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锣般的咆哮声在走廊中回荡，来往的文员纷纷缩起脑袋，生怕一个不留神触了局长的霉头。439Jk
唐纳德·约翰·托特斯金诺是昂首挺胸而面向局长的唯一的人，这个年轻男人身材高大，肩膀很宽，有着一头局长羡慕不来的浓密金发，说不上多么帅气倒也五官端正，若是考虑到他的家庭条件，大抵就是越看越顺眼的那种。439Jk1
托特斯金诺不是个好姓氏，可能其他人不懂阿勒曼尼语没什么想法，但唐纳德为了这事没少抱怨过。因此他更喜欢别人叫他托特或者更直接点叫唐纳德，尽管托特（Toten）听起来也不怎么吉利，就好比没人会用戴德（Dead）做姓氏一样，毕竟他不能真的把姓给改了。439Jk
唐纳德礼貌地从畏畏缩缩的文员堆里走过，顺手拿走几个人准备交给局长的文件，在一众人或同情或感激的目光中来到了局长办公室。439Jk
埃德加·W·杜勒斯，调查局（the Bureau）首任也是现任局长。这位一点也不像个官僚的局长正在冷静地大发脾气，六尺二的身高和超过两百磅的体重让他看起来更像是个屠夫或军人，再搭配上一张满脸横肉的凶恶面孔，光是站在那里就足够吓人的了。439Jk1
从额头延续到嘴角的狰狞伤疤中间，是一只灰白色的玻璃眼球，当杜勒斯局长用完好的眼睛看东西时，那只迟钝的玻璃眼球一动也不动，没有焦点的冷漠目光在任何角度都有一种被注视的错觉。439Jk
“唐纳德，你来得正好，我也有事找你。”杜勒斯局长拿起文件看了看便甩到一边，“哼，一天到晚净是这些破事，调查局调查局，成天窝在办公室里批公文能调查出个鬼来啊！你看看这个，又是杰克·里德干的好事。”439Jk
局长扔过来一张皱巴巴的电报纸，是从新约克发来的。439Jk1
传单上是首很简单的歌，唐纳德只看了一眼就掌握了旋律，歌词还是工团那套东西。439Jk
这次唐纳德直接忽略了完全一样的歌词，两封电报的发送时间只差了几分钟，他皱起了眉头。439Jk
“我想我猜到了什么，东西海岸的分局在同一时间汇报情况，这说明两地的工团可能也是同时从海外得到命令，境外势力的支援力度显然加大了。”439Jk
杜勒斯局长并未因下属敏锐的判断而高兴，他把两张电报纸拉开一段距离，双手重重敲击桌面：“或者情况更糟，工团已经从各自为战的松散状态变成一个整体，白劳德和鲍斯说不定同里德达成了什么共识。”439Jk
“听着小子，现在的情况是我们在明处，杰克·里德在暗处。我们得到的一切情报都是过去发生的事情，一味跟着里德留下的脚印走，不仅抓不到这头狡猾的狐狸，还会被带进坑里。”439Jk
“局长，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我们连里德是男是女，长什么样都不知道，说不定这会他或她正在窗户外面看笑话呢。”439Jk1
唐纳德说着打开窗户，一个把手插进风衣口袋里的人正在下面来回踱步。439Jk
“喂！这里是联邦政府部门，要散步换个地方！”杜勒斯局长怒喝道。439Jk
“你说的对，这么多年以来我们对里德一无所知，唯一一次逮住里德的机会还被特勤那帮蠢蛋给搞砸了。”杜勒斯局长摸了摸自己锃亮的光头，懊悔不已，“里德有个保镖，是个黑头发的女人，我亲眼看到她在酒吧里用一支铅笔杀了三个探员，用他妈的铅笔！”439Jk3
“至少我们知道里德有个很厉害的保镖了，她长什么样子，漂亮吗？”唐纳德对局长所说的行动完全不知情，那时候他还在顿沃商学院读书呢。439Jk
杜勒斯局长以手扶额，闭上一只眼开始回想，那只玻璃眼球缓缓转了一下，恰好和唐纳德的视线交汇，唐纳德被看得发毛，赶紧拿起电报纸装出一副认真阅读的模样。439Jk
