN
从组织构成和革命性看，或许还不如同盟会，估计只能比拟草创阶段的同盟会。lqIkN
“你和李戌，还有之前我见过的柏木、石砾，算是GPZ的负责人吗？你们的纲领、章程和长期规划是什么？你们的最终目标是武装夺取政权？组党参与选举获取最终的胜利？还是满足于在边境带领人们创造更好的生活？抱歉，老白，但和你已经认识了这么久，也听你说了很多关于GPZ的事情，这些最根本的东西你却从来都没有说过。”lqIkN3
老白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河水哗哗地在他们身边流淌着，他们刚刚走过的吊桥被风吹得轻轻摇晃，皮绳摩擦着木头支架，发出刺耳的噪声。lqIkN
“糊弄其他人容易，要糊弄你这样的人，看起来真的不太可能。”他长叹了一口气。“先吃饭吧，吃完饭我们再详谈。”lqIkN
以边地小镇的标准而言，这顿午餐可以算是丰盛了，但两人都没有细细品尝的胃口。匆匆吃完饭，老白也没有了继续带夏晟远到处闲逛的念头，而是找来了两支猎枪和十几发子~弹，与夏晟远一起，向镇子东面一座荒僻的小山走去。lqIkN
“从那里可以看到整个龙滩的全貌。”老白习惯性地笑了一下说道。“本来应该也要设一个岗哨的，不过西面的山岗更高，能够更清楚地看到张江方向的来人，也能俯瞰整个镇子，所以最终就把岗楼建在了那个地方。”lqIkN
两人都没有提前之前的话题，埋头向山顶爬去，手中的枪并非用来打猎，而是因为离开镇子的范围，用来防身的武器。lqIkN
两人走得不快，大概花了一个小时才终于爬到山顶。山上原本应该有树木，但现在却只留下了一些树桩。有些树桩已经长出了长长的枝条，从这一点判断，这个地方的树木应该是好几年前就被砍掉了。lqIkN
回头望去，整个龙潭镇的风光一览无遗，那条可以被称为小镇生命线的河流从镇子东南方向的丛林中蜿蜒而来，从镇子东面穿过，又向西北而去。之前他们曾经走过的吊桥从这里看去就像是一条短短的线段，在吊桥上游不远处是一片浅滩，也是牛龙平时渡河的地方。lqIkN
抬眼望去，北面是一片广阔的原野，但却看不到几十里外的张江要塞，只能看到一些大大小小的丘陵，成百上千条牛龙散布在这片原野上，在牧人的看护下悠闲地啃食着植物，而在河流沿线，是人们开垦出来的田野，里面成片地种植着玉米和薯类。lqIkN
这些跟随人们跨越时空而来的植物应该是联盟最重要的粮食作物，不但是人们重要的粮食来源，也是重要的饲料来源和酿酒的原料。lqIkN
只有一半人住在镇子里，之前来的时候被两侧的树木和玉米挡住没看到，现在爬到了高处才看清楚，事实上，在河流沿岸散落着许多应该是农场和牧场的房屋。不过和其他地方不太一样的是，每个区域的房屋都相对集中在一起，形成一个个小聚落，而不是散落在各处，各自为政。lqIkN
“农业组有三个，畜牧组则有五个。”老白一个个指着那些小聚落告诉他分别是什么。lqIkN
靠近丛林的地方也有一小片聚落，旁边有个规模挺大的伐木场。lqIkN
“那里是伐木组和木器组，其他组都住在镇子里。相对集中，有利于管理，也便于相互配合帮助。对外最重要的产品是皮革制品、木材和木制品、还有肉干和酒，但产量并不算太高。对外采购最多的是盐、布匹、制皮所需的各种原料、弹药，还有各种生活必需品。”lqIkN
“很多人了啊。”夏晟远看着那些散落在各处的聚落，轻轻地说道。lqIkN
没法与之前那个世界相比，他住的小区就有两千多户，比眼前的小镇人多得多，也繁华得多，但在这个世界生活了这么久之后，他已经渐渐开始习惯新的人口密度。lqIkN
即便是被称为世界中心的安澜城也不过才有几十万人，这还是把周围广阔的农村全部算进去的结果。如果只算居住在安澜城内部的居民，那应该不过十万人左右。一般的城市能够有五万人就能说是大城市，像张江要塞这样边地的中心城市，也不过就是两万多人而已。lqIkN2
历山也不过有四千多常驻人口，与龙滩相比，差距也不过就是处于水陆交通的汇聚之处，有更多的流动人口，商业氛围更重一些而已。lqIkN
镇子有管理委员会，有按照联盟的规定设置的镇长、治安官、代表委员等等职务，下面还分设了那么多个不同的专业组，各司其职，算得上是井井有条，这说明老白他们并不是不懂管理，那么，GPZ的现状就不可能是这方面的问题。lqIkN
阳光稍稍有些炽烈，两人找了一棵不遮挡视线小树，端着枪坐到树荫里，看着眼前的风景。老白酝酿了一下词语，然后开了口。lqIkN
“你知道张党吗？”lqIkN2
“联盟创立的时候，追随张晓舟的那些人建立的组织？”夏晟远问道。他在吴家的图书馆里整理那些资料的时候，曾经在很多书的批注里见过这个词，也因此而翻阅过一些有关联盟历史的笔记，不过吴家这样的书并不多。lqIkN
