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仔，今晚就留在派出所睡一晚吧！反正我也会在这值班，有什么事好照应。”42XkZ
对于这个安排，李凌自然没有意见。不过，目前他的心思都在另一件事上。42XkZ
“哦？你是想找东西吗？我们早上搜索的时候，把很多东西带回来了，你看看有没有要带走的。”说罢，华叔起身打开专门储物的柜子。42XkZ
柜子中有很多东西，有衣服的破布，有烧焦的书籍，有电线，有钢片等等。搜寻片刻，李凌没找到他想要的。42XkZ
两人回到李凌家，已是八点。这个时间，家家户户都吃过晚饭了，一些老人带着小孩出门散步，或是去长堤，或是去商街。李凌家离长堤并不远，长堤尽头的灯塔正扫视着江边。除去对岸邻镇的繁星点点，江上是黑乎乎的，两眼不见双手，但塔上的探照灯，从这当中亮起，像利剑刺穿黑夜，把黑暗从北赶到南，又从南到北，一直往复。42XkZ
李凌家这边，却是没有几个人。一是华叔他们拉起警戒线，二是还有不知何时倒塌的高墙。如此一来，稍微有点安全意识的，都不会往这边去。李凌抬头，隔着夜幕看向那尚未倒塌的墙壁，不一会，径直走进废墟。华叔本来也应跟进去帮忙的，可李凌说他想自己找找，再有上年纪的腰痛隐疾，华叔也不好跟去了，就站在外边盯着那墙。华叔做这一行，已经不能再像年轻时一样走在前线了，最多坐镇办公室。42XkZ
华叔才站一小会，出来乘凉的老人便跟他聊了起来。小镇很小，四下乡里抬头不见低头见，一来二去，基本都是熟人，再加上华叔也是个开朗的人，有八卦的心，七嘴八舌地，便聊得不可开交。但华叔也有原则，关乎案情的事情，滴水不漏。42XkZ
李凌则是自己靠近废墟。他慢慢跨过铁架、混凝土，环顾四周，同时在回忆家中物品的方位——他并非随便走进废墟，而是从原来的家门进入。眼前是废墟，脑内的却是完好无损的客厅。不是漫无目的地挖土堆寻找，而是靠着记忆里的位置。因为李凌知道，房子倒塌的话，往往是上面二楼的地板直接砸到一楼，而一楼的很多东西，反而在原处被压在底下，或是被压坏。42XkZ
李凌抬手指向右前方，这里是以前平常喝茶的大木桌。大木桌，其实是爷爷不知哪儿弄回来的一块两个平方大的树干。他的右前方，混凝土把一张木质、十公分厚的桌子压在底下，那桌子已快被撕裂成两份。42XkZ
那这边就是电视，李凌左手也抬起来，指着正左方。左方，仍是混乱的水泥块，以及些许瓷砖。眼尖的人还可以发现玻璃块和塑料外壳。42XkZ
去二楼的门应该是那边，正想着，李凌的右手开始转动，一直转到正右稍后点的方向。那里是混凝土堆得最高的地方。42XkZ
确认完方位后，李凌没再指着那两个地方。他正回想那东西原来是放在哪儿。42XkZ
那是个古朴的方形檀木盒，常年被放在二楼隔层的神台上，爷爷把它藏在观音菩萨后面，正因如此，爷爷曾被奶奶狠骂一通。到最后迫不得已，爷爷只能放在神台旁。后来爷爷不太放心，买回了个大一号的铁盒子，把木盒装着，然后又在旁边和前面放上一些遮掩物，例如一袋供香、纸宝等等，这次奶奶倒没意见了。42XkZ
不过自从多了这些东西，奶奶每逢春节清明等节日，拜神时就再特地再买了，奶奶每次用完后，总会买一些回来，填补那空处。后来，上年纪后，奶奶不再爬梯子上去拿，干脆就去买，而那些供香纸宝则一直放了十几年。42XkZ
位置是二楼的隔层，李凌再次确认一遍。好像有点难找了，因为当二楼连着墙壁倒下来时，上面的物品，落到地上的范围就很大了。不过，对于搜寻，还有一点便利之处，从二楼掉下来的铁盒，埋得很浅。42XkZ
那究竟会掉在哪里？李凌仰望星空。他在脑里复现已不存在的二楼。穿过水泥、砖块、铁架——他在思索：这是我的房间，那是父母房间，再这边是饭桌、沙发、窗户......神台。42XkZ
李凌推想房子火灾时的崩塌现况，大概会掉在楼梯前面，也有可能是一楼的房间里，还可能是......他找其中最大可能的一处，开始徒手搬开混凝土。碎裂开来的混凝土，有大的小的，但每一块都不是大到一个人无法翻开，这对李凌来说无疑是个好消息。42XkZ
