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媒体大楼，宣传部办公室。f1hYg2
为在暑假前完成校园BBS的翻新工程，易佳妮和她的得力助手徐师傅不惜焚膏继晷，午休时间仍在电脑前忙碌，负责指导工作的微机老师却在一旁悠哉地吃着豆豉鲈鱼作主菜的便当，仿佛只是鞭促苦役搬砖砌墙的监工老爷。f1hYg
“黄老师，您看能不能加一个签到的功能，”易佳妮提议，“就是有签到奖励的那种，像贴吧一样，然后奖励的积分可以当作内部流通的货币一样使用，鼓励同学们踊跃创作和参与，也好为十七中的艺体展示版块增光添彩嘛。”f1hYg
“嗯，这个想法还不错，”微机老师心不在焉地点点头，用筷子在一堆蔬菜里搜寻着漏网之鱼，“回头我去和张主任提一下，看他怎么说。”f1hYg
“留言和查询功能我觉得也要改进一下，现在的太不方便，而且最好每个注册账号都能有自己的通讯簿和书签。”f1hYg
“嗯，我会跟张主任商量看看。”微机老师继续打官腔。f1hYg
咚咚咚叩门三声响后，一个高个儿男生抱着大摞复印件走进来：“张老师让我把资料送过来。”f1hYg
微机老师随手指了指旁边的办公桌：“放那儿吧。哦，同学，你顺便帮我去催一下六班的。”f1hYg
趴在电脑桌前焦头烂额的易佳妮，这会儿才反应过来，惊喜回眸：“少侠留步！”f1hYg
陈清半个身子都退了出去，在行将闭拢的门缝后面冷幽幽地道：“学姐午安，学姐再见……”f1hYg
“别啊，陈同学，有话好商量！老徐，这里你先顶一会儿。”说罢，易佳妮拍拍战友老徐的肩，三步作两步地追将出去。f1hYg
陈清走在多媒体大楼的回廊上，瞥了眼追上来的宣传部部长，不动声色地举起闲人勿扰的警示牌：“学姐不用去忙自己的事？”f1hYg
“忙的忙的，”易佳妮笑眯眯地点头，“但为学生会招揽人才也很重要啊，尤其是像陈同学这样的，啊，精明强干，一表人才，品味卓然，呃，再有……”f1hYg
“又想忽悠我干嘛？”陈清不受她的吹捧，直截了当地问。f1hYg
“啊哈哈……瞧你说的，我是那样的人吗？”易佳妮笑得很心虚，“你写的那篇文章，在我们学生会可是备受赞誉啊，而且连一年级的语文组组长都夸你来着，足见阁下能力之出众。你看，你为校刊和四十周年校庆出了这么大一份儿功劳，没点奖励，是不是有点说不过去呢？”f1hYg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陈清感到一股恶寒上身，只想赶快开溜。f1hYg
“诶，不能不能，都是受过马列主义熏陶的红领巾，一面旗帜下相亲相爱的好同志，哪能白嫖你的？所以啊，我和会长反复斟酌研讨，最后决定授予你，陈清同志，校园BBS文化展示区版主一职——诶诶诶，别走啊，少年！”f1hYg
“请恕我才疏智浅，难堪此任，学姐你还是另请高明吧。”陈清顾自大步流星地往前走。f1hYg4
易佳妮恨不得上手抱腿了，心急如焚地追说道：“那就管理，当个管理员总可以吧？”f1hYg
“封笔啦？那不要紧啊，不用动笔，敲键盘就可以了！”f1hYg1
走廊拐角，陈清一个跨步加速向前，甩开易佳妮的同时，从恰巧经过的英语老师手中接过一沓作业本：“Miss吴，我帮你拿。”f1hYg
“哇噢，这个举动很绅士哦，Tom。”f1hYg5
“……我是Robert。”f1hYg5
“啊？哦，哈哈，老把你和班里的那个何亮搞混，毕竟你两个都很高嘛。”疑似脸盲的英语教师，尴尬地笑道。f1hYg
易佳妮看着两人渐行渐远的背影，站在走廊拐角下，心有不甘地砸了咂嘴，转身离去。f1hYg
当然，以这位宣传部长说一不二的脾气，就此罢手是断无可能的。f1hYg
随后几天，她又以各种各样的借口找上门来，对着陈某人软硬兼施，晓之以利害，动之以真情。听她的描述，宣传部俨然就是一个爹不养、娘不疼的孤儿部门，适逢四十周年校庆这种大事，人手更是捉襟见肘。f1hYg
一番穷追猛打下来，陈清最终还是松了口，姑且答应假期有空的话，会上论坛看看，至于一应职务，自是免谈。f1hYg
