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蒙埋下头，坏笑着目送帕拉塞尔苏斯被猎人带走。看见自己并不喜欢的家伙吃了苦头，大多数人都暗自高兴。42OUq
“这些猎人……让我感觉很不舒服。”贞德低声说，“但是我又不知道哪里有问题。”42OUq
西蒙抬头，黑衣猎人们的兜帽也无法遮挡住阴影下敌意的凝视。而那位红衣人反而友好地向他们点头。看来五感的缺失让贞德越来越难以察觉他人情绪42OUq
“在下是猎人第一小队的队长，居伊·勒高夫。”他微笑着鞠躬，做了一个简短的自我介绍。42OUq
和那些始终警惕着，绷紧着神经，无时无刻朝四周张望，侦察的黑衣猎人不同。勒高夫更像一位贵族，云淡风轻，仿佛一切都了然于胸，尽在掌握。42OUq
“弗朗索瓦陛下保证过，猎人们不会影响帕拉塞尔苏斯的工作。”西蒙应道。42OUq
“鄙人在此致歉，”居伊略微低头，表达了歉意，“我们习惯了谨慎行事。今日之后，我们便不会打扰您，贞德小姐，索雷尔先生，还有帕拉塞尔苏斯阁下。”42OUq
雍容高贵的居伊这一副上流人士的派头，虽然虚情假意，但是足以让西蒙感觉自己受到了一位贵族的尊重，因此也不再多问。42OUq
“待帕拉塞尔苏斯阁下来后，我便会离开。但是在这之前，我想和诸位聊一下需要注意的地方……”42OUq
居伊的目光扫过西蒙一行人，瞧见索雷尔罩袍上人脸太阳，目光中虚假的笑意瞬间消失，他如寒星般盯着索雷尔的桶盔，好像要穿过遮挡索雷尔面孔的钢铁。42OUq
“就拿您这罩袍上的人脸太阳来说。索雷尔先生，您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吗？”42OUq
西蒙瞥了眼索雷尔，这已经是第二个人询问这个人脸太阳的相关事宜了。这东西到底有着什么魅力呢？42OUq
“不必细说。”居伊把手指放在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我们会聊聊这个太阳的。”42OUq
“如果您这是一个普通人，一个为国尽忠的骑士的话，那不会有事。况且您未必是一位异端呢。”42OUq
“刚刚花了点时间在其他事情上面，请允许我继续告知诸位注意事项.......”42OUq
话未说完，帕拉塞尔苏斯以一种他熟悉到亲切的姿势被押送回来。42OUq
“该死，我现在是国王的宫廷医生。怎么还像犯人一样对待我！”42OUq
“如果他没有问题，就放开他。”待居伊给小队队员下达命令后，他转身嘱咐道：“我遵守之前的约定，离开这里。注意事项就挑一个最重要的来说：现在巴黎十分危险。你们不能单独离开圣波尔行宫，必须结伴而行。那些自大的宪骑兵就是为此而生的。”42OUq
猎人小队队长再次轻轻欠身，向一行人告别，然后招呼在庭院和屋内的队员离开。42OUq
“您还好吧？”索雷尔一个箭步，扶了喘着粗气，一副站不稳样子的帕拉塞尔苏斯一下。42OUq
“这些家伙真过分。”帕拉塞尔苏斯在道了谢后，深呼吸了一口气，才缓过来。42OUq
“他们让我脱光衣服，照着一本叫什么《女巫之锤》的书，拿着木质十字架和棍棒在我身上戳戳点点。”42OUq
听着帕拉塞尔苏斯的描述，西蒙脑海中不禁出现一个奇异而恶心的场景。他连忙扭头不去看帕拉塞尔苏斯臃肿的身躯和丑陋的面孔，想要尽快忘记刚才的联想。42OUq
这时候，宅邸里的仆人才陆陆续续走出来，回归自己的岗位。管家普朗歇一边快步走着，一边嚷嚷着：42OUq
“这些怪人真奇怪。把本来收拾妥当的房子搞得一团糟。老爷，可不要为此怪罪我这下人。”42OUq
“没事。至少这些家伙开窗通了风。这正好适合我做实验和准备工作。”帕拉塞尔苏斯像是宅邸的主人一样，走在了前头。42OUq
“冯·霍恩海姆。一位宫廷医生。”西蒙耸耸肩，他很清楚，对于普朗歇这样的平民百姓来说，炼金术是巫术和异端的同义词。玩弄炼金术的人自然也成了叛教者和犹太人的同义词。42OUq
“啊。是医生大人大驾光临。”普朗歇殷勤地笑道，“大人有空能否为小的看看病。最近我这头是疼得要紧。”42OUq