“她不是漂不漂亮的问题，她是很少见的那种，黑色长发，身材不错，声音很好听。遗憾的是那天酒吧的灯坏了，没能看清楚她的脸。”439Jk1
“算了算了，聊点里德之外的事。过几天局里要新增一个特异事故处（Unusual Incidents Division），名义上挂在局里，实际上只对白宫负责。我准备安排你去沟通协调，顺便探探口风，能办到么？”439Jk
唐纳德从小跟着父亲跑地产生意，最不怕的就是和人打交道，立刻表示没问题。439Jk2
杜勒斯局长就是随口一提，也不再多说什么，他拿起一支没削过的铅笔攥在手里，指着电报纸说道：“看看这句，‘他不想把仆人踩在脚下，也不想被老板骑在头上’，用不了多久每一个车间和矿坑都会传唱这首歌的。杰克·里德，你耍得一手好笔杆子啊！”439Jk
露出一个残忍的微笑，杜勒斯局长的手中的铅笔应声折断。439Jk
“不过，你要是就这点本事，那可太让我失望了。如果有人觉得笔杆子能斗得过枪杆子...”439Jk
“如果谁说笔杆子比枪杆子更犀利，那他肯定没见识过自动武器。”莉莉白笑得很是开心。439Jk
看着划时代的新式武器，一种亲眼见证历史的成就感混杂着莫名的担忧涌上心头，米里陷入了沉思。439Jk
两天前，大伦蒂尼恩防御圈外的一名地方治安官提交了报告，他在例行巡逻中发现了上百头被打得支离破碎的魔物，周边树木成片折断。心中大骇的治安官立刻将所见所闻汇总为书面报告，通过紧急专线发送到了城防司令部。城防司令部一看是魔物相关，加上执勤军官曾受过米里父亲的提拔，乐意卖异常事务调查司一个面子，于是文件最后出现在米里的办公桌上。439Jk
以一己之力造就这场屠杀的是个五十多岁的大胡子男人，海勒姆·S·马克沁，哥伦比亚工程师兼发明家，来到这里是为了试验他发明的武器——一种依靠火药气体完成开膛，退壳，供弹循环的新式机枪。439Jk
“从今天开始，世界上只有两种机枪，马克沁机枪和其他机枪，恭喜你，马克沁先生。”米里赞叹道。439Jk
这位发明了自动灭火器，在照明灯领域颇有建树的发明家可能还不知道，他的新发明将会如何改变世界。439Jk
在哥伦比亚内战期间，加特林转管机枪和蒸汽自动枪大出风头，曾经创下一上午打死两万人的“光辉”纪录，这一纪录在当天下午被立刻刷新，整整两万两千人倒在联盟国的阵地前。439Jk
但这不代表上述的两种武器没有缺陷，蒸汽自动枪结构复杂，造价高昂，而且离不开蒸汽机供能。这种固定式防御武器以安静著称，发射时只有机械结构的运作声，这也导致它的杀伤力严重不足，高压气体推动的钢针有着优秀的侵彻性，对付人就不怎么样了。439Jk
加特林机枪固然可以通过手摇的方式发射，但它对手摇频率的要求非常苛刻，摇慢了半天打不出一枪，摇快了当场卡弹停摆。谁也保证不了机枪手在战场上能保持多久的理智，相当多的机枪手因杀孽过重发疯，甚至有人故意搞坏机枪以逃避作战。哪怕是蒸汽驱动的加特林机枪也有供弹机制上的硬伤，无论是垂直弹板还是“咖啡壶”漏斗都不利于长时间作战。439Jk
排除掉出现机械故障的情况，新式机枪不用接蒸汽机也不用手摇，只消双手拇指按压扳机即可开火，携弹量高达300发的帆布弹链和可靠的水冷降温系统有效保证了火力持续性，也难怪马克沁一个人就敢面对上百头魔物。439Jk
“理论上只要冷却水和弹药充足，这家伙可以打到地老天荒。我还打算增加扳机阻断器，这样哪怕射手不幸阵亡，机枪也能继续开火直到弹药耗尽。”马克沁兴致勃勃地向米里介绍发展前景。439Jk
“这东西多少钱一挺？”米里替军方问出了最感兴趣的问题。439Jk
在心中算了一笔账，米里不无遗憾地说：“那我恐怕要给你泼盆冷水，如此昂贵的价格和弹药消耗量，军方的购买意向不会很高。”439Jk