正式步入七月，十七中的高一学子们迎来了本学年最后的冲刺阶段，嬉笑玩闹的轻松氛围，如同六月的梅雨一去不返。紧张，焦躁，人人自危，这是烈火烹油的季节，也是收获的季节。f1hYg
十七中的高一学生是不用上晚自习的，每天下午五点半放学，偶有拖堂的现象，最迟六点钟，也是人去楼空。但临到期末，自发留校学习的人数与日俱增，尤其是两个实验班，到了七点四十分，高二的第一堂晚自习都下课了，高一两个实验班的教室里，至少还有十几号人留在座位上奋笔疾书。f1hYg
相比之下，陈清所在的四班就要冷清多了。自愿留堂的，基本都是住校生，等第一节晚自习的下课铃响过，便也陆陆续续地返回寝室了。学校的保安逐间检查教室门窗，见四班的教室里只剩他一人，离开时不忘提醒一句走前关灯。f1hYg
外面的天慢慢黑了下来，人造灯光在漫无边际的天际线上闪动，犹如一条珠光宝气的钻石缎带。f1hYg
陈清做完了物理作业，拿出手机看了下时间，心想差不多了，便着手收拾起书包。f1hYg
“学姐，下个月的比赛还请加油，预祝你取得好成绩！”f1hYg2
他循着说话的声音，朝门外觑了一眼，几个初中部的女生欣喜若狂地从走廊上跑过，边跑还边发出按捺不住的窃笑声。f1hYg
稍后，就看到十七中的田径明星走进了教室，对他摇了摇手里的进口盒装曲奇，苦笑道：“这种高糖高热量的东西只有比赛前会吃一点，平时都不敢碰的。”f1hYg
陈清忍不住要吐槽她的职业素养，但想想还是算了，拿起桌上的运动水壶，插进书包的侧兜，“不过，你还真是一如既往地受初中部欢迎啊。”f1hYg
“哎，毕竟初三那年的运动会大放异彩嘛，”运动少女撩了下耳边的湿发，难掩得意地说，“一百米，四百米，一千五百米，一鼓作气拿了三个冠军。只可惜4x100接力输给了何亮他们班，不然真就实现大满贯了。”f1hYg
“那纯粹是因为初中部的田径生少吧。”陈清犀利地指出。f1hYg
“就你懂得多。”赵明美哼了一声，径自回座位收拾书包了。f1hYg
“不急，谢涛和何亮被教练抓去加练了，等他们回来关灯锁门。”赵明美拎上运动挎包，步履轻快地跟了出来。f1hYg
两人并排走在夕阳晚照的校园里，四下幽静。以中庭那棵银杏树为分界线，高二年级所在的西侧教学楼仍然灯火通明，而这一侧已然陷入夜色。多媒体大楼与更远端的初中部教学楼，则早已灯盏俱熄，人去楼空。f1hYg
“你这么用功地留校念书，是想在期末考上一鸣惊人吗？”f1hYg
运动少女嗤之以鼻道：“班长可是考进年级前十的人，你拿什么比啊？信口开河。”f1hYg
“就准你装傻充愣，不许我信口开河？”陈清冷冷地反驳道。f1hYg
正如晨间的双人跑一般，本来是心照不宣的事，以陈清的性格断然不会主动声张，可她也不晓得自己哪根筋搭错了，偏是哪壶不开提哪壶。f1hYg
她心底又羞又恼，既恼陈清的聪明，更恼自己这心口不一的坏毛病。f1hYg3
“这个，给你吃！”她把手上那盒进口曲奇塞到陈清怀里，旋即别过脸去，闷闷不乐地碎碎念起来。f1hYg
“我说，”陈清露出费解的眼神，“你既然不想收，干嘛不直接拒绝？”f1hYg
“不想辜负别人的好意嘛，”赵明美叹了口气，“不过有时候碰到那种性格极端的，就会变得很麻烦。”f1hYg
陈清听懂了她的话外音。大部分来向她示好的女生，都是出于一种慕强和崇拜的心理，类似于傅师大所受到的明星待遇，但偶尔也有怀着更复杂感情的示好者。f1hYg
“择偶标准啊，”陈清说，“你不是声称要嫁只嫁外籍企业家，还要生养一儿一女吗？”f1hYg3
运动少女的脸腾地一下红了，错愕地睁大了眼睛：“……你，你从哪听来的！？”f1hYg
陈清耸了耸肩，“除了何亮谢涛这两个田径队的，还能从哪听来。”f1hYg
“就知道是这两个家伙，啧，听风就是雨啊！”赵明美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一撮短发像狼耳朵似的支棱起来。f1hYg1
“何至于编出这么离谱的话来？”陈清有点好奇。f1hYg2
