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真是倒霉……”小胖子啧了一声，眼看着人越聚越多，各种各样的视线开始往这里聚集，本来还想进一步捉弄他，将气氛推向**，现在也只能作罢，“喂，抄写可别给我忘了，回去就开始写。明天早上七点半之前放到我桌子上来，记住了吗？”42PdX
振臂一挥，模仿着网剧里看到的精英形象，准备崩撤卖溜了。42PdX
一只大手从后面伸出，揪住了他的校服，像提溜一只小鸡仔那样将他单手拎起，双脚悬空。这一拽的力气可不小，只听得“刺啦——”一声，名贵校服的后领处被硬生生扯下来一块，不管它本身的价格几何，就这么单独一片握在手里……也不比一块抹布好看多少。42PdX
周围的小伙伴们很快就屏去了笑声，屏息凝神。在他们这个年龄，对于“大人”的看法正好处在一个既不屑又害怕的阶段。私下里，他们可能会聚在一起讨论一些让他们不爽的老师做出来的事是如何脑溢血，但也仅限于口嗨，如果大人们真的进入他们的生活，形势一下子就会一百八十度大转弯。42PdX
猴群的领袖受到外族挑衅时，本地的猴子也不会急着冲上去替自家老大出头，而是作壁上观。从这个角度来看，人类和猴子不愧是动物意义上的近亲，确实有颇多相似之处。42PdX
更何况，这次来挑战领袖权威的……甚至都不是猴子，而是一只特别健壮的狒狒。42PdX3
“握草，＃*%*＃！”向来养尊处优的贵家少爷哪里受过这种待遇，当即就是一串打出来直接会被屏蔽的乱码从口中喷出，无比熟练，“我*你＃的，没张眼睛是吧，我的校服和一般的可不一样，是校方定制精修款，你他*的，知不知道要赔多少……”42PdX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忽然软下去，神态也不像方才那么嚣张了。42PdX
足足两米高，虎背熊腰、肩背宽阔，如同一头站立的熊。明明是寒冬腊月，却套着一件不和季节的西式黑色长袖薄衫。这件薄衫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仿佛石雕大卫像一样的身材，每一块肌肉都充满了爆发力。这个中年男人有着他有生以来见过严肃的脸，该怎么说呢……就像是一个拼命锻炼、拼命锻炼的肌肉猛男，就连脸上都生满横肉，蓄着现代人很少能见到的长胡须，一直飘到胸前。一双眼睛大若牛铃，定定看着他，眼瞳中酝酿着某种不容反抗的权威。42PdX
到底还是小孩子，看到这幅严肃至极的神情，不自觉便被唬住了，“这样很危险的，万一我摔到行车道上去怎么办，大叔，你能负责吗？”42PdX
“……”夫子默默帮瘦弱少年系上裤子，一言不发，也不眨眼，仍然用肃然的眼神盯着他。42PdX
他被盯得越来越心虚，越来越没底气。而人一旦没底气，声音就会下意识地加大，以掩饰这一心理活动。42PdX
“这大概也是暴凌的一种吧，你还那么小，连季路那时一半的年纪都不到……（季路，即子路，孔门十哲之一，曾凌暴过孔子）”夫子的声音和山岩很像，沉重、安定，却又能在必要时充满压迫感，“为什么要做这种事？”42PdX11
“关你鸟事啊，大叔？你**一个月挣几个钱啊，来管老子的闲事？”42PdX
为了在孩子们面前维持住“老大”的尊严，他索性双手插袋、面色狰狞，摆出一幅大无畏的样子咆哮起来。但时不时耸动的肩膀、颤抖的嘴唇，都表示他正不如表现出来的那么凶悍无礼。42PdX
“……你是指收入吗？”穿越了几千年，夫子一时间没跟上他的价值观，故而有些困惑，“这和我们现在说的不是一件事。你现在的行为是错误的，这一点，就算我受俸万亩百石也不会变化。”42PdX
“哈？”小胖子听得一头雾水，愈发烦躁，“什么万亩百石……你到底是干什么的？”42PdX
回想起自己一生中做过的工作，学士、说客、游者、家臣、中都宰、小司空、大司寇，最终升格为鲁国的代理臣相，在五十多岁那年攀上了整个国家的权力巅峰。本以为可以从此大展拳脚，改变这个荒谬的世道，不曾想……做官做到了头，也只是沦为权臣清除异己的白手套而已，他们只需要一个远离权力斗争的人来做打手，至于那些理论、仁义，根本就是可有可无的东西。42PdX
“呵……”夫子摇了摇头，轻轻一笑，但这抹浅笑在外人看来就格外吓人，“你就当我是老师好了。”42PdX
“老师？”他先是一惊，紧皱的眉毛一下子松开，又露出窃喜的表情，“哦，原来你是学校的老师啊。”42PdX
“……可以是。”他犹豫了一下，“准确来说，你也学过我编的教材。”42PdX3
几千年前编的，由我亲口说过的话，应该也算吧……他在心中默默想到。42PdX
他自信满满地曝出了自己的大名，伸出手，仍然摆出一个不失风度的姿势，想要和眼前这个成年人握手言和。42PdX
如果能这样结束的话，勉强也算把面子保住了……吧？金雏鹰的老师不可能不认识自己，就算不认识，绝对也听过自己的名字才对！现在他已经知道自己是谁了，握个手，再听他象征性地教训两句，这场闹剧差不多也该到头了。42PdX
