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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郊外的营地

  西蒙没有顺着罗塞拉的手指,去见识这位埃及的占星术士的大篷车,而是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不更坚定一点。lp9Qm

  他在出发不久就说,目的地距离圣波尔行宫太远,建议先回圣波尔行宫,再向帕拉赛苏尔斯请罪。罗塞拉高深莫测地摇摇头,解释道:lp9Qm

  “虽然我说罗姆人的营地是在郊外,但是它距圣日维埃芙修道院不远。如果您着急回去,那些罗姆人也有可用的马车和娴熟的车夫。所以不必担心!”lp9Qm

  西蒙的脸因为怨气而有些变形,随后,他的面色渐渐变得平和了。他的眼皮缓缓地合上,注视着罗塞拉·巴黎通,显出了一个勉强微笑:“就听您吧。”lp9Qm

  罗塞拉也没有哄骗西蒙。不过二十分钟,她就带着西蒙来到了这个散发着各种奇怪味道的鱼龙混杂之地。除了味道,西蒙第一时间注意到的便是在大白天熊熊燃烧着的柴禾。lp9Qm

  营地里的乐观人大多都是轻衣薄衫,甚至还有不少人光脚踩在肮脏的地面上。初冬的寒风和冷气让他们不得不升起篝火,围在一起取暖。虽然生活艰难,气候严峻,但是在生性乐观的罗姆人营地里,外来人看到的永远都是一派活跃的景象。lp9Qm

  在宽阔的空地上,几个赤脚的罗姆人小孩踩在了四索尔一斤的烂菜根上,如训练有素的奥斯曼禁卫军似的,飞速包围了罗塞拉。lp9Qm

  这些孩子们抱着罗塞拉的胳膊,双眼充满爱戴之情,亲昵地叫道:“吉赛尔姐姐,咱好饿。”lp9Qm

  话是如此,西蒙听到了冒着白烟的土制炖锅"咕嘟咕嘟”翻滚着冒泡,透出一股酸苦的味道。想必煮着廉价的绿叶菜和着一点过夜的下水肉。他认为没有人可以忍受一直吃这种食物。lp9Qm

  罗塞拉微微一笑,摸了摸长裙的口袋,又掏了掏手中长袍,最后尴尬地吐了吐舌头。她身上哪怕一枚刻有老鹰的小铜币都翻不出来。lp9Qm

  孩子们期盼的大眼睛盯着她看,小手不断摇晃着她的手臂。lp9Qm

  “您这里有钱吗?”索雷尔偷偷问西蒙,同时指了指红衣后的盔甲,暗示自己不方便掏东西。lp9Qm

  西蒙叹了口气,面前这些瘦弱的孩子激起了他的怜悯之心。他拿出了三枚银币,然后向那几位罗姆人孩子招了招手。lp9Qm

  孩子不知礼数,一股脑地分走了西蒙手上的硬币,敷衍地道谢后,吹着口哨,往城里跑去。lp9Qm

  银币被拿走时,西蒙觉得心中有种说不出的畅快,好像过去自己犯下的一些罪孽因为这个善举得到了赦免。他像过去达芬奇催促他去城堡的庭院那样,高声喊道:“玩得开心。”lp9Qm

  “您还是有点人情味的。”罗塞拉直愣愣地看着他,娇媚地撇了撇嘴。lp9Qm

  她的话语把西蒙从思绪中拽了回来。沉迷于精神和抽象世界的西蒙突然回到了现实的世界,一个臭不可闻,一片狼藉的世界。感官上的刺激让他感到一阵强烈的不适,差点就吐了出来。lp9Qm

  “您不是上过战场吗?”索雷尔扶起西蒙,关切地问道。lp9Qm

  西蒙喝了口一位好心的罗姆人递来的清水,嚷道:“这和战场可不太一样。”lp9Qm

  罗塞拉谢过递水的罗姆人,并以“这位先生累了”这样的理由,打发那些关心西蒙这个慷慨的大先生的罗姆人。营地中不少罗姆人为西蒙优雅得体的举止和华丽的天鹅绒大衣倾心,认为这位先生一定是今日的财神。lp9Qm

  西蒙控制住自己的呼吸,跟在罗塞拉后面,小心翼翼地向前走去。lp9Qm

  一个赶着羊群的男人大摇大摆地从罗塞拉面前走过,逼着众人只能在原地停留,然后目送紧紧挤在一起的小羊那纤细的前蹄跺着地面,不紧不慢地走着。lp9Qm

  “吉赛尔小姐,您今日收获如何?”这个男人带着不怀疑好意的笑容,贪婪地打量着罗塞拉纤细的腰段。他的话语,引来了周围其他男人的哄笑。lp9Qm

  “我在耶路撒冷街见着您的妹妹呢。快去接她吧。”罗塞拉笑嘻嘻地看着挑衅她 的男人。那个男人突然陷入沉默,他脸色阴沉,露出惊慌的神色,连忙低头赶羊。罗塞拉满意地点点头,悄悄地做了个胜利的手势。lp9Qm