“这不是问题！我可以再设计一种快慢机，射速应该可以降低到450发每分钟，而且价格在投入量产后会便宜一些。”马克沁连忙争取。439Jk
“就算是这样，我也不能保证，毕竟军费都拿去造军舰了，也希望你能理解军方的难处。”米里面露难色，连连摇头。439Jk
“价格可以再商量，后续的改进也能进一步降低成本！要不这样吧少校先生，如果您愿意帮忙斡旋，每卖出一挺机枪，我就付给您一镑的好处费。”马克沁见状急了，干脆把回扣放在台面上说。439Jk
“马克沁先生，我非常感谢你的诚意，但是军方从来不缺聪明人。你看，新式机枪确实很优秀，可一挺机枪和1200发子弹的成本足够采购三挺加特林机枪，你的机枪再优秀，也不敢保证一挺更比三挺强吧。哎呀，这真是太难办了，我个人是很希望小伙子们能用上新玩意的。”米里夸张地叹了口气，表现出爱莫能助的姿态。439Jk
“这该如何是好，我已经花光了全部积蓄，价格真的不能再低了啊。”马克沁毕竟不是爱迪生那样的商人，闻言顿足捶胸，懊恼不已。439Jk
“其实还有个办法，不知道马克沁先生愿不愿意出售新式机枪的专利？”旁听许久的莉莉白突然开口。439Jk
“这个价格确实很公道，只不过...”马克沁有些动摇了。439Jk
“这样，一万五千镑买断专利，同时你以技术入股的方式拥有新成立公司15%的股权，每卖出一挺机枪，你可以从中获得1先令的提成。”莉莉白拿出随身的支票本和水笔。439Jk
“莉莉白，你怎么能这样趁火打劫呢，虽然新式机枪是贵了一些不假，可我相信以马克沁先生的聪明才智，是一定能赚大钱的。”米里看似好心地指责道。439Jk1
“成交！敢问小姐尊姓大名？”在马克沁看来，比起无法预料的军购订单，还是唾手可得的一万镑更加现实。439Jk1
“下次见面我就得叫你老板了，斯密家的大小姐。”心中大石落地，马克沁的心情好了不少。439Jk
“作为老板，我有几点设计上的要求，请马克沁先生判断是否可行。当前产品的大方向不变，我希望你能设计一种轻量化的版本，可以安装在两脚架上，使用气冷降温，供弹方式兼容弹链和弹匣。”莉莉白一边说一边把需求写在本子上。439Jk1
“技术上可行，如果放弃水冷的话，确实可以节省不少重量，只不过这样一来枪管的降温就麻烦了，而且使用弹匣时火力持续性也是问题。”439Jk
“我有点不成熟的想法，是否可以在枪管外加装一层有很多孔洞的散热套呢？至于枪管过热，直接换一根行不行？”439Jk
“大小姐，你简直是个天才！这些要求都不是很难办，请给我半个月的时间来思考办法，到时候我带着图纸和模型来王都见你，我已经迫不及待想拿出成果了。”439Jk
年过半百的工程师紧紧攥着支票，感觉自己的手中就是未来。439Jk1
送走了心情大好的马克沁，米里和莉莉白挽着手在堪称屠场的林间散步，身后不远处是一队护送的士兵。439Jk
出于安全考虑，米里的右手始终按在腰间的枪上，安静地走了一会才开口：“马克沁先生不是个合格的商人，专利价还可以再低一些的。”439Jk
“我知道啦，一方面是欺负老实人没意思，差不多得了，再者这笔投资的收益绝对会超出你的预料。”莉莉白紧靠在男人身旁，迈步时小心翼翼的，生怕被灌木刮破丝袜，“不过你说的对，军方的老古董们肯定看不上这个烧子弹的怪物。”439Jk
“‘刺刀是好汉，子弹是懦夫’嘛，他们巴不得战争退回到线列步兵时代，放心，我会想办法的。”米里看到了莉莉白落脚时的犹豫，一道无声的法术释放出去，两旁的灌木和树枝纷纷让路。439J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