大约是想起彼时彼刻的窘态，赵明美有点垂头丧气：“哎，你是不明白那女孩儿有多棘手，不把话说到这个程度，我真不知该如何脱身。”f1hYg
“……该怎么形容呢，”赵明美微眯着眼，略作思索，“那个女生，似乎不把人当人来看待。”f1hYg6
“嗯，你看着她的眼睛，里面倒映出来的好像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个物件似的。总之那感觉很不自在。”f1hYg3
陈清脸上浮出一抹揶揄的笑意，摇了摇头，“校园明星的苦恼啊，我等普通人是没办法体会的了。”f1hYg2
骑车回家的路上，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谈及期末考，赵女士端的是一副无所畏惧之貌。陈某人一看，便明白这是一个躺平等死的人才能拥有的超然气度，敬佩之情油然而生。f1hYg
回到家，吃完了饭，陈清叫住要进浴室洗澡的明美：“帮个忙，今晚带饭团出去散步。”f1hYg4
“嗯，待会要去帮我妈整理仓库，上个季度积压的货得想办法处理了。”f1hYg
“可以倒是可以啦……”运动少女唇角一弯，狡黠的目光锁定了狗窝里那团毛茸茸的肉球。f1hYg
几分钟后，被套上了狗绳的饭团，在大门前三步一回头，赴刑问斩一般的凄然悲凉，奈何陈家母子无动于衷，最后只得乖乖地跟着赵明美出门了。f1hYg1
过不久，看到收拾完厨房的老妈走回客厅，陈清拿起遥控板，关掉了电视。f1hYg
徐敏英提起保温壶，倒了一杯热水，在餐桌的一头坐了下来。f1hYg
“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她平静地问道，仿佛只是一场不外乎家长里短的闲叙，“放心说，我不告诉你干妈。”f1hYg
陈清无意识地触摸缠着纱布的左手腕，垂目稍想片刻，开了口：“是赵国伟，那天晚上他来找过明美。”f1hYg
超市的自动门分向两侧，收银员面带微笑，目视一名容貌俏丽的年轻女孩走了进来，但尾随而至的一只大金毛，令这千锤百炼的营业式微笑蓦然凝固。f1hYg1
“不准跟过来！”关宁宁在超市门口站定，指着毛豆命令道：“坐下。”f1hYg
大金毛憨憨地伸出舌头，舔了舔姐姐葱白纤柔的手指。f1hYg2
可那副温婉的容貌天生就不适合作出威严的样子，即便很努力地板起脸，也很难让人肃然起敬，只觉得可爱罢了。f1hYg
第三次发号施令才初见成效，大金毛岔开后腿，一屁股坐在超市门口的地毯上，仍是呆头呆脑地巴望着姐姐。f1hYg
“您看看角落里的那个架子上有没有呢。不是那个架子，是旁边挂着拖把的那个。”f1hYg
拿到了滚筒粘，关宁宁又买了点日用品，路过冰柜时，就着反光的玻璃门，随手拨弄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刘海。f1hYg
“一共四十七元六毛，收您五十。”收银员动作麻利地结账收钱，将找零递给关宁宁，“感谢惠顾，期待您下次光临。”f1hYg
“走了，毛豆。”关宁宁拾起落在地上的狗绳，牵着大金毛走出了超市。f1hYg
回到室外，毛豆立马解放好动天性，围绕关宁宁打转，追着她手里的塑料袋嗅来嗅去。f1hYg
“别叫了，姐姐没买吃的。”关宁宁误以为它是急着讨食，留心一看，才发现它不是冲着塑料袋，而是在朝街对面的某处叫。f1hYg
一抬头，她就望见一团眼熟的白色毛球，从街对面的人行道撒欢跑过。f1hYg
关宁宁下意识便要呼唤比熊犬的名字，但当她看清被狗绳拖得踉踉跄跄的狗主人时，又马上住了口。f1hYg
这个念头刚冒出脑海，就听见牵着狗绳的短发少女喊道：“不准去那边，饭团！回家了！”f1hYg
比熊是她熟悉的比熊，少女亦是她熟悉的少女，两者组合在一起，却使人倍感陌生。f1hYg11
目送她们远去，直至消失在下一个红绿灯路口，关宁宁才抓住漏掉一拍的心跳，回过神来。f1hYg
“……嗯？”f1hYg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