“没问题。”帕拉塞尔苏斯的自信让想要看笑话的西蒙有些吃惊，他以为这个炼金术士只会捣鼓那些古怪的仪器和材料，完全没有想到此人居然精通医学。42OUq
“我在巴塞尔大学读过医学，更在费拉拉大学拿到过医学博士。”42OUq
三楼的杂物室中，帕拉塞尔苏斯笑着讲起了自己的医学教育背景，“不瞒您说，我去年还在教宗大人的军队中当过一阵子军医。”42OUq
炼金术士得意的语调在西蒙耳中极为刺耳，不过他也知道自己本来也不怀好意，于是没有发作。42OUq
“大人们，三楼都还没收拾好呢。要不去大厅等等？”管家问道。42OUq
“把这里面的东西全部搬走就好了。”帕拉塞尔苏斯指了指房间，他越来越像国王赠予达芬奇学徒的宅邸的主人了。42OUq
西蒙压低声音，想要找回一丝主人的尊严：“今天就不用管三楼了。请你们下楼休息吧。”42OUq
“可是…….三楼还有一间卧室。不收拾的话，冯·霍恩海姆先生晚上该在那里睡呢。”42OUq
贞德“好奇”地注视着争锋相对的两人，不过她自然无法感受到两人之间那种微妙的剑拔弩张之感。42OUq
索雷尔看了看贞德的钢铁身躯，应道：“我想是帕拉塞尔苏斯的炼金术技巧吧。”42OUq
管家找来了几个手脚麻利的仆人，就指挥着他们把杂物室清空，只留下了四把扶手椅。42OUq
帕拉塞尔苏斯第一个走入了杂物室。因为年久失修，再加上此君骇人的体重，阁楼的楼板颤颤的，让人担忧。帕拉赛苏尔斯感觉着脚下地板摇晃了起来，像小船在大海上颠簸。直到他坐下，地板在发出一个沉重的隆隆声后才停止了颤动，小船终于停泊在安全的港湾里。42OUq
“就是这个感觉。”他又踩了踩嘎吱作响的地板，如果再加上一些种种繁琐笨重的器械，摆一个风箱，再弄一个炉，放几个泥封的玻璃试管，那就是传统的中世纪风格的炼金术实验室。42OUq
西蒙没好气地补充道：“为何不再加点香囊，再在门外放个丝绸制的帷幕，把这里搞成阿拉伯风格。”42OUq
“那是再好不过了。回归炼金术的本源。不过这应该是埃及风格。”帕拉赛苏尔斯由衷地赞扬道，“不过现在我们只需要基础的工具。”42OUq
帕拉赛苏尔斯认为炼金术士起源埃及，不仅因为他信奉的赫尔墨斯学说起源埃及，也因为他心目中第一位炼金术士佐西莫斯出生在埃及，并居住在举世闻名的亚历山大城。他的炼金术术著作被后来的东罗马帝国学者转抄保存。42OUq
随着阿拉伯帝国的崛起，扩张，吞并埃及，蚕食古老的东罗马帝国。佐西莫斯和他的后继者开发的埃及炼金术被新兴的伊斯兰文明所吸收接纳，发扬光大。伊斯兰炼金术从琐碎的埃及炼金术中发展出一套迷人的体系。42OUq
虽然穆斯林学者对炼金术的效能长期争论不休：正统的宗教学者大多反对炼金术。但是也不乏认为炼金术有其作用的学者。比如倭麦亚王子哈立德·伊本·叶基德，比如贾比尔·伊本·哈扬。42OUq
伊斯兰世界炼金术也正是三百年前的十字军东征和对伊比利亚的“收复失地”运动传入欧洲。大多数对炼金术并不知根知底的人，比如西蒙，自然就将炼金术士起源归于阿拉伯人。42OUq1
“香囊，香炉，还有丝绸幕帘。您这是想要在巴黎重建一个苏莱曼苏丹的行宫卧室。”索雷尔开玩笑道。42OUq
他在医院骑士团和奥斯曼帝国签订和约后，的确到过苏莱曼的营帐。虽然只是行军的住处，但是其中多彩多样的美妙魅力和奢华阔绰的款待足以让他感受到了东方风格的堂皇富丽。因此，苏丹的行宫装饰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42OUq
西蒙坚定地摇了摇头。“我觉得香炉啊，丝绸啊，这些玩意儿对炼金术并没有什么用。反而会消磨人的意志。”42OUq
“非也非也。”帕拉赛苏尔斯摇头晃脑，一副教训人的样子，“炼金术是一种探寻事物本质的哲学，强调灵与肉的和谐和完美。所以炼金术士为了使自己的实验成功，会采用香薰，冥想这些有助于人放松，平静的措施。”42OUq
“您不必着急，我们现在还不需要那些您眼里的‘奇技淫巧’。”他说，“不过一位炼金术士必须得有蒸馏瓶、长颈瓶等玻璃器皿。然后还需要熔炉、导管、风箱设备，以及导管和各种火钳。我想供王公贵族，社会名流居住的贵宅并无此物。”42OUq
