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参孙为那大美所沉醉之时，来者却不声不响地消失了，却也给他留下了炽热的信仰。今年冬天快要结束的时候，有从王城勒门塔来的人找上了拉那塔，说他们的先知称，主钦定了这里的某位农奴，也就是参孙·加拉尔果，国王下令为他赎身，让他随行回去首都。等他到了，他被请进了一处新盖的教堂。奇怪的是，据说这栋教堂并不是旧建筑翻新，更不是几年前就筹划着在建造（因为王国有几百年时间没有宗教活动了）。408zv
“在白茫茫的大教堂中，我见到了主教鄂榭·M·罗文德大人，也就是国王陛下的亲弟弟！对我这么一个身无分文、满手生疣的可怜虫，主教却不顾自己尊贵的王室血统，像接待他的儿子那样接待了我，‘主为每个人都铺好了路，凡走在这路上的，不问来处。’他说。他还告诉我，那天是我教的先知——圣古亚哈伯。据我教的圣典《古亚哈伯经》记载，先知最早在某个黑暗的黎明，于茫茫大雪中窥见了神的真容，遂在主的神圣中得以开悟。他有一双被神明赐福的耳朵，能直接听到主的旨意，并把这些神谕向我等凡人传达。不论走到何处，那缠裹全身的雪白长袍，是为先知纯洁的佐证。”408zv1
“先知创立了我教，起名为普世教。他身先士卒，至今仍行走在某处，为同样彷徨的人带来救赎……我每每想起他告诫我的真言，就会感觉自己如获新生。于是，我立志追随他的步伐，也为更多的人带去主的恩典。怀着对主的感恩，我孜孜不倦地开始学习识字、写作、阅读和讲演，但是朋友们！请恕我花那么大篇幅复述了先知给予我的启迪之言，因为我再搜肠刮肚、榨干自己贫乏的才智，恐也说不出他那般有识见的高谈阔论了。”408zv
传教士关于自己经历的长篇大论终于告一段落。接下来，大概是一些关于他们的神和普世教教义的宣讲。408zv
“如你们所见，朋友们，我帽子上的符号乃是主的符章。这些从下到上逐渐变粗的线条，象征着我们凡人可循着信仰之道，获得灵魂上的擢升。一边方正、一边圆滑，其代表着主所的存在有如世界的自然，平衡而不单一。”408zv
卡瓦斯观察了这图案良久……并不似他记忆里的史莱姆之神。他记得史莱姆之神平时呈现为一个规则得甚至能称得上完美的球体，被腐化或猩红污染的凝胶如两条轻盈的鲤鱼那般优美地交融在一起。好吧，我知道在这儿用优美有些奇怪，但撇去猩红和腐化的污秽，这几何图形还是很耐看的。408zv
——“你说的这个主，假如我也去信祂，祂能让我马上拥有世界上所有的鱼吗？”408zv
全场目光，或震惊的，或幸灾乐祸的，全部汇集到了渔夫西蒙身上。可想而知，要不是菈库恩和希洛就在旁边坐着，这屑小孩儿还能说出更粗鲁的话来。408zv
加拉尔果听了这话也不由得一愣，不过念在对方是个天真无邪（？）的孩子，也不禁惋惜起自己那夭折的孩子，心念一软，不由得希望他好，而换上了教育晚辈的口吻：408zv
“孩子，慈悲为怀的主为你的灵魂指出洒满光明的大道，洗净你的肉体，做服侍祂的媒介……”408zv
西蒙垮着个脸，上面写满了不耐烦。参孙当他没听懂，也怀着可敬的道德谆谆教导：408zv
“主可怜凡人终日彷徨，为他们铺好大道，条条直通主的国度。那些找不到意义的，再不心向净土，就会给魔鬼扔到罪的海里，永永远远受折磨。这时，你可求祂做你的救主，求他赦免你的罪。主会用祂的无疆大爱宽恕你的孽，赐你生命的真意。”408zv
“你可在凡间受难，主的道路便有迹可循；于是等殁了身，你的灵会站在净土的大门前，你就有福了。感恩，就引你向前；歌颂，就让你寻见；叩门，就给你开门。”408zv
传教士又摊开手掌，自豪地向他展示上面的种种痕迹，好像他们其实是光荣的证章。408zv
“先知乃言：‘受难者是神的儿女，苦痛促着他们蜕变得更为美丽；主叫他们不可为魔鬼役奴、不可为牢笼束缚、不可为凡尘亵渎（押了！），如此保持永恒的纯净。’”408zv
听到他们崇拜的神连一条鱼也不给，只在乎鱼的渔夫马上觉得这神也不伟大，直接傲慢地把鼻子翘到了天上：408zv
“切！你的主一条鱼都给不到伟大的西蒙，还要我自己找罪受？我，伟大的西蒙，活着就是为了得到世上每一种千奇百怪的鱼；除非你的主能变鱼给我抓，不然鬼才信咧！”408zv
