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了老铁匠的话，希格斯刚想开口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倒是老铁匠刚看见希格斯张了张嘴，就立刻停了下来，恢复了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lqLMa
“啊！少爷……我刚刚完全没想要打断您，请您宽恕我的冒犯……”lqLMa
希格斯终于开始觉得，这些平民对法师老爷的恐惧还真是一件麻烦事——因为在这种恐惧之下，他的行为会被无限放大，哪怕他实际上什么都没做，这些人也会自动让他的任何一个微小的无意识行为变成用力过度。lqLMa
怪不得平时对平民和“麻瓜”不屑一顾的母亲，能学会甚至教会了西莉亚如何心平气和的平民谈话。lqLMa
“算了……你没有冒犯，但是你刚刚提到的东西有些多，我可能得反应一会。我先问你一句，你之前说完成不了产量是因为风炉坏了，炉工伤了，现在又说完成不了产量是你们自己不想干，到底是因为什么？”lqLMa
这个答案虽然希格斯心里大概有数了，但还是要老铁匠自己说出来才行。lqLMa
“……少爷，风炉确实是没有办法短时间内修好的……但就算是修整好了，以铁匠们现在的情况，也生产不了。如果少爷您觉得我这是在欺骗您，我愿意受任何惩罚。”lqLMa
说完老铁匠就再次深深的低下了头，仿佛又犯了什么错一样。lqLMa
不过希格斯不仅没觉得他犯错，还觉得他做的一点不错，反倒是如果这个老铁匠又改了口，说只要铁匠们愿意就能赶工出来，或者说铁匠们其实毫无怨言，只要风炉修好就能生产，那才是想要欺骗他。lqLMa
铁水凝结在熔炉里这样的事故，直到比中世纪（不是光明的那个）更加发达的时代都是一件需要小心避免认真对待的严重事故，这样的事故一旦发生，除非破拆高炉，不然就必须用人工将炼铁炉里的凝固铁水一点点去除，贸然整体加热只会导致铁水膨胀，撑裂高炉甚至导致铁水包爆炸。lqLMa
希格斯估计了一下，眼前这座铁水炉的容积，虽然二十锭粗料并不算太多，但老铁匠嘴里的十天修好，恐怕也是非常乐观的说法。lqLMa
而铁匠们的心态问题，从这一地翻到的铁砧和散落的工具中就不难看出，已经一天多了，这座工坊还没能恢复任何生产，哪怕是最简单的收拾场地都没做，如果不是暴徒们一直肆虐到希格斯来之前才消失，那就只有可能是因为铁匠们自己就不愿意恢复生产，所以才任由这些工具散落在地上。lqLMa
“我觉得你还挺诚实的，就是你不要在这样一惊一乍的了，我现在要的是问你问题，而不是让你自责。”lqLMa
希格斯摇了摇头，看着可能一年半载都没法转变心态的老铁匠，决定不纠结这件事了，他转而换了个话题。lqLMa
“一个个解决吧……你刚刚说‘设备的抵押金额’，这个词是什么意思？你们的设备难道不是公爵府发给你们的吗？”lqLMa
理论上来说，公爵领地上的一切物品，包含平民在内，都是公爵的私有物，但这种归属关系是建立在公爵向所有领民发放粮食或者生产工具的前提上，或者说反过来，正因为这所有的物品都是公爵的私有物，所以公爵愿意维护它们的价值，让他们尽量繁衍生息，并从中产生最重要的资源——具有魔法潜质的婴儿。lqLMa
这是一种典型的封建人身依附，虽然领主对领民的态度却更接近奴隶制和种植园经济下的奴隶主与奴隶，但看上去比历史上的封建制度要仁慈的多。lqLMa