没有。看来要换一处了——挖到差不多时，李凌就发现并不在这里。42XkZ
接着，李凌把他想到的剩余两三处都翻了个遍，还是不见那小铁盒的影子。他不甘地也把附近找一遍，仍不见一丁点踪迹。那小铁盒像是蒸发了。刚开始推想位置时，他越来越确信小铁盒在这里。等到动手寻找，一遍又一遍，那铁盒又像个顽皮孩子一样，“嗖”地没影儿了。42XkZ
或许还要再找一下，一开始的那地方？李凌心想，因为第一处，他找得最透彻，几乎都挖到最底下了，因为找得比较透彻，所以他就没再注意。42XkZ
李凌再次回到一开始搜寻的地方，那堆混凝土正是被李凌挖开一个深洞，一直通到最底下。他用手机打开灯光，往里照，最底下全是粉末，可能是烧后的混凝土、灰烬，也可能是塑料。他探手去触摸粉末，却发现这些粉末非常柔软，比海滩的细沙还舒服。42XkZ
他把土堆的一面挖开，让里面更容易被看到，将手机卡在旁边的铁架里，光正好照着洞内。很快，他便触碰到硬的边角，这让他浑身一颤，赶紧把周围粉末清干净。42XkZ
他半跪着，双手捧起铁盒，突然想起——爷爷有时也会捧着这铁盒。记得最清楚的，是父亲的那场大病，深夜三点还没睡的李凌，偷偷发现爷爷坐在二楼客厅里，双手捧着铁盒，像是捧着一个无价宝贝。爷爷还会低头靠近铁盒，对着它喃喃细语，眼里充满虔诚、敬意。42XkZ
李凌迫不及待地打开盒盖。那是个比铁盒小点的正方形木盒，那是翻盖式的盒子，开口用一根小木条卡住，干枯粗糙的外表诉说着它的历史悠久，十年？二十年？五十年？不，老一辈都说它从祖上传下来，比家族任何人都重要，清兵入关、太平天国运动、八国联军入侵、抗日战争、解放战争......祖上都在保护它——好几百年时间。42XkZ
由于年代久远，李凌一直没有感觉，只当是一个传说，而非历史。因为历史至少会有各方面的佐证；而传说，只有代代口耳相传。42XkZ
现在，他却坚信那是真的。按在木盒上的手停住了，他在想自己是否应该打开这家传之宝。从以前的灾难、战争中拼死传承下来的东西，连爷爷都只是对着它低语，自己有这个资格打开吗？几百年的历史，数不尽的家族后人，李凌只会因自己渺小而胆颤。42XkZ
爷爷逝世，家屋崩塌，父母失踪，难道自己就不该窥视一点家族隐情么？怀着那点勇气，李凌把小木条抽掉，缓缓打开木盒。这可能是它几百年来再一次重见光明吧，李凌想。42XkZ
里面的东西一览无余，李凌惊愕得瞪大眼睛，随后疑惑地锁紧眉头。42XkZ
一个苹果大小的圆球。42XkZ2
它的表层白色占很大面积，除此之外，还布满许多黑色纹路。圆滑金属外壳，在月亮之下，映着点点银光，很新，如同刚出厂的产品，毫无岁月刻痕。圆球给李凌的另一个感受是——太有科技感了。42XkZ1
疑惑之际，圆球的纹路开始泛起绿光，李凌不禁往后靠去。42XkZ
圆球开始缓缓飘起，绿光更盛，一个中性的声音从球内传来：“你好。”42XkZ
李凌的眼睛瞪得更大了：“是......你在说话？”42XkZ
李凌觉得语气听起来有点冰冷，但又夹杂着情感——像人一样。42XkZ
“正在扫描DNA......搜索数据库目标......”接着圆球沉默了一段时间，只是发出滴嗒滴嗒响声，“搜索完毕，回答：你好，李凌，余是......汝的家人。”那声音听起来仿佛有点高兴。42XkZ
“回答：确定，余是汝的家人。扫描DNA结果显示，汝是李迁一族的......后人。分辨声音，是该居所的居民之一，李凌。李昌经常提到汝。”42XkZ
李昌，李凌的爷爷。李凌想不到居然能再听到爷爷的名字，而且还出自这个未知的圆球。然而这样的回答，李凌还是不满意：“后面的解释大概明白了......但第一个问题还是没有清楚，为什么说你是我的家人？”42XkZ
“回答：‘以后你就是我们的家人，今后我们家族一脉都是你的家人！’——李迁是这样说的......”圆球回答，不过声音不再是一开始的中性，而是更纤细、更柔和的......女性声音。42XkZ
