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根一直在哭泣着、哭泣着，我没办法擦干，她自己也没办法擦干。3sEf71
仿佛是被这声叹气声刺激到了，摩根的泪水立刻停了下来。3sEf7
但她没有说话，只有沉默。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沉默。3sEf7
好在这里不止有我和她，还有梅林。梅林发出声音，打破了这悲伤的沉默。3sEf7
“阿尔托莉雅……既然你觉得自己不是阿尔托莉雅，你认为自己是谁？”3sEf7
“不知道……我以前记得自己的名字。但后来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忘记了。”3sEf7
“既然如此，那我们该如何称呼你？名字最大的作用，就是用来称呼。”3sEf7
“该用什么名字呢……”我思索了良久，果然还是想不起来该叫什么，只好无奈地接受了现实：“想不出来……那还是阿尔托莉雅吧。只是用来称呼的话，我倒是没那么讨厌。”3sEf7
“阿尔托莉雅，当初我提出要寻找圣杯时，你是反对的。只是后来迫于圆桌骑士决议12比1的票数，你才勉强同意寻找圣杯这件事情。”梅林平静地说道。还是那么温柔，还是那么的动听——仿佛失去了感情一般。“你是知道的，我的眼睛可以看穿时代。即便不知道圣杯的具体位置，但大概的方向、圣杯的性质我都是知道的。或许圣杯确实有许愿的能力，或许圣杯真的能让不列颠维持神秘，可说到底，与神代的完全诀别是圣杯的主人和创造者所做出的决定，此时的圣杯没有能力强行指定一条既定的命运……你做出的预言，绝不是圣杯导致的。”3sEf71
“除了圣杯，我想不出还有别的理由了。”我说道。3sEf711
更高阶的存在？还能是什么？难道是星球或者人类的抑制力吗？3sEf77
我对魔道的知识一知半解，实在是想不出还有谁能做到这点。3sEf7
更重要的是，我的记忆告诉我，我从来都没有和这种级别的存在接触过。3sEf7
“一定接触过的。阿尔托莉雅，你可要相信当世最厉害魔术师的判断啊！”即便眼睛看不到，我的脑海里还是自动浮现了梅林那百合花般的笑容。“而且很早就开始了，在你成为阿尔托莉雅之前就开始了。所以，你曾经说过的话，才会演变成确定的预言。所以，你的人生被固定了下来，直到最后时刻也依然得不到解脱。”3sEf75
我无言以对。这不是我想要的结论，却是无可置疑的现实。3sEf7
那么，究竟是谁呢？为什么要把我变成亚瑟王？为什么要我经历经历这样的人生？3sEf75
我不理解、不明白、不认可……却完全找不到支持这种否定情绪的理由。3sEf7
“不过，王的故事已经结束了。很快，我们就能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了……”3sEf7
究竟会发生什么呢？我的人生将会以怎样的形式继续呢？3sEf7
我很迷茫，第一次这么的迷茫。我头一次感觉到，自己确实燃烧殆尽了，在自己的座位上发着呆——好在，乐园的花海真的很美，各种各样鲜艳的花朵看都看不完，一直延续到视线的尽头。我现在的座位也很好，尽管还是被紧紧地抱着，但已经逐渐变得温暖。3sEf71
“……要是有电影就好了。”3sEf74
摩根和梅林都没有回应。她们不知道电影是什么，因而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我。3sEf7
紧接着，我的大脑就开始不自觉地开始胡思乱想了起来。我的脑海里自动浮现了许多有亚瑟王有关的电影， 比如《斗兽争霸》、《蒙特派森与圣杯》、写实的04版《亚瑟王》、怀旧的85版《亚瑟王》。甚至还想起了许多以亚瑟王为原型的电影或巨作，比如《狮子王》、《假如帝皇获得了讲话器》……等等？帝皇的原型也是亚瑟王？好像GW公司的确是一群英国人，帝皇确实就是太空版本的亚瑟王没错了……3sEf713
就这样，很多以前完全想不起来的记忆在脑海中浮现，乱七八糟，极度混乱。3sEf7
如果不是我在乐园中，被摩根紧紧地抱着，浑身上下一点都不疼，我都以为是临终前的走马灯——不过话说回来，我之前死掉的时候没有走马灯，确实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3sEf7
于是，我的思维越来越混乱，想法越来越离奇，时间就在这白日梦中不停流逝。3sEf7
