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睛全无特点，黑色，而且还是最为质朴、最为常见的黑色，这种眼瞳在华夏大地上随处可见，与任何一个流淌着神州血脉的同胞都一致。他的眉毛很长，颚下蓄着一道飘逸的黑色长须，一直垂到胸口。如此美髯，就是关公在世恐怕也要弱上几分。头戴金冠，两叠玉珠垂落前后，一身镶嵌着金边的黑色华服神采奕奕，从打扮上来看，和秦汉时期的帝王比较接近。41tmL8
此位大神面容颇为俊朗，仪态有龙凤之姿，神魂有天人之表，光是“睁眼”这个细小的动作，周遭云气便纷纷搅动，形成一个小小的旋涡，无尽威仪扑面而来，仿佛凝结成实质的压力。41tmL
玉帝没有出声，而是用元神发力，震动周遭的气体产生声音。这种声效就像有人拿着音响围绕着这里狂奔转圈一样，回响四溢，充满了神秘感。修炼到他这个级别早已经历过亿万次天劫，就连“语言”都会对这个世界产生不可逆的影响，能不说话，尽量就不要说话了。41tmL7
虽然如此，整座凌霄殿依旧在隐隐震动，似乎是他那过于浑厚的神力与神殿相互反应，引发了共振。41tmL
一个身穿黄柏道袍，精神矍铄的老道士忽然一步跨出，凭空便出现在殿前，做了一个很标准的揖。41tmL2
太白金星不愧是整座天庭的隐形大管家，闭目，略一凝神，倾听下界神州每一寸土地上发出的声音，很快就有了结论。41tmL
“启禀陛下，岱、衡、华、恒、嵩，五岳山神同时收到敕令，将源自五岳的力量出借一部分。也是在同一时间，瀛壶、方丈、蓬莱，三仙山也收到了内容一样的敕令，出借力量。三山，五岳，这股力量合在一起实在过于磅礴，故而撼动天干。而这两道敕令的来源……据千里眼探查，却是来自下界。”41tmL3
“哦，苏杭，那多半是……哈……那小子。”玉帝的语气依旧平静，带着一种得道之后的寂灭和空无，但他的嘴角反而涌出一丝很浅很浅的笑意，“能够绕开我，直接给三山五岳下敕令的人，貌似也只有他。真是不安分哪……”41tmL
“我现在有点后悔把灶神的位子给了他。”41tmL3
“陛下此举，本是希望他以灶王之姿下界，体察凡民之情。不想……他竟然借着灶神这重身份乱来，还参与了那场凡人的游戏。有其师必有其徒啊，和他的师父一样不让人省心。”太白金星微微叹了一口气，“微臣探查过了，由墨家巨子打造出来的，所谓【圣杯】，杯中收纳的正是天干余气。虽说那不是本气，但终归也是天庭产出之物，我们保持缄默已经是睁一只闭一只眼了，现在倒好，身为天庭之臣，竟然私自下凡参加私斗，实在是……不成体统。”41tmL1
“那么，陛下，是否需要微臣去叫停这场荒谬的游戏？”41tmL
“在东瀛，西洋，凡人玩玩这种小把戏我们管不着。但是在神州大地上，公然让已经死去的人重新回来，还要让各种外域之神染指，未免有些……”41tmL
“看好吧，太白。”玉帝闭上了眼，悠悠说道，“此刻，正是他蜕变之时。”41tmL1
夫子的视力很快恢复，饶是见多识广的他看到眼前景象，也忍不住惊呼出声。41tmL
灶王爷身边多了一道鎏金色光柱，不大，恰好能将他笼罩在其中。光滑的柱体表面用泼墨勾勒出五尊神像，形态各异，身形高大，手持法器，栩栩如生。一股莫名庞大的亘古气息从柱体上面传来，化作璀钻一般的光粒，在柱体周围闪耀着，隐约还伴随着阵阵龙吟，威势尽显，令人望而生畏。41tmL
不仅是灶王爷，倒在地上的姜永周、安雨擎，还有远处的婉君，身上都多了一层同样的光柱体。41tmL
“我可以和你挑明了说，夫子，因为我知道你拿我一点办法都没有了。”身处光柱中心，灶王爷抱起双臂，挑衅似的微笑道，“如你所见，这就是我的法器……啊，不对，在这里应该叫做‘宝具’之一——【三山五岳朝拱】。三山是瀛壶、方丈、蓬莱，五岳是岱、衡、华、恒、嵩，请来三山，唤来五岳，他们只是各自分出一点力量借予我，然而聚少成多，汇聚到一处，便成了这面不容小觑的护罩。这么说吧，除非你拥有一击将三山五岳完全摧毁的力量，否则……根本不可能打穿这面护盾。”41tmL22
“三山，是道教的仙山，千年以来，不知道有多少道修追逐过他们的影子。而五岳就更不用说了。哪怕是你的年代也有人在祭祀，华夏文明绵延数千年，祭拜它们的人少说也有数十万吧。”41tmL7
“我可是正神，五岳更是自商周便在祭祀的山，说它们是华夏摇篮都不为过，正的不能再正了。你的对神宝具【子不语】固然厉害，但那也只针对‘怪力乱神’，例如，上一次在东瀛的圣杯战争，rider的名字叫美杜莎，是一位邪神，你就能稳稳克制她。但是遇到我这样的……大概就没什么戏可唱了吧。”41tmL6