李凌终于明白这个问题。如果圆球说的是真的话，那它确实是跟自己的祖上有关，并且看样子还有一定程度的交流。42XkZ
“回答：Y型514号智能辅助系统。”声音变回中性。42XkZ1
人工智能，李凌心想，看起来并不是只会简单回答的人工智能，感觉能像人一样......这样发达的东西，真的是几百年前的产物吗？答案很明显。那么，是从哪而来？42XkZ
李凌抬头看着深邃无垠的星空，只有两种可能：未来的，或者外来的。42XkZ
“回答：阿塞尔公约，在余诞生的地方，所有机械同族遵循的至上规则。”42XkZ1
这东西，居然没有记录时间的功能吗！李凌觉得一台手机可能更方便：“你知道上一次启动期间的一些信息吗？例如皇帝之类的。”42XkZ
“正在搜索......搜索完毕，回答：明，朱棣，迁都，顺天府。”42XkZ
李凌讲这几个词打入手机搜索：明是明朝，朱棣是明成祖，迁都顺天府，时间是永乐十九年，即1421年。搜索完毕后，李凌把手机屏幕递给圆球看——虽然他不知道哪里是“眼睛”。42XkZ
“公元2030年。啊，顺便一提年的计算，平年是365天，闰年是......”42XkZ
“这点东西余是知道的，小子！计算......完毕。回答：按汝提供的时间，余待机已有609年284天20时48分。”42XkZ1
李凌惊愕地看像手机，右上角显示，20：48，过了9秒钟，变成20：49。此时外面传来华叔的声音，李凌马上把悬在空中的圆球，像摘苹果一样，把它“取”下，塞进木盒，紧接着抱起木盒往外走了。42XkZ
“凌仔！怎样？找到了吗？”华叔看向正走出来的李凌，也注意到他抱着的陈旧木盒，“噢！看样子找到了啊，花了挺长时间，都快一小时了。”42XkZ
“嗯，找到了，这是我们家一直传下来的宝贝......找到的时候，想到了以前的事，一不留神，就发呆到现在了。”42XkZ
“哈哈哈！”华叔拍拍李凌的肩膀，“找到了就好，找到了就好！没能及时救火，我很愧疚，现在能找回家传之宝，我就安心多了。找到就好！来来，我们回去吧，天知道那墙什么时候会塌！”42XkZ
“嘀，嘀”——手机传来震动。他打开手机，却发现微信上突然多了个好友申请，名字栏填着“豆子”，简介栏却什么没有。42XkZ
提问：余现在不能说话，对吧？——对方的第一个信息是这样的。42XkZ
回答：汝的这个小盒子，看起来是通讯工具，余已成功破解，该程序挺有意思，就试着申请账号了。——圆球回答。42XkZ
李凌打字的双手突然软了下去，不过还未等他回复，圆球又发来信息了。42XkZ
提议：余去网上冲浪！晚点再聊！——圆球说。网上冲浪，这是多久前的网络词语了，不过，他听奶奶说，二十几年前爷爷刚学会用电脑网络时，满嘴说的都是这个词。42XkZ
等等！你叫什么名字？或者说以前祖先们都叫你什么？我该怎么称呼？——李凌回过神马上打字。42XkZ
随后李凌发现，对方的备注，被擅自改成了“小祖宗”。42XkZ
李凌放下手，疲倦地望向车外——他正在回学校的路上。而疲倦，来自于昨晚。网上冲浪回来的圆球，问了李凌一大堆问题。42XkZ
“提问：无法理解‘屁民’，人类是否还有不会放屁的种类，请求说明。”42XkZ2
李凌一开始是觉得它对于网络词语的含义无法理解，怀着一个十余年网民的骄傲，他一一给豆子解答，包括用法、语境等等。不过随着时间推移，豆子的问题开始变向，物理、天文、考古、数学等等，随着知识专业性的深入，李凌逐渐回答不了。到最后李凌只能有一句没一句地回应，但依然挡不住豆子的攻势，李凌常在断断续续的震动中度过后半夜。42XkZ
“陈述：人类提出的超光速方式，比光速慢。”豆子通过微信发来信息。42XkZ1
“陈述：一，曲速航行是利用空间弯曲和拉伸到达目标地点，物体实际速度非常慢。二，虫洞穿越是从虫洞进入到高维度，再在另一段回到原来维度，物体实际速度很慢。”42XkZ
“提问：为什么速度比光速慢的方式会被称为超光速方式？”42XkZ
