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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黄粱一梦(六千字)

  陈清在一阵猛烈的摇晃中惊醒。kXobm1

  翻开眼皮,从睡梦无边的黑,陡然跌入现实世界更凄冷的黑暗里。kXobm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只能听见螺旋桨发动机的轰鸣,高空狂猛的气流拍击机体铁皮发出的闷响声。一支伴随吸气滋滋作响、燃起熹微光亮的骆驼牌香烟,是这架C-47运输机狭窄机舱内唯一的可见光,隐约照出吸烟者刚毅的面部轮廓。四周都是黑压压的人影,光线太暗,陈清估计不出这小小舱室内究竟挤了多少号人。kXobm1

  不过人并不是造成拥挤的主要原因,身上的负荷才是。陈清想要坐起来时,才惊觉肩上的重量沉得吓人,跳伞的伞具把他五花大绑,下面还压着一个足有二三十磅重的腿袋,各种各样的负荷把他包裹得活似一个大粽子,想要挪动下胳膊都非常困难。kXobm1

  陈清此刻还介于半梦半醒之间,脑子一片浆糊,这个时候,机舱狭小的方窗外,突然划过一枚红色的曳光弹,冲散了盘踞在千尺高空中的浓稠黑夜。紧接着,红色的、蓝色的、绿色的曳光弹陆续冲天而起,划破黑夜的同时,也让潜伏在积雨云下方的空投大军初露峥嵘。kXobm

  目力可及的范围内,起码有上百架C-47在时隐时现的雷光下整齐划一地急掠而过,而在千尺之下的惊涛骇浪中,数以千艘的舰船乘风破浪,浩浩荡荡地向着海岸线挺进。kXobm

  机舱的舱门吭哧一声打开,凛冽的寒风像刀子一样蹿了进来,席卷而入的新鲜空气令舱内所有人都为之一振。kXobm

  舱门旁的信号指示灯,亮起了红灯。kXobm

  坐在一号位的高个伞兵站了起来,在螺旋桨和高空气流持续的尖啸声中大喊:“起立!挂钩!”他边说边打手势,唯恐声音不能传达到每一名士兵。kXobm

  ……刘教练?kXobm

  殷红的信号灯光打在一号位伞兵的脸庞上,陈清顶着刺目的寒风,眯眼努力辨认。kXobm

  那张脸确与校篮球队的代理教练有九分相似,差的那一分,在于那把哥萨克式的茂密胡须。kXobm

  “起立,菜鸟!”kXobm

  陈清被身后的士兵粗暴地从座位上拎了起来,浑浑噩噩地混入了跳伞队列中,学着别人的样子,把挂钩挂在头顶的拉伞钢缆上。kXobm

  “检察装备!”哥萨克刘教练双手拍肩。十秒钟后,又指示道:“报告装备检察!”kXobm

  陈清听到中气十足的吼声从靠近驾驶舱的后方陆续传来:“十号就绪!”kXobm

  “九号就绪!”kXobm

  “八号就绪!”kXobm

  “七号就绪!”kXobm

  “六号就绪!”kXobm

  轮到陈清了,后方的士兵猛拍了下他的钢盔,提醒他作报告。kXobm

  陈清刚要张口,一记铁皮被贯穿的锐鸣声钻进耳朵里,伴随机舱剧烈的晃动,被高射火炮击中的左翼螺旋桨燃起的熊熊火焰,照亮了舱内伞兵们惊恐万状的面庞——C-47开始丧失平衡。kXobm