我似乎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那个最开始的时候，自身的时间仿佛停滞了，只有外在环境产生了变化，我才能意识到究竟过去了多久。但是，在这没有痛苦与伤病的乐园中，不存在黑夜，天空的太阳一直都在一个点上，一动不动。摩根和梅林都一言不发。我似乎静滞了很久，又好像只是发呆了五六分钟，才勉强回过神来。3sEf7
“……对了，莫德雷德怎么样了？她……她死掉了吗？”我突然问道。3sEf7
“她也在阿瓦隆，只是……”梅林卡住了。如此善谈的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我的问题。3sEf7
“哦……我明白。她现在肯定很痛苦吧？我……我想见见她，和她说一些话。”我的语气不可思议地平静，连我自己都不明白为何。“可能我主动去见她，会让她更加痛苦吧？不过，我觉得如果把话说清楚了，她的痛苦应该会缓解一下吧？”3sEf7
“阿尔托莉雅……先休息一会儿吧。”摩根的声音终于不再哽咽。很温柔，很安心，就像妈妈一样。“王的故事已经结束了。在新的故事开始之前，好好地休息一下吧。莫德雷德的事情不用那么急，她也需要好好地休息一下。”3sEf7
摩根的话语仿佛有着特殊的魔力，我一下子就答应了她的请求。3sEf7
而后，我闭上了眼睛。大脑依然在胡思乱想，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3sEf7
或许是残破不堪的身体真的到了极限吧？我这一次很快睡着了。3sEf7
没有梦，没有光怪陆离的回忆，没有各种各样混乱的念头，没有怎么治都治不好的鼻炎，没有风湿病的关节痛，没有“似乎还有重要工作没做完”的惊醒，没有各种紧急事物的打扰，没有来个不停的暗匿者，没有怎么吃都吃不饱的饥饿感，没有被黑暗魔力侵蚀的麻木感，没有多如乱麻的烦心事……什么都没有，一切都没有，甚至连黑暗都感觉不到，自从八岁时成为阿尔托莉雅·潘德拉贡后，我头一次睡得这么安心，这么舒适。3sEf77
睁开眼睛，天空仍然是那么的蔚蓝，花海仍然是那么的缤纷。3sEf7
我依然躺在摩根的怀中，但是我的身边却多了梅林和莫德雷德，她们二人坐在我的身旁，仰望着未来的天空，紫色的双瞳和金色的双瞳都无比迷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3sEf7
因为一直以来的鼻炎，我睡觉的时候容易打呼噜。不过看她们的反应，并没有发现我已经醒了，说明这一次的睡眠并没有打呼噜吧？3sEf75
但我明白，摩根并不是问我是不是没醒，而是问我是不是要继续睡。3sEf7
“有蜂蜜、水果、蔬菜，还有各种菌类，都是没有毒素的。”3sEf7
“嗯……有肉吗？”我很直白地问道。因为我确实很想吃肉，吃肉是最令我感觉到舒适和满足的事情。3sEf71
“上次吃肉是在罗马吧？还是拉文纳来着……之后是很漫长的行军过程，就一直没吃肉。回到不列颠没来得及吃，就遇到了这种事情。所以有些想吃……鸡肉和猪肉都可以，但最想吃的还是牛肉，特别是用棕榈油煎的牛肉……或者和蘑菇一起熬成的羊肉汤，都很好吃。”3sEf79
我的脑袋立刻发懵，完全想不出来是哪一点让摩根伤心了。3sEf7
“啊，对不起，王姐，没有肉唔唔唔……”3sEf74
我眨了眨眼睛，思考了接近十秒钟，才终于意识到问题所在。3sEf7
这里是阿瓦隆，是没有痛苦和伤病的乐园，这里并不存在“肉”这种东西。即便有动物愿意奉献自己，也做不到产出可以食用的肉——因为，只有把动物的血放干净，才能切下好吃的肉。不放血的肉很难处理，做成菜肴也一点都不好吃，根本不算是肉。3sEf72
可是……为什么要哭呢？3sEf72
阿瓦隆里没有肉，直接说出来就可以啊，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3sEf7
我很想这么说来，但是我的嘴巴被摩根堵住了。她不想我继续说话，我只能暂时顺从。3sEf7
摩根的胸膛剧烈地起伏，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把情绪压制住。3sEf7
“……我知道了，梅林。就按照你说的做吧。我不会再反对了。”3sEf74
然后，梅林和莫德雷德也都站了起来。她们的表情……怎么说呢，很迷茫，很失落，但又有一种解脱的感觉。好在没有悲伤，如果连她们都露出悲伤的表情，我实在不知该怎么面对。3sEf7
只有摩根失魂落魄坐在花朵上，破碎得仿佛马上就要凋零。3sEf7