  待羊群过去后,罗塞拉带领两人来到了整个营地最左边的篷车,当然她自己的篷车不算在内。一个看起来年过六旬,满脸皱纹的老太太,一边颤颤巍巍地往杯子里倒酒,一边听着一位年轻的女子的抱怨:lp9Qm

  “看这架势,今年冬天会不会又像五年前那样,每捆木柴能换到一顿饱饭?”lp9Qm

  “你可不知道,40年前啊,那可是从入冬前就冰封地冻的。我给你说,当年有几个死刑犯,穿着囚衣,在冷风中等待着。广场上那些冻得发抖的书记官要写犯人的名字和罪行,写完一个,才能开始执刑。结果怎么着,每写一个字,笔就得冻一次。记录写不完,犯人就得等,然后活生生给冻死了。”lp9Qm

  “还不赶紧屯点木头当柴火。多出来的还能卖点钱。”lp9Qm

  老妪呸了一口,语气里充满着怨恨:“你还不知道,这些男人是啥德行。只要能活命,他们就满足了。还指望他们不远万里去砍树劈柴?想得美!”lp9Qm

  “总能找到几个愿意干活的。”罗塞拉路过窗边,柔声安慰道。lp9Qm

  “哎呀,小吉赛尔。如果我们这部族的男人中十个有一个像你这样能干,我也不会受这么多苦了。流浪,哎,什么狗屁流浪。等老了,走不动了,还浪个鬼。”lp9Qm

  “嬷嬷,我这里有几瓶松子酒,要不过会给您送来,您过冬的时候冷了,可以抿一口,暖暖身子。”lp9Qm

  “不是那个倒霉的炼金术士捣鼓出来的玩意儿吧。他做的酒比尿还难喝。”lp9Qm

  “怎么可能?这都是巴黎的好货。”lp9Qm

  “哎哟。那可是太谢谢你了。吉赛尔,如果哪天您想有个伴,想加入这个部族,我肯定会给我家小子说说。”lp9Qm

  罗塞拉委婉地拒绝,低声向老妪告别。lp9Qm

  “您在这个罗姆人营地中挺受欢迎的啊,吉赛尔小姐。”西蒙说。lp9Qm

  “这就是多行善事的好处。”lp9Qm

  “多行善事可能会召来一些祸端。”lp9Qm

  索雷尔反驳道:“但是好处总是多过坏处。”lp9Qm

  罗塞拉向索雷尔感激地点了点头,随后说:“您刚才不也行了一份善事,然后就感觉飘飘然了。”lp9Qm

  没等西蒙出口反驳,她就走到了孤零零的大篷车投下的阴影中。lp9Qm

  “虽然这称不上一个家,但是我希望我住的地方没有争吵。”罗塞拉轻言细语,阻止了西蒙,然后伸手把弄着一个看似是门的物件上的小玩意儿。lp9Qm

  索雷尔和西蒙走近后才看清罗塞拉“门”上画着一个简易的星象图。两人对星象都是一窍不通,只能好奇地注视着罗塞拉摆弄几下可移动的小浮雕,移到一个特别的位置。lp9Qm

  只听“喀嚓”一声,“门”上的锁解开了。西蒙着实没有想到这个其貌不扬的篷车中竟然有这样巧妙的机关。作为一名机械师,西蒙进门前,瞪大着眼睛,想要研究这机关中的奥秘。lp9Qm

  “不要随意窥探别人的秘密。”罗塞拉牵着西蒙袖子的一角,象征性地把西蒙往房间内拽了下。lp9Qm

  西蒙不情愿地往篷车里走,好奇地问道:“这是您设计的?”lp9Qm

  “您擅长保守秘密吗?”lp9Qm

  “当然。”lp9Qm

  罗塞拉嘴巴微微一撇,漾起一丝笑意:“我也一样。”lp9Qm

  西蒙释然地摇摇头,用责怪的眼神盯了下笑得喘不过气的索雷尔。lp9Qm

  罗塞拉的篷车里摆满了各种奇怪的小玩意儿:占卜用的水晶球。几本用阿拉伯语写的厚书,一个装饰精美,看起来是仪式用的小匕首,还有几张未完成的星象图。在篷车空间有限的墙壁上,挂着一幅廉价的沙漠风景画,上色潦草,没有层次,比例失调,还有一张包含着新大陆的世界地图,其中,亚历山大城、巴黎和罗马三地打了红圈。lp9Qm

