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千克黄金和整整二十万美元在新当局统治下的市场体制里足以让一个人过上几年皇帝般的日子,但对于一个学校来说实在还是太少,能支撑一年已经很不容易了。X6DwL
殷红黎明没想到经济危机居然如此疯狂,仅仅离解体才过了四个月,一般消费品的价格就比1991年12月上涨了65倍。人们买不起东西,企业也因为需求减少而相应减少了生产行为…为了解决这一局面,zf推行了开源节流政策,将税收优惠全部取消,同时加征进口商品消费税。同时,由于全面推行私有化的缘故还给每个人都发了一万卢布的私有化证券可以自由购买股票。X6DwL
但货币大量贬值后现在一万卢布才能买双鞋子。人民的积蓄几乎成了废纸,在70年代只能兑换0.5卢布的1美元现在和卢布的汇率变成了1比1400,足以购买一辆汽车的积蓄现在换成面包都吃不了几天。X6DwL1
z府为了节省开支削减了公共投资、军费和办公费用,因此学校受到的影响远远超过了她的预计,绝大多数的补助都被取消,原本免费的教育改成了收费制,连伙食和取暖费都要收。同时私立学校如同雨后春笋一般出现,和西方国家如出一辙。X6DwL
外面的情况则更加糟糕。由于税负的大量增加,企业生产进一步萎缩同时被迫裁员,失业人数激增,造成zf不得不加大救济补贴和直接投资,财政赤字不降反升。当局被迫大量印刷货币,在1992年增发货币18万亿卢布,导致卢布的贬值进一步加速。现在绝大部分的交易都得依赖黑市,甚至在国营商店都买不到东西,因为职工都在黑市倒卖商品。X6DwL
过冬的煤炭和食物的价格水涨船高,殷红黎明一开始还靠那些积攒下来的硬通货币勉力坚持为学生们提供从学费到生活开支的全方面金钱补助,维持了奖学金的发放并且尽可能的买来了如今一般民众根本吃不起也买不到的蔬菜甚至肉类,却只象征性地收取十卢布。她免去了以个人名义赞助了十几位实在无法支付学费的学生,还为返乡的师生们支付了车票钱。X6DwL
上级当然注意到了这座学校的异常,明明连一些底层官员都只能啃面包,但列——圣彼得堡特雷森学院却似乎有着自己的渠道,每周都有大量的蔬果被运进校园。但是派去调查的官员回来时的报告都清一色地写明了是校长通过个人关系获得的食物供应,而目前的法律里并没有明面禁止黑市交易,再加上他们的口袋被塞的鼓鼓囊囊,所以所有人都权当无事发生。X6DwL
要是那些封口费加起来全换成生活必需品的话估计能够一个三口之家活小两个月,只可惜这也是必要的开支,总比全部积蓄都被查封好。X6DwL
殷红黎明叹了口气。我已经尽力了,她安慰自己道。国际共运的浪潮已经停歇,曾经遍布全球的人民和社会主义共和国们已经只剩下寥寥几个,剩下的那些国家在电视里播放的新闻里也大多被称为修正主义国家,但殷红黎明知道,苏联自己也成了修正主义国家,仍然坚持马恩列理论的国家早就不复存在了。难道那个红色的理想真的如同新当局所说的一样是荒谬的错误吗?曾经的国际纵队难道只是盲信者的狂欢吗?她不知道,她也什么都做不了。X6DwL
曾经能推平整个欧洲的庞大军队在国家的终点噤若寒蝉,曾经守护人民遍布全球的红色巨网变成不堪一击的腐败机构,掌权政客们都是无产阶级的孩子啊,这些工人和农民的儿子却背叛了他们的出身,一心只想为自己攫取利益。连他们都没能或者干脆就不打算阻止祖国的衰亡,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继续革·命论绝对是正确的,但本该将这一理论付诸实践的先锋队却从内部腐化崩灭了。X6DwL
唉。作为一名教育者,我要是公开发表这样的言论会被逮捕的吧。但如果连教育者都没有坚定的理想和信念,教出来的学生又会怎么样呢?X6DwL
但至少,至少孩子们不应该受苦…或者说没人应该为他人的过失而受苦,但我们这一代已经受了太多苦了,早就习惯了……孩子们的未来、我们的未来到底会去向何方?X6DwL
不过以后也不用担心这些东西了。她长叹一口气。学校在今天的毕业典礼结束后已经彻底停课,因为国内的竞赛系统已经彻底停摆,连饭都吃不起的人们也自然没有心情去看比赛了。曾经挤满人的赛场空空荡荡,跑道上的枯黄草皮参差不齐,看台上的聚光灯已经很久没有亮起,连座椅都积了一层灰……都结束了。X6DwL
本来根据上级命令,各地的训练中心学院应该在上一个学年结束时就关闭,学生的学籍将会被转到其他学校内。以后不会再有专门的马娘训练学校了,综合性体校将会承担起培养运动员的责任——尽管历史已经证明了综合性体校和专门的学院教学训练效果都根本没得比,但它省钱,而且,“不搞特殊,有利于消除不平等”。X6DwL
想要以前的待遇?交钱去私立机构就行,都是自由选择嘛。X6DwL
殷红黎明从看台上缓缓站起,往校门口的方向走去。苯胺的铜像还立在广场上,她一直是苏联的传奇与骄傲,只可惜苏联已经不在了。这名蝉联三年欧罗巴杯冠军的三冠王去世的很早,75年就因病去世了,她的训练员在那之后依然在学校里任职,他们的孩子才刚刚入学几年,还没来得及迎来自己的时代就被时代的浪潮残忍地拍碎了梦。X6DwL