从希格斯的角度评判，这种人身关系的优点就是相对于后者给予了领民更多的社会福利，相对于前者没有剥夺全部的人身自由，允许领地上的平民在完成一定量的工作之余，还能获得相当程度的空闲，为自己进行生产活动。lqLMa
但理论和现实又是有区别的，随着社会的自然发展，灰塔能把这些人集中在一起，能说出抵押金额，显然就不只是在这套封建社会关系里运行了，这种外来的生产资料就是典型的试图脱离这套封建关系的存在。lqLMa
“少爷……这，怎么说呢，那个词是盖勒们说的，我也只是用用，具体什么意思，我也不知道——而除了这座风炉以外的其他熔炉或者工具，倒都是有赖于公爵老爷的大恩大德，所以公爵老爷平日里需求的各种器具，我们也是优先完成的。只有这座风炉，是盖勒们带来的，不是公爵府发给我们的。”lqLMa
“少爷，您……我……哎呀，我一急想说的东西就又多又乱，少爷，能不能请您容忍下我的聒噪……”lqLMa
“谢谢少爷……原本我的作坊还在城北的时候，就在给老爷干活、打铁、制造铁盔，铁矛和刀剑，然后有一天，灰塔那些盖勒拿着公爵见证的产业书要求我们搬着老家伙来这里，我们大多不识字，所以还委托人去请了文员，文员说这确实是公爵老爷的要求，说让我们暂时接受盖勒的管理 ，我们虽然不高兴受盖勒管，但老爷的话可不敢不听，于是我就搬到了这里。”lqLMa
“一开始这里只有两三家铁匠，空落的很，我们也不知道做些什么，盖勒们就带来了这台风炉，说不要我们的金币，让我们先用着，我们心想哪有这种天大的好事，就半信半疑的应了下来，结果他们当时真的没要，我们就渐渐放下心来。”lqLMa
话到这里，即使是老铁匠身后那两个一直不苟言笑的健壮铁匠也露出了一副lqLMa
“这炉子我们老头子也用不惯，就菲洛尔整天研究怎么烧出铁水来，而他确实也是机灵，很快我们就能大批量的生产铸铁了，也是凭借这个，我们铁匠行会里面的老朋友们，一个个都被挤兑的没了活干，被灰塔拿着一张文书送进了这里。”lqLMa
“可等我们一个个都进来了，再没有铁匠单干的时候，盖勒们就又来了，拿着一张新文书，说只要我们在他们签好的文书上按个手印，就能继续用这台炉子，不要我们半个金币，我们当时什么也不懂，又请了文员。文员一来，就直接说见证没什么问题，还说我们天天找他认字是不是消遣他？我们当时心里就不高兴，心想用这炉子都不要花钱，还有盖勒请我们用，我们花钱请来的文书却说三道四，一时生气，就赶走了文书，在上面按了手印。”lqLMa
“现在想想，见证肯定没什么问题，但这张文书却应该就是盖勒们拿来找我们要这个‘抵押金额’的那张文书。按照他们的说法，这个‘抵押金额’的意思就是，我们可以随便用炉子，但是搞坏了要给他们支付全部的费用两千四百金币，还要额外添六百……我们要是知道这炉子这么贵，说什么也不会在那张文书上按手印啊。”lqLMa
“说实在的，如果不是盖勒们要的太多，我们这些老头子也觉得不是什么大事，那些年轻人有意见，压一压就是了。毕竟最早的时候，我们分开经营铁匠铺，哪怕相互之间组建了行会商定好了价格，也赚不到这些钱……现在这里虽然没有自己做活时那种自在，但活计多了，以前一年顶多忙一两季，现在一整年都有活干，而且一季赚的钱就顶以前一两年的，大家虽然不知道这些金币往哪里花，可看着金币黄灿灿的，心里也高兴。”lqLMa
“少爷，这个‘设备抵押金额’的原委就是这样了，也不知道少爷能不能替我们向老爷伸张一下……让那些盖勒佬少要一些，给我们留些买棺木的钱也好，多少让伙计们愿意干活，至于炉子的事，明天菲洛尔如果能醒过来，我们就立刻组织人手掏炉子，总不能耽误了老爷的马车……”lqLMa