  这时候,罗塞拉拿出了一瓶酒,熟练地给桌上的三个酒杯斟满。虽然看起来这个罗姆女人独自居住,但是她的篷车中的餐具都是多份的。不知道是她热情好客,还是用来招待前来占卜的客人。lp9Qm

  “这是博让西产的葡萄酒。”罗塞拉惬意地叹息一声,摇了摇手中的杯子。浸着烛光的葡萄酒,呈现出一种迷幻的如鲜血那般的深红色,那是居伊的红色长袍的颜色。lp9Qm

  西蒙并不知道博让西是否是久负盛名的产酒地,只是礼节性地点了点头。博让西留给他的唯一印象便是紧接着奥尔良围城战的博让西之战,那是百年战争后期法兰西对英格兰第一次持续的攻势:卢瓦尔河攻势的开端。lp9Qm

  索雷尔和罗塞拉都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前者满足地笑了,大声夸赞这酒的口感。而西蒙却盯着酒液,回味着历史上对博让西之战的记录。lp9Qm

  “葡萄酒是基督的血。喝下它,不仅能铭记神的教诲和牺牲,也能让人快乐,让人平静。我常常会在观星或者占卜前,喝一点酒,让自己头脑清醒,更加明智。”罗塞拉表面上是在谈论葡萄酒的好处,实际上则是在劝西蒙喝酒。lp9Qm

  “这的确是好酒,值得一试。”索雷尔附和道。lp9Qm

  “哦。我刚刚想别的事情去了。”西蒙微微侧身,给自己找了个舒适的位置,抬手,一口便将那酒饮得尽了。lp9Qm

  “我得给我的老师带一瓶。您这儿还有吗?”lp9Qm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公平买卖。”罗塞尔双手护在只剩半瓶的酒瓶前,好像是保护一座金山。lp9Qm

  “给小孩的三枚硬币都不够吗?加起来快有1埃居了。”lp9Qm

  “是是是。小女罗塞拉怎么敢同大人讲价呢?”她双手捧着酒瓶,埋着头,偶尔用狡黠如狐的目光瞥一眼西蒙,恭敬地将酒瓶奉上。lp9Qm

  “欸。请别这样。我这是开玩笑呢。”西蒙连忙拒绝道。lp9Qm

  “我也是开玩笑。这年头哪有白送的道理。”罗塞拉抬起头,收回酒瓶,又将恐龙的杯子斟满。lp9Qm

  几番玩笑话后,篷车内的气氛轻松了不少。西蒙也觉得自己对罗塞拉的不信任逐渐减少,双方之间的隔阂也变得不至于影响交流。lp9Qm

  “美酒已下肚,该聊正事了。”罗塞拉收敛了她灿烂的微笑,“这个部族的确有个叫帕特里科炼金术士,但是技巧......我实在不敢恭维。他和他的炼药用的锅炉臭气熏天,营地的人因此恨透了他。人们都说,巴黎那些腐臭的下水沟和塞纳河河段,都出自他的手笔。”lp9Qm

  她喝了口酒,继续道:lp9Qm

  “要买下他的锅炉和风箱,得花一大把钱。因为这个帕特里科把这些玩意儿当作自己的身家性命。不过,如果您购买的意愿够强,出的价格够高,部族里的人不介意‘说服’他卖出这些玩意儿。”lp9Qm

  “听起来不错。就是不知道他的炼金器械是否符合帕拉赛苏尔斯先生的标准。”索雷尔问道。lp9Qm

  “完全不用担心。炼金术士或许有技巧高低之分,但是炼金器具没有。只要它还算一个合格的工具,帕拉赛苏尔斯先生就能用。罗塞拉小姐,不如现在就带我和索雷尔先生去见见这位帕特里科先生。”lp9Qm

  “行。我带路。”lp9Qm

  罗姆人的炼金术士,帕特里科长着一头杂乱的红色卷发。与其说是一位罗姆人,不如说是一位爱尔兰来的凯尔特人。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打着各色补丁的长袍,有模有样地在营地的篝火不远处,搅拌着他的炼金试剂。lp9Qm

  “这味道的确很难闻。”西蒙被呛得咳了起来。lp9Qm

  “您知道围城战里,城市里堆积的粪便吗?那种长了蛆的大粪,味道很特别。臭味不够猛烈,但是胜在持久......”索雷尔忍受不住,戴上了桶盔。lp9Qm

  “别说了,我的好先生。”西蒙哀求道。lp9Qm

  罗塞拉无奈地耸了耸肩:“我早就说过,罗姆人一定会感谢您买走他的炼金器具。”lp9Qm

  “够味儿;说实话,就得是这种让人恶心的味道。”帕特里科一脸狂热,带着被西蒙称之为“炼金术士式”的扭曲笑容,朝着锅炉吼叫着,好像这个铁块有着生命。lp9Q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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