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雪阳最近愈发感觉姐姐燕尔莞的话比往日要少了很多。42XIP
穿着大红嫁衣的姐姐艳若桃李，偏偏无一丝媚意，如出水芙蓉，清丽脱俗，还带着一丝稚气，竟让她莫名有些心动。42XIP10
娘亲说了，男人大多三妻四妾，吃着碗里瞧着锅里，将锅里的变成了碗里的，之后又会去盯着下一口锅，好像偷腥的猫儿，无论有多少条鱼，它都想要拿到，永无宁日。42XIP
爹爹也的确是如此做的，屡次因纳妾之事和娘亲拌嘴吵架，继而将怒火撒到旁人身上，所以她就愈发不希望姐姐嫁人了。42XIP
虽然人们都说顾五郎是个很好的人，性情温和，温文尔雅，会带兵打仗，也会吟诗作对，一定是个良配。42XIP
人们还说，姐姐与顾五郎成亲以后，定是琴瑟和鸣，郎情妾意。42XIP
姐姐绣活做得好，她平日里就把要绣了送给长辈的礼物绣活那些一股脑儿丢给姐姐做。42XIP
姐姐性格如此柔善可欺，说话都轻声细语的，嫁过去肯定是要被欺负地死死的。42XIP
果不其然，过门当天，还没入洞房，顾老将军就要率军出征，顾五郎不得不出征随行。42XIP
放在正常情况下，回门日若无夫君相随，就代表因为某些原因不认可新嫁娘，这是将要跟随一生的耻辱。42XIP
这种百年不遇的罕见情况，被燕尔莞碰上了，那她就只能认下。42XIP
幸而旁人对此也没说什么，毕竟没人敢在背后说闲话，得罪权势威赫的顾家。42XIP
书上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燕雪阳固执地认为，就凭这一点，那顾五郎也不是什么真君子。42XIP
娘亲的身体不好，姐姐这趟回来，夫家特地要她多在家陪陪娘亲，不急着回去，她才一直待到了现在。42XIP
顾平昭打了败仗，人们都说他叛国投敌了，但是却无人提及顾五郎，也无人提及顾平昭的几位子嗣。42XIP
原本觉得顾五郎是坏家伙的燕雪阳觉得，当一个人被所有人骂，同时又无法开口说话自证清白的时候，那么这个人就不一定是坏人。42XIP
她自幼拜入太白剑派修剑，师父宽厚，师兄师姐和蔼可亲，造成了她耿直不含蓄的心性，但并不代表她傻。42XIP
相反，她最能从边角旮沓找出一个方向的奇葩逻辑，得出与主流大众看法完全不同的结论。42XIP
但燕尔莞就不同了，毕竟她是成亲嫁了人的，一心牵挂在顾五郎身上，连续几日茶饭不思。42XIP
“姐姐，多少吃一点吧，你不吃饭，也好几天没和我玩了。”燕雪阳推开门。42XIP
她捧着一盘菜食端到燕尔莞面前，“吃完了陪我出去逛逛可好？”42XIP
燕尔莞斜依塌侧，层层交叠的床帐落下，将她笼罩其中，只能隐约看出一道人影。42XIP
她只轻声道：“不用了，姐姐没什么胃口，也没心思出去。”42XIP
燕雪阳半是哄骗，半是安抚劝道：“乖嘛，吃一些嘛，否则顾五郎没回来，姐姐的身体反倒先垮了。”42XIP
燕雪阳今年十三岁，比姐姐要小两岁，但女孩儿发育的比较早，个子已经和燕尔莞差不多高了。42XIP
燕雪阳想了想，自己曾经养了只小狸奴，但后来它生病了，怎么也不肯吃饭，最后就死了。42XIP
既然劝不动，那就只能用强了，42XIP1
然后撩开床帐，在燕尔莞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迈开了腿，跨坐在姐姐的身上。42XIP1
她生怕压疼姐姐，还以膝盖撑着，稍稍抬高了一点身体，不敢真的坐上去。42XIP
燕尔莞刚想厉声呵斥她胡闹，不料被又她钳制住了双手。42XIP
只听她甜甜笑道：“姐姐不肯好好吃饭，可不能怪妹妹啊。”42XIP