李凌可头疼了，对于这问题，他没有专业的知识，他只不过是从各类小说和影视中，零零星星积累那一点科普知识。他低头冥想，在记忆里搜寻有用的碎片。42XkZ
不过很快，他发现豆子这个问题的要点在哪了。他再次审视问题，拇指跳跃在26键触屏键盘上。42XkZ
“超光速方式，可以从这个方向想，我们所说的超光速，就目前来说，不是指‘速度比光的速度快’，而是‘从位置A到位置B，物体比光更早到达位置B。”42XkZ
“嗯......对，应该是这样了。”算是敷衍过去了，李凌觉得可以松一口气。豆子的问题，让他注意到，这六年来，他们人类在外空间科技方面急速发展，一艘接一艘的飞船冲向太空，像是一颗颗树苗从地球表面各地挺拔而起，在苍穹之上结出科技果实。数不胜数的空间站环绕在地球轨道，有军用，有民用，有科研，模样不一。不仅如此，人们最远可以去到海王星了，一路下来，火星、木星、土星等等的轨道上，都建立起了空间站。42XkZ
离太阳系只有4.22光年的半人马座α系统，那也是人类无法触及的星辰。42XkZ
人类对太阳系的探索蒸蒸日上，一片繁荣。可如果抬头望望外面，仍然与古人仰望星空无异。42XkZ
第三行星的居民们，也想摆脱距离的约束，造出类似的曲速引擎，但启动时参数缭乱，无法预测。有人提出，那是因为太阳的引力干扰大，需要远离太阳的引力井才可启动引擎。42XkZ
“陈述：它们不该是这个模样。”震动声把李凌的思绪拉回现实。42XkZ
“回答：一个种族，被你们称作‘恐龙’的种族。”接着李凌收到四张图片，那是两张恐龙化石照片，两张复原模样图。42XkZ
“你！见过它们吗！”李凌心里猛地多了一个想法。昨晚在废墟里，他猜测小......祖宗是未来的或外来的，现在加一个，“本来的”。但是豆子很快给出否定答案。42XkZ
“回答：否定，共享数据库上有它们的图样，与网上的复原图差别很大，所以得出该结论。”42XkZ
“回答：共享数据库，全部机械同族都能上传、下载可公开数据的交流平台。但目前余的共享数据库处于离线，无法更新数据，图样未标记日期。”42XkZ1
“就是说，里面像图书馆一样，存着很多资料，你们都能从中查找或者上传收集的资料？”42XkZ
李凌对豆子的来由更加疑惑，不过可以确定，肯定不是现在的地球能制造出来的人工智能。他对于人工智能，本身是没有兴趣的，也没有这方面的探知，不过，对这领域感兴趣的人，身边却有一个，而且异常狂热。42XkZ
他思考着，是否将豆子——如此特别的人工智能存在告知莫德。42XkZ
下了客车，走出出口通道，李凌却发现车站出口处，有十来个穿身穿迷彩服的军人在守着，像是在检查行李。出口处滞留着很多旅客，他们按着队伍一个个地将大小包放到一台机器里检测，检测完后，那边又有三名服务员开包检查。42XkZ
李凌把木盒与背包一同放进机器里，走到另一边。不一会，三名服务员便开始在李凌眼下开包检查。42XkZ
“对对，这是我爷爷最喜欢的收音机，是......我自己做的。”李凌一边说着，便往豆子身上的黑色纹路摸去，按一下，响起“噔噔噔”的声响，接着纹路便亮起来，伴随着略微的噪声，电台的女主播正唱着歌儿。42XkZ
“是的......不过爷爷走了有一年多了，今天回来这边上学，顺便把它带上。”42XkZ
“噢，这样子。”服务员变得沉默，她再三确认行李安全后，便把行李收回背包，那位服务员也小心翼翼地将“收音机”放回木盒。42XkZ
早在排队的时候，李凌注意到，每个离开检查处的旅客，都有守在最外面的两位军人盯着走远，等下一个旅客出来时，他们再把注意力放到下一位身上。42XkZ
而李凌觉得现在有六只眼睛在“目送”他。42XkZ1
他有点心虚，仍然忍不住回头。回头之后，他发现那双眼睛的主人，像是收到什么信息，带着三四个同僚，快步往车站里走去。只剩下原来的两人还在望着他。42XkZ
真是不太平啊！李凌感叹。不过，转头后，他拍拍手上的木盒，说：“想不到你还挺配合的嘛！”42Xk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