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考及放假的日程公布了，从11号开考，到13号结束，放休两日，然后16号正式返校进行为期两周的补习。3tC0i2
和卿爽之前预测的情形一致，若是按八月七号立秋来算，那么严格说起来，他们高中生涯的第一个暑假，有三分之二的时间实则是在秋天度过的。少年少女们潜意识里那自幼稚园时代连绵至今的、暑假就等同于夏天，夏天就等同于暑假的童真印象，仿佛受到了深深的挫败。3tC0i2
上周末的天气预报说，未来一周西南地区或将迎来大面积降雨，结果自周一始连续三日无风无雨亦无云的干燥酷暑。阳光毒辣，炙烤着柏油马路，高温使得远处的钢铁混凝土景观都似扭曲了一般，浮而不实。3tC0i
如此热天，坐在教室里的学生们可谓度日如年，即使一动不动地待着，汗水依然流个不停，每个人的额角与颈间都是一片水光潋滟的光景，唯有把被汗水粘住的夏季校服从体表挑开的那一刻，才带来少许的清凉。代谢旺盛的少年们把短袖卷成了无袖，长裤卷成了七分裤，女生也挽起了头发，扎成了马尾。后桌的男生看见透湿的短袖校服下隐现的内衣轮廓，和同桌不怀好意地偷笑起来。3tC0i1
额角不住淌落的汗水，后背像有千百根针扎似的火辣辣地烧着，碳酸冷饮从瓶盖下漏出的尖锐气音，窗外无休无止的蝉鸣，随着电扇摇头被反复揭起的试卷的纸角、又黏在了汗湿的胳膊上。有太多这样那样的干扰源，使人无法静下心来。3tC0i
在校生活俨然成了一出大乐透转盘游戏，上面五个大字分明写着数理化语英，恐怖的主科连轴转压得人喘不过气。3tC0i2
下午第二堂课，高一四班的学生整整齐齐地坐在位子上，自觉地拿出了化学课本和参考书，然而当上课铃响起，走上讲台的却不是班主任张红燕，而是与孩子们失散近一个月之久的体育老师。3tC0i
四班的体育老师姓周，不到而立的年轻小伙，浓眉大眼，神采奕奕，走起路来脚下生风，因与著名小品演员朱时茂有几分神似，被同学们亲切地称呼为“老茂儿”。3tC0i
只见老茂儿大步跨上讲台，插着腰，俯览众生，在同学们谨小慎微的期待眼神的注视下，朗声宣布：“把座位拉开。”3tC0i
此话一出，台下却听不到抱怨或叹气，只有拖动课桌的吱吱嘎嘎声，教室里一派死气沉沉的景象。对于占课考试这种事，学生们早就习以为常了。3tC0i1
他下一句又补充道：“把课本和参考书收起来，桌子上只留下笔和草稿纸，准备下一节课的物理测验。”3tC0i
于是下方又响起窸窸窣窣收拾课桌的声音，只有少数几个脑袋灵光的人，抓住了这番话里的重点。3tC0i
“好，现在全体起立，”老茂儿展露出佳洁士广告里的亮白笑容，大手一挥，“下楼上体育课！”3tC0i
“呜呼！”谢涛和何亮两个田径生率先一跃而起，飞也似的跑出了教室。3tC0i1
下一秒钟，整个教室陷入了欢腾的海洋，作业本和草稿纸漫天飞舞，首功之臣老茂儿也受到了众星拱月的英雄待遇，率领久困囹圄的同学们鱼贯而出，突破填鸭教学的围追堵截，奔向那片自由的绿茵场。3tC0i
诚然，顶着热辣的阳光进行期末体测，委实难说惬意，塑胶跑道烫得快能煎鸡蛋了，冒着如此严酷的气候条件，绕操场跑上四五圈，简直和酷刑没什么两样。但即便如此，也没有几个人想回去那间令人窒息的牢笼。3tC0i1
陈清和何亮是第一批跑完一千米测试的，和女生里第一批测完八百米的卿爽等人，共同分享着大树下的荫凉。3tC0i1
第二批测完的贺小胖，几乎是被谢涛和许一帆架着胳膊合力抬回来的，脸孔煞白，四肢如同抽筋去骨似的绵软无力，一到树荫下，便撒腿瘫倒，再起不能。3tC0i
“可以啊，贺总，居然跑完了。虽然后半程跟龟爬没啥区别。”何亮的风凉话如期而至。3tC0i
在另一边树荫下纳凉的秦婉柔，也跟着打趣道：“甩掉了几斤肉啊，贺胖子？”3tC0i
“去去去，一帮狼心狗肺的……”贺争鸣有心杀贼，无力举刀，坐在地上难受地捂着肚子。3tC0i