“……所以，梅林，要做什么？”我轻声询问道。“是我刚刚睡着的时候商量的吗？”3sEf7
听到这个称呼，我立刻打断了梅林：“我已经不是什么王了，梅林。不列颠岛的王冠已经永远遗失了，只有后人自己重新锻造。之后……还是叫我阿尔托莉雅吧，这个名字很好听。”3sEf7
“好的，阿尔托莉雅。”梅林迅速适应了这种转变。“……阿尔托莉雅，在你熟睡的时候，我重新思考了现状，然后推翻了之前的推测——王的故事确实结束了，但是你身上的那股决定命运的力量却没有消散。因此，你需要继续你的人生。”3sEf7
“我们不就是在等那个时刻到来吗？”我平静地问道。“还是说，发生了什么？”3sEf7
“……并没有发生任何事，而这一现象本身推翻了我之前的预测。”梅林顿住了，她深吸了口气，鼓起勇气，才做出回答：“阿尔托莉雅，说话的人是你，只是那股力量把你的话语变成了预言，预言串联起来形成一道轨迹，这条轨迹就是亚瑟王的故事……所以，并没有什么存在强制你做什么，能决定阿尔托莉雅的命运的存在，只有阿尔托莉雅自己。”3sEf725
对于梅林的话，我缺乏实感。因为在我的印象中，所谓“力量”这种东西，至少是能感觉到的。比如我的黑暗魔力，就是可以造成杀伤、能被轻易感觉到的东西。而像“命运”啊、“预言”啊这种东西，别说是我了，就算是神灵也感觉不到，只有那些拥有非凡智慧的智者，才能朦胧地察觉到这类东西的存在。3sEf7
耍阴谋诡计、政治手段之类的小聪明，我还算得心应手。察觉命运什么的，还是算了吧。3sEf7
意识到我没有听懂，梅林呼了口气，用比较简单易懂的方式对我说：“这么说吧，阿尔托莉雅。假如说，有一本书记载了世界上的所有事情，这本书被称作‘阿克夏记录’。与你的灵魂伴生的那股力量，就是能在这本书上写字的笔。笔本身并不能写字，只有笔的持有者可以。而你的意志、你的话语会被这支笔书写在这本书上。于是，你的经历，就成了你的意愿。”3sEf7
“我觉得不是这样的。”我立刻反驳道。“我其实并没有王的才能。我没办法成为一个模范，一个路标，一颗天上的星星。如果我真的有这股力量，我应该立刻就拥有才能才对吧？只要我一说话，大家都应该立刻同意，甚至当做理想来奋斗才对吧？可是没有……我依然是个普通人，我只能靠利益、分配、恐惧、谎话还有还有各种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对大家进行操控。还记得佩里诺尔吗？我和他说了很多话，他不认同，还破坏了选定之剑，试图杀死我，说我只会带来毁灭，不停地骂辱骂我。我就回应了他的恶意。后来我活捉了他，当着众人的面用毒酒毒害了他，然后命令屠夫把他的皮剥下来，用石灰和盐防腐，套在稻草人上，放置在城寨的塔顶。只有这样，大家才勉强不会反抗我——这是我必须做的事情。”3sEf714
我确确实实就是个暴君，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谁都没办法否认。3sEf7
倘若真的非常有才能，谁又想被大家讨厌呢？只有实在无能的王，才不得已这样。3sEf7
饶是如此，一路上也都磕磕绊绊，很不顺利，一点点突破底线，变成大家都讨厌的家伙。以至于在远征罗马前，圆桌骑士就因为圣杯之旅而退隐了大半，连特里斯坦都和原本的故事一样，丢下一句“王不懂得人心”这句话，去找他的伊索德去了。3sEf72
回到不列颠后，剩下的军队和贵族全部反叛了，然后莫名其妙在谈判中出现一条毒蛇，然后就和仇人一样互相厮杀，大半都死在了卡姆兰，以至于我连活下去的想法都没有了。3sEf7
如果我真的有命运的力量，为什么会这样？大家为什么就不肯相信我，非要我不停地逼迫和施加压力、把刀子放在脖子上才肯点头？这说明并不是我在控制这股力量，而是这股力量在控制着我，我只是一个徒有其表的演员，我根本没有别的办法，我竭尽全力表演也只能做到这样了……我还能怎么样呢？3sEf7
这些话我都闷在心里边，不想说出来，不然就听起来像是责怪了。3sEf7
说到底，我只是个骗子，装作是亚瑟王的样子，扮演着她的人生。3sEf7
没错，我就是个大骗子，我根本就不是什么亚瑟王，什么阿尔托莉雅。3sEf7
我只是套了一层皮，伪装成亚瑟王、伪装成阿尔托莉雅的怨灵。模仿着她，饰演着她，走一边她走过的路，得到和她同样的结局。3sEf7
而现在，这层皮甚至成了我的一部分，我要演一辈子了？3sEf7
我……真的太想休息了。3sEf7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