阿米迪亚斯、菈库恩和希洛一齐吓得站了起来。一个怒不可遏，万没料到这混世魔王竟然这么大胆；两个大惊失色，在他们印象里西蒙应该是个乖孩子，怎能说出这等狂言？408zv
加拉尔果先生……嗯，他红温了，头发竖得比北地的针叶木还直；地狱里的熔岩比上他沸腾的脑浆，恐都要相形见绌。408zv
不过奇的是，这位传教士虽因这番亵渎的戏言已到暴怒的边缘。血气上头，他脸红了；脸一红，眼就红了。408zv
可他风箱似的猛喘了几口，胸最严重膨胀得几乎要爆炸，随着最后一口恶气出了肺，他竟是镇静下来了。这让人不得不高看他一眼。408zv
其他看戏的居民们心里倒是一阵痛快，今天这臭小孩死罪可免，活罪也难逃了！408zv
干瘪的指头在讲台上连叩四下，“我的布道到此结束，朋友们。接下来，请稍作停留，我欲与你们共进醇香的圣酒，让主为你们日后的神圣道路赐福。”408zv
酒保吆喝着，应声搬来一个小桶，揭开盖子，凑上来围观的众人闻着一股浓郁扑鼻的甜酸味儿。原来里面是清澈澄亮的、上好的红葡萄酒！408zv
“哇，这……”嗜酒的建筑师弗里德，临阵居然露怯了，“先，先生……这可不是我们这儿的人能喝得上的东西啊！我们也不是您普世教的信徒，您当真要与我们分享？”408zv
商人阿弗雷德一听，觉得简直天赐良机。平日里被这穷小子怼了那么多次没法还口，他都还记本儿上呢。现在，他可能长出一口恶气了。408zv
“你这1铁诺斯（0.1皮诺）都不如的矛头小子太不识抬举了！你以前喝不起这酒，这只能代表你自己。在场有各个地方来的绅士和淑女，你这小市民怎好意思把自己和其他人比较呢？而且‘偷了人家东西，或睡了人家老婆，都是不能还嘴的’，加拉尔果先生盛情邀请，你有什么拒绝的道理呢？”408zv
不管阿弗雷德再怎么掩饰，他那些抽搐的皱纹还是包藏不住其小人得志之情，这大大激怒了脾气不好的弗里德，不过旁边的伤员——斯科特手疾眼快给他拉住了。408zv
意识到这一点，建筑师纵有满腔怒火，也恨恨地忍下来，没有朝那张欠揍的老脸啐上一口。传教士干咳一声打断这小闹剧，温和地宣称：408zv
“主的显现旨在破坏魔鬼的野望，因而不论信徒与否，都要向他们展示慷慨。此乃主的圣血，怀着感恩之心品上一品，信祂的，不信祂的，慈悲的主都将与你们同在。”408zv
雅戈尔取来足量的小酒杯摆在桌上，参孙好像也忘了刚才的不快，一把拿过舀酒的瓢子，坚决以圣职者的名义，为每个小杯添酒，谁也不多，谁也不少，让众人都十分受用。408zv
可等众人落座了，酒一宣发下去，加拉尔果却发现了不对。他一指单独在一张桌上落座的那个黑斗篷人，问雅戈尔：“呀，朋友呀！你是不是犯糊涂了，那位大名鼎鼎的冒险者，怎么面前没酒呢？”408zv
“哦，嗐！加拉尔果先生，卡瓦斯他从不饮酒。为了不辜负您的一片热诚，他就在这坐到我们结束。”408zv
不管在哪里，酒都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在斯塔提斯、布瑞莱尔，葡萄酒更是优雅、高贵的物件。你在这看到的人，哪怕是西蒙这种小孩子，都能和你喝个几杯。对比下来，滴酒不沾的卡瓦斯无疑成了怪人。408zv
“不喝？这可真是档怪事。”加拉尔果喃喃自语着，吩咐雅戈尔：“再拿一个杯子来吧，我教既名为‘普世’，平等地洒下主的恩泽，该当义不容辞之行。且让我盛杯圣血，与他对谈。”408zv
雅戈尔一愣，又挂起那营业式的憨厚笑容，要去柜台拿杯。一只有点毛茸茸的手却给他围裙拽住了。408zv
“老东西，你真听这神棍的？”吉尔睁着绿幽幽的眼睛，耳朵威胁意味地抽动着，“你分明知道他和我性子像，不喜欢被打扰。”408zv
“我知道，我知道，我可不是老糊涂。”酒保笑容满面地摆摆手，“但我对加拉尔果先生，和那孩子之间会发生什么，很感兴趣。”408zv
犬人背脊上窜过一阵凉意，“要是有个什么万一，我不吝啬把你推出去顶罪。”408zv
卡瓦斯本想毫无存在感地坐在一边，等这喧闹的世界结束，但是……他最不想看到的人，端着一杯殷红如血的液体，缓缓坐到了他身边。408zv