卸去一身疲惫回到宅院中,尚不及洗漱打理,秦枫踉跄一路摸索到卧房前,颤抖着手推开了那扇门。431mn
屋中摆设一如往常,窗前的几株植物又长了新芽,生意盎然。431mn
从地底挖出一坛女儿红,拍去封泥,灌了口酒,神智渐渐迷醉,一举一动都没了章法。431mn
这女儿红,是她们约定好埋下的,但理由,也极为可笑。431mn
女孩跟了她十年,说是喜结连理,可二人身高差距实在太大。431mn
女孩只有四尺多一点的个子,与她站在一起,与其说是夫妇,倒不如更像母女。431mn
十年前的某一日,她笑着揶揄道:“寻常人家会为年幼的女儿埋几坛酒,待女儿出嫁之时,再取出陈酿的酒,是为女儿红。你既已跟了我,便不得再嫁旁人,可我还是想买几坛酒,待你个子长高了,有我一般高时,再取出来,把它当作你的女儿红,可好?”431mn1
女孩拧着两道秀气的眉踌躇了很久,才同意,当问及为什么害怕时,她却答:“我怕你真的不要我,把我嫁给别人了。”431mn
一个女孩被家人送给当地一户地主老爷做妾,但她不肯,到处乱逃,理由也可笑的很。431mn
她说,可以去给地主家的大小姐作妾,但誓死不会给地主老爷作妾。431mn
女孩被一顿棍棒打的半死,晕晕乎乎地被一个健步冲上去的她抱在怀里,仍旧噘着嘴说胡话。431mn
然后亲了她一口,才昏死过去。431mn3
自那时起,她便选择要好好照料女孩,生同衾,百年以后,死同穴。431mn
这是一条颇为难走的路,入京为官,需要打点、注意的地方甚多,若能寻家世底蕴深厚的夫婿结为连理,那无疑是最便捷的路。431mn
或许是因祸得福,女孩无微不至地照料她的起居,但每次下厨做饭时,都得踩着凳子,才能够得着灶台。431mn
也因为这样的体型,她将女孩揽在怀里时,仿佛抱着一件小巧精致的玩具。431mn
女孩有时也会为她描眉,口中娇声娇气地念叨着一阙词。431mn
“紫陌沉沉青琐脆。雪泻京华,千里飞花坠。春到长城寒未退,东风窣地芳菲睡。落日飞霞融镜水,晚起梳头,慵手描眉翠。妆罢游鱼飞雁醉,江山谁与争明媚?”431mn
这些场景,她想一次,便笑一次,仅仅是因为,她真的很开心,很满足。431mn
她们之间的琐事很多,就好像普通夫妻一般,会小吵小闹,也会赌气不理人,每次她去认错的时候,女孩都笑的满床乱滚。431mn
女孩也会在适当的时候,给她适当的惊喜,令她心满意足。431mn
那个笑时腼腆如含羞花苞般的女孩,如一束光,照亮了她晦暗的旅途。431mn
她以为是女孩送给她的家书,熟料拆开以后,才发现,这是一封带血的信。431mn
信中附上了一截细小的手指,指骨中间,还系着一缕红绳。431mn
她只记得,这红绳是她临行前亲手给女孩系上的,她的手上也有一截。431mn
“她那么怕疼,平时不小心扯到头发,都要气呼呼地说‘哼!你就会欺负人’。这回被人拐走,不知道藏在什么荒郊野岭的破屋里,被割下手指……”431mn
秦枫不敢再去回想,那样的场景太过恐怖,连清浅的呼吸都伴随着一阵一阵地钝痛。431mn
她忽然想起,女孩平时很乖,但偶尔也会恶作剧骗她一下,待她上当,就笑的合不拢嘴。431mn
“你躲在哪,出来吧,我不怪你,哪怕和别人联手骗我,我也不怪你了……”431mn
半饷之后,一室寂静,她轻轻抚摸着二人曾经同床共枕过的锦被,就好像那个小小的人蜷缩在被子里躲了起来,和她开玩笑。431mn
手上陈坛老酒的酒气依然扑鼻,她想见到的那个人,她想听到的那个声音,却始终没能显现。431mn
一壶酒下了肚,脑袋嗡嗡作响许久,她瘫倒在床边,才想起那张信。431mn
就这么望着那封褶皱不堪的信,半晌未出声,她将信揉成一团,吞下了喉咙。431mn
而后,宛如风烛残年的老人,慢悠悠地洗漱、打理,努力让自己身上的酒气不再那么浓烈。431mn
“也罢,我只要按照他们说的做,若真信守承诺放了你,我便与你一道辞官还乡,安度余生。”431mn
所有人都看到了秦枫的异常,但所有人都想不到她遭遇了什么。431mn
而晚间夜宴再聚时,她却像个没事人一样,出现在人们面前。431mn
薛琮见此稍稍定心,而手下也的确没打听出秦府发生了什么,只当秦枫是路途奔波,略有不适。431mn
杂耍团的表现形式和戏班子比起来,定会让人耳目一新,件件都是新奇事,他相信,此举一定能博得与宴众人的好感,当然也包括秦枫在内。431mn
顾廉止一行在外闲逛了许久,左手右手都拎满了各式各样的物件,赶在惜春院众人出发前夕,才折返回去。431mn
没有更换衣裳,只是略施粉黛,轻扫蛾眉,她就捧着琴随着众人出发了。431mn
这次到场的官员,谈不上特别重要,但大多手握实权,也都抱着在秦枫、卫川二人将调查结果回禀陛下之前,探探口风的意思。431m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