说完，老铁匠突然从椅子上站起了身，在身后两位健壮铁匠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第三次向希格斯弯腰行礼，甚至腰身都发出了一声骨节运动的脆响，吓了希格斯一跳。lqLMa
也多亏是两个健壮铁匠即时扶住了老铁匠，才让用力过猛的老铁匠没有因此而摔倒。lqLMa
老铁匠的请求情真意切的过了头，可希格斯没见过文书原文，拿那份可能是他父亲默许的文书也没什么办法，他只能遗憾的说道：lqLMa
“马车的问题，有西莉帮忙，宽限些时间应该不难，但那些‘抵押金额’既然你们已经签了，只要文书没问题，那就只有我父亲才能将之无效，我是没有办法的，我只能去找那个灰塔的人商议一下，看看他们能不能让步。”lqLMa
看老铁匠还不起身，希格斯也没了办法，只好转头对西莉亚说道lqLMa
“西莉，很抱歉刚刚打断了你，你先去问问这老铁匠关于配件的细节问题吧，他这件事我得仔细想一想。”lqLMa
“没关系，哥哥，本来就是哥哥请西莉亚帮忙的，如果能帮到哥哥，就算是完成目的了。”lqLMa
“我看哥哥刚刚好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与此相比，其他事情都只能算是额外的内容。”lqLMa
皱着眉头的希格斯一边看着西莉亚追问老铁匠关于具体生产的问题，一边想了想老铁匠的的经历。lqLMa
简而言之，他们先是通过并购手段促使了这个地区铁匠行会集约化，然后通过债务手段将这个集约化的铁匠行会转变为一个资产公司。lqLMa
还别说，这样的手段在中世纪的大背景下，属于先进的过了头的高速进步。lqLMa
灰塔玩的这套并不奇怪，希格斯甚至还比较熟悉，而这种该死的熟悉感让他产生了一些复杂的情绪，甚至还让希格斯感到了一种回家的感觉。lqLMa
一张隐隐约约的大网已经出现在眼前，串起了他见到的盖勒小说，串起了镇长，串起了灰塔，串起了公爵府，从王国的根基上连接到希格斯自己。lqLMa
在希格斯所知的另外一个世界里，比这种兼并行为更落后更野蛮的同类行径一经开始就再也难以停下自己的脚步，在18世纪开始的三百多年里，将整个世界都改变的天翻地覆。lqLMa2
但希格斯同时也意识到，另一个世界里，这个可以积攒资本与封建势力相互厮杀的角色，到了魔法世界里，却大概最多只能促生一本又一本本《‘盖勒’之死》——直到灰塔作为一个法师组织参与进这种相对温和些的产业集中化里，才能在法术封建面前维持其存在。lqLMa
可灰塔以一地一塔，不过百人的规模和落后的法术，想要对抗这座市镇的镇议事团还差不多，想对抗公爵府都是痴心妄想。lqLMa
想到这里，希格斯才想起来，龙傲天的诸多后宫里就有一位灰发灰眼，“阴狠”而“贪婪”的姐系角色，一位自称是“最后的灰女巫”的格雷艾尔人，虽然希格斯不清楚这位“灰女巫”与现在的灰塔到底关系如何，也不清楚格雷艾尔和“盖勒”是不是一族，不过显然，灰塔的命运不会很好，甚至有可能什么都剩不下。lqLMa2
如果说在龙傲天自己的故事里，这位灰女巫最后能成功复兴格雷艾尔，可到了原著那本反傲天小说中，因为这个角色比较没有人气，身上着墨不多，所以结局只写了句在龙傲天死后害怕清算，带着复兴格雷艾尔的愿望追随龙傲天而去，将所有格雷艾尔伤痛与悔恨，永远地埋藏在名为死亡的深渊之中。lqLM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