新的当局掌权后就开始大肆批判之前的政权,批评苏联统治下人民毫无自由。她也知道由于长期权力过度集中及缺乏一个公开、透明和有效的监督竞争机制,使得官员们长期高度垄断一切的资源和国家的权力而变成一个新的特权贵族阶级,实际上站在了人民的对立面。权力与资源最终只是为上层阶级服务的。本应成为国家的主人的工农阶级劳动人民沦为了一个只有名义的概念。同时,苏联在后期财政困难的时候仍然大力扩军备战、在世界各地扩**事基地,而与美国星球大战计划的对抗和阿富汗战争将近十年的庞大开支更是彻底拖垮了经济,昔日工人的理想国已经沦为了沙文主义盛行的红色沙俄。X6DwL
但就算财政再紧迫至少也没人因为买不起炭和面包而饿死啊。X6DwL
列宁格勒——现在应该叫圣彼得堡——作为俄罗斯最大的城市之一情况已经很不堪了,在布琼诺夫斯克那种人口还不到十万的小城市更是惨上加惨,甚至连黑市里都买不到什么东西。X6DwL
现在还留在在学校里的人已经寥寥无几了,学生们和教工全部都返回了家乡。其实在各个加盟国纷纷宣布独立的时候就已经有一批人离校了,在离校变为强制的现在更是只剩下了三名校工还在最低程度地维护学校里的陈设和建筑。X6DwL
殷红黎明慢慢地沿着路旁只亮着寥寥几盏灯的石砖路向校外走去。年轻时引以为傲的速度和力量早已随着岁月一同流逝了,就连视力也变差了许多,不得不佩戴老花镜才能保证正常工作。但她在转过拐角后还是隔了老远就看见了正杵在校门口的三个身影,虽然由于灯光昏暗的缘故看不太清,她还是分辨出了其中最高的那位是还留在学校里的三位校工之一。X6DwL
兼职门卫的校工是个大腹便便,至少曾经是个大腹便便的老头。他见到自己名义上的顶头上司连忙招了招手,指向了正坐在门卫室旁边的地上的两个小家伙:“呃,是这样的…这两个学生从放学开始好像就一直坐在这里。我之前在房间里面还看不见,出来关门才看到。”X6DwL
今天是离校期限的最后一天,按理说现在晚上八点已经不应该有学生还留在校内。X6DwL
“校长女士……学校不让我们继续待下去的话我们就没有地方能去了。”X6DwL
殷红黎明正想说些什么就被其中的一名学生抢了先:“我们的…”X6DwL
“进来说吧,外面冷。我来跟她们聊,你先回家吧,我有钥匙。”X6DwL
殷红黎明看了一眼表,见已经过了下班时间就对校工点了点头示意他可以走了。看着他如蒙大赦地走远后,年迈的校长就动手把门卫室的门推开,从门背后搬出了两把折叠椅把它们放好,又慢条斯理地把已经关掉的暖气片重新打开。做完这一切后她坐到了桌前的椅子上,用手对着摆好的折叠椅比了比示意对方坐下。X6DwL
“你们没有能联系上的监护人了?前段时间学校统一处理这个情况的时候没解决吗?”X6DwL
年迈的校长问道。前段时间统一发放回家路费的时候就有辅导员报告了自己班里出现了这种情况。解体后的户籍管理随着部门官员的更换和地址变化而变得十分混乱,新Z府的官员由于工资下调和有效监督的缺乏,反而导致了他们办事比以前苏联时期本就够低的效率还要差,说迟缓繁琐都算褒扬了。X6DwL
所以她动用了剩下不多的资金再加上持续不断的信件轰炸终于换来了户籍管理部门的协助,当时报告有这种情况的学生全都找到了联络地址,她记得是这样的。X6DwL
之前和她对话的那名芦毛马娘艰难地点了点头,又马上摇了摇头,她显然因为过度紧张而有些语无伦次:“我、我们俩都没有监护人,入学前都一直住在福利院……”X6DwL
“我是初中部三年级,她是一年级……我们不可能回福利院了,新学校假期里也不让我们进,真的,不信您可以去打电话问!”X6DwL
有着一头漂亮银发的年幼马娘回头看了一眼正把半个身子藏在自己身后的小家伙,不安地绞着手指,她的眼神里充满了忐忑和仿佛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的热切:“…校长女士,我们都愿意工作,只要能让我们留下来无论干什么都可以的,求求您了。我们真的…没有地方能去。”X6DwL
殷红黎明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但留校恐怕不可能,再过两天学校就要关闭了,到时候水电都会停,这些楼也会打上封条等国家收回,可能会改成别的用途吧。以后就没有圣彼得堡特雷森啦,我也退休了。”X6DwL
“这…这样吗,我知道了,给您添麻烦了……我会去想别的办法的。”X6DwL
她的耳朵立刻就失落地耷拉了下来,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的哭腔。但她却没让眼泪留下来,而是故作坚强地拉住另一位小马娘的手站起身,对眼前年迈的老校长躬了躬身就要离开。X6DwL
殷红黎明提了提嘴角:“做事不要太着急,再坚持坚持说不定就好了呢。实际上,如果你们不嫌弃一个啰嗦又笨手笨脚的老人家的话,我家书房应该还是能腾出位置的。”X6Dw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