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婉转的啁啾飘入窗扉。kXKek2
赵明美被手机的震动唤醒，虚眯着眼，把手探进枕头下面摸索一阵，按停了闹钟。kXKek
老陈家的天花板甫一映入眼帘，她便睡意全无，伸长脖子，看了看地铺上的陈清。后者的睡相还是一如既往的老实，不像她，经常第二天醒来，脑袋偏离枕头十万八千里，被子也蹬到了地上。kXKek2
她坐起来，揭掉身上的褥子，蹑手蹑脚地摸下床，溜出了卧室。kXKek
现在还不到五点半，外面的天雾蒙蒙的，街上的路灯还没熄灭。她来到厨房的窗台边，一面用牙刷在口腔里翻搅着泡沫，一面警惕地凝望着无线电厂宿舍的院落大门。门下有道鬼鬼祟祟的可疑人影，被收发室的遮雨棚遮住了上半身，看不甚清。kXKek2
等对方从遮雨棚下面走出来，才发现是穿着盛荣早报工作服的送报员。kXKek
少女稍稍松了口气，不经意间还咽了点牙膏沫下肚。kXKek2
昨晚的事搞得她有点杯弓蛇影，如今看谁都像那个男人。kXKek
她心里打起了退堂鼓，继而对近期的晨练计划产生了动摇。毕竟是自主加练，又不是强制性的训练任务，尚有酌情减免的余地。kXKek
然而，教练那日在训练结束后对她说的话，始终挥之不去，因此她又恐一旦放松了自我鞭策，精神上松懈了下来，跑步生涯或许也将随之一落千丈。kXKek
这个时候，从身后传来水龙头放水的声响。赵明美折回厕所门口，看见顶着一头乱鸡窝的陈清，迷迷糊糊地在盥洗池边挤牙膏。kXKek
“嗯。”陈清把牙刷塞进嘴里，有气无力地上下划拉，口齿不清地说：“弄伤腿后，三个多月来没像样的锻炼过，心肺吃力得很，怕期末体测掉链子，打算这阵子出去跑跑，恢复恢复。”kXKek
“哦。”少女望着盥洗池前的背影，嗫嚅了一阵，试探地问：“……那我陪你跑？”kXKek6
“好啊。”陈清说着，在盥洗池前挪了一步，给她让个位置。kXKek
片刻过后，浴室那块窄窄的方镜里，同时映照出两副迥异的青春面貌。女孩用湿毛巾拭去脸上的倦意，眉眼间洋溢着飒爽的活力，少年满嘴的牙膏浮沫，上下眼皮拉锯鏖战，脑袋摇摇欲坠，好像只要随便有个什么东西能靠一下，就算站着也能一秒入梦似的。kXKek
赵明美热爱跑步，因此把跑步的速度感也贯彻到了生活中，自然看不惯陈清这么拖拖拉拉，趁他俯身洗脸，不由分说地给他收拾起那头乱鸡窝来。一只手沾湿了水，把七拱八翘的杂毛镇压下去，另一只手拿着梳子，三下五除二地捋直头发。kXKek2
等陈清用凉水搓完脸，神清气爽地一抬头，就看见镜子里那个很操蛋的五五中分头，像极了国产电视剧里的汉奸保长，又土又呆。罪魁祸首在一旁笑得直不起腰。kXKek1
两人五点四十分出门，预计在外面待上一个小时。大概是第一次见老哥出门这么早，饭团竟也一改往日吃了睡睡了吃的宅家废犬形象，在客厅里大吵大闹，非得跟着出门不可，陈清架不住它死缠烂打，又怕犬吠扰民，无奈妥协。kXKek
“我以前都是往那边……”赵明美脱口而出，但马上意识到说漏了嘴，又改口道：“就围着花园跑跑吧，一圈估计也有个两三百米。”kXKek
定好了路线，两人直奔街道办外的花园而去，在那棵翠碧掩映的大榕树下做完了热身运动，正式开跑。kXKek