  信号灯立即由红转绿。kXobm

  “不,这太早了!”有人大喊。kXobm

  伞兵们并不知道,乘务长已在一分钟前被蹿进驾驶室的流弹打穿了脑袋,驾驶员情急之下点亮了信号灯。kXobm1

  运输机距离地面已不足600米,再拖下去,他们就将以超过150英里的时速撞向地面。kXobm

  “看在西西弗斯的份儿上,带我们离开这鬼地方!”kXobm1

  不等陈清搞清楚状况,排在后面的伞兵就推着他往前走,与此同时,哥萨克刘教练站在舱门口,敦促伞兵接二连三地坠入了外面那片火光冲天的夜空。kXobm

  四号位的伞兵大叫着“谢亚龙下课”,然后纵身一跃。kXobm2

  终于,陈清站到了舱门前,他却迟迟没有取下挂钩。kXobm

  后面的人扯着嗓子叫骂起来,哥萨克刘教练怒不可遏地揪住他的领子,把唾沫星子喷在他脸上:“你在干什么,二等兵!”kXobm

  “报告长官,我就是弄不明白……”kXobm

  “不明白什么!?”kXobm

  “不明白为什么要看在西西弗斯的份儿上!”陈清在狂风中声嘶力竭。kXobm2

  “那他妈就是随口一说,你这蠢猪!”kXobm

  “但我不喜欢那个故事,长官!我讨厌重复而又无意义的劳作!”kXobm

  “法克!没人关心你他妈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军人的天职就是服从命令!给我从这儿滚出去,二等兵!”kXobm

  “是的,长官!”kXobm

  他取下挂钩,经舱门一跃而出,坠入茫茫深夜。kXobm1

  狂乱的气流撕扯着他的降落伞,把他吹得东倒西歪,高射炮密集而明亮的轨迹,或近或远地从身边掠过,携头顶不计其数中弹失事的C-47运输机,点燃了这个秋季肃杀的黑夜,犹如一场盛大的烟火派对。置身于这枪林弹雨之间,随时都有毙命的可能,陈清从600米高空坠下,满脑子却都是西西弗斯沿着山坡推石头的画面。除此之外,脑子里竟容不下任何多余的杂念。kXobm

  直到落地,解除了降落伞,他一边戴好钢盔,一边嘴里还对西西弗斯念念有词。kXobm

  黑漆漆的芦苇丛里,传来一阵匆促的脚步声,陈清伏下身,拔出了M1911手枪。kXobm

  干枯的芦苇丛十分稀疏,对方率先看见了他,并说出口令:“有志者!”kXobm

  “啥?”kXobm

  “有志者,士兵!”对方猫着腰,小跑来到他身旁,“你要回复我,事竟成!”kXobm

  陈清勉强看清那张凑到跟前的脸,有点懵了,“……何亮?”kXobm

  这张脸毫无疑问是十七中响当当的跳高健将何亮,一米九的块头让他在芦苇枯丛里分外显眼。kXobm

  对方扶着钢盔,奇怪地看过来:“谁特么是狗屎何亮,你应该称呼我中尉,二等兵!”kXobm1

  “……是的,长官。”kXobm

  事情变得越来越荒唐了。kXobm

  “你是哪个连队的?”顶着何亮脸的中尉问。kXobm

  陈清语塞。别说连队了,他现在连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去干什么的哲学三问都没搞明白。kXobm

  对方却了然于胸似的,拍拍他的肩膀宽慰道:“别紧张,这是晕机药的副作用,过会儿就清醒了。”kXobm1

  陈清眨巴下眼睛,似懂非懂。kXobm

  “你的武器呢?”kXobm

  “只有这把手枪和刺刀,长官,”陈清拿起那条断掉的腿袋绑带给他看,“其他的东西都被大风吹散了。”kXobm

  “那么二等兵,现在带上你的装备,跟我来。”何亮脸中尉把M1加兰德半自动步枪挎在胸前,随手指了一个方向。kXobm3

  两人一前一后在黑暗的丛林中摸索前行,高射火炮与MG42机枪的嚣叫声不眠不休地回荡在平原上,那些喷吐的火舌,最近时离他们至多不过三十英尺。放眼望去,四野俱是一片荒芜景象,连个像样的路标都看不到。kXobm