“不错。”老白点点头。“但事实上，虽然‘张党’的力量曾经长时间联盟的各个方面施加着影响，每个人都以张党自居，可它从来都没有真正存在过。”lqIkN
“没存在过？”夏晟远问道，这个说法很奇怪，既然有着这么大的影响，那怎么叫“没存在过？”lqIkN
“我说的是法律意义上。”老白说道。lqIkN1
“一位我们都很敬重的师长曾经专门研究过张党的历史。张党的理念是什么？追随张晓舟，让联盟征服整个世界？让人类成为这个世界的主人？给联盟的人们带来幸福美好的未来？好像都对，但好像又都不对，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理解。”lqIkN
“张党的章程是什么？有什么样的构架？创立者是谁？历任的负责人都是谁？当他怀着这些疑问到联盟的故纸堆里去追寻答案，却惊讶地发现，张党从来都只是一个概念，而非实际存在过的组织。在联盟创立的最初阶段，每个人都以张党自居，张党的骨干就是联盟的骨干，张党的组织就是联盟的组织，于是，整个联盟都是张党，也就没有必要再去分立一套体系，重复地建立一套班子。但张晓舟本人从来都没有就任过所谓‘张党’的党魁，他之后的联盟领导人也如此。”lqIkN1
“当联盟渐渐发展，不再拘于一地，一城，当联盟的要职渐渐被某个团体把持，当人们忙于生计，忙于奋斗，忙于钻营，甚至面对不得不离开故土，走向未知世界的艰苦历程，当第一代联盟的创立者们渐渐老去，从这个世界消逝，‘张党’便不知不觉淡出了人们的生活，甚至渐渐变得不为人知。”lqIkN
夏晟远没有说话，而是静静地听老白讲述着关于联盟的往事。lqIkN
张党的消失对于当时普通的联盟成员来说也许并不是什么大事，但在老白的叙述中，这件事情背后或许有着某些人不动声色的推动，目的是为了淡化，甚至是为了消除张晓舟遗留下来的影响。也正是因为如此，当时联盟中的另外一些人警觉了起来，正式成立了一个组织，意图重新树立起“张党”的大旗。因为官方的反对，他们无法使用“张党”这个名称，于是，不得已使用了另外一个名字。lqIkN1
“不错。”老白点了点头。“这就是公正平等自由联盟创立的契机。”lqIkN
“后来发生了什么，从一切记录中都无法找到答案。那位学者走访了许多人，查阅了许多家族留下的笔记，却只能得出一个模糊而又可怕的结论。”lqIkN
“可怕？”这个形容让夏晟远联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东西。lqIkN
“当时联盟正处于从远山城向北迁移的关键时期，为了防止内耗，提高效率，联盟赋予了当时的主席几乎不受限制的权力，而他也的确没有辜负人们的期望，在自己的任期内完成了这个现在看来完全不可能完成的壮举，带领人们逃离了丛林，让人类的足迹最终踏上了现在这块土地，从而真正获得了征服这个世界的机会。”老白说道。“但他的行事手段与张晓舟完全不同，甚至可以说是完全相反。面对不断质疑自己，试图争夺话语权和联盟控制权的对手，他或许采取了相当苛烈的手段来应对。”lqIkN1
“肯定有相当一部分人因此而被处决，随后，有许多人对联盟失去了信心，不愿意再生活在这样的高压和恐怖统治之下，最终选择自愿脱离联盟，往另外一个方向寻求生机，并从此彻底消失于联盟的视野当中。”lqIkN
夏晟远沉默着摇了摇头。虽然只是简单的几句话，但却足以让他想象这个故事背后的血腥和残酷。lqIkN
“没有，起码就我们所知没有。”老白摇了摇头。“联盟一直封锁南部和西部的丛林，禁止非官方和受到许可的平民进入。但同时却一直不断出动飞艇对这些区域进行巡视，应该就是为了搜寻这些人的踪迹。但当时集中了联盟大多数人力物力的主力都牺牲了很多人的生命，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才最终到达这里，他们那一支，很有可能早已经全部牺牲了。”lqIkN1
“当然，也有很多人，比如李戌，坚持认为所谓的自愿离开只是一种粉饰，事实上，他们早已经被严烨秘密派出的部队屠杀了。但我个人并不支持这种看法，那个时候的人应该不可能对自己的同类下这样的杀手，而且，如果是那样的话，联盟现在就没有必要还一直维持对西面和南面丛林的巡视和提防。我个人的想法还是，不管是自愿离开还是遭到流放，他们已经全都死在了丛林中。”lqIkN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