运动是需要长期保持的习惯，只要稍微中断两三个月，身体各方面的机能便会显著退化。算起来，拉伤跟腱不过就是三月底的事，迄今也不过百天，彼时陈清对自己的体能预估，只要分配合理，打满一场四十分钟的篮球赛绰绰有余，可现在刚跑了一圈，大概就三百米不到，呼吸节奏就开始明显吃紧，腿部肌群像生锈的弹簧似的，伸缩之间充斥着强烈的滞涩与酸胀感。kXKek
赵明美注意到他苍白的脸色，主动放慢了步伐：“慢点啊，你又不是田径运动员，跑这么狠干嘛？”kXKek
陈清连喘气都觉得费劲，回不了话，只摆了摆手，示意她按照自己的节奏去跑。kXKek
陈清放缓了脚步，注视她远去的背影，觉得她脚下似乘着风，遨游云端一般的轻盈灵动，频繁交替的双腿如同破浪的长桨，有条不紊地荡开风阻，稳步前进。此情此景，使他回想起童年的角逐较量，但与那时不同的是，现在的他不再执着于输赢，只想停下来，静静地欣赏这一幕。kXKek
在数不清被套了多少圈后，陈清体力告罄，坐在花园落满针叶的长椅上，大口大口地喘气。kXKek
饭团抛弃了不争气的老哥，一会儿溜达到消防栓下面嗅气味，一会儿见赵明美跑步经过，屁颠屁颠地追上去，只是跑不了多远，又被翩翩飞舞的蝴蝶勾走了魂儿，在草坪上又扑又滚，弄得一身泥。kXKek
夏日湿热，她跑得满身大汗，掀起湿淋淋的头发，露出额头，晶莹的汗珠沿着脸颊和脖颈淌下，流入颈窝。浸湿了的纯白色短袖T恤，紧密地贴合着身体的曲线，俨然半透明的纤薄面料，若隐若现地揭露出少女真空的秘密。kXKek8
“哈，晨跑是最舒服的了……”少女提着衣领，抖入凉风，惬意地闭目感慨道。kXKek
“是做了些调整，”少女左手按住小腹，右手贴合着饱满的后臀，“以前盆骨有点点前倾嘛，现在矫正回来了，在跑步的时候呢，相对躯干保持在一个中立的位置上，这样能更好的运用髋屈肌和股四头肌，同时也能提升横膈膜的呼吸效率，就是这里——”她拿起陈清的手，按了按他胸腹之间的点。kXKek
“长跑项目，一个能长久保持的有利的躯干姿态是很重要的。”kXKek1
“嗯，打算改了。”运动少女承认道。经过昨夜的事，她想让自己表现得尽可能坦率点，却又不自觉地躲开了对方的眼睛，瞧着鞋尖上的泥渍。“教练说我适合练长跑项目，我也想试一试。”kXKek
陈清看着缀结晨露的草坪，在阳光下如同波光粼粼的绿涛，迎风摇曳。他轻轻地呵出一口气：“这不是挺好吗，想做就做咯。”kXKek
陈清的肩膀耷拉下来，已然精疲力竭：“我就先回去了，冲个澡，免得待会儿跟你抢浴室。”kXKek
留下跑步魔人在花园里继续宣泄过剩的精力，他领着陈家老幺先回了家。kXKek
昨晚在店里过夜的老妈，此时也已经回了家，正在厨房为了早餐忙碌着。kXKek
“咦，你什么时候出门的？”陈母在灶台边回过头，看着去开天然气的儿子，“怎么满头大汗，这是干什么去了？”kXKek
“这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你，”陈清一只脚跨进浴室，又退了出来，“哦对了，妈，早餐多做一份。”kXKek
“嗯，她要在这儿住一阵子。干妈那边你去打个招呼吧。”kXKek
说完，他便一只手拎着满身泥巴的饭团进了浴室，久违一次地兄弟共浴。kXKek3
赵明美在六点三十五分的时候回到了老陈家，正巧撞见陈清提着弟弟的尾巴，用电吹风烘干屁屁的残忍场面。kXKek
