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廉止一屁股坐上牛车，回头看了宋泽卿一眼，神色复杂。lqRKm
其实，就算周国风气开明，对女子宽容，宋泽卿也的确是策划此役的幕后之人，是造成一切悲剧的罪魁祸首，她也不能怪人家。lqRKm
若她真是杀伐果断之人，直接把自己和顾七杀了，不仅能真的做到一家人整整齐齐，还能斩草除根，永绝后患。lqRKm
认真道：“你是周国的什么人？公主？长公主？还是……哪位将军的女儿？我不知道。”lqRKm
“大概，你也左右不了战局的吧，所以我不想怪你，再说怪你也没用。战场之上，生死难料。”lqRKm
“其实有些事，我不想承担，但既然生在这里，有了这层身份，又不得不担负起这个责任。你能放过我，我很意外，我自觉无愧于心，有缘总会相会，那么，就此别过吧。”lqRKm
说话时，她背靠着顾平昭的棺椁，语调也如棺木一般，坚硬冰凉。lqRKm
她分明看见宋泽卿的嘴唇微微动了动，像是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没说出口。lqRKm
说罢，她回过头，不去想宋泽卿脸上会是什么表情，紧紧盯着前方，驱使老牛前进。lqRKm
她还记得她说过的话，“我爹爹是个戍边老兵”，那天又突然问起她，是否有针对顾平昭的计划。lqRKm
她早该知道，知道的，原来那个戍边老兵，就是顾平昭，她是顾氏幺女，是父兄捧在手中的明珠，感情深厚。lqRKm
宋泽卿相信，人非草木，铁石心肠，许多日的照料，她对自己总归是有一丝情愫的，但人世更迭，岁月亘古，在汹汹大势前，多少儿女情长，都化作了锦绣灰堆。lqRKm7
太初九年的春夏之交，陈国经历了立国近百年以来最大的危机。lqRKm
初春四月，冰雪消融，天气转暖，北面周国藉由两国间的一次边境小冲突，发兵十余万压境，由周国皇太女挂帅，周国名将左异迁掌兵，皇太女之舅温剑亦随行，意欲一洗前耻，夺取淮西之地。lqRKm1
本以为只是一场寻常的边境拉锯战役，小打小闹，鸣金收兵了事，谁知顾平昭冒进被围涵沽涧，六万兵马苦战数日未能突围，弹尽粮绝，援兵迟迟不至，以身殉国，陈国六万精锐亦葬身于此。lqRKm
涵沽涧一役，不仅使一代名将陨落，军中仅六品以上文官武将就有三十人战死。顾氏一家更是几近灭门，除其本人外，另有五位嫡子阵亡，仅年纪最幼的顾六、顾七幸免于难。lqRKm3
同时，主将战死，精锐尽没，令由重文轻武多年的陈国元气大伤，无力维持淮西之地的防线，只得拱手相让。lqRKm1
实际上，陈国不仅缺良将，还缺军队，自川蜀、荆楚抽调的军队还需不少时日才能抵达前线。lqRKm
周军势如破竹，陈兵闻风丧胆，无力抵抗，一路南撤，战火一度烧到长江北岸的扬州附近，距离陈国都城建康仅二百里。lqRKm
建康城中，上至达官贵人，下至贩夫走卒，皆笼罩在亡国灭族的恐慌气氛中，有官员进谏，劝陈帝移驾临安，暂避烽烟。lqRKm
然而就在此时，本可一鞭直渡清河洛，覆亡陈国的周军却停下了追击的步伐，退守淮河以北，甚至主动派出使臣到建康谈和。lqRKm
这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大馅饼，让颓靡绝望的陈国君臣绝处逢生，喜出望外。lqRKm13
陈国主战派领袖顾平昭及其嫡系都已战死，主战派群龙无首，主和的声浪空前高涨。lqRKm
此前陈国多次遣使求和都石沉大海，如今终于有了回应，立即派出使团前往周国都城洛阳议和。lqRKm
因周军的统帅是周国皇太女，陈国不敢怠慢，重新启用年过七旬已致仕在家闲居的宰相萧越居亲率使团北上谈判。lqRKm1
当然，这些都是顾廉止回到建康城一个月之后发生的事了。lqRKm
牛车后的六口棺木都被素白粗布笼罩着，顾廉止也披了身缟素以示重孝，因而一路上也没什么人上来找麻烦。lqRKm
连偶尔出现的快饿疯了的流民，看见她车后载了六口棺木，只大呼晦气，悻然离去。lqRKm1
当然顾廉止还是在周营那里顺手拿了弓弩刀剑，以备不测。lqRKm
平日行军打仗，如走马观花，大多注意力都在公文和战况之上，无瑕去看沿途州县民生情况。lqRKm
但这回她是身无一事，尽管往南走就行，也静下心看了不少民间疾苦和世俗百态。lqRKm
至于身上，除了一本琴谱，也没其他东西可看，除了每天翻看一二，背背谱子，仅此而已。lqRKm
到了江北扬州下属的棠邑县时，顾廉止在渡口找了艘大船，赶了牛车渡江。lqRKm
听船上的渡江客攀谈，陈军大败的消息已经传的满天飞了，这船上大多都是住在扬州的富商，唯恐周军破城后纵兵劫掠，这才拖家带口，携了家资，争先恐后往建康跑。lqRKm
其实他们的想法很简单，朝廷敢放弃江北、扬州，难不成连建康也敢扔了不成？lqRKm
没了建康，则南朝大势已去，跑到临安，跑到江夏，无险可守，再怎么跑也无济于事。lqRKm
再不济，要是陈国真的颓废至此，建康城破，也还有个陈国君主陪着平民老百姓一起死，那也不亏。lqRK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