“玻璃器皿倒是有一些。过去厨师用来实验各种菜谱和调味的时候会用这些。”西蒙答道。42OUq
“风箱呢？熔炉呢？我一直很想试试您的老师设计的那种圆柱形通风装置。”42OUq
“那就只能拜托您去购买了。您知道巴黎哪里能买到这些吗？”42OUq
西蒙一脸不情愿，但是为了让这位炼金术士改造强化贞德的钢铁身体，他也只能照做。“新城有几家工匠店。”42OUq
“记得让索雷尔先生陪伴您去。如果我是您，我一定会遵循猎人们给我的建议。”42OUq
“说实话，您现在实在不适合步行出门，一旦巴黎市民看见了盔甲下您的身体和脸庞……”42OUq
帕拉赛苏尔斯没有把话说完，他知道一定会发生很不好的事情，但是他也无法估计后果会有多严重。42OUq
“您一定要注意安全。那些西班牙人很难对付，如果他们带着更多的人来找麻烦……您再带上几位宪骑兵，比如莱昂先生。”42OUq
“在找到能信任的宪骑兵前，我不想让他们任何一人掺和我们炼金小队的工作。”西蒙的态度非常坚定。42OUq
“那些猎人应该会暗中监视您的。”帕拉赛苏尔斯苦笑着揉了揉太阳穴，“这些人就是这个脾性。”42OUq
“放心吧。我好歹也上过战场，也面对过那些西班牙疯子。”42OUq
“我会保护您。”索雷尔低沉平静的声音莫名令人心安。42OUq
“我们还得等卢雷瓦老爷的仆人们收拾好东西，与其干等，不如让我为诸位讲讲炼金术。毕竟，不管愉快与否，我们就要开始合作了。”42OUq
西蒙提醒道：“那个……您制作的梅尔兹还提到过一些炼金术符号。”42OUq
“那些不过是皮毛。”帕拉赛苏尔斯露出自信的微笑，“在我看来，您对炼金术的了解远不能支持您学习炼金术。不如这样，我们学习一下古代雅典学院的遗风，您先提出一个问题，让我来回答。等对炼金术真正有了兴趣，您才会全身心投入其中。 ”42OUq
“我有一项不得不完成的使命。”西蒙看向贞德的身体，“这足够支持我了。”42OUq
“果然。”帕拉赛苏尔斯黯然长叹，“我不是说过吗。炼金术强调灵和肉的和谐。炼金术士自然也得需要一颗探求之心，才能领悟炼金术的真谛。士兵需要使命感和命令，炼金术士需要兴趣和好奇心。”42OUq
“是吗？”帕拉赛苏尔斯发出刺耳的讥笑声，“如果您是其他人，这句话足以让我拂袖而去。”42OUq
“如果您对学者稍有了解，就知道他们是人类里最缺乏好奇心的。学者只负责管理装着他知识的陈列柜，除此之外，他对其他事物毫无兴趣。他们的好奇心就像是失恋过的人对恋爱的向往，那是再滑稽也没有的东西。”42OUq
“难道列奥纳多大师不是一位学者？难道您能否认他的好奇心吗？”42OUq
“达芬奇先生是一位博学家，也是一位实验家。”帕拉赛苏尔斯正色道，“没有‘学者’有他那般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和举世无双的动手操作能力。就连我，自认为在世最伟大的炼金术士也只能谦卑地俯视他。好了，闲话说得够多了，您的问题是什么呢？”42OUq
帕拉赛苏尔斯意味深长地瞄了眼索雷尔罩袍的人脸太阳。“你们有权利了解这些。更别说两位和炼金术还有赫尔墨斯主义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42OUq
“我想知道，索雷尔罩袍上的人脸太阳和炼金术到底有什么关系。那个‘梅尔兹’，您，还有猎人居伊都提到过这个符号。”42OUq
“猎人们也对炼金术有所涉猎吗？”帕拉赛苏尔斯吃惊地挑了挑眉毛，“果然，猎杀异端者出异端。”42OUq1
他调整了下深陷在扶手椅中的肥胖身躯，想让两个把手不要勒得太紧。42OUq
“太阳，特别是人脸太阳，在炼金术中象征着阳性和硫磺。同时赫尔墨斯主义者认为这也是金，来自太阳的高贵金属，以及密特拉神的标志。”42OU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