燕雪阳竟以口衔住食物，俯身凑近姐姐的嘴巴。42XIP3
燕尔莞大气也不敢喘，只能被动张开嘴，接受以如此方式“递来”的食物。42XIP
待如此用了半分饱，燕雪阳才放过她，起身从榻上离开。42XIP
燕尔莞想了想方才之事，只觉很是怪异，但究竟如何怪异，却又答不上来了。42XIP
若是男子对她如此举动，她定然是要抵抗到底，羞愤欲死的了。42XIP
好像也不算特别过分吧？42XIP3
燕雪阳将衣裳略略收拾整齐，又念叨了几句话，便捧着盘子又要出门。42XIP
但刚出门，走到廊下，院外看门的婢女突然气喘吁吁地跑进来。42XIP
她一边跑一边大喊：“小姐！不好了不好了大事不好了！”42XIP
又说“顾家派人来送信，说是顾老将军……在战场上阵亡了！五位顾氏公子，也一并殉国了！”42XIP
燕雪阳大吃一惊，“顾五郎呢？五位公子战死，那活下来的又是谁？”42XIP
婢女喘着粗气，慢慢道：“这……这我就不知道了。呼……我只知棺木是顾家的顾七姑娘亲自护送回来的，从城北白石步渡口下船，离顾家还有十里路。”42XIP
燕雪阳还想着如何瞒过姐姐，熟料燕尔莞紧跟在她后头也出了屋，恰好听到婢女说的话，顿时眼前一黑，身子一软，瘫倒在地。42XIP
下了船，她继续驾着老牛，跟着人群，慢慢悠悠地往城里走。42XIP
但守城门的士兵见她与顾桓一行几乎是死了全家的状态，凄惨至此，也没多做刁难，只是略微问了几个问题，就爽快放行了。42XIP
她问顾桓顾宅在什么方向，顾桓却又进入了不乐意理人的自闭状态。42XIP
如此之下，别无它法，顾廉止只得找了家茶摊，要了碗茶水，打算向茶客打听下情况。42XIP
建康不愧是陈国都城，连只浮了层茶沫的凉茶水都被吹嘘成古法炮制的佳品，硬是比寻常州县贵了四文钱，要整整五文钱。42XIP
接过茶水，微微抿了一口，她开口问道：“有谁知道，顾宅往哪走吗？”42XIP
“哪个顾宅啊？是苏州商会的顾老爷家，还是翰林院顾修撰家？”有人应道。42XIP
“不是。”顾廉止犹豫了下，小声道，“是顾老将军的顾宅。”42XIP
于是，嘈杂混乱的茶摊瞬间安静下来，人们都盯着顾廉止，细细打量。42XIP
她迎着众人的目光，毫不露怯，沉声道：“涵沽涧一战大败，顾老将军与顾氏五位子弟，以身殉国了。”42XIP
茶摊中静地连根针掉落的声音都能听到，却偏偏被人随手扔了一道晴天霹雳，电得人浑身麻木。42XIP
麻完了回过神，他们才猛然发觉，顾平昭死了，意料之中，不死，才很奇怪。42XIP
与此同时，顾氏近乎灭门这一消息不胫而走，一传十，十传百，如雪花般传入建康城的各处角落。42XIP
其后果就是大街小巷各处，凡是顾廉止经过的地方，都站满了围观的百姓。42XIP
逝者已矣，前些时日那是不知具体情形，骂两句就算了。42XIP
现在六口棺木摆在人面前，你要还能骂得出来，也算一种能耐了。42XIP
再一想，堂堂上柱国大将军，死了竟轮到女子扶灵，仅一驾牛车而已，没有白幡，也没有哭喊奔丧的人，就好像死了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一般，着实令人唏嘘不已。42XIP
但可能是顾丛筠自幼深居简出，极少出门的缘故，几乎没人知道顾平昭还有个小女儿。42XIP
望着跪匐在地上黑压压一片的人，顾廉止不禁心中一紧。42XIP
这种心情，就好像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第一次上战场打仗一样害怕。42XIP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