最可气的还是这个家伙……仗着有不懂规矩的老师给他撑腰，竟然敢当众打我的脸，这件事，以后一定要百倍千倍地报复回来！42PdX
不管是内心还是潜意识，刘沐都觉得这件事已经到此为止了。校外的人还有不确定性，如果是校内的老师，管你是教导主任还是什么，总归是要给自己三分面子的——这也是他两年来不断实践后得出的结论。42PdX
上学迟到，没关系；上课玩手机，没关系；翻墙早退，没关系；早恋，没关系……所有可以犯的错误他基本上都犯过了，然而别说停学，就连训斥都未必听到几次，那些传闻中多么多么严厉的老师，在他这里好像都熄了火，摆出一幅和声细语的样子，连话都不敢说重一句。42PdX
起先有几个老师不知道他的身份，还敢稍微训几句，而他们迟早会从资历更老的教师那边听到，然后立刻变得温驯无比。42PdX
“……老师，我是初二丙班的刘沐，刘钰之是我爸爸！”42PdX1
“我听到了。”夫子不禁奇道，“真有趣，我还以为现在宗族血亲这一套已经不再流行了呢，想不到你竟然还一直把父亲的姓氏挂在嘴边。但是，好像和现在的事没什么关系吧。”42PdX6
“不是……”刘沐当即就跟吃了苍蝇一样，眼睛瞪得极圆，满是不可思议的神色，“老师，你该不会……没听过吧？金雏鹰图书馆里，那款最新的电子多媒体虚拟触摸系统，就是我爸爸赞助的啊……”42PdX
一个中年男人挤开人群，快步上前。尽管他想在人前尽可能做出谦和的样子，但是一些细节却做得很拙劣——步子迈得极大，脑袋不自觉地仰高，用略微俯视的方式和人对视。也许是有很多时间做自我规划吧，他的身材并不像其他中年人那样发福，依旧保持着匀称且宽阔的背肩比，在一群家长中也算是鹤立鸡群。42PdX
俗话说，知子莫若父，一看自家儿子现在这副熊样，刘钰之已经将发生了什么事推理得七七八八了。多半……就是拉帮结派，找了个好下手的欺负，在搞团建的同时拉拢一下人心。作为父亲，也并不反对自己儿子提早预习一下将来在社会上能够运用到的社交本领，但是预习归预习，被人抓住，就是另一码事了。42PdX7
再想想，大概是哪个初入茅庐的新老师，不懂规矩，才会把事情闹得这么大吧。42PdX
但毕竟是大庭广众之下，总不好把话说的太露骨，该有的样子还是要有的。42PdX
“哦！我好像没怎么见过您……上次我们和那老哥几个一起在【玉璋号】游轮上给孩子们开party，唱唱跳跳，还挺热闹的，也邀请了初二的大部分老师，您一定有其他工作没来吧。”他十分客气地伸出手，脸上堆出笑意，“等哪天得闲有空，一定再把您的份一起补上。”42PdX
通过大圣杯传递给他的记忆，夫子已经知道了这个动作是现代表达礼貌的方式，似乎是从西洋传进来的，和他们那个时代的“行礼”类似。42PdX
“呃……”向来颐气指使的刘钰之还是头一次被人如此对待，僵了片刻，脸上的笑容也跟着肌肉扯动，仿佛戴了一张粘上去的假面具，“老师，其实吧……我家小孩是有点淘气，这我一直都是知道的。别看我这样，在家里也说过他好几次的，让他不要老是这样，开玩笑也要掌握好分寸……现在的孩子啊，管教起来真是太难了。”42PdX
一通话语，直接将事情的性质定义为“玩笑”，既然是玩笑，那就没什么大不了的。玩笑嘛，正处在青春期的小孩，互相之间开个玩笑不是再正常不过，有什么可深究？42PdX
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其中只需要一个看得过去的借口，能让大家都下的来台，这可以算是成人世界默认的潜规则了。42PdX
考虑到父子之间的先后因果关系，很难不说是家庭熏陶所致。42PdX
夫子的面色阴沉如水，伸出熊掌一样的大手，拍了拍瘦弱男生的肩膀，沉声逼问道，“衣冠，等同于人的第二张脸面，第二条生命。衣冠不正，则礼仪不正；礼仪不正，则正道不行。公开在众人面前损毁另一个人的尊严，请恕我实在无法视其为区区玩笑。”42PdX6
“老师，还是别上升到那种程度吧，太吓人了。”刘钰之被他一通训斥呛得有点懊恼，脸上的微笑只剩下最后那么一点点，看上去皮笑肉不笑的，煞是吓人，“只是小孩子互相打闹……您看，没必要把事情闹得那么大。”42PdX
“……”刘沐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躲在夫子身后的瘦弱少年，那眼神之中所含的凶厉之色，甚至都没有要掩饰一下的意思。42PdX
等应付完这个多管闲事的老师……今天出的丑，一定会百倍地还回来，一定！42PdX
他以一个可以用鼻孔接雨水的角度仰起头，抿紧嘴唇，小声到不能再小声地说了这么一句。42PdX
刚准备走，无情铁手再次朝他伸来，一把揪住了没什么布料的后衣领。42PdX
“重新说！”42PdX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