等她洗完澡出来，已近七点，徐敏英见时间赶不及了，疾言厉色地勒令她上桌吃饭，然后自己接手了电吹风，给她吹起头发来。这种事小时候常有，熊孩子一身脏兮兮的结伴回到家，要么是陈母，要么就是赵妈负责给洗漱收拾，两个当妈的经常调侃说自家养了一双毛猴儿。kXKek
“完蛋，要迟到了！”发梢还是湿漉漉的，运动少女看一眼挂钟，七点零五分，急匆匆地蹭了起来。kXKek
赵明美不敢置喙，举起杯子一饮而尽，嘴皮一舔，就拎着书包朝门口走。kXKek
坐在玄关换鞋的陈清，回头道：“龚老头让今天带高一上的课本。”kXKek
“哦，差点忘了！”她又转头跑回房间，过会儿边划着书包拉链边走了出来，心有余悸道：“吓死了，差点以为没带过来……”kXKek
两人并驾齐驱，骑着自行车出了无线电厂宿舍的大院，穿过僻静的巷道，汇入白水桥街的喧嚣之中。kXKek
快要骑到东湾路，街上穿着十七中校服的学生慢慢多了起来，两人也默契地分道扬镳。十七中校内的自行车棚在旧校区那边，离教学楼很远，所以学生们大多选择在校外的停车区域存放自行车。由于背靠着大学，诸如此类的露天停车棚有好几处，陈清一贯是把车存放在靠近小卖部的停车棚，而赵明美更青睐离校门最近的那处，于是自然而然地岔开了道。kXKek
赵明美直奔操场而去，陈清则与校门前攒动的人潮路径一致，朝教学楼的方向走去。kXKek1
这还是他头一次在七点半以前到校。还没到教室门口，就听见贺争鸣在鬼哭狼嚎。kXKek
“陈总，我的救星！”一见陈清走进教室，天然卷小胖顿时两眼放光，迫不及待地扑到他桌前。kXKek
陈清逐一从书包里掏出五三，王后雄，然后各门各科的试卷习题。几乎是他掏一本，贺小胖就拿一本。kXKek2
“我本来就想着趴在桌上眯一会儿，哪晓得一睁眼，天都快亮了，只来得及搞定语文英语了……”贺小胖欲哭无泪。kXKek
离打预备铃还有二十五分钟，他本想利用这个时间背背英语单词，奈何清早的教室一派群魔乱舞的景象，以贺争鸣为首，埋首大啖嗟来之食者比比皆是，手速与嗓门并济，你方抄罢，我登场，把陈清一人份的作业吃出了流水席的阵仗。kXKek1
“桥豆麻袋！贺胖子，这到底是1还是小写的L啊？”kXKek3
“我哪知道，问陈总去啊！”kXKek1
陈总捂上了耳朵。陈总不想听。kXKek1
其后二十分钟，高一四班的学生陆陆续续地到校，教室里的喧嚣，也从几个人的声嘶力竭，变成了几十个人的聒噪不休。kXKek
沉闷的嘈杂中，忽然传来一声银铃般悦耳的轻笑：“一大早就犯困了吗？”kXKek
陈清恹恹地转头一瞥，关宁宁已经在身旁落座，边从书包里拿作业边对他笑：“早上好。”kXKek
“……哦，早啊。”打完招呼，他便两只手扑在课桌上，闷头倒下。kXKek
“水果刀划了下。”陈清埋着脸，多说一个字都嫌麻烦似的答道。kXKek
“过几天吧。”kXKek2
陈清慢慢转过脸来，眯起眸子，“这种阴险伎俩，跟谁学的？”kXKek
面对他的质疑，关宁宁却是一副全无祸心的烂漫笑容：“你不知道么，女生都有一种无师自通的天赋。”kXKek9
女孩明眸皓齿的笑容，似有种点石成金的魔力，能把蹩脚的谎言包装得像蜜糖一般甜美，令人难以抗拒。kXKek1
陈清无力地闷哼一声，把脸转了回去。kXKek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