  他们从一座老旧的石拱桥下穿过时,听到对面的草丛簌簌摇动,中尉立即打了个手势,示意停下。kXobm

  他拿出一个金属蟋蟀(发声器),快速地按下。kXobm

  片刻,对面响起两记间隔较长的“喀喀”声。kXobm

  “还好,是自己人。”何亮脸中尉长舒一口气,作势要站起来。kXobm

  就在他解除蹲姿的刹那,上膛完毕的毛瑟98K,一枪打穿了他的右肺。kXobm1

  何亮脸中尉直挺挺地扑倒在地,陈清急忙抓住他的脚踝,把他拖回到桥墩掩体下,试着用双手按住他右胸处的出血口,不断涌出的鲜血染红了他的十指。kXobm

  弥留之际,中尉颤巍巍地抓住他的手腕,哽着倒灌上来的鲜血,含混不清地呢喃着什么……kXobm

  “请说,长官。”陈清以为对方要交代遗言,赶紧附耳上前。kXobm

  只听到。kXobm

  “有……有志者……”kXobm

  陈清皱紧了眉头,慢慢直起了腰。kXobm

  对方抓他手腕抓得更用力了,仿佛把毕生夙愿倾注于此。kXobm

  “有……有志者……”kXobm2

  他把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直勾勾地盯着陈清,期盼他的回答。kXobm

  陈清一言不发地别过脸,默默地伸手为他合上了眼睛。kXobm1

  中尉牺牲了,他到死也没等来二等兵的下半句口令。kXobm

  “抱歉长官,我恨这个词。”kXobm1

  他怀着不那么悲愤的心情告别了中尉,并顺手卷走了他的全部物资,扛着M1加兰德,独自在丛林中穿梭。kXobm

  天快亮的时候,海岸线上的炮火声渐渐平息了下来,这意味着抢滩登陆作战已经告一段落。稍后,他在穿越一片农家菜地时,撞见了正好从此地经过的步兵连和另一支空降连,由此搭上了开赴内陆的谢尔曼便车。kXobm

  经过一夜的劳碌,陈清委实精疲力竭,已经懒得再吐槽周围所有人都顶着一张熟面孔这件事。kXobm

  “来一根儿?”翘腿坐在驾驶舱盖旁边的空降连少尉“谢涛”,递过来一个烟盒。kXobm

  陈清把手探进去一夹,夹出来的却是一根香草巧克力Pocky。kXobm4

  “所以,滩头阵地已经拿下来了,咱们下一步行动是什么?”陈清有气无力地问。kXobm

  “那自然是横在此行前方的交通枢纽,”少尉摸了一把锃亮的头皮,把叼在嘴里的Pocky咔嚓咬断,“安宁镇。”kXobm1

  他们在当日下午抵达了行动目的地,陈清被划分到了谢涛领导的作战部队,总计两个排的兵力投入到攻占小镇西面入口的行动当中。kXobm

  在进入小镇的丁字路口,他们遭遇了敌军顽强的阻击,四挺MG42机枪外加零零散散的G43步枪组成的火力网,把丁字路口的路面结结实实地犁了一遍,令攻击部队寸步难行。陈清迫于周围人的压力,朝着他也不知道什么地方的方向,随便放了两记空枪,以显示自己微薄的参与感。kXobm1

  结果好巧不巧,其中一枪跳弹,蹦死了埋伏在服装店里的敌军机枪手。kXobm1

  密集的火力网顿时被撕开了一条狭窄的豁口,少尉谢涛见状,立马集结起一个排的兵力定点突破。凭着手雷和火箭筒开道,他们很快打掉了对方的前沿机枪阵地,并逐楼逐栋地展开扫荡。kXobm

  他们此次行动的最终目标,是要拿下位于小镇西侧的一个喷水池广场,但敌军在那处布置的火力,是西侧入口的好几倍,不一会儿,友军的尸体已经遍地都是。在敌军火力下与大部队失散的陈清,被少尉谢涛冒着枪林弹雨,拉着一起躲进了广场东侧的一间民宅内。kXobm