“呵……”夫子已经从疼痛中缓过神来，慢慢站直了身子，神色并无怯意，“竟然连我的宝具都知道吗？”41tmL
“别露出这种表情，我可是神仙啊，神仙，知道一点你的事，也很正常吧。”灶王爷摇了摇头，举起一根手指，冷声笑道，“当然，办法还有一个，对你来说也是最优解。”41tmL
“用‘那个宝具’。”41tmL5
夫子的瞳孔猛缩，仿佛被这一句话破防了，露出痛苦的神色。41tmL
“我也好，婉君也好，就算是三山五岳齐聚，在‘那个宝具’面前也算不上什么。毕竟……我们不可能战胜一个完美的‘圣人’，哪怕神也有弱点，但圣人没有。”41tmL1
“快点用吧！”41tmL4
“住口——！”41tmL7
夫子忽然爆喝一声，神情狰狞，面色阴沉，脸部的肌肉紧紧绷住，长发一根根飘起来，周身爆出一股相当可怖的戾气，吓得和他一个阵营的风铃都忍不住抖了一下。41tmL
“不，我是说……”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夫子很快便调整回来，并没有让berserker这个职介的特性困住自己太久，“御主，非常抱歉，今天的突击恐怕就只能到此为止了。对方是正神，而非乱神，如他所说，宝具【子不语】无法消除他的力量。徒手打不穿他的宝具，就这样一直耗下去的话，也没有结果的。”41tmL
风铃咽了口口水，一想到方才那突如其来的暴怒，她也不敢像刚开始那么随意了——虽说自己这边是历史上道德值数一数二的从者，但……到底也是从者，以往的圣杯战争中，御主被从者杀死的事并非没有。41tmL
“……”夫子难得沉默须臾，忽然半蹲下来，与她四目相对，眼中满是诚恳，一字一句地说道，“御主，对不起。”41tmL
“不到万不得已，我……不希望会动用这个宝具。”他的视线在风铃右手的令咒上略微游动，沉声道，“确实，灶神所言并非虚假。使用那个宝具，我会……变成另外一种形态，在那个形态下，一切都变得很简单，不管什么事都一样，这也是我排斥它的原因之一。”41tmL16
“当然了，我仍然会尽最大努力帮助你争取胜利，这一点不会变。”他做出了相当有力的承诺，缓缓起身，再度看向灶王爷，眼中的敌意消去大半，唯有山一般的沉稳，“再给我一点时间，至于这位正神……我一定会想出办法来处理的。”41tmL
灶王爷漫不经心地挥挥手，算是和这两位对手告别，也宣告了第六届圣杯战争的第一次从者交锋就此画上句号。41tmL1
“……”婉君拄着一头断裂的长槊，缓缓踱步上前，神色略有些警惕。41tmL
“哦？”灶王爷转过脑袋，双手倒背，一双金瞳熠熠生辉，饶有兴致地问道，“何以见得？”41tmL
“在我那个年代，两军交战之前也会在战场上祭拜灶火之神，虽然仪式简短，但我对灶神略知一二，绝对不是像你这样。”婉君将重心微微压低，双手紧握住长槊，保持随时可以发起冲锋的警惕姿态，“你有充足的格斗经验，完全不像看管灶火的神，如果说你是战神我反而会信。”41tmL
“所谓‘三山五岳’，是华夏文明的发源之一，就算有大神通也无法轻易调动。一个小小的灶神，又如何有能力唤来三山五岳的神灵相助？”41tmL1
“你一定有着更高的神格……为什么要扮成灶神的样子？”41tmL
灶王爷淡淡问道，“被一个教书先生摁在地上打，这就是你的实力？用现代人的话来说，大概是放了一整片海吧。”41tmL
“难道你是普通的将领？”灶王爷反问道，“一开始就用出那个宝具，最后的结果会不一样吧？”41tmL5
“……”婉君像是回忆起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事，神色凝滞，嘴唇微微抿起，许久之后才坦言道，“也许……和他一样，我也有不想动用宝具的理由。”41tmL7
“既然我们都想放水，彼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才是最好的吧。”41tmL
灶王爷径直走过婉君，慢踱几步，俯下身，将自家御主以一个公主抱的姿势抱起来。安雨擎似乎还没从昏迷中醒过来，秀眉紧蹙，脑袋无力地耷拉着，身体本能地蜷缩起来，缩在灶王爷怀里，仿佛一只受到惊吓的小动物。41tmL10
二人的身影一点点变浅、变淡，最终化作一道金色礼花，“砰”的一声炸开，从原地消失。41tmL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