过了会儿，他感到凉风徐来，扭头一看，坐在旁边的陈清不知从哪变出来一把折扇，慢悠悠地摇着。3tC0i
“给我自己扇的，别想太多。”陈清留心着操场上的状况，看也没看他。3tC0i2
“啧啧，老赵这跑姿真是没话讲，”何亮一只手撑着树干，望着在跑道上飞驰的飒爽英姿，由衷地称赞道，“步幅稳定，送髋的动作无可挑剔，腿又直又长，胸前的风景嘛，唔，也有那么点分量……不得不说，真是养眼呐。”3tC0i
“好家伙，回头我就告诉老赵说你暗恋她。”谢涛坐在地上边做拉伸边调侃道。3tC0i
“那敢情好啊。哦，顺便也帮我跟班里的其他女生表个白，像夏怡啦，关宁宁啦，哦，班长也还不错，都是我的菜。”3tC0i
“可不。”3tC0i1
“喂，这边树上有蝉在破蛹啊！”女生那边突然有人叫起来。3tC0i
百无聊赖的男生们立马来了兴致，一边喊着“哪哪哪”，一边一窝蜂地围了过去。3tC0i
事后发现那不过是一只被风吹得颤动的空蛹，乘兴而来的一帮人，又悻悻然地一哄而散。3tC0i2
跑完了一千米，下一项测试是仰卧起坐，场地也由室外的露天跑道转移到了室内的中央大厅，二十几张海绵垫井然有序地铺在瓷砖地上。原本这一项只有女生参与，但四班的男生提早几周就完成了引体向上的测试，如今便被体育老师一并安排上了。3tC0i
“你们这些男生，不要觉得不录入体测成绩就给我偷懒，反正要是有谁比女生做得少，丢脸的也不是我。”3tC0i
男生们顿时压力倍增，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众志成城。一场关乎性别尊严的战争已经悄然打响。3tC0i
贺小胖跑过来跟他勾勾搭搭，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岂料老茂儿早已将其列入重点考核名单，直接揪着耳朵把他从陈清身边拎走了，亲自予以关照。3tC0i
好端端的，搭档凭白被掳，眼下别的同学也都各自分好了组，留下陈清孤家寡人一个，独自坐在海绵垫上，有点茫然。3tC0i
陈清闻言抬头，意味深长地眯起了眸子：“你又是怎么回事？”3tC0i
“被我搭档嫌弃了。”赵明美不容分说地蹲下身来，以鸭子坐一般的姿势，压住了他的双脚，同时两只手按住他的脚踝，“李蕾非要和卿爽一组，我也没办法。”3tC0i9
陈清旋即向李蕾那组瞥了一眼，恰巧撞上后者偷瞄过来的目光，视线一经交会，她便立刻仓惶落逃，仰头倒进了海绵垫里。3tC0i
“预备了！”体育老师中气十足的嗓音在大厅里回荡，打断了二人的对话。3tC0i
陈清只好将杂念暂且抛诸脑后，沉下心来，慢慢地深吸一口气，双手抱头。3tC0i
随着体育老师一声令下，计时一分钟的仰卧起坐测试正式开始。3tC0i
仰卧起坐不同于跑步，即使三个多月没有进行系统的锻炼，凭借腰腹和腿部力量也能一鼓作气地做下来。起初的十个仰卧起坐，陈清做得快且轻盈，动作也很标准，而被体育老师亲自关照的贺小胖，此刻正在另一边扯着嗓子攒劲。3tC0i
“我靠，贺总加速了！贺总抽搐了！贺总雄起啊，保持住这个节奏！”3tC0i1
一时间，所有人都被贺小胖拧麻花似的仰卧起坐奇观吸引了，或是真心实意，或是幸灾乐祸地为他加油助威。3tC0i1
陈清这边做到不知是第二十、还是第二十一个的时候，才留意到坐在自己腿上的赵明美，眼睛只顾盯着他的脸，嘴巴张也没张一下。3tC0i3
“哦，好吧，”运动少女不情不愿地应道，开始报数：“一，二，三……”3tC0i1
“？”3tC0i3
陈清没有太勉强自己，做到第五十个的时候就明显放慢了速度，最后以六十二个的成绩完成了测试。3tC0i
这一组的测试中，完成数量最多的是谢涛，凭借体育生优异的身体素质，一举做完了七十七个，但据损友何亮爆料多少是占了姿势不标准的便宜。至于做得最少的，毫无疑问是腰腹乏力的贺小胖，他以两次之差惜败给同样不是体育生的夏怡，这会儿正被群情激愤的男同胞们按在地上，针对要害部位反复摩擦，精准羞辱。3tC0i