  一个友军从街对面跑过来,半路上被98K一枪打穿了脖子,整个人海绵似的软倒在地。kXobm

  少尉撩开被射得千疮百孔的窗纱,朝广场上窥望一眼,用手指了指最高的那栋建筑,示意有狙击手。kXobm

  但陈清没空理会他,此时他的全部注意力,都落在了门外那个旁若无人地行走于战场间、为死去士兵祷告的教士身上。kXobm

  最神奇的是,这教士穿着敌军的制服,但不断穿梭于战场的子弹和炮火,却十分克制地没有打扰他的仪式。kXobm

  然而下一秒,一发不知从哪射来的榴弹炮,就在他脚边炸响。他左腿自膝盖以下的部分不翼而飞,整个人被抛向了半空,重重地跌出数米远。kXobm

  “嘿,你干什么!?”少尉大叫,但陈清已经冲了出去,把枪挎在腋下,将那名炸断了腿的教士从街道上拖了回来。kXobm

  “谢,谢谢你……我的朋友……”下半体血肉模糊的教士,感激地握住了他的手。陈清这才得以看清他的脸,俨然是褪去了稚嫩,多出几分沧桑的贺争鸣贺小胖。kXobm

  陈清想问他什么时候改行做起了牧师,最后还是忍住了,对他说:“是我们应该向你道谢。”kXobm

  “没、没关系,将英勇的逝者引向极乐天国,是我的……我的职责……”由于失血过多,教士神智已然有些迷离,咬着牙吃力地说道,“为了,为了让人们在死后,仍能尽情纵欢……”kXobm

  听到这里,陈清感到一丝不对味,遂问:“慢着,你说的是哪一号天国。”kXobm

  “瓦尔哈拉……”kXobm5

  嘭。kXobm

  从M1911手枪中射出的子弹,结束了此人的痛苦……不对,是罪孽。kXobm

  看着眉心中枪,脑袋一歪瘫倒在地板上的教士,少尉谢涛摊开双手,作出不可置信的表情。kXobm

  陈清却呼出一口气,忿忿地把枪插回枪套里。kXobm

  “死后都不让人清净,实乃罪大恶极。”kXobm

  此时,一颗尖啸的子弹射进客厅,把那扇支离破碎的玻璃窗又被炸得更碎了些,两人急忙伏地。kXobm

  少尉谢涛猛地伸手过来,抓住陈清的领子,嘶声道:“你想立功吗,二等兵!?”kXobm

  陈清想摇头,但迫于对方握在手里的M1911,只好点了点头。kXobm

  “好极了!”对方拍拍他的背,示意他跟自己到窗边。两人来到窗沿下,背靠墙壁而坐,少尉谢涛指着斜视可见的、广场上最高的建筑物,说:“我掩护你,拿下那个狙击手!”kXobm

  “您还是直接对我脑门来上一枪比较干脆。”陈清说。kXobm

  “你要相信自己,二等兵!”少尉攥着拳头给他打气,“人若是不逼一逼自己,怎么知道自己能不能行呢?你就不想看看自己的极限在哪?”kXobm

  陈清无言以对。kXobm

  罢了,罢了,这个世界已经完全乱套了,哪里还有让人循规蹈矩的余地。kXobm

  他决定接下这项艰巨的任务。kXobm

  陈清伏在门框后面,深吸一口气,然后拔腿冲了出去。这会儿友军已经在对面的楼房上,架起了机枪,陈清只听见嗖嗖的尖鸣在耳边掠过,却分不清这子弹是来自广场上的敌军还是身后的友军。kXobm

  两名顶着同班男生脸孔的友军,从旁边的商店里冲出来掩护射击,旋即却被一发榴弹炮炸飞,巨大的橱窗在爆炸中轰然崩碎,陈清抱头弯腰,从飞溅的玻璃碎片下闯了过去,一路冲到对面房屋的墙脚下。他靠着墙大口喘气,觉得脸颊有点发烫,可能是被玻璃碎片割破了脸。他相信此刻自己看起来一定狼狈到了极点,蓬头垢面,头发搅成一团,身上的作战服被血和泥巴浸得肮脏不堪,破破烂烂的不成样子。kXobm

  但他已没有回头路可走,只能含着血咬碎了牙,硬着头皮撑到底。kXobm

  他突然想到,每个人,不仅他自己,是否都会在人生中的某一段时间,被各种各样不可理喻的人情世故裹挟,去做一些超出自身能力范畴的冒险尝试。kXobm

  恰如此时此刻,此情此景。kXobm1

  陈清心底蓦然涌出一股烦躁感。这烦闷的情绪甚至盖过了对子弹的畏惧。他挎着枪,贴着墙边一通狂奔,友军对他的掩护已经到了盲目的地步,他们甚至放弃了攻占广场的行动目标,不顾一切地为他提供火力支援。kXobm