赵明美坐上了海绵垫，拎着汗水浸湿的衣领，利落地抖了抖。3tC0i
陈清毕竟是男生，力气足，不需要压上身体的重量，只用手握住她的脚踝。后者把夏季轻薄的校裤，卷到了膝盖以上的位置，因此这是他第一次触碰，也是第一次如今近距离地观察这双备受何亮赞誉的长腿。3tC0i
不可否认，她的腿的确很漂亮，又长又直，膝关节柔润圆滑，不给人以丝毫的不协调感，与腿部紧实修长的线条契合完美，呈松弛状态的小腿肌肉，似有种夹心棉花糖般不失韧性的柔软，令人忍不住好奇，捏在手里的触感是否也如看上去的这般柔韧。3tC0i6
“羡慕宁宁啊，这么热的天可以待在家里吹空调。”隔壁的秦婉柔冷不丁地感慨道。3tC0i4
“请病假有什么好羡慕的，”跟她一组的女生说道，“你羡慕人家吹空调，人家还羡慕你没病痛呢。”3tC0i
“听说是胃病吧。”3tC0i1
“好像不是很严重的病，就是痛起来特别难忍，”秦婉柔答道，“她上学年好像就是在第一期期末的时候，断断续续请了好多回假，连期末考都错过了，第二学期没上多久就休学了。”3tC0i2
陈清感到下巴被什么东西给撞了下，力道很轻，不痛不痒。低头一看，屈膝卷腹的运动少女，双眸幽幽地盯着他，显然刚才是用脑袋顶了他一下。3tC0i2
她毫无征兆地伸出手，在半空中信手一抓，然后郑重其事地拉着陈清的手，把一团新鲜捕获的“空气”，拍在他的掌心上。3tC0i1
“某人飞出去的魂。”她鄙夷地冷哼道。3tC0i2
本学年最后一堂体育课，在此起彼伏的欢闹与对贺小胖穷追猛打的奚落中，落下了帷幕。3tC0i
充分舒展了筋骨的四班学生，神清气爽地投入到了接下来的学业中。3tC0i
正如体育老师课前所言，其后两堂课都被用作了物理测验，一套零八年的期末试题如约而至。3tC0i
全情投入的考试，时间总是一晃而过，陈清还在咬笔斟酌留到最后时刻来攻关的一道选择题，到底该选C还是选D，放课铃已然响起。来不及严谨推敲，他只好选了个看起来更像正确答案的选项，填上了事。3tC0i1
物理课代表逐列收走了试卷，四周响起挪动课桌的刺耳声响，陈清却只用安然地坐在座位上，静待龚老头宣布放学——这是他的同桌连续第三天缺席了。3tC0i
物理课代表把试卷规整好放在讲桌上，龚老头叫住他，皱着眉头，不知问了些什么，过不久便听见物理课代表传唤卿爽上去回话。3tC0i
陈清忙着收拾自己的东西，后桌的许一帆拍了拍他的肩。3tC0i
“你之前借我的那本乐集我还没看完，下周还你行吗？”3tC0i
陈清转过头，只见卿爽站在鬓发斑白的龚老头身旁，目光一致地投向这边。3tC0i
他赶紧放下书包，从倒数第二排的座位起身，快步穿过嘈杂的教室，来到了讲台。3tC0i
老教师说话从不拐弯抹角，直接劈头盖脸地问：“卿爽说你知道关宁宁家住哪的，是吗？”3tC0i
陈清蓦地一愣，看了看卿爽。后者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不关己事的无辜相。3tC0i4
原来如此，陈清心想。那日在教室门口莽撞拦下关宁宁的后果，今天他才终于领教了。3tC0i
“那好，老师想麻烦你跑一趟，把刚才考的这套卷子给她送去，”龚老头抽出一套空白卷来，“这套题非常重要，对马上到来的期末考很有参考价值，明天我就要评讲的，你给她拿去，敦促她今晚必须做完。”3tC0i
陈清有点犹豫地接过了试卷，“万一她明天也不能到校……？”3tC0i
“明天的事明天再说，总之这套题今天必须完成。”龚老头顿了一下，问道：“怎么，她家很远吗？”3tC0i
“嗯，毕竟是同班同学，互帮互助是应该的。那就麻烦你跑一趟了？”3tC0i
陈清瞥了眼窗外兀然阴沉的天色，稍作迟疑，点了点头。3tC0i3
“我明白了。”3tC0i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