  以献祭了整场作战行动为代价,二等兵终于完成横贯战场的壮举,抵达了那座酷似碉堡一般森严的白色楼房下。kXobm

  他推门而入。霎时间,外界铺天盖地的枪炮声,仿佛都被阻隔在身后那扇缓缓关闭的大门外。kXobm

  悠扬的钢琴声,飘然入耳。kXobm

  那是理查德·克莱德曼弹奏的《爱的纪念》。kXobm2

  在这熟悉的琴声指引下,他不自觉地放下了戒备,迈上了那道螺旋而上的狭窄的楼梯。kXobm

  螺旋台阶的尽头,是一扇完好的实心橡木门,上面没有一个弹孔,仿佛战争的喧嚣从未光顾此处。kXobm

  琴声从门缝间流淌而出。kXobm

  他小心翼翼地推开门,一间了无生机的、空荡荡的阁楼,静静地映入眼帘。kXobm

  狙击手不在这儿。kXobm

  牵起窗纱的微风里,嗅不到半点烟火味,而是淡淡的泥土的清香。kXobm

  他摘掉钢盔,走进阁楼,四下环顾一番,并在书桌下的柜子里,找到了悠扬乐声的源头。kXobm

  他拉出书桌下的椅子,坐了下来,暂歇片刻,才不紧不慢地俯身下去,打开了那扇旋转式的柜门。kXobm

  柜门开启,一朵枯萎了的菊樱花,随之飘落在地上。kXobm

  出乎意料的是,陈清在柜子里面发现的,竟不是一台留声机,而是一部BC1000超短波电台。这个丑陋的大方盒子,连着一只与旋转号盘电话机相仿的手持送受话器,滋滋作响的电流杂音中,隐有人声传出。kXobm

  陈清微微一愣,接起了它,凑到耳边。kXobm3

  “恭喜你,士兵,你圆满地完成了任务。”话筒那边响起一个甜美的女声,这声音听起来很耳熟,然则无以复加的疲惫之下,他已没有余力去分辨,“告诉我,你想要得到什么回报?”kXobm

  听到这话,紧绷的身体一下子松弛下来。kXobm

  他如释重负地瘫坐在椅子上,仰起头,目无焦距地盯着头顶那块苍白的天花板,轻轻地说。kXobm

  “请把平静的日常,还给我……”kXobm

  话筒那头,沉默持续了几秒钟。kXobm

  “如您所愿,”那甜美的女声回道,“那么士兵,请告诉我你的名字。”kXobm

  “陈清……”kXobm

  “陈清。”kXobm

  甜美的女声,在话筒中不断地重复念着他的名字,直至声音渐渐失真,连同头顶的那块雪白的天花板,一起天旋地转……kXobm1

  “陈清。陈清。”kXobm

  被人轻轻摇晃着胳膊,陈清带着浓浓倦意,撑开眼睛。kXobm

  照进教室的阳光,刺痛了双目,迫使他眯起眸子,被泪水模糊的视野里,同桌少女俏丽的容颜仿佛融入进那片夺目的金色里。kXobm

  踏着理查德·克莱德曼的《爱的纪念》的午自xi下课铃,历史老师抱着教学材料走进了教室。kXobm2

  原来是一场梦。kXobm1

  陈清用力地揉了揉眼睛,随后花了半分钟的时间,才从那场光怪陆离又真实得不可思议的睡梦中,彻底地清醒过来。kXobm

  那梦里的诸般怪诞情景,稍作回想,便令他不寒而栗,汗毛倒竖。kXobm

  所幸,那只是一场梦。kXobm

  “能跟你商量个事吗?”他在书包里翻找历史课本时,听到一旁的关宁宁问。kXobm

  “你说。”kXobm

  “饭团已经出院了吧?”kXobm

  “嗯,昨天刚接回来。”kXobm

  “我放学后想去探望它,可以吗?”kXobm1

  陈清拿着历史课本的手僵住了,转过来,看着关宁宁。kXobm

  “你是说,你……”kXobm

  “探望饭团。”关宁宁抢答道。kXobm

  “我家?”kXobm

  “你家。”kXobm

  “今天?”kXobm

  “就待会儿放学后。”kXobm

  春阳里,少女弯弯的眼角下,流转着耐人寻味的笑意。kXobm

  陈清耳边又悬荡起在那话筒中逐渐失真的甜美天籁。kXobm

  也许梦还没有完全醒来。kXobm6

  他后知